【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福寿如意  作者:丁丁冬 简介: 女大四,福寿至;女大四,抱如意。 小双长相平凡,小双爱笑 小双聪慧机灵能言善道与人为善讨人喜欢 玉小公子秋阳见到小双之后就黏上了她 分别几年再见面依然离不开她 这是个男女主互相稀罕,成亲后却面临种种问题的故事 标签:种田文      1、玉小公子   小双跟在一个婆子身后不徐不疾走着,左相国府中雕梁画栋游廊重重,富贵繁花似乎未入她眼,婆子扭头看她面色沉静目不斜视,不由轻轻点头赞叹,不愧是右相夫人荐来的人,果真是个见过世面的。   其实小双心里惊叹不已,只是从小被母亲严格教养,她知道不能露在脸上,一直以为国都达官显贵都如邹相国府里那般,简洁雅致,听三春姨说,就连皇宫中也是布置素淡,没曾想竟有这样雍容华贵的所在……   进了后花园穿过花团锦簇,眼见一汪碧水,其上横跨一条白石小桥,过了小桥来到一座粉墙碧瓦绿柳环绕的院子,门楼匾额上写着“秋阳院”,进了垂花门楼眼见四面抄手游廊,走在相衔的甬路上,周围山石点缀,小双两眼微微眯起来,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舒服养眼,也不知这位玉小公子是怎样的人物。   婆子引着小双来到低垂的竹帘外,刚要回话,就听见屋里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打碧纱窗里飞出一只茶碗,砸在近处的山石上,瓷片飞溅,小双就觉脸上微微刺痛,那婆子顾不得礼节惊跳开去,门里冲出一个小丫鬟,小双侧身一让,小丫鬟抬头看见那婆子,刚叫了声宋妈妈,就哇的哭出声来,婆子稳了稳心神说道:“含香,伺候小公子的差事可是你求的我……”   叫做含香的小丫鬟好不容易止住哭,带着泣声说道:“长得美玉一般,谁想到脾气那么坏,一直以为传言是夸大,如今才知道……我宁愿被夫人责罚,也不愿再留在这屋里伺候。”   小双在一旁静静观察含香,长相标致俊俏细腰长腿,白皙的脸庞上挂着泪珠,真正如小虎所说的梨花带雨,小双心里一叹,哭都那么好看,自己长相一般,想要好看只能常常笑着,从小到大说过自己好看的也只有小虎一个,分开这么些日子了,也不知小虎好不好,这些日子满眼都是国都的繁华,就把他抛在脑后了……   小双正想着心思,就听到屋里有人说道:“是谁在屋外唧唧歪歪的,扰了小爷清梦,还不快撵出去。”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童音,倒无半分恼怒,闲闲得象在话家常,宋妈妈忙给含香使个眼色,低声说道:“还不去求夫人?”   含香飞一般跑走了,宋妈妈理了理衣衫,朗声回到:“小公子,老奴……”   话没说完,屋里就冲出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公子,一头扎在宋妈妈怀里撒娇:“奶娘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   宋妈妈搂住他轻声说道:“你又欺负小丫头玩儿是不是?这个月都第五个了。”   小公子嘴一扁:“她们又笨又呆,还居心叵测,洗浴的时候不是乱看就是乱摸……”   小双闻见他身上隐隐约约的奶香,心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哪个又会乱摸乱看,以为自己是潘安重生宋玉在世吗?想着就斜瞟了他一眼,真是,墨妹妹就够好看了,他比墨妹妹还要好看几分……   小公子身子扎在宋妈妈怀里,眼却正瞄着小双,见她盯着自己看,从宋妈妈怀里挣开来,站直身子居高临下问道:“这个丫鬟可够丑的,是这么些年来身边最丑的一个。小鼻子小眼睛,还有些黑……”   小双双眸黯淡了一下,想起邹夫人的嘱托,又微微笑起来,小公子看她既不恼怒也不尴尬,咦了一声问道:“她多大了?”   宋妈妈笑着回到:“她叫小双,十二了。”   小公子一撇嘴:“比我大四岁而已,怎么看着比宋妈妈还要年老似的,不会笑也不会怒。”   宋妈妈笑道:“小双的母亲是宫里出来的教习,这孩子打小教的好,是右相府邹夫人荐来的,咱们夫人说了,若是小公子对她都不满意,以后就不给配贴身服侍的人了,反正过两年就该有书僮伺候着。”   小公子秀挺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绽出灿烂的笑容:“宋妈妈回了母亲,就说我对这丫头非常满意,就留她在屋中伺候吧。”   小双恭恭敬敬送走宋妈妈,转身进屋,小公子斜靠在榻上把玩着一柄折扇,见她进来皱了皱眉,指指她脸上:“颧骨那儿有个血点,脏死了,本来就丑,快洗洗去。”   小双脸凑到铜镜前仔细看了半晌,过来弯腰盯着小公子,小公子被看得心里发毛,扭了头嘟囔道:“小眼睛瞪得溜圆,想要干嘛?”   小双从他衣袖里扯出一块雪白绵软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血迹说道:“这都是拜小公子所赐,虽然我长相普通,可也不愿意就此破了相,若是你那茶盏碎片让我脸上落了疤,我跟你没完,快说……伤药放在哪儿?”   小公子跟她对视半晌终于避开她的目光,指了指衣橱,小双过去找出一个瓷瓶,凶巴巴问道:“这个是最好的吗?”   小公子乌亮的眼眸眨了几下,缓缓点点头:“自然是上好的,抹了不会留疤。”   小双转身抹着药偷偷笑了,果不其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对他凶一些,他就老实了,抹好了将伤药放在衣袖里,心里琢磨道,一点小伤也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就留给墨妹妹,他不是习医的吗?给他留着琢磨去。   小公子看着小双的举动皱了眉头,出声道:“那可是宫里赏赐下的贡品,阖府就这一瓶。”   小双头也不回:“堂堂相府公子,真够小气的。”   小公子不说话了,怎么也不能让一个丫鬟耻笑,起身出了门往后花园的小溪边而去,在岸边撩着衣袍弯下腰摸了会儿鱼虾,一无所获怏怏回来,吩咐人拿过来一个蛐蛐罐儿,逗玩了一会儿,有小丫鬟端了午膳进来,小公子吃了几筷子让小双拿去,小双放进食盒里出去交给等候的人,自去房中用给她做好的饭,小公子等她回来问道:“小爷赏你的怎么不用?”   小双笑眯眯说道:“里面有你的口水,我才不要吃,恶心。”   小公子被噎了一下,噘嘴躺到床上,小双不冷不热说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小公子赌气一般扯过一床薄被,小双到廊下走动了会儿,回屋找来五彩丝线,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打络子,夏日午后静谧,才打了几下眼皮沉重起来,睡意朦胧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她,眼睁开来,小公子喊道:“蠢才,拿夜壶过来,小爷忍不住了。”   小双看看他又闭上眼:“多大的人了,羞不羞,午睡都得夜壶伺候着,自己到茅厕去。”   小公子叫起来:“才不要去。”   小双睡意更浓,索性趴在床上嘟囔道:“那就憋着。”   小公子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终是有人拿了夜壶跑进来,小公子轻松了又躺下睡着,小双瞅着他无暇美玉一边的面庞叹气道:“生得好看又怎么样,尿液不也是臭烘烘的吗?“   她自言自语出去将夜壶放在门口,招呼小丫鬟过来拎了去,回屋时正看到小公子在睡梦中抽动的嘴角,在床边站了会儿,笑嘻嘻说道:“既是醒了,就不必装睡了吧。”   小公子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睁开双眼,枕着双手喃喃自语:“过几日夏月妹妹就来了,就有人陪我玩儿了。”   小双奇怪道:“你不用读书吗?听说大户人家子弟,三岁就开始认字的。”   小公子眨眨眼:“谁又耐烦听那些酸儒讲八股,无聊透顶,我又不用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小双也冲他眨眨眼叹口气:“那你真够无趣的,圈在这个院子里,整日无所事事,听说你体弱多病,我看是给闲的。”   小公子差点就告诉她,我没病,我不过是不想读书,看到书就装着头疼罢了,想了想她可是夫人找来的人,还是算了,万一她去告密,自己还能得着清闲吗?这个小双也真有趣,多少人羡慕自己锦衣玉食,她却说自己无趣,想想也是,整日游手好闲的,有什么意思。   学着小双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双指指廊下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就跟它似的,关在漂亮笼子里,有翅膀也不能飞,不同的是,它是被迫的,你是自愿的。”   小公子跳了起来,涨红着脸:“你是说……本公子还不如这只鸟儿吗?”   若是别的丫鬟,见他恼怒早慌得跪下了,小双却笑眯眯点头道:“是的。”   小公子顺手拿起一柄玉如意,小双吊梢眼一瞪:“你敢,那东西砸过来,我就告诉夫人去,你的病不过是装的,也奇怪了,我都能看明白别人就看不明白吗?脸蛋儿粉扑扑的,砸东西劲儿也挺大,哪像个体弱多病的呢?”   小公子怔了怔将玉如意放下,扁嘴看着小双,小双伸出手去捏了捏他脸:“你怎么还一副委屈的样子?”   小公子往后一撤身子叫道:“你……你大胆,她们也只不过趁着伺候洗浴的时候,你竟然,竟然……”   小双拈了拈指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又滑又腻真好捏,若是混得熟了,叫他声玉妹妹,他会生气吗?      2、雷声隆隆   玉秋阳被小双威胁又摸了脸后,索性露出调皮本色,脱了长袍穿着短衣,赤脚跑到院外踏进溪水里,疯跑了几个来回,拿了瓷盅在水草中捞鱼虾,一下午捞了小半桶上来,玩儿累了拿起木桶要倒回去,小双不许:“在清水中养上两天,吐净肚子里的脏物,油炸了又脆又香,可好吃了。”   玉秋阳咽了口口水,皱眉道:“这也太小了些,鱼虾不是要挑大的吃吗?”   小双笑道:“小的才香,不信吃一次试试。”   玉秋阳跃跃欲试上了岸,回屋净身沐浴了,安静坐在窗下写字,小双在他身后俯身一看,写的字比小虎还要好上几分,嗯了一声赞叹道:“好字。”   玉秋阳回头笑道:“小双总算也夸我一句。”   要知道他是左相国的老来子,从小被父母兄姐宠爱着,尤其是他的祖母玉老夫人,更是舍不得让自家小孙子受一分委屈,他一读书就装头疼,他的父母都知道究竟,可是拗不过老夫人,也就不读了,他任性胡闹,一个月换几个丫鬟,吃饭挑食穿衣讲究,玉大人几次要下狠手教训,可是又怕气着母亲,也就由着他了,专门在后花园旁修一所精致院子给他,眼不见心不烦,跟夫人说:“若是将来不务正业落魄了,甚至败了家业卖了祖坟,只能说我们上辈子造了孽了。”   玉夫人笑道:“几个兄姐都是极好的,轮流照拂着他也不至于就落魄了,家里的田庄早早给他预备几处,还怕饿肚子吗?”   玉大人气极反笑:“我知道你怀她的时候梦见白龙入怀,总觉得他非同寻常,也跟母亲一起宠着他,如今看来确实跟寻常孩子不同,老夫一把年纪没见过这么混账的。你一个明白人,到他身上就糊涂了,兄姐再好,将来各自成家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还总带着他过活吗?他总要自力更生才好。”   玉夫人一声叹息:“话是这么说,我也希望他能长进些,这不前几日碰上邹夫人带着的一个小丫头,叫做小双,说话行事举止怎么看怎么喜欢,脸上总带着笑容,又机变灵巧,我就求了邹夫人,让她来陪上秋阳几日,今日来了……也不知能不能管束住这个混账……”   玉家二老一片父母痴心,秋阳丝毫不知,只是仗着祖母疼爱任性胡为,平常被一干众人夸奖吹捧惯了的,从没那个敢向小双这样,不是凶他就是耻笑他,刚刚洗浴的时候琢磨来去,自己还真没几分唬人的本事,忽然想起父亲曾对他的字点头赞许过,就端端正正坐在窗下,拿出了久没碰过的纸笔,果然,小双也夸他的字好。   高兴了片刻又扁了嘴,翻箱倒柜将以前写的寻了出来,两下里一比,心情就有些郁闷,小双一句话让他更添烦恼:“哎呀,刚找出来的这个更要好上几分,你写的是跟这个学的吧?”   秋阳小脸由粉红变成通红,强撑着面子嗤笑一声:“这个是小爷三个月前写的,那次夏月妹妹来,非让我给她写字……”   小双瞅瞅他笑了,他羞恼之下怒道:“笑什么笑,不信吗?小爷还不屑于编瞎话。”   小双笑得两眼成了一条缝:“都是越往后写得越好,没见过越写越差的。”   秋阳小脸红中带了紫,站起身抬头倔强看着小双,偏偏找不出一句说辞,又觉小双俯视着他有些高高在上,恼中带了气,蹭得一下猴儿一般跳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小双才觉气顺了些,轻灵的眸子咕噜噜转着打着主意,小双就笑看着他等他说话,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   小双笑着打断他:“你是说方仲永吗?在我们家乡啊,三岁孩子都会背诵全文呢。”   秋阳本想着来几句摇头晃脑的文章,就把小双震住了,没想到小双竟然知道方仲永的故事,还说什么她们家乡三岁孩子都会,张着小嘴合不拢,一双丹凤眼水汪汪看着小双,小双笑道:“依我看,小公子也比不上方仲永之天智,材人估计也算不上,也就是众人中的一个……所以呢,这会儿说这个故事并不合适,只能说三日不拿手中生。”   秋阳浓黑的眉毛竖了起来:“你胡说,从小人家就称我为神童……”   小双吸了吸鼻子:“传菜的来了,真香啊,是啊,你是左相大人的小公子,走到那儿都有人奉承着,就算是个傻子,别人也得夸你聪明,都害怕得罪左相大人。”   秋阳抓起桌上的砚台,小双旋身躲开,到外间饭桌上摆好饭菜,待进来时,砚台已砸在地上摔碎一角,秋阳坐在桌子上,蔫头耷脑的看着小双,见她依然是笑嘻嘻的,小嘴一咧眼圈儿就红了,小双一看玉娃娃要哭,心里的一丝不忍,在想起邹夫人的话后,很快就消散了,邹夫人说,他已经被惯坏了也被哄惯了,需要有人管束引导,遂硬起心肠耻笑道:“哎呀,小公子顶天立地的男儿,要哭鼻子了……”   秋阳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依然堵着气不去吃饭,小双笑说道:“哎呀,小公子心胸如此狭窄,不过说你不是神童,就闹着不吃饭了,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对了,长得也如小姑娘一般好看,不如叫你玉妹妹好了,玉妹妹……”   小双听到秋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又去桌上去捞镇尺,接着笑道:“又要砸东西了,也不知跟这些东西有什么仇,这砸东西乱发脾气也不是男儿所为。”   秋阳紧咬牙关恨声喊道:“小双,臭丫头,从那儿来的回那儿去,小爷不要你伺候了。”   小双点点头:“我也不想伺候你呢,可不能驳了邹夫人面子,这样吧,你吃过晚饭睡下我就走,如何?”   秋阳想起宋妈妈说的话,万一母亲真的不给派贴身服侍的丫鬟,万一打起来雷来……又一想,今日晴空万里的,夜里定不会打雷,明日一早去求了祖母,只要祖母发话,母亲定不敢违抗。   想到能赶走小双,他就高高兴兴用了晚饭,沐浴睡下后,小双作势要走,偷偷溜到外阁里睡下,夜半时分天边闷雷滚过,秋阳惊醒过来看身旁无人,想起小双已经走了,屋里灯烛已熄满眼漆黑,一道闪电划过,看到窗外树影张牙舞爪得随着狂风摆动,一头钻进被子里簌簌发抖。   正害怕时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双手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双眼,有一只手伸到被子上,他大叫一声,待小双硬扯开被子,就着灯光一看,玉娃娃泪流满面,惊恐得蜷缩成一团,略略有些不忍,忙放柔声音轻声说道:“秋阳,是我啊,秋阳别怕……”   秋阳睁开眼睛从床上跃起来,攀住她肩头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肩窝处,又一声惊雷滚过,秋阳两腿也缠到她身上,像是凭空多了几只手脚一般,任小双怎么哄也不肯下去,只是越缠越紧,小双闻着那淡淡的奶香,笑说道:“先下来,陪你睡就是。”   秋阳这才躺回床上,紧紧抓住小双的手死活也不放开,窗外雨点密集,打在屋瓦上伶仃作响,小双任秋阳紧靠着自己,虽记着母亲从小教诲的男女之嫌,可是秋阳不过是八岁的孩子,何况他又被吓坏了。   本来邹夫人之前嘱咐过,秋阳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夜里打雷,小双以为是秋阳骄纵任性,躺下后又睡得沉,待被雷声惊醒端着灯进来,秋阳已被吓得失魂少魄,没想到竟怕到这种地步。   小双自责之余有些觉得好笑,转眼看到灯光下秋阳粉白的小脸上点点泪光,又不由心软,拿过一方帕子为他轻轻擦拭,秋阳在睡梦中抱着她的胳膊,甜甜得笑了,笑容若皓月一般皎洁,小双在以后的几年中,看到月亮就会想起他。   清晨秋阳醒来眼,看到睡在身旁的小双,又朝她身边靠近了些,她可真香啊,睡着后还挺好看,小双微微一动,他忙闭上眼睛装睡,两手不忘偷偷抓住小双手臂。   小双醒过来后,捏醒他问了个严肃的问题:“男女有别,就算怕打雷,也不能这样吧?”   本来想逗他,谁知秋阳粉嫩的脸颊在她手臂处蹭着,半撒娇半耍赖:“小双姐姐,我才八岁啊,八岁孩子懂什么男女之别……”   小双噗嗤笑出声来,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秋阳坐起身看着她认真说道:“小双姐姐,要不我娶了你,不就保全了你的名节?”   小双愣愣看着他,秋阳得意一笑:“小双姐姐不用担心门第差别,只要我去求祖母,要什么都肯给。”   小双手下一用力将他掀翻在床上,照着他的屁股啪啪啪狠打了几下,骂道:“小屁孩儿,让你再胡说,还笑得那么得意,以为我稀罕吗?以后再打雷,还想让我陪着,休想。对了,虽然我不是你们家的婢女,不过尊卑有序,不许再叫小双姐姐……”   秋阳脸埋在枕间偷偷笑了,小双姐姐打得虽有些疼,不过更多的是痒……      3、绿树浓荫   自从那个雷雨夜后,秋阳就粘上了小双,小双走到那儿他跟到那儿,一口一个小双姐姐得叫着,小双开头有些嫌他麻烦,过两日也就习惯了,一日傍晚绣着帕子回头一看,身后没有那个唇红齿白衣饰精致的小孩儿,咦,跑哪儿去了?   寻过去时,端端正正坐在窗下,面前摊着纸笔,小双执起袖子为他磨墨,就拿那方缺了一角的砚台,于秋阳一噘嘴:“小双姐姐,架子上还有几块,换一个吧。”   小双摇头一笑:“留着这个让你长些记性,以后还乱摔东西吗?”   玉秋阳托着腮帮看着小双纤细的双手灵巧忙碌着,缓缓说道:“小双姐姐不知道,自从有了这院子,开头光屋里就八个丫鬟,她们对我自然满脸堆笑嘘寒问暖,我也觉得她们挺好的,可日子久了,就在我面前揭别人的错,还欺负那些屋外伺候的低等丫鬟,我最信赖的那个叫做锦儿的,竟拿针扎小丫鬟的嘴,还喝斥不准哭,小丫鬟疼得脸都青了,全身哆嗦瑟缩着,正好被我撞上,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我心里锦儿是个美丽大方的姐姐,我为了替她开解,以为小丫鬟犯了大错,可细问起来,不过是无意中说错了一句话,不合锦儿的心意罢了。”   小双磨着墨笑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他似乎想起那个不一样的锦儿依然有些伤心,喝了口凉茶黯然片刻才接着说:“锦儿一直是贴身服侍我的,怕我厌烦了她,将这个机会给了别人,就跪下且哭且说,将她们之间那些攀比算计都说了出来,别人自然不服,八个人互相攀咬,什么偷拿了屋里物件,什么都想着伺候好我,等我大了将来好做通房,我就靠在榻上听着,她们在我眼中都是漂亮活泼的姐姐,平日相互逗趣游戏,好得一家人似的,却原来……我不由想到祖母和母亲闲聊的话,她们说叔父家的妻妾们,在人前姐姐妹妹好不亲热,暗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当时是一个夏日,我却遍体生寒,我回了祖母,说是换了她们,祖母却笑说偷东西的撵出去就是,至于有些什么念头是人之常情,教训小丫鬟也不过是些小事,我却再不想看见这些人,素手无策时,夏月妹妹来了……”   小双手下停了停,夏月有什么主意?秋阳笑道:“只有她站在我这边,不许身边有这样的人,听我说完,登时就把茶盏都扫在了地上,拿起一块碎片割了一下手指,又割破了我的,然后她就尖声哭起来,哭声惊动了祖母和母亲,都赶了过来,祖母一看我的食指鲜血淋漓的,当时就沉了脸,夏月就说是丫鬟们只顾说笑,将滚烫的茶水端了来,她和我拿起来就烫得撒了手,祖母当时就将她们都打发去做了粗使,后来……”   小双笑道:“后来你为了不让屋里的丫鬟勾心斗角,就只留一个在屋里伺候,可是一个人虽少了纷争却多了念想,这念想一旦被你看出来,你就摔东西发脾气,老夫人看你不高兴,就依你的主意换人,是不是?”   秋阳点点头,小双墨已磨好,却收了起来:“灯下写字会伤眼睛,还是明日晨起再写,自然了,秋阳若能坚持,每日晨起写字最好。”   秋阳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展颜一笑双眸生辉,点点头说了声好,到榻前坐下指了指身旁,小双也坐下来,秋阳歪在靠枕上:“那小双姐姐陪我说说话,小双姐姐与那些人都不一样。”   小双理了理他的衣袖笑道:“若我也是买来的,又能贴身服侍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孙子,只怕为了改变命运,也会生出不一样的念想,异地而处,我不一定比她们做得好,如今呢,我是受邹夫人所托,来陪你些日子,所以就轻松随意些。”   秋阳认真看着她:“我倒觉得小双姐姐真做丫鬟也不会跟她们一样,小双姐姐对人好是出自真心的,不然也不会答应邹夫人。”   小双歪了歪头:“嗯,也有可能会谨守本分规规矩矩伺候小公子,待年纪大了配个小厮嫁了出去,离了深宅大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秋阳皱了皱眉,虽然是假设,可想到一个小厮配小双姐姐,心里万分的不舒服,这时桌上灯烛啪得一声轻响,爆出一朵小小灯花,秋阳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灯下的小双,俏皮歪着头,脸庞晕着灯光柔和恬静,秋阳愣愣看了一会儿,手伸过去笑说道:“小双姐姐,你在灯下变好看了。”   小双啪得打开他的手:“该睡觉了,我也乏了。”   ……   第二日小双推开秋阳的房门,讶然发现他已洗漱干净穿好衣衫端坐在书桌前,走到身后一看,一帧字帖已写了一半,一笔一划都十分认真,小双说了句什么,他只当没听到,待写下最后一笔,抬起双臂伸着懒腰,就看见小双笑吟吟进来,说了声洗手吃饭吧,说着话已麻利摆好饭菜,秋阳过去一看,绿豆百合凉粥,薄得透亮的小饼,几碟青的红的小菜,尤其是那盘炸得金黄的小鱼小虾,丝丝缕缕的香气扑鼻而来,秋阳伸手抓一把放在嘴里,脆而不焦香而不腻,嘴角流着油涎,边嚼边说:“香,太香了……小双姐姐坐下一起吃。”   小双早起见秋阳用功,心里高兴就亲自下厨为他做了饭菜,看他吃得香甜也坐了下来,端详了一会儿秋阳的吃相,似乎这几日都没见吃东西这么高兴过,总是意兴阑珊动几下筷子就让撤走,看来小家伙早该换换口味了,等回过神来拿起筷子,桌上已盆干碗净,哪里还有吃的。   秋阳意犹未尽看着小双,小双瞪他一眼:“我可还饿着呢。”   秋阳挠挠头,到屋外吩咐厨房里的人给小双做饭,小双用过饭回来,秋阳懒懒躺在榻上,小双过去搡他,让他起来走动走动,他额头冒着冷汗,捂着肚子哀声叫道:“小双姐姐,我吃撑了,肚子疼。”   小双张罗着去请郎中,秋阳紧紧扯住她袖子,急急说道:“不能请郎中,郎中一来全家人大惊小怪的,祖母说不定要怪罪你,是我太贪吃了。”   小双摇头:“老夫人怪罪就怪罪吧,郎中还是要请,万一撑出个好歹来。”   秋阳攥住她手:“小双姐姐给我揉揉肚子就好。”   小双挣脱不开,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肚子,秋阳慢慢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小双端进来一盅药汁:“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吃饱了撑的,没什么大碍,老夫人和夫人来过了,老夫人一听你吃得撑了,高兴得不得了,说原来总是挑三拣四,总担心你吃不饱,这下好了……”   秋阳凑过来闻了闻,身子直缩到墙里,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喝不喝,是黄连水,苦死了……”   小双哄他说:“老夫人说你怕苦,打小吃药跟要命一般,你尝尝这个。”   秋阳嘴里塞进来一个什么,甜丝丝的,一直甜到心里,咯嘣咯嘣吃下去,又跟小双要,小双笑道:“这个呀,是糖莲子,南边州府人爱吃,我碰巧学会了,总随身带着一些,还想吃吗?喝了瓷盅里的水就都给你。”   秋阳身子往外挪了挪又缩了回去,如此几次反复,在苦的惧怕与甜的诱惑之间犹豫不决,小双笑道:“我吃药也怕苦,有一个法子,就是捏着鼻子憋着气,仰脖子灌下去,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小双说得轻松,其实小时候吃药,都是母亲捏着她鼻子,她被迫张开嘴,母亲手一扬,药汁就灌了进去,开头也曾手脚并用反抗,可是一挣扎就会呛着,鼻子灌满苦苦的药汁,比吃药更难受十分,后来就顺从了,乖乖任母亲摆布,如今想起来喝药都觉头疼,不过她想着,秋阳若自己捏着鼻子,而不是被迫,会不会不一样。   秋阳试探着捏住鼻子张开嘴,小双将黄连水缓缓倒到他嘴里,秋阳咽进去也不肯放开捏着鼻子的手,恳求看着小双,小双忙将碟子里的糖莲子放几颗在他嘴里,秋阳才松开手,嚼着糖莲子笑了:“小双姐姐,当真不怎么苦。”   小双笑道:“你啊,怕吃药怕苦,就得身体强健少生病,就不用吃药了。”   随口一句话,没想到秋阳万分认真得点了点头。   绿树浓荫夏日长,不觉小双在玉府呆到了夏末,几个月中和秋阳一起,淌溪水捉鱼虾,逗蟋蟀挖蚯蚓,花园凉亭中,茂林修竹旁,都是两个孩子欢快的笑声,秋阳白皙的脸庞晒黑了许多,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些,全心信赖着小双,对她无话不谈,大小事都听听她的主意,小双自小被母亲严格教养,从未如此轻松痛快过,有时候玩起来比秋阳还要疯野,有一次二人比赛爬树,小双爬上去蹭得跳了下来,说是象飞一样,底下又是茂盛的草丛,一点不会疼,秋阳犹豫着犹豫着,又怕摔疼又怕小双失望,为难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4、夏月妹妹   正骑树难下的时候,后花园墙外传来清脆的叫声,秋阳哥哥,小双眼前一花,秋阳已从树上跳下来,也没顾上疼与不疼,拔脚迎了出去,热情叫着夏月妹妹。   小双跟出去时,秋阳正抱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小姐,又跳又叫的,连声追问:“怎么才来?刚入夏就说来的。”   夏月红了眼圈:“入夏就来不过是我的想法,母亲说如今我们大了,不能象小时候一般厮混玩闹,我捎话过来给你,想着你等我几日看我不来,一定求了老太君接我去,可等啊等也不见人影……”   秋阳顿了顿忙哄她说:“天一热,头疼的老毛病就犯了,我又苦夏,这个夏天就呆在院子里,哪儿都没去。”   夏月一听他犯了头疼,忙他问好些没有,早忘了刚刚的委屈,端详着他说道:“这脸色可不太好,黑了很多。”   秋阳连连点头说是,小双心里暗笑,小家伙还挺会哄人,刚来时听他念起过夏月要来,后来贪玩贪吃就给抛在脑后了,这会儿说什么头疼病犯了,说什么苦夏,明明是晒黑了,偏附和着夏月说是脸色不好。   秋阳厮缠夏月半晌,拉着她手进了屋里,将这些日子得的好东西全拿了出来,什么珊瑚窜啊玉佩啊香囊啊照明的珠子啊,夏月淡笑着说好,秋阳见她意兴阑珊,又把跟小双一起寻来的奇怪石头掏来的鸟蛋给她看,夏月漂亮的眸子亮了起来,秋阳看她高兴,献宝一般将刚挖的蚂蚁卵和蚯蚓,还有小鱼缸里长了腿快变青蛙的大蝌蚪拿了出来,夏月吓得小脸变色,捂着嘴站起身就跑,秋阳忙拉她回来,将这些宝贝收好,拿出自己写的字来,夏月喝了几口茶稳住心神,仔仔细细看过,连说精进了,秋阳得意笑起来。   小双安静坐在绣墩上端详着二人,越看心里越喜欢,听说过金童玉女,没想到能真见着,眼前这两个就是,就若一幅画一般,夏月跟秋阳说笑的间隙,回头瞅了瞅小双,有些异样看了看秋阳,秋阳问怎么了,夏月在他耳边低低说道:“秋阳哥哥转了性子,竟然让这么一个长相平凡的丫鬟伺候着。”   秋阳看小双正傻笑着,朝她笑了笑认真说道:“夏月妹妹看错了,小双姐姐的长相,开头看挺普通,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舒服,尤其是在灯下……”   夏月扭了扭双手打断秋阳:“秋阳哥哥没规矩,怎么叫一个丫鬟姐姐,还许她大喇喇坐着。”   秋阳笑道:“夏月妹妹又错了,小双姐姐不是丫鬟,她是母亲求了邹夫人,让她来管束我的,一过秋就要回家乡去了,唉……真是我的丫鬟就好了,我巴不得留她在身边,留一辈子。”   夏月咬了咬唇:“疯话,再怎么着,人家也不能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姑娘家长大是要嫁人的,来之前母亲嘱咐说,住了这些日子,以后就不能再过来了,家里请了教习,要学很多本领,再见面要等,等到……”   秋阳没心没肺笑道:“这没什么,姨妈不让你来,我就找你去。只是学那么多本领做什么,怪累的。”   夏月脸扭到一旁没理他,秋阳嬉笑着跑到小双身旁,挨着她说道:“小双姐姐,你都呆坐这么半天了,倒是起来走走。”   夏月看着小双问道:“秋阳哥哥,小双姐姐何时来的?”   秋阳笑道:“就是刚入夏那会儿,我记得刚穿上单衣,我记得对吧?小双姐姐。”   夏月眸子里的亮光黯了下去,低低说道:“怪不得,怪不得秋阳哥哥不去接我过来,还骗我头疼气色不好,既是苦夏畏热,那些个石头鸟蛋都哪来的?”   秋阳看她突然翻脸,愣了愣看向小双,意思是她这是怎么了,小双刚刚虽听不清楚夏月说的话,可看到夏月稍微有些忸怩的神情,这会儿对秋阳又是责怪中带着些嗔意,心中暗笑这个小姑娘怕是听了家中长辈的话,是以早早比秋阳开了窍,也没看秋阳,对着夏月笑道:“哎呀,刚刚只顾看眼前这一对人儿,金童玉女十分般配,倒是忘了……”   夏月一听她说一对人儿,金童玉女,又高兴起来,微微笑道:“小双姐姐忘了什么?”   小双说道:“就是你们两个的名字啊,秋阳夏月,取名时就注定是一对了。”   夏月红着脸笑得更甜,双眸亮晶晶看着秋阳,秋阳咧嘴笑道:“小双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这名字看来是凑巧了,小双姐姐能不能为夏月做一顿拿手饭菜,可香了,我想起来都留口水。不过离饭时还早着,我们再去小溪里找石头去,屋里闷得慌。”   回头看夏月端坐不动,笑问道:“夏月妹妹不来吗?走吧走吧……”   说着话过来拉起夏月的手,边走边说:“来了我们家还不痛快玩耍,等回去后,姨妈这个规矩那个礼数的拘着你,哪里能容你开心玩闹。”   夏月犹豫着看看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临来前母亲嘱咐过:“姨母家是高门大族,你将来是要和秋阳结亲的,说话行事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能让人低看。”   秋阳朝众人摆摆手:“下去,一个个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院子里碍事。”   众人只得告退,小双看看夏月笑道:“小公子和夏月小姐好不容易见面,你们两个自去玩耍,我去准备饭菜。”   秋阳回身揪住她袖子:“小双姐姐不是外人,夏月妹妹也不是外人,一起玩儿去,夏月你不知道,小双姐姐可会玩儿了,每次到天黑我都不想回屋……对了,小双姐姐还是叫我秋阳吧,一口一个小公子,多生分。”   三人来到小溪边,夏月喜静不喜动,站在河边看小双也和秋阳一般脱了鞋袜,惊得目瞪口呆,秋阳笑道:“又没有别人,怕什么的,你也下来试试。”   夏月红了红脸,没有说话,小双心下了然,秋阳可是夏月未来的夫君,夏月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脚,秋阳扬唇笑道:“小时候我们还一张床上睡过呢,小双姐姐你不知道,她夜里尿湿了褥子,哭着要跟我换地方睡,我才不肯,又湿又骚的。”   夏月涨红了脸,一扭身子,秋阳刚好从溪水里摸出一块石头,举起来喊道:“夏月快看,像不像一匹小马?”   小双在一旁叹口气,戳戳他脑门:“还献宝呢,要被你气走了。”   秋阳回头一看,跳上岸赤着脚追了过去,小双坐在白石板上,两脚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越来越急越来越高,小双自得其乐,眼看日已西沉方想起答应过秋阳,要为夏月做饭。   起身回了院子,屋里传来秋阳的说话声,夏月应和着,不时发出笑声,小双也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了。   夏月文雅用过饭菜,称赞说好吃,看着小双心想,若是大家千金,定是不会做饭的,若是出身寒门,秋阳又说她不是丫鬟,就试探着问小双哪里人氏,怎么就到了邹夫人府上,小双坦然笑道:“我是太康一个小户人家出身,邹夫人的一位故人于我们家有恩,所以机缘巧合来了这里,秋后就要回家,我想父亲母亲了。”   夏月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服侍她的几个婆子过来接她去客居的院子里去,秋阳热情挽留,夏月坚持着走了,说是明日一早再过来。秋阳送走夏月,和小双跨过石桥,看着倒映在水面的明月,不解问道:“小双姐姐,怎么夏月跟以往不太一样了,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也不肯睡在我屋里。”   小双笑道:“夏月啊,先你长大了。”   秋阳挠挠头:“什么呀,她明明小我一岁。”   小双笑道:“夏月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要和你谨守男女之防。”   接下来的话却不能说,小双虽猜到秋阳和夏月已经订亲,或者早晚要订亲,可是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提起,她就不该说给秋阳,秋阳在月下单腿跳着,看着自己的影子转了几圈,正要回屋睡觉,却望到白日跳下来的那棵树,疑惑道:“白日我怎么下来的?”   小双笑道:“跳下来的啊,你听到夏月叫你,一高兴就跳下来了。”   秋阳亮起双眸:“小双姐姐,我厉害吧,我敢跳了,走,睡觉前再给你跳一个。”   谁知爬到树上待要往下跳又没了勇气,小双站在树下仰头笑道:“看来该去找夏月过来,她一来你就能忘了害怕。”   秋阳最后狠了狠心,闭上双眼一跃而下,小双没提防他突然跳下,被撞倒在地,疼得眼冒金星,秋阳趴在她身上大声说道:“小双姐姐说的没错,这草上面真软真香,这香味儿和小双姐姐身上一模一样。”   小双后背抽疼着,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推开他的力气……      5、雪貂毛球   小双一时疼得眼冒金星,秋阳却只顾摊开四肢,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嘴里不停哼哼,真舒服呀真香呀,小双被他压着,疼得两眼都有些发黑,他却越压越紧,小双咬着牙攒足了力气也只是发出嘶的一声,秋阳脸贴着她说道:“小双姐姐,你也躺下来,不如我们今夜就睡在这里。”   半天没人答话,疑惑得睁开眼睛爬起来,正对上小双疼得发青的脸,脸上淌着泪水,恨恨看着他,这才明白刚刚砸在了小双身上,跳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秋阳指挥着众人轻手轻脚将小双抬回院子里,指指自己的屋:“抬到我屋里去,床大也软。”   安置好小双,又是请郎中又是找伤药,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刚刚散去,小双服下的止痛药丸起了效,总算缓过气来,叫了声秋阳,秋阳扑过来叫声小双姐姐,眼泪就哗啦啦下来了,小双笑道:“郎中不是说了吗?不碍事的,又没伤着骨头,养上几日就好了。”   秋阳哭得气噎喉干,半天说不出话来,小双手抚上他头顶:“这么哭得没完没了的,还得我这个病人忍着疼安慰你。”   秋阳硬生生止住哭,哽咽着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怎么就跳到了小双姐姐身上,明明知道那香味儿是小双姐姐身上的,还以为是草的味道,那么长时间没听见小双姐姐说话,也没睁开眼睛看看,都怪我……”   小双笑道:“你再招呼人进来抬我回屋去,你也该歇着了。”   秋阳摇摇头:“不行,这屋里的床舒服些,郎中说过两个时辰就得服药丸,今夜我守着你。”   小双摇头:“将药丸放在枕头边,到时辰了我拿过来吃下去就行了。”   秋阳急道:“自从小双姐姐来,都是我听你的,今夜你就听我一次,郎中说你的手臂不能动,一动就牵扯着疼……”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小双忙说道:“好好好,今夜就依你,你也依我的,别再哭了。”   小双以为过了夜半,秋阳总得睡着,没曾想秋阳果真守了她一夜,过两个时辰就喊醒她递过温水让她服药,小双不能起身,又怕起夜,当着秋阳的面不好意思说,就尽力少喝水,秋阳偏说喝得太少,小双只能说喝水太多怕减了药性,秋阳才肯作罢。   第二日一早小双醒来,秋阳趴在床边睡得正香,她下腹紧涨得难忍,试探慢慢坐起,起到一半就疼得又仰倒下去,秋阳惊醒过来,忙问小双要做什么,小双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道:“去门外唤两个婆子进来。”   秋阳说:“婆子们粗手粗脚的……”   小双打断他嚷起来:“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   秋阳才飞跑出去叫人……   夏月进来时,秋阳正一勺一勺喂小双喝粥,夏月怔在门口,只见过人服侍秋阳,何时见过他也会服侍人?怔了好半天才移步进来,在床边笑说道:“听说小双姐姐摔着了,我过来看看,怎么样?好些了吗?”   小双本就是拗不过秋阳,才肯让他喂饭的,一看夏月进来有些局促,秋阳手里的粥送到嘴边,她却不肯张口,夏月笑到:“我到院子里叫一个丫鬟来服侍小双姐姐吧,秋阳哥哥放心,我知道你嫌那些丫头笨手笨脚,就让我的贴身丫鬟蔷薇进来可好?”   秋阳皱了皱眉,温和对夏月说道:“还是我来吧。”   夏月坐了一会儿,看样子,昨日夜里小双就睡在了这屋,姨母也真是的,就算老太君纵容,怎么就放心让秋阳和一个来不不明的女子独处,说是让她管束秋阳,不就是带着他爬树下河,捉虫撮土的胡闹吗?哪里见着管束了,秋阳还是老样子,也不去学堂读书,除了说每日晨起写字,也没见别的长进。想到昨日溪水边的情形,心里轻轻一动……   夏月从秋阳屋里出来,就到了姨母处问安,姨母搂她在怀里说着话,问她住的可习惯,丫鬟婆子们服侍可尽心,她笑着一一回答,末了又说道:“昨日跟秋阳哥哥玩儿得真开心,我最喜爱秋阳哥哥屋里那个小双姐姐,自然天真毫不造作,到了溪水边脱了鞋袜就赤足踩水,秋阳哥哥也是,我也想学他们,又怕凉,只能在岸上眼巴巴得看着,心里好生羡慕……”   玉夫人搂她的手略紧了紧:“夏月是说,小双当着秋阳的面赤足?”   夏月点点头疑惑道:“姨母,有什么不妥当吗?”   玉夫人心里想,当日看这孩子机灵,知进退识礼仪,也是被秋阳烦得病急乱投医,如今看来这乡下长大的,有些规矩礼数还是不够周到,不过听说秋阳这些日子有些长进,也不乱发脾气乱摔东西了,吃饭不再挑食,每日还晨起写字,本打算求了邹夫人,让小双呆到过年,若能劝得秋阳进了学堂再走不迟,如今看来,又不是家生的丫鬟,万一有些什么事,轻不得重不得,还是早做打算……   心里琢磨着对夏月笑道:“如今你和秋阳都大了,你和小双不同,要知道男女之防。”   夏月认真说:“姨母教导的是,夏月记下了。”   玉夫人摸摸她头顶,这个外甥女儿性子乖巧,又是美人坯子一个,抛开妹妹家的门第,和秋阳还是极般配的,又是姨表亲,亲上加亲的,怎么说都是一门好亲事,只是秋阳的性子,还是过两年再提吧。   夏月又去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也搂着她说了会儿话,她倒没提小双的事,一来提多了惹人生疑,二来老夫人和姨母不同,姨母一心巴望秋阳上进,老夫人却是秋阳高兴就好,小双能在秋阳院子里呆一个夏季,无人敢说什么,定是老夫人首肯的。   夏月得了老夫人一通夸赞,高高兴兴出来又回了秋阳院,秋阳手里捧着一只雪貂,跟小双头碰头看着,小双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抚摩着雪貂的头,笑说道:“听说雪貂性子残暴凶猛,驯化极其不易,我还真有些怕它咬我。”   秋阳笑道:“这是从西域胡商那儿买来的,小东西很温顺的,不过碰上不喜欢的人还是要凶恶一些,小双姐姐,它喜欢你,你看它直往你手心里钻。”   小双捧它在手心里看着,笑说道:“仔细看上去还真是温顺,乌溜溜的眼珠瞧着我,秋阳,就跟你的眼睛一样。”   秋阳就笑,夏月进来笑道:“秋阳哥哥把这个宝贝都拿出来了,以前别说碰了,看都不让别人看的。”   小双往她手里一递,夏月忙摆着手后退,雪貂冲她龇了龇牙,夏月一声惊叫:“秋阳哥哥,这个小东西凶我。”   秋阳笑道:“你摸都不敢摸,它自然不喜欢你。”   夏月噘了嘴,小双敲了敲雪貂的头:“凶什么凶,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小仙女一般,你舍得吓着它,我可舍不得。”   雪貂缩了脖子蜷在小双手里,懒懒闭上眼睛,夏月听到小双称赞她,甜笑着跟秋阳一起坐在床边,小双说道:“雪貂毛绒绒的,就叫它毛球好了。”   夏月正要说话,秋阳在她手上摁了一下:“就叫毛球吧。”   夏月心想,不是叫做雪儿吗?怎么说改就改了,转念间笑说道:“秋阳哥哥,明日我就回家去了,毛球送给我可好?”   秋阳摇摇头:“这屋里的东西夏月妹妹随便选,那个中意就拿走,只是雪……毛球在我眼里亲弟弟一般,还真是舍不得。”   夏月笑笑指指他腰上的玉佩:“那我要这个。”   秋阳解下开爽快递到她手里,夏月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笑道:“这个是我刚缝好的,送给秋阳哥哥。”   秋阳谢过,夏月起身要给他戴上,秋阳偏一□子,小双摁住他:“多好看的香囊,玉佩摘了腰间空着不好看,快戴上吧。”   秋阳才别别扭扭戴上了,嘴里说道:“这姑娘家的物事,总有股脂粉香,戴着真是别扭。”   夏月变了脸,小双笑说道:“这一看就是男子佩戴之物,我猜是夏月特意做给你的。”   秋阳笑道:“若是特意做给我的,昨日见面就拿出来了,这个分明是临时起意。”   夏月也不说话,要是以前自然见面就拿出来,这次却不同,想到成亲前再不能见面,总得给他个什么,让他瞧见就能想起自己来,思来想去一针一线缝了这个香囊,式样啊香料啊都仔细请教了绣娘,因为是头一次缝东西,手指头上扎了多少针眼儿,做好了不满意又拆,拆了又做,记不得重做了多少次,直到看着精巧美观,才算满意……   夏月手里攥着那玉佩笑问道:“秋阳哥哥会不会日日戴在身上?”   秋阳刚想摇头,看见小双冲他挤眼睛,也看到夏月方才神色不悦,笑说道:“我答应你。”   夏月立时眉眼弯弯。稍坐了会儿,就听到门外说邹夫人来访,有婢女打起竹帘,玉夫人陪着邹夫人进来,小双挣扎着要下床,邹夫人忙止住她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小心些?我听说你伤着后背,可急坏了,这就来接你回去。”   玉夫人又赔了几句不是,秋阳央求邹夫人让小双再呆些日子,邹夫人摸着他头笑说道:“其实在这里养伤和去我们家都一样,并不是不放心,只是小双的父母亲想念她了,托人带了话过来,让她回去呢。我也舍不得这孩子,接她去家里再住几日,一回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来。”   秋阳知道已成定局,大人哪里会在意小孩子的心思,此时就算去求祖母,她也不能跟邹夫人开口强留小双,呆愣愣不再说话,玉夫人看小双靠坐在儿子床上,想起夏月说的话,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夏月嘴上也说舍不得小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秋阳眼看着小双上了邹夫人的马车,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小双姐姐这一去,还能再见面吗?万一再见面小双姐姐还能记得自己吗?手心里有小爪子轻轻挠着,秋阳一低头,对上毛球乌亮的眼珠,喊着等等追了过去,小双姐姐说过毛球的眼睛象我,把毛球送给她,她就不会忘了我……   夏月看他空着手回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秋阳却看也没看她,蔫头耷脑说道:“这几天真是乏了,回屋睡会儿去,谁也不许打扰。”      6、不速之客   黄昏时分,夏月过来时,秋阳依然沉睡着,轻手轻脚到床边一看,忍了一个下午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秋阳眼皮红肿,半个枕头都是湿的,脸上依稀还有未干的泪光,那个小双就那么好?说是和自己怎么好,每次过来离去的时候,秋阳顶多送到城外,拉着她手嘱咐一番,从来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夏月咬着唇走了,秋阳睡到夜半醒过来,翻个身叫了声小双,门口有个丫鬟垂手过来问:“小公子有何吩咐?”   秋阳看看她叹口气摆了摆手,丫鬟忙出去了,秋阳下床倒了盏茶,茶水微凉,若是小双姐姐在,知道他有这时候喝茶的习惯,定是不凉不热的正好,呆坐了一会儿,才觉腹中饥饿,端出一个磁盘,里面是糖莲子,吃一颗下去再拿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留着慢慢吃,以后再想吃可就没有了。   也不知小双姐姐今夜睡得可香,惦记我了没有,要想个法子,明日央求母亲带着自己去邹府看看……正想着主意,听到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刚刚那个丫鬟进来禀报:“小公子,蔷薇在外面,说是夏月姑娘突然高烧,又不许去叫郎中,说是怕惊扰了大家……”   秋阳站起身拔脚就走,边走边吩咐人去请郎中……   夏月病势沉重一直未醒,郎中诊过脉开过药方,秋阳在她房中陪着,待困倦了要走时,夏月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手,喊着秋阳哥哥不要走,秋阳陪了一日一夜,累得小脸瘦了一圈,老夫人和夫人心疼不已,只得吩咐人将秋阳的东西搬到旁边屋里,夏月才不情愿放开小手。   如此过了半月,秋阳和蔷薇轮番守着,这日玉夫人过来探望,看夏月好了许多才放下心,顺便跟秋阳说:“昨日去了邹府,小双家里来人接她回太康,今日就动身,她后背的伤已经好了……”   话未说完,秋阳已起身出了院子,到了府门外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到了邹府,正碰上邹夫人从城外回来,说是刚送走了小双,秋阳心里一急,命车夫追出城门外,沿着官道往太康府而去,眼看要出国都地界,车夫停下来恳求道:“小人没得吩咐,不敢带着小公子出了国都,万一有什么事,小人担待不起。”   秋阳满心怅惘回到家中,本想跟夏月诉诉苦,却不见了人影,说是刚刚执意要走,只好派马车和几个婆子送了回去,秋阳哦了一声,真如小双姐姐所说,夏月如今长大了,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话藏在心里却不肯说,不若小时候那般竹筒倒豆子。   秋阳又是一声叹,回到院子里蜗居几日,对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兴致,只是晨起坚持写字,一日三哥过来告别,说是刚学会骑马,征得父亲同意,要到青州府去游玩,问秋阳想要些什么,秋阳来了兴趣,三哥前脚刚走,就到母亲院子里,说要学习骑马,玉夫人自然答应,又顺便说屋里不要丫鬟了,实在麻烦,从今日开始就找个书僮过来,玉夫人又忙满口答应,秋阳终于肯长进了。   秋阳苦练骑马不提,小双回到太康见着父母亲,年后就走了,入秋才回来,长这么大头一次远离父母,回家后自然满心欢喜,在小院子里跟着父亲学做饭菜,帮着母亲打理家务,闲来做些女红,因家里有十几亩田产,能收些租子,母亲又擅长经营打理,一家子过得有滋有味。   秋去冬来,冬至那日小雪初霁,小双听到院门外门环轻叩,放下手中鞋底跑出去打开门一看,惊喜叫声小虎哥,门外站着的正是快一年没见的小虎,小虎长高了不少,温和笑着说道:“小双妹妹,好久不见了,祖母让我来送些小米和棉花给魏大娘。”   小双抿嘴一笑:“父母亲都出门去了,家里就我。”   小虎吁一口气,笑容里添了几分明朗:“就怕见到魏大娘,小双,国都好玩儿吗?前些日子才知道你回来了,想来看看却苦于没有理由,今日一早听见祖母吩咐车夫来送东西,我抢过来就出了门。”   小双让他进了门,坐在炭炉子面前烤着脚,二人就象以前那般说着话,小双说些国都的所见所闻,小虎说些学堂里的趣事,正说得热闹,又有人叩着门环,小虎一缩脖子,小双笑道:“不是母亲,母亲从来不叩门环,都是在门外喊我。”   小双出去拉开门就愣住了,门外站着一位雪白狐裘裹着的人儿,脚踏鹿皮靴站在雪地里,斗篷兜头延边一圈金色茸毛,映衬着唇红齿白的脸,看见小双的刹那,晶莹的泪珠顺着腮帮滑落下来,抽泣着叫道:“小双姐姐……”   小双往他身后看了看,除了一匹枣红色小马,一名跟随都没有,惊问道:“秋阳,你一个人来的?骑马来的?”   秋阳点点头扑到她怀中,脑袋在她怀里蹭着:“小双姐姐,我有一个惊天秘密告诉你。”   小虎听到动静来到院门前,牵过他手里的马拴在后院,过来笑问道:“这小孩子是谁呀?”   秋阳总算从小双怀中抬起头来,小双脱下他的狐裘,让他坐在火炉旁,笑说道:“小虎哥,这是左相大人家的小公子,我受邹夫人所托,照顾过他几个月,秋阳,叫小虎哥。”   秋阳瞅了瞅小虎,再看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蚊子哼哼一般叫了一声,小虎不以为意,只是皱眉跟小双说道:“你呀,总是委屈着自己,你又不是丫鬟,怎么就去照顾别人呢?再说那些深宅大院岂能是好去处?”   秋阳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小虎又看向小双,跟我玩几个月怎么就是受委屈?这个人是谁啊,小双姐姐只顾跟他说话,也不问我的惊天秘密,小双笑说道:“自从到了邹夫人府上,到那儿都带着我,吃穿用度跟相国府的小姐一般,她就跟我说这一件事,我能不答应吗?不过是陪着一个孩子玩儿几个月,不会受委屈。”   秋阳抽了抽鼻子,小双忙说:“我去煮点姜汤给你,你和小虎哥说话。”   小虎低着头拨着炉火,我也是雪天赶来的,身上也没有那么厚的狐裘,脚上也没有皮靴子,也冻得够呛,怎么就没想起给我煮些姜汤,唉……抬头打量着对面的小公子,八九岁的样子,细皮嫩肉通身富贵,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坐在那儿水眸汪汪,比小姑娘还要好看几分,唉,小双就是心疼这样的。   过一会儿小双端了姜汤过来,小虎眼巴巴看着,只有一碗,心里又是一叹,小公子接过去一扬脖子喝了下去,明明是憋着气吃了苦药的神情,嘴巴却抹了蜜一般说:“小双姐姐煮的姜汤都这么好喝。”   小双笑道:“知道你怕辛辣,特意多放了些红糖。”   小虎笑看着小双:“也想尝尝小双的姜汤。”   小双一捂嘴:“小虎哥,倒是我疏忽了,只是想着秋阳从国都远道而来,小虎哥,给你下碗面吧,卧两个鸡蛋,你最爱吃的。”   秋阳一扁嘴:“小双姐姐还没听我的惊天秘密呢。”   小虎站起身:“既是有秘密,我也不方便听,小双,时候也不早了,我改日再来。”   小双从屋檐下挑下两窜腊肉给小虎,小虎跟秋阳告辞,小双送他出去,秋阳借口太冷,缩在炉火边不动,小双站在门口刚和小虎说几句话,秋阳就从屋里探出头来:“小双姐姐,我内急……”   小虎瞟他一眼:“真麻烦,小双,我走了,魏大娘回来怎么说,你事先想好,要不又是一通斥责。”   小双点点头:“对了,还给囡囡做了一双鞋。”   小虎摇摇头:“下次你送到我们家去。”   秋阳又在喊,似乎急不可耐,小虎转身上了路,小双看他背影消失在街角,回身闩上门进来,秋阳坐在火炉边,不知从那儿找出来的糖莲子,一颗一颗扔在空中,嘴去接住香甜嚼着,小双笑问道:“不是内急吗?”   秋阳摇摇头:“早去过茅厕了,院子不大,很容易找,小双姐姐,日后我无依无靠了,只能住在这里了。”   小双过来搬住他脸问:“怎么回事?”   秋阳眼泪又下来了,哭了半晌方抽抽搭搭说道:“原来……原来我不是母亲亲生的,说是在庙会的时候拣来的……”   小双愣了愣笑道:“是不是夫人恼了你,故意如此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和夫人长得多像啊。”   秋阳止了眼泪看着小双:“真的吗?”   小双使劲儿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你说说,是不是惹恼了夫人?”   秋阳又丢一颗糖莲子在嘴里:“有一日去母亲房里,正好听到有媒婆在,说要给我和夏月定亲,我想来想去,不知道成亲要做什么,只知道成亲前见不到夏月了,就闹着说不同意。”   小双笑道:“这是迟早的事,然后呢?”   秋阳缩了缩身子:“然后母亲将我好一顿说,说是亲上加亲什么的,我就闹到了祖母面前,祖母一向疼我,将母亲叫过去斥责一番,说才七八岁的小孩子,我们又是这样的人家,秋阳又是一表人才,还怕没有合适的姑娘吗?就是皇室公主也得看上秋阳。母亲头一次回了嘴,说是祖母不喜欢姨妈,瞧不上姨妈家的门第,祖母就摔了茶杯,父亲得知后赶过来斥责母亲,母亲哭着说,我不是她亲生的,不过是庙会时拣来的,让我走得远远的,好在我刚学会骑马,冲出来后无处可去,只好找小双姐姐来了,一路走一路问……”   小双不忍心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冰天雪地的,从国都来太康,又找到陶家庄,该吃了多少苦,搂他在怀中好一通安慰,看他高兴了笑问道:“怎么不找夏月去?”   秋阳靠在她身上:“母亲都不是亲生的,姨妈自然也不是,夏月也不是妹妹,怎么能找人家去?”   小双捏捏他脸:“给你煮面去。”   秋阳摸着脸说:“小双姐姐,你又捏我,我要卧两个鸡蛋的,不,要三个。”      7、忽哭忽笑   秋阳埋头吃面,小双坐着轻皱眉头,母亲一向家教严格,若是回来问起,该怎么说才好?她斥责自己事小,万一夜里不让秋阳留宿,又该如何是好?   一筹莫展时,院门外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小双一个激灵站起身,到了门口又转身急急说道:“我母亲回来了,秋阳,要不你先躲起来。”   秋阳听话得点了点头,小双走到院子中又后悔了,又能躲到什么时候,不如就跟母亲老实交待,待要回去门外喊声又起,疾步走过去开了门,父母亲含笑站在门外,父亲从衣袖中掏出一支钗递给她,小双高高兴兴接过,靠在母亲身前,母亲给她簪在发上笑道:“这是上好的翡翠,你父亲今日为这支钗花光了荷包里的银子。”   小双一左一右牵着父母亲手往屋里而去,问着冷不冷,看望的亲戚怎么样,父母亲都不做声,抬头看过去,秋阳正抱着毛球,笑嘻嘻站在屋檐下,小双就觉头有些发涨,秋阳已经过来恭恭敬敬作个揖:“魏老爷魏夫人好,我叫玉秋阳,是小双姐姐在国都时认识的好朋友。”   魏大叔没有说话,魏大娘双眸中多了严厉,扭头看向小双待要询问,那头秋阳的眼泪已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如今无家可归,只有小双姐姐这个朋友,一个人冰天雪地骑着马沿路打听着来的。”   魏大娘看向他的衣衫饰物,通身的贵气,哪里有半分无家可归的样子,待要说话,魏大叔笑道:“大冷天的,进屋再说话,这孩子哭得怪可怜的。”   魏大娘伸手去挑开门帘,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小双也跟他一样,再看毛球乖顺得任由秋阳摸着头,原来这个雪貂是他送的,就说嘛,这么名贵稀缺的小东西,问小双那儿来的,说是邹家小姐给的。又看向小双,秋阳拎起茶壶倒好茶递到魏大娘手里,抹了抹眼泪笑说道:“魏夫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魏大娘话到嘴边又顺着茶水咽了回去,魏大叔接过茶笑说道:“这孩子真懂事,跟小双小时候一样。”   小双诧异看着秋阳,小家伙竟也知道体贴人吗?秋阳心想,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打小被这么服侍过来的,如今人在屋檐下,小双姐姐的父亲还好说,她的母亲一看就是厉害人物,眼睛里偶尔冷光一闪,比祖母还要慑人,若是她开口赶人,这个村庄里又没有客栈,自己岂不是得露宿街头吗?虽然他认为小双姐姐不会让他受苦,可是看起来小双姐姐对她的母亲又敬又爱又怕。   魏大娘喝了口热茶,身上暖和了些,神情也柔和了些,刚要叫小双,秋阳就指着毛球说:“小双姐姐,毛球是不是没吃东西,好像饿了,你看,都快啃我手指头了。”   小双啊了一声说忘了,跑去拿了碎肉过来,秋阳嘴里吱吱叫着逗着毛球,毛球老鼠一般咯吱吱吃得香甜,小双在一旁笑看着,魏大娘耐心等他们喂过毛球,往椅背上靠了靠,秋阳瞄她一眼说道:“小双姐姐,我的脚趾头痒,你说是不是冻坏了?”   小双待要低头去看,魏大娘开口问道:“今日还有谁来过?”   小双一愣,秋阳说道:“一位叫做小虎的哥哥,带了小米和棉花过来,拿走两窜腊肉,小双姐姐说还有一双鞋,小虎哥哥偏不拿,说让小双姐姐改日给送过去。”   小双脸微微有些发烫,愤然看着秋阳,秋阳笑嘻嘻看着魏大娘,魏大娘手指摁了摁太阳穴,秋阳问道:“魏夫人是不是头疼?我母亲也有头疼的老毛病,吃几颗天麻丸就好了。自然了,她不是我亲生的母亲……”   说到这个,秋阳又是泫然欲泣,魏大娘手抚了抚额头,心想你的母亲老头疼大概是被你气的,她一向受人尊敬,小孩子看见她都惧怕几分,从没见过秋阳这样的,嬉皮笑脸忽哭忽笑,正色问道:“秋阳既然不想让我问小双,那我就问你。”   秋阳点点头,小双抢在前头说:“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说得清楚,曾跟母亲提起过,在国都时,我受邹夫人所托,到左相府呆了些日子,陪着他们家的小公子,那个小公子就是秋阳,他这几日惹恼了玉夫人,玉夫人一气之下说他是拣来的,他就当真了,骑马从家里跑了出来。”   说到这儿扭头问秋阳:“不是想明白了吗?玉夫人说的是气话,这会儿怎么还说这个?”   秋阳扁了扁嘴,魏大娘无奈叹口气,虽说自家脱了奴籍多年,却还是摆脱不了被人低看,若小双是大家女儿,那个又敢让她去陪着这个小公子?这孩子为了报答邹夫人,就应了下来,也罢,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如今该收收心,过两年也该订亲了。   又想起裴家老夫人的意思,是要为小虎和小双订亲,小虎这孩子倒是不错,裴家门第也是好的,可是想到小虎的母亲,没有本事又爱搬弄是非,他的父亲又有一房厉害的妾室,小双若是嫁过去,作为长媳麻烦事定少不了,想要拒绝又看两个孩子挺合得来,只能说小双年纪尚小,拖两年再说。   再抬头早不见了两个孩子身影,魏大叔过来说:“小双去做饭了,秋阳非要跟着去看热闹,说是没见过厨房什么样。”   魏大娘叹口气:“今夜这孩子就睡客房吧,明日一早将他送回去。”   魏大叔疑惑道:“不是说母亲非亲生吗?哭得怪可怜的,要不让小双认个弟弟。”   魏大娘拍拍他手:“你啊,这样的儿子我们可认不起,那孩子是哭给我们看的,怕我们赶他走,又不是真的伤心。”   秋阳在厨房里新鲜得到处看,不住口的问这个做什么的那个做什么的,小双拣着米耐心作答,秋阳都问了一遍,待要去后院看个究竟,小双一把拉他回来,让他去拉风箱,秋阳一听能帮上忙,蹲□呼啦啦卖命拉着,灶膛里的火苗映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嘟着去吹火,象极熟透了的樱桃。   小双刚要伸手去掐,魏大叔进来问道:“要帮忙吗?”   小双推着父亲往外走:“走了那么远的路,快歇着去吧,一会儿饭菜就好。”   魏大叔走到门口,小双又叫住他,过去靠在他怀里亲昵说道:“爹爹,这支钗我真喜欢,爹爹真好。”   魏大叔摸摸她头发:“小双长成大姑娘了,只要爹爹有银子,看见好的就给你买。”   小双点点头:“有这一支就行了,下次要一副耳环。”   魏大叔答应着走了,秋阳过来踮着脚尖看看她的钗,心想原来小双姐姐喜欢这些,早知道……家里比这好的有的是。   小双一看他脸上沾了灰,拿出帕子为他抹了抹,看看他腰间笑问道:“怎么没戴夏月给的香囊?”   秋阳扁扁嘴:“有香粉味儿,见着夏月的时候戴上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魏大娘进来了:“秋阳,后院的马该喂了吧?叫唤半天了。”   秋阳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双姐姐,马爱吃什么?肉?大饼?馒头?米饭……”   小双噗嗤一笑,魏大娘也弯了弯嘴角:“让你魏大叔帮你吧。”   秋阳蹦蹦跳跳往外走:“我看看去,看看马儿都吃什么。”   魏大娘看着他身影直摇头,又一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在小双眼里,他是华美精致惹人羡慕的吧?她又哪里知道,这些人看看也就是了,不过是金玉其外。魏大娘坐在小双身旁笑说道:“这个孩子真是顽皮,明日一早让你父亲送他回国都吧。”   小双迟疑着:“母亲,能不能让他多呆几日?他看什么都新鲜,高兴得不行,你不知道,他在家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跟笼中鸟一般,好可怜呢。”   魏大娘笑道:“不过是年纪尚小,再过两年,全天下任由他去,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衣食无忧又不屑于参加科考,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哪里会可怜,缺衣少食的人才是真正可怜。”   小双点点头,魏大娘又说:“你再想想,他从家里不告而别,他的父母该有多着急。”   这时秋阳进来,小双急急说道:“我也是糊涂了,秋阳,你连夜赶回去吧,再把老夫人急出个好歹来。”   秋阳本喜悦的双眼又蒙上水雾:“小双姐姐让我连夜回去?万一路上碰上豺狼虎豹……”   小双忙说:“好好好,那就明日一早上路。”   秋阳乞求望着她,小双硬起心肠说道:“再不回去,以后就不理你了。”   秋阳这才点点头,蹲□呼哧呼哧接着拉风箱,嘴里嘟囔着:“原来马是吃草的,吃草都跑得那么卖力,人呢,吃饭有那么多讲究那么大排场,说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饱了还要骑在马身上,真是天道不公……”   他在那儿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小双呵呵笑出声来,魏大娘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8、礼尚往来   秋阳回到国都时,左相府乱成了一团,老夫人病倒在床,玉夫人哭得眼泪都干了,几个哥哥和姐夫都被派出去找人,玉相爷差点就去发令全国,又怕秋阳被人识破身份劫了去,在书房中急得团团转,二十年来头一次告了病没上早朝。   秋阳出现在相府门口时,府内更加鸡飞狗跳,人们都飞奔着去各个院子里报信,老夫人得信后从床上起来,龙头拐也没拿,脚下生风就往外走,玉夫人干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玉相爷松一口气命人去拿家法,待看到母亲的身影又命人悄悄撤了。   不管是谁问起这一日一夜去了那儿,秋阳就是闭口不答,问得急了,就红着脸竖着眉头:“再问,再问就再走。”   也没人敢问了,反正红光满面毫发无伤,只是多了个怪癖,总盯着府内女眷的珠钗啊耳环啊手镯啊看来看去,看半天又总是摇头,好不容易能碰上好的,就缠着人家:“送给我吧,送给我玩儿玩儿呗。”   他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自然有求必应,玉相和玉夫人又发愁了,怎么多了这些癖好,书僮也不挑来挑去了,看一个叫做静远的老实稳重,又大秋阳两岁,急急派到秋阳身边,说是书僮实则是盯梢,看着秋阳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玉老夫人自然也听说了,女眷的宝贝饰物送了秋阳,自然要来老夫人面前开着玩笑要打赏,玉老夫人一听叫了秋阳过来,拿出一箱子首饰:“乖孙子随便挑,她们那些俗物都还了她们。”   秋阳大开眼界,祖母的百宝箱里,件件华美样样稀有,一个个看过来眼光更挑剔了,金的银的玉的珍珠的各拿了一支钗,老夫人看着笑了:“不愧是我的乖孙,有眼光,不是我说大话,这些宫里的娘娘都没有。”   秋阳回到院子里嘱咐静远:“明日我出趟远门,你谁也不要说,有人问起就说在屋里睡觉。”   静远低头不语,他被派过来后也曾告过几次状,比如说秋阳在溪水中凿冰,玉夫人赶过来时,他却坐在窗下写字,又说秋阳爬到树梢往下跳,玉夫人过来时,他却捧着一本书看得专心,又说秋阳在屋里点火烤鸟蛋,玉夫人过来时,他正在看棋谱……几次三番下来,静远再老实也明白是秋阳故意捉弄他,秋阳适时训导了他一番,做下人就要忠心事主,从古到今叛徒都没有好下场,半逼迫着静远在月下焚香发誓,这辈子唯小主人马首是瞻。   发誓归发誓,可离家出远门这样的大事,秋阳看静远犹豫,笑眯眯对他说:“小爷把你当成了心腹才告诉你,否则我偷偷离家,头一个被罚的就是你,你若保守秘密,我们两个都好过。”   静远权衡之下点了头,不只点了头,五更到马厩将秋阳的马喂饱,悄悄牵到后院门口等着,还建议秋阳把白色狐裘换成灰的,说是出门在外要低调,不能露富,秋阳说有理依了他,秋阳上马一走,静远就转身回到秋阳院紧闭了大门。   国都城门刚打开,秋阳就出了城,因日日苦练,他的骑术越发精进,一路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到了太康县,眼看要到年关,到处都是过节的热闹气象,秋阳被路边没见过的小吃吸引,各样买了些坐在马上缓辔而行,且走且吃,想着耗得晚些再到陶家庄小双家,最好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这样魏大娘就不忍心赶他走,他就能和小双姐姐一家人一起,坐在温暖明亮的灯光下,边吃饭边说笑,而不是象自己家人,吃饭时不能有一点声音,几个人坐个大桌子离得好远,手一动就有丫鬟过来服侍,极其不自在,所以秋阳一般都在自己院子里吃饭,可是一个人又没有胃口。   左手油炸年糕右手糖炒栗子,吃着路过一家药铺,过去时又打马倒回来,转身往里看,柜台里站着一位小郎中,头上蓝色方巾端端正正,细白的面庞上带着干净的笑容,他假装没看到柜台前的姑娘,这位姑娘正惊喜笑着问:“妹妹,原来你姓墨啊?墨妹妹,原来这就是你师父的店铺?”   墨如笑着招呼着别的顾客,只不理她,小双追着他:“墨妹妹忘了吗?我们年初去国都曾同车过?”   墨如依旧不看她,旁边一个大娘笑道:“墨郎中,这位姑娘和你说话呢,也难怪叫你妹妹,可不是生的比姑娘还要俊俏吗?”   墨如红了红脸,恨恨看向小双肩膀上趴着的雪貂,双眸亮了亮,小双笑道:“我是来买年货的,我母亲嘱咐我买些熟地和阿胶回去煮肉汤用,看见这个药铺就进来了。”   墨如娴熟得从百子柜中拉出四个抽屉,包了四个小纸包,分别写了字,递到小双面前:“加了两样黄精和琵琶,都是润肺去燥的。”   小双拿出荷包掏银子,墨如摇摇头:“又不是药用,也没多少,就拿回去用吧,我跟师傅说一声就是。”   小双接过去看着几个小纸包笑道:“包的可真好,找药也极准,你可真是好样的。”   旁边那位大娘笑道:“墨郎中可是他家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如今不是疑难病患,都是他去出诊,他师傅日日在家享清福。”   墨如也不谦逊,冲小双点了点头,小双还要说话,门口传来清亮的喊声:“小双姐姐,真的是你?”   小双回过头去,看着枣红色小马上灰色狐裘裹着的小童,冲到马的旁边给他掸掸衣服上的碎屑,毛球早跃到秋阳怀里不住磨蹭,小双责怪道:“秋阳,你又调皮,又一个人跑到太康来,这个灰色不太好看。”   秋阳朝她身旁靠了靠:“眼看过年了,给小双姐姐送几样小东西玩儿,都是你喜欢的,这个灰色我也不喜欢,可是静远,静远是母亲新找来的书僮,已经被招安了,他说出门要低调。”   小双点点头:“倒也对,可冷吗?路上有冰吗?滑不滑?”   那位大娘抓好药正要出门,看见秋阳笑道:“啊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生得比年画上还好看,瞧瞧这头发黑的,这脸蛋俊的,眉眼口鼻没一处不好看,拆开来好看,放一块儿也好看。”   墨如跟出来看看秋阳点头笑道:“小双,这位才象姑娘,怎么不叫他妹妹?”   小双心里说,我倒是想呢,一直没叫顺嘴,叫你就叫顺嘴了,秋阳睁圆了双眸瞪着墨如,墨如没理他,转身回柜里忙着去了,秋阳下了马,小双喊着跟墨如打了招呼,两个人沿街逛着,走到一个背风的街角,秋阳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小双,小双笑问:“这盒子真漂亮,里面是什么?鸟蛋还是蚂蚁卵?”   秋阳摇摇头:“倒是想找几个来玩儿,天寒地冻的哪有啊?这里面的东西虽没有那些好玩儿,小双姐姐肯定也喜欢,拿回家再看嘛。”   小双点点头揣在了怀里,抬头看了看天:“趁着暖和回去吧。”   秋阳噘了嘴,以为碰上小双姐姐是好事,原来不是,抗议道:“本想到小双姐姐家住上一夜再走的。”   小双笑道:“过了年再来。”   秋阳不依,小双哄他半天,才依依不舍上了马,小双又在身后喊:”不行,你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家,我不放心,年都过不好。“。   上次秋阳回去就是小双执意让父亲送他到相府门口才作罢,这次找谁呢?小双想到墨如,到了药铺一问,墨如出诊去了,秋阳转了转眼珠:”要不我跟小双姐姐回家,明日一早还让魏大叔送我。”   小双无奈,也只好这样,秋阳正眉开眼笑,身后有人喊着追上来,原来是小虎,小双跟小虎一说,小虎笑道:“我送他回去不就行了?”   秋阳暗地里咬牙切齿,怎么每次看到小双姐姐都能碰上这个小虎,小虎心里也说,怎么每次这个小麻烦都在小双身边,二人上了路,开头都不说话,后来秋阳甜甜笑开了,热络问小虎家在何处,家里都有什么人,小虎一一作答,说着说着话多了起来,因小虎来国都甚少,问秋阳一些国都的景观啊趣闻啊,秋阳也热情作答,一路交谈着到了国都城门口,静远等在那儿,秋阳看着小□马转身,原来他和小双姐姐一起长大的,那是不是要和小双姐姐订亲?   小双回到家拿出锦盒,魏大娘一看唬一跳,竟然是如此贵重的钗,一问是秋阳送来的,淡淡告诉小双:“收好了日后碰上还给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受不起。”   小双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看得眼睛都直了,跟母亲撒娇:“秋阳又不是别人……”   魏大娘有些严厉说道:“他是相国府的小公子,高兴了可以上天给你摘星星,不高兴了就可以当作不认识,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小双点点头,将锦盒交给魏大娘收着,回到屋里坐在灯下,她有些不太明白母亲说的话,在她心里,秋阳不过是个贪玩贪吃怕苦怕疼怕黑的漂亮小孩儿,挺可爱挺好玩儿的,为什么就不能多来往?可是母亲说的话向来是没有错的。   小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打开柜子从针线笸箩里拿出剪刀,比划着剪了一副鞋样,秋阳送来了过年的礼物,自己也该回送,没什么好东西,给秋阳做双合脚的鞋子吧。   9、发愤图强   秋阳在回府的路上,和书僮静远有以下一段对话:   静远以心腹的姿态问:“小公子究竟去的太康谁家?”   秋阳没理他,静远又问:“可是送过年的礼物吗?送了些什么?”   秋阳翻了翻眼睛:“她喜爱簪子,就给她送去四个。”   静远看了看秋阳粉嘟嘟的脸庞,不会吧?这小公子人小心不小,原来去找的是位姑娘,狗腿得说道:“小公子要知道放长线钓大鱼,四支簪可以分开送,这样就可以多去三趟,要不下次想去又没有借口。”   秋阳皱了皱眉,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小马,静远缩了一下脖子,怎么好像在抽自己?秋阳嗤了一声:“怎么不早说?”   静远心想,早说,谁知道你做什么去了?谁又能想到一个粉嘟嘟的小孩童,就有了心上人,心口不一说道:“以前小公子也没把我当自己人,不敢随便乱说话。还有啊,那太康路途也不算近,怎么就没留宿呢?”   秋阳瞥他一眼:“那你怎么就知道在城门口等?”   静远挠了挠头:“总关着院门容易引人怀疑,我就说陪小公子到城外溜达溜达,再说了,就算小公子十天半月不回来,我也日日来这儿等。”   秋阳瞪他一眼:“收起狗腿姿态,我倒是想留宿,可小双姐姐不让。”   静远心想,小双姐姐,原来这姑娘叫小双,还是位姐姐,嘿嘿笑道:“小公子,不能每次都留宿,一次留两次不留,要不人家父母生厌。”   秋阳瞄了瞄他点点头:“说得有理,你倒也有些用,此事若被人知道半个字,小心……”   说着话鞭梢指着静远裤裆:“就把你阉了送到宫里去。”   静远双手一捂,鸡啄米一般点着头:“那是万不能够,就算有人撬我的嘴,都休想撬出半个字来。”   很快迎来了新年,小孩子过年自然是欢乐的,男童不用去学堂,女童不用做针线,穿新衣戴新帽,吃不完的糖果放不完的鞭炮,眼看到了元宵,放烟花闹花灯舞狮子听秧歌。   元宵节夜里秋阳射中一个灯虎,谜面是”女子也好骑马“,打一词牌名,本来他极其不屑猜这些简单灯谜,可静远兴趣满满硬拉着他挨个去看,秋阳一眼看上那个花篮灯,做得小巧精致,两个花篮挨在一起,契合着谜底,秋阳小声笑道:“两女两子两也两马,谜底是字字双。”   静远有样学样,朗声念了出来,店家笑眯眯将花灯给了静远,静远递给秋阳:“小公子,这个送给那个小双姑娘最好不过。”   秋阳最近贪玩,和静远臭味相投便称知己,日日都快胡闹到天上去,好些日子没想起小双来了,年前想着过了二月二再去的,也没想到什么借口,就问问小双姐姐她们家怎么过年,一定和自己家不一样,静远今日这么一说,秋阳看着那花灯双眸一亮,十六清早就骑马走了。   到了小双家,魏大娘招呼他用过午饭,素馅饺子浸在肉汤中,又放了各式蔬菜,秋阳吃得差点撑破肚皮,饭后魏大娘趁着小双回屋,拿出一个锦盒,让秋阳收回,秋阳眼圈都红了,看到小双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双布鞋,又笑了,接过布鞋揣在怀里笑着对魏大娘说道:“这都是祖母拿给我玩儿的,看小双姐姐喜欢簪子就拿了来,送出去的礼物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魏大娘若是嫌不好,就扔了吧。”   走时小双送到门口,呐呐问道:“小双姐姐不喜欢那几个簪子?”   小双摇摇头:“喜欢,可喜欢了,恨不能夜里抱着睡觉,可是母亲说太过贵重,才要退还给你。”   秋阳才放下心,夜里回去抱着那双鞋睡觉,第二日穿上满府乱跑,因鞋头上缀着两个虎头,所有人都说好,秋阳非常得意。过了二月二,夏月来了,问秋阳鞋哪来的,秋阳自然不会瞒她,说是小双送的,夏月脸有些沉,看来这个小双还粘上秋阳了,本来说年底要和秋阳订亲,不知为什么大人们又不提了,她又不好问,想到还能见到秋阳,心里略略有些庆幸。好在秋阳虽穿着小双做的鞋,腰间却挂着她给的香囊。   送走夏月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秋阳看路边一片嫩绿,很快驱散和夏月分离的不快,兴致盎然到草丛中捉青虫扑蝴蝶,不觉来到一条岔路口,正好是去太康的,摆手赶静远回去,一路策马到了小双家门口,按照静远说的,前两次没有留宿,这次准备过夜明日再走。   正好碰上小双家贵客临门,一屋子人谈笑正浓,叩半天门环小双才姗姗出来,看见秋阳笑容绽得更开了些:“小捣蛋,是你啊。”   秋阳扁扁嘴:“敲半天门了。”   小双笑道:“家里人多,正说得热闹,也就没听见,毛球在院子里晒天阳,大概闻见了你的味儿,吱吱叫着上蹿下跳,我才出来的。”   进去时,魏大叔魏大娘小虎,一对中年夫妇大概是小虎的父母,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看见他进来嘴巴张了老大,眼睛瞪得溜圆,秋阳跟魏大叔魏大娘打过招呼,叫了声小虎哥,又冲别的人点点头算是行礼,就大喇喇坐下了。   小虎的母亲对秋阳惊为天人,好一阵夸奖,小虎父亲狠狠瞪她一眼才刹住话头,小双给秋阳倒了杯茶水,就重新加入众人谈话,半天没再理他,只有那个叫做囡囡的小丫头,犹豫着兴奋着蹭了过来,秋阳假装没看见她,逗着毛球一字不落听众人谈话。   原来小虎二月过了童子试中的县试,魏大娘夸奖小虎年少有为,不过才十四岁,若是再过了府试院试可就是秀才,再过两年中个举人,那可不得了,说不定是本朝年纪最轻的官,魏大娘一席话,何氏笑得合不拢嘴,小虎谦恭着连说不敢,这才到那儿啊,小双一脸崇拜看着小虎,逮着大人说话的空就问这问那。   秋阳心里好笑不已,离秀才还差两道考试呢,这些人就兴奋成这样,小双姐姐也是,本来是极有见识的,怎么也跟他们一般凑热闹,众人又喝几口茶,何氏朝延庆使个眼色,延庆轻咳一声说道:“还是去年家母提过的事,想问问魏大娘的主意,若是愿意……”   魏大娘笑道:“过两年再说吧,小双,不是给囡囡做了双鞋吗?拿去吧。”   小双回屋拿了两双过来,递到囡囡手里笑说道:“前些日子闲着,给小虎哥也做了一双。”   小虎笑看小双一眼,望着囡囡手里那双鞋,只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好意思过去拿。秋阳看看自己脚上,今日穿的是羊皮小靴,小双姐姐给做的棉鞋,如今穿上有些热了。   小虎一家告辞后,小双和父母送他们回来,秋阳已到后院牵了马说是要走,小双奇怪道:“这就走了?还没顾上跟你说话呢。”   秋阳点点头:“年后进了家学读书,每天都挺忙的,今日逮了空才来。”   小双伸手想摸摸他脑袋,他一偏头躲开了,小双另一只手快速捏了捏他脸笑道:“怎么?过了年长了一岁就不让碰了?偏捏。”   秋阳揉了揉鼻子,上马走了,过一会儿又回来问:“小双姐姐,如今天气热了,该穿夹鞋了,上次那双棉鞋放起来了。”   小双点点头:“给你做就是,再给你缝对布袜。”   秋阳才笑嘻嘻答应着转身,回家后真的就进了家学,因聪明底子又好,同窗都是大些的孩子,如此又开阔了眼界,回去跟玉夫人要求请了武学先生,又学着别人学棋学画,一副发愤图强痛改前非的架势,玉相爷和玉夫人极其欣慰,这孩子终于肯长进了,又叫来静远夸赞打赏一番,静远当仁不让领了这份功劳。   秋阳的世界不再限于秋阳院,眼界更加开阔见识更加广博,要学要玩要交友,忙得不可开交,小双也就好几个月没见着他,夏过秋至秋去冬来,因冬日严寒,老人极易发病,玉老夫人忽一日在梦中辞世,虽是寿终正寝无疾而亡,玉家上下因来得突然阖府悲痛。   夏月的开解安慰不了秋阳半分,连夜骑马到了陶家庄,扑到小双怀中痛哭不已,小双陪他哭了半宵,第二日一早魏大叔送他回去,秋阳哭着说:“今日父亲上朝告了丁忧,我即陪着他们扶灵回淮扬去,一别三年,小双姐姐可别忘了我。”   小双将做好的鞋袜塞到他怀中笑道:“不会忘了的,哪能忘了呢?”   魏大娘在一旁长长松了口气,虽然秋阳只是孩童,她还是不愿意小双和他有什么来往,可想想她们家对玉相家是惹不起也躲不起,所以一忍再忍装糊涂,如今好了,淮扬府远在江南,三年不见,小孩子分开了,很快就会彼此忘记。   三年后,玉大人又上奏称年已老迈故土难离,就此解职,秋阳随父母呆在淮扬,又过两年秋阳十四,遵母命带着静远到国都柳家去提亲。      10、白衣少年   太康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都早,道旁的杨柳抽出嫩绿的芽,小双折下一枝轻巧做个柳哨,婉转吹出一曲山村野调来,本懒懒趴在竹篮里的毛球,跳到小双肩头和着哨声扭动,它被小双养成了名副其实的毛球,圆嘟嘟的身子毛发锃亮,远远看去小双肩上若缀了一朵亮白的大绒花,镶嵌在浅蓝色衣衫上煞是好看。   转到官道上行人渐多,小双拿开柳哨拍毛球下来,都收到竹篮中用帕子盖好,进了城门直奔保和堂而来,墨如早已不用在柜台后忙碌,只坐在书案后坐诊,见小双进来站起身,小双笑着叫声墨妹妹,墨如淡笑道:“又来了……”   小双见他不若小时候那般别扭害羞,觉得有些没意思,叹口气笑道:“我就喜欢这么叫你,还真象你说的,你开的药我父亲吃了一个冬天,如今春暖花开,嗽疾竟大好了,母亲打发我来好好谢谢墨郎中,你看,我给你做的……”   小双放下竹篮拿出一件浅青色长衫,指指屏风后:“快去试试,若不合身我再拿回去改。”   小双以为墨如必定会推辞,可出乎她的意料,墨如听话得转到屏风后,过一会儿穿着新衣出来,似乎千年不变的淡笑里多了些什么,小双却没看出来,只是盯着他颀长的身材笑道:“还真是合适,颜色淡了些,不过你就喜欢素淡的,也符合你郎中的身份。”   墨如点点头:“小双姐姐,甚好。”   小双四顾无人,伸手戳戳他肩头:“竟然肯叫我一声姐姐,难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对了,把秋阳那儿得来的药膏给你的时候叫过一声。”   墨如指了指门外:“小双要买什么,我陪你去。”   小双说声走吧,将毛球探出的头摁了回去,刚跨出门槛,就见街对面一位富家公子正指使两个家丁围堵一位姑娘,几个路人指指戳戳围观,却没有人劝阻,小双一急就要冲过去,墨如伸臂挡住她,低低说道:“我去。”   墨如刚跨过半条街,身边嗖得掠过一匹白马,围观的人听到马嘶都躲到了道边,马未到鞭先至,鞭子呼啸着带起声声惨叫,两个家丁疼得滚倒在地,马上的人探出手将那位姑娘拦腰提起,扔给后面骑着红马的伙伴,因动作迅疾,待富家公子反应过来,那人已施施然跳下马背,靠在马身上抱臂笑看着他,富家公子冲着他恼怒喊道:“知道爷是谁吗?敢坏爷的好事,这个织香院的飘云,爷买了她的初夜,她竟然敢跑……”   一个声音带着懒散说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或者你爹是谁,也不管那个姑娘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不愿意,强怕人家就是你的不对,我不管我手中的马鞭也要管。”   墨如退了回去,拦住要过去看热闹的小双:“那位姑娘没事,胡良三也不是那位侠士的对手,走吧,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小双悻悻住了脚,看着那匹通体亮白的马眯了眯双眼:“这马如此神骏,也不知骑马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墨如笑道:“走吧,我们这个僻远小县,又能有什么人物?日后碰上热闹,若不是耍猴马戏,最好离得远些,免得惹祸上身。”   小双瞧了瞧墨如:“今日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墨如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没有说话,两人转身欲走时,毛球从竹篮内嗖得窜出,闪电一般到了街的对面,小双和墨如追了过去,毛球正趴在马前那位少年手上,小双看着眼前皓月般的白衣少年,不敢相信得瞪大了双眼,难道说,难道说……怎么可能,他们举家回了淮扬,两年前曾盼过他来,可后来听说相爷辞官了,就是说再也见不着了。   小双正思量着,白衣少年桀骜的眉眼柔和下来,目光锁住小双,抚着毛球慢慢笑道:“小双姐姐,说好了别忘了我,怎么不认识了?你真把它养成了一只球,估计放地下也只能滚着走……”   因他抚摸的力道过大,毛球抗议得吱吱叫个不停,小双顾不得大庭广众,掐着墨如手臂跳起来:“真的是他,是秋阳,是秋阳,他笑起来还是小时候那般没心没肺……”   墨如忍着疼闷声说:“怎么掐的是我,倒是掐他去呀……”   秋阳笑看着小双,比以前白了许多,脸庞瘦了些,眉眼轮廓没变,却多了几分清秀,细瘦的身子,大概到他耳朵那么高,跟他想象中一般模样,小双又叫又跳的,身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竟把要和秋阳讨个说法的胡良三挤出去老远,胡良三不知到底什么事,不停蹦着高往里看。   小双依然没有放开墨如的手臂,双眸定在了秋阳脸上身上,身量较一般十四岁的少年高些结实些,金色靴子白色衣衫,通身上下一尘不染,腰间系着的玉带,玉色晶莹剔透,映衬着白皙细嫩的脸庞,剑眉乌眸鼻梁挺直,嘴唇比小时候多了棱角,唇角一丝笑意,坏坏的又有些可爱,再看到腮旁,一条细细的疤痕伸到耳朵下面,虽微不可见,却逃不过小双的眼睛。   小双的手抚了上去,急急问道:“怎么回事?是你太调皮,摔的对不对?”   秋阳没想到小双先问的是这个,眸中涌上复杂,似乎蒙了一层薄雾,看着小双不说话,小双又追问一遍,墨如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跟秋阳使个眼色,拽着小双衣袖往药铺里而去。   秋阳跟在身后,人群自动为这个美少年让开一条通道,他们过去后又汇成人流跟在身后,墨如回身冲人群作个揖:“不过是多年没见的表姐弟今日街头偶遇,各位父老请回吧。”   人群中有认识小双的,是陶家庄老魏的女儿,老魏的底细大家都清楚,哪里会有这么尊贵的表亲,不过他们都大多受过墨如医者之恩,就算没受过的谁敢保证自家没人生病,都压下强烈的好奇心止住脚步。   胡亮三却不依不饶跟在后面,被救下的飘云姑娘追上来,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多谢公子大恩大德,若是公子不嫌弃,这辈子愿意跟着公子,做牛做马服侍公子一辈子……”   秋阳摆摆手:“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牛马,静远,这些事情交给你,该怎么做……”   静远一手牵着一匹马笑嘻嘻说道:“公子放心,小人心里有数。”   墨如带着二人去了自己房中,斟了茶说道:“你们说说话,今日太阳不错,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门不能关,我会坐得远些。”   秋阳点头致谢,小双愣了愣才笑道:“你呀,可真是玲珑心窍,什么都想到了,秋阳不过是个孩子……”   看到秋阳只比墨如略矮的个头,手指捻着发辫笑道:“我也是糊涂了,这都过去五年了,长得比我都高,是该避嫌些。”   墨如捧一本书出去坐在院中花架下,小双和秋阳单独面对,倒一时无话,相对傻笑半天,小双张了张口刚要说话,秋阳笑道:“小双姐姐放心,这几年没有闯祸也没有胡闹,读书写字下棋画画一样没落下,骑马练武也都没耽误,用我母亲的话来说,我这棵树虽没成材,不过也总算没长歪。”   小双弯了弯眉眼,指指他的脸:“天底下这么多人,哪里会都成材呢?既是没闯祸,这道疤痕怎么来的?你们府里有那么多好药,若不是当时伤得重,又怎么会留下疤痕。”   秋阳垂下眼眸不知想些什么,只是双手不自觉得捏紧,小双笑道:“怎么?太丢脸了?不好意思说?”   秋阳的拳头松开来,抬眸说道:“说了怕小双姐姐骂我,不说你追问不休,还是说吧……刚回到淮扬那年,有一阵迷上了各种怪石,收罗来在后花园布置座假山,却苦于没有点睛之石,有一次碰上了,势在必得,将祖母留给我的祖产之半数给了人,换回了那块石头。”   小双笑道:“你呀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什么不拿到手誓不罢休。”   秋阳看看她:“父亲再也无法忍耐,第二日我正在欣赏那块石头,父亲气势汹汹拿了家法过来,命家丁将我摁住就打,脸正好侧着摁在石头棱角上……”   小双坐不住了,过去手托住他脸仔细看着,想着秋阳粉嫩嫩的脸,被石头割得皮开肉绽,心疼得眼圈都红了,秋阳的身子一动不动,脸却不自觉往小双身边侧了侧,嗅着小时候令人心安的香气,低低问道:“小双姐姐不觉得我是罪有应得,是败家子吗?”   小双揉揉他脸:“当时疼坏了吧?你性子又倔,心里觉得自己没错,打死也不喊疼是不是?”   秋阳沉默着,当年确实觉得自己没错,不肯开口喊疼,也不肯求饶认错,父亲越发生气下手越狠,直到他疼得昏了过去,直到母亲赶来,他醒过来时,听见母亲哭着说:“虽说他是罪有应得,老爷也打得太狠了些。”   父亲沉声说:“再不给他些教训,还不知要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这道疤该给他留着,让他看到就想起疼来,日后也老实些。”   母亲哭道:“他得到教训也就是了,总不能因此破了相。”   用了上好的药还是留了疤,不过更深的是心上看不到的疤痕,他躺在床上,后背腰臀大腿火辣辣得疼,脸上也疼得钻心,来探望的人都说的是同样的话,所有人都说是自己的错,话里话外都说他是活该,就连静远也劝他以后不要再胡闹,没有人知道一个孩童心里的绝望,他被整个世界遗弃,被父母亲人孤立,而那份祖产,不过是家里产业的九牛一毛。   他的心里冷得象冰,想起祖母,想小双姐姐,想夏月妹妹,如果她们在,一定会知道自己疼,会说些让自己安心的话,他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他也想不明白他眼里价值千金的石头,为何在别人眼里就一钱不值。   第二年盼来了夏月,他指着脸跟她诉苦,结果她说的话跟别人一样,无非是劝他收心,说姨父盛怒是因为他太不懂事,怎能用祖产换一块顽石,自然夏月也安慰了他几句,说就算留疤也挺好看,让他不用担心……      11、恰逢知己   秋阳想起往事,有些紧张得看向小双,她会怎么说,会向着自己吗?似乎从八岁那年认识,小双姐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却不是象别人那般刻意讨好,一切源于本心,小双看着那道浅浅的疤痕一声轻叹:“这个我也总想不明白,就象小时候,我也会觉得一块石头啊,一块花布啊,甚至一个鸡蛋壳,都比那些金啊银啊的宝贵,就说你送的那几支簪,我也只是觉得好看,可到如今母亲都藏着,再也没见过……可是,我们是孩子,说了是不算的,都是大人说了算……”   秋阳愣怔着半天没说话,小双姐姐能懂得他当时的心境,如果当时她在身边的话,他就不会又疼又孤单,小双好象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当时在你身边就好了,你那么怕苦怕疼,如今还怕打雷吗?”   说到怕打雷,小双笑起来,秋阳白玉般的脸上滑过一丝红,挠头笑道:“小双姐姐,你又取笑我……”   两个人又孩子一般笑在一处,小双手待要收回去,又不甘心伸过来捏了捏秋阳的脸,笑眯眯说到:“还跟小时候一般细滑,这会儿没人看见,我就捏一下……就一下……”   秋阳脸上刚滑过去的红色又回来了,自从石头事件后,他刻意收敛,平常话也不多说,也多年没有跟人如此亲近过,略略带些不满得抗议,声音里却有忍不住的笑意:“小双姐姐,你又捏我……”   小双笑着脸冲向门外:“墨如,墨如,你过来。”   墨如施施然过来瞧瞧小双:“你吃蜜糖了吗?怎么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小双看看秋阳眨了眨眼,秋阳又笑起来,小双指指他的脸跟墨如说:”几年前给你的药膏,不是钻研出来配方了吗?你看看秋阳这个疤痕还能去吗?“   墨如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说道:“当时伤得挺重,能好成这样已是造化。再说了,也就你那么仔细,旁人都看不出来。”   秋阳任由墨如察看,笑嘻嘻看着小双乌亮的发辫笑问道:“来之前想着小双姐姐说不定有孩子了,孩子该叫我一声舅舅才是。”   小双啐他一口红了脸,墨如站直身子笑道:“她的小虎哥前年中了秀才,要等到今秋中举有了功名,才肯上门提亲。”   小双低了低头:“都是家里大人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阳笑问道:“要是今秋中不了呢?再等三年?”   小双捏了捏衣角:“功名不功名的,我倒是不在乎,只是小虎哥他家娘亲……”   秋阳点点头:“小双姐姐,我来呢是要到国都向夏月提亲,去之前想着来看看你。”   两个人说说笑笑当墨如不存在,他也就知趣得出去看书,抬头看着日头,想着要不要准备午饭,小双笑道:“小时候就知道你们两个定是一对。”   秋阳唇角扬了扬,却是笑不出来:“之前夏月每年过了二月二,就不辞舟车劳顿到淮扬住上月余,两年前父亲辞官后,就再没来过了,我想着该不是夏月的主意,是姨妈,姨父如今升了侍郎,只怕……可是母亲还想着昔年之约,命我前往,我呢,一来想看看小双姐姐,二来看看儿时那些伙伴,三来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国都,再有就是……见夏月一面,彼此说清楚才好。”   小双蹙了眉头:“说清楚什么?夏月一颗心从小就放在你身上。”   秋阳认真看着小双:“小双姐姐,你说人为何要成亲?”   向来能说会道的小双不禁语塞,差点脱口而出,是啊,为什么呀,一转念又想,正劝秋阳呢,小家伙不知动了什么念头,看来不会乖乖去提亲,认真回答道:“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不是人人都这样吗?长大了成亲,成亲后生子,跟吃饭睡觉一样的。”   秋阳摇摇头:“那我为何就非得跟夏月成亲呢?”   小双伸手作势去拍他:“你打小就喜欢夏月,夏月也喜欢你,又是姨表兄妹亲上加亲……”   秋阳站起身走到小双面前,不再是小时候的奶香,而是一股陌生的香味,小双笑问道:“戴了什么香,真好闻。”   秋阳修长的手指挑起小双腮边的头发往旁边捋了捋:“小双姐姐把额头露出来应该会更好看。哪有什么香,我从来不戴香的,除了被夏月逼着戴过。小双姐姐,到墨如家厨房为我做顿午饭吧,我给你拉风箱。”   小双点点头,墨如一听小双要做饭,心里想沾秋阳的光,我有口福了,飞快去蒙尘的厨房里拣出些干净的灶具来,小双挽起袖子说:“你们都出去,我来收拾,墨如,你这厨房就是个摆设。”   墨如笑笑:“都在师父师娘那儿吃饭,这厨房是师娘准备的……”   小双瞄他一眼:“哎呀,脸怎么红了,你师娘备着你成亲后用的吧,你的亲事怎么还没着落,太康县府多少人家的女儿排着队让你挑,就没看上眼的吗?”   墨如搓搓手:“厨房的活我插不上手,还是看书去,做好了,叫我一声啊。”   小双麻利收拾着,不一会儿厨房就变得整洁明亮,墨如也打发人拿了米啊菜啊水啊油啊的进来,秋阳跟小双头碰头择着菜,小双指点他那个留根茎那个留叶子,秋阳答应着一边择一边说道:“小双姐姐见过我三哥吧?两年前和一个翰林家的女儿成了亲,多少人夸赞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的,我替三哥高兴,父母亲也以为他们夫妻恩爱,有一次我去找三哥,碰上他醉了酒,跟我说三嫂性子冷淡总是拉着脸,跟他也恪守礼仪,三哥本是性子豪爽好热闹的人,有时候跟三嫂开个玩笑,三嫂就恼了,时间久了夫妻之间越来越生分疏远,三哥说着说着趴在了桌上,正好三嫂进来,我怕她因三哥的话尴尬,就匆忙告辞,刚走到院中,就听到屋里咕咚一声,跑回去隔着窗户看,三嫂正一脸嫌恶看着三哥,任由他滑倒在地上也不伸手扶一下,当时可是三九天,青砖地上该有多冰凉,我出来打发三哥的小厮进去服侍他睡下。”   小双夺过秋阳手里撕得乱七八糟的菜,秋阳双眸带了些茫然:“照我看来,三哥三嫂都是挺好的人,可是做了夫妻却合不来,若说有错好像都有错,若说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小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天下间夫妻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三哥三嫂大概是月老牵错了红线,又或者,等有了孩子也就好了。”   秋阳摇摇头:“许多有了孩子的夫妻也是貌合神离,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小双姐姐,我若娶妻,必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就像……就像凤冕的父母那样,对了,凤冕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的父母亲真是神仙眷侣一般,两个人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明了彼此的意思,谁也不会强迫对方做不愿意的事,他的父亲比我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神采飞扬,他的母亲也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美丽的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美丽……”   小双笑道:“这样的夫妻自然惹人称羡,你和夏月也会是这样的夫妻。”   秋阳笑笑:“夏月小时候长得画一般,聪明伶俐心机又多,那么多表姐妹里我最喜欢她,不对,比亲生的姐妹都喜欢,爱看她哭爱看她笑,可如今,如今……”   小双洗着菜问:“如今长得不好看了?也有的姑娘小时候长得好看,大了反倒平常了。”   秋阳往锅里添着水:“夏月如今出落得更美丽了,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大方知礼举止得体,用静远的话说,就是仙女下凡,可是我总觉得美则美矣,跟她在一起着实无趣,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慢慢就没了话说……”   小双指指锅灶底下:“拉风箱去,你和夏月就是金童玉女,还有什么可是啊如果的,依我说,你这是得陇望蜀,不知足到了极点。”   秋阳抬起头:“小双姐姐,你怎么也如此说我?”   小双沾着面粉的手啪落在秋阳头上,看着秋阳头发上额头上的面粉笑道:“还有谁这么说?”   秋阳缩了缩脖子:“静远也这么说。”   说到静远,门外有人探头进来:“公子,我回来了。”   秋阳嗯了一声,静远跑进来看了看案板上笑问:“要吃饼吗?我最爱吃饼,到了淮扬后好几年没吃过家乡的饼了……”   小双还没答话,静远接着说:“公子,给那个飘云姑娘赎了身,本来她非要找到公子磕几个头,我怕公子嫌烦,就替你受了,赎身银子是姓胡的出的,我说公子的父亲是左相大人,他立马点头哈腰办去了,还让我给公子带话问好……”   秋阳摆摆手:“行了,别邀功了,知道你能办好,出去喂马去,对了,找家干净客栈订间上房。”   静远眨了眨眼睛:“不是说来看看就……”   秋阳沉了脸:“那么多废话。”   静远心想,这个小双姑娘还真是话多,说了一个上午还没说完,看来吃过午饭还要接着说,不对,公子还要住下……   小双要知道他之所想,肯定得抗议,明明是秋阳多话,为什么说是我,静远就该回答,我家公子向来寡言,怎么可能?   12、骑马偶遇   秋阳在太康一住就是十多日,天气温暖晴和,四处闲逛游玩,去国都的事提也不提,静远劝说道:“说好去国都的,早就到了日子,大公子二公子该等急了,夏月姑娘也该急了。”   秋阳瞪他一眼不理她,最后静远拿出杀手锏:“夫人在淮扬若得知你没有到,不知该哭成什么样,说不定一着急就寻来了。”   秋阳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就不会去驿站送信吗?就说已经安全到了。”   小双自然不能每日来县府,家里的活计很多,棉袍要拆棉鞋要洗,夜里听到父母亲谈话,父亲说:“小双都十八了,也该成亲了。”   母亲笑道:“是啊,其实我有些私心,一来舍不得,二来想着小虎若有了功名,带着她出外做官,她就免得受婆母的气,小虎他娘的脾气你也知道,犯起脾气来软硬不吃一通混闹,跟她相处只有一个字,忍,可一忍难免受委屈,这门亲事那儿都好,就是摊上这么一个婆母。”   父亲叹口气:“哪来十全十美的事,小虎难道就不急?”   母亲声音又低了些:“急啊,去年一看他家娘亲就是不请媒婆,到年底也顾不上读书人的脸面了,自己跑来求我,那天小双不在家,我跟他说,有了功名再来吧,他家娘亲呢,为了压我一头,非要他中了举再娶亲,想着儿子有了功名,小双嫁过去就得乖乖受她摆制,唉……”   小双回到屋里,一直以为是小虎哥自己的主意,原来是他家娘亲拦着,唉,说起来除了小虎哥和囡囡,他的家人还真没一个喜欢的,打小就知道将来要和小虎哥成亲,不由想起秋阳的话来,为何要成亲,为何非得是小虎哥,大概是命吧,也许是月老牵的红线,如果能向延晖叔和三春姨那般,成亲多年都蜜里调油就好了。   第二日一早,跟母亲说要找墨如为父亲取药,进了太康城到了保和堂,秋阳也在,药铺伙计怒瞪着他,他好像没看见,将百子柜一格格拉开考墨如,左二右五,墨如面前摆着几样药材,嗅着看着随口答,半夏,秋阳又问,左七右四,墨如察看着药又答,天冬……   小双笑道:“墨如,你对秋阳也太好脾气了,那百子柜是能拉着玩儿的吗?”   墨如头也没抬:“不看僧面看佛面。”   秋阳从柜台后跳出来,伙计将他打开的抽屉关上,拿来白布用力擦了几下,秋阳冲他做个鬼脸,小双笑道:“惹人厌烦了吧?”   墨如点点头:“每天早上过来,开头是先报药名,让我说位置,这两日又换了花样……”   秋阳扯了小双衣袖到一旁:“说好过个三五日就再来的,这都十多天过去了。”   小双笑道:“总得有事才能出门,也就是家里没有兄弟,若是有兄弟,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能得空出来就不错了,不是嘱咐过你吗?玩耍两日就找夏月去,走时跟墨如说一声就行,我来了也就知道了。”   秋阳四周看了看,又把小双往墙角扯了扯:“这里挺好啊,民风淳朴景色又好,我还没玩够呢,小双姐姐,做女子束缚太多,太无趣,你想不想做一回男子?”   小双不解看着他,秋阳指指身上衣衫比划着,小双眼眸一亮又黯下去,这怎么行?   秋阳喊声静远,静远拿了个包袱进来,小双迟疑着接过去,到里屋拿出长衫往身上一套,卸了钗环一根布带束了长发,再出来已是一个瘦弱清秀的少年郎,秋阳眼中的笑逸了出来:“小双姐姐,我说的没错,你露出额头更好看。”   墨如视线从药材上移开半天回不去,心里想,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祸害,可他死活赖着不走……   秋阳牵马和小双并肩出了城门,在河边问她想不想骑马,小双试探着走到马前,学秋阳的样子,轻轻抚着马的耳朵,亲亲热热喊着马儿的名字,白雪白雪……秋阳看她一副讨好的样子,不住得笑。   白雪骄傲得仰着头,一副不爱搭理小双的样子,小双坚持不懈,另一只手去顺白雪的鬃毛,旁边一匹母马经过,白雪心里一荡漾,马头挨在小双手臂上蹭了蹭,秋阳笑道:“小双姐姐,白雪开始喜欢你了。”   小双眼巴巴看着马背上的素色雕鞍咽了口唾沫:“就是说我能上去了?”   看秋阳点头,脚勾到马镫里手脚并用往马背上爬,白雪身形高大,小双忙乎半天没上去,白雪有些不耐烦得轻抛四蹄,秋阳想也没想,两手握住小双的腰,将她举在马背上,小双骤然悬空惊呼着伏下身紧紧抱住了马脖子,秋阳轻拍一下马臀,白雪轻快得沿着河边跑起来,小双依着秋阳所说,抓紧缰绳慢慢坐直了身子……   马蹄踏在野花从中,低垂的杨柳轻柔拂过耳畔,春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小双的心象鸟儿一般飞了起来,秋阳紧张得跟在身后,不住打着唿哨,提醒白雪慢些再慢些……   小双陶醉了一会儿喊道:“秋阳,能不能让白雪跑快些?”   没等秋阳的不行说出口,小双又笑道:“别人骑马好像一夹马肚子就……啊……”   小双嘴里说着双腿用力,白雪嗖得一下窜了出去,秋阳疾步奔跑着响亮打着唿哨,奈何白雪野性上来,撒开四蹄飞奔,小双紧紧抱着马脖子闭着双眼惊声大叫,疾风过耳,害怕到了极处,又觉得很刺激……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缰绳,白雪停下来,小双睁开双眼待要道谢,拦马的人笑道:“这位小哥没事吧?”   小双说声没事四目相对,那个人瞪大了眼睛:“小双,是你?”   秋阳赶过来时,就看到小双从马身上滑下来,牵马的人眼看她一个踉跄,身子纹丝没动,秋阳心提到嗓子眼,急忙过去问道:“没崴了脚吧?”   小双摇了摇头,怯怯看着拦马的人,象做错事的孩子般绞着手指,秋阳将她挡在身后凝神看向对面的人,看着看着就笑了:“真巧,原来是小虎哥。”   小虎点点头算是招呼,皱眉看看小双又看向秋阳:“原来是你,我就说嘛,小双的性子柔和娴静,怎么会如此胡闹,女子骑马成何体统?再说了,你们这孤男寡女的……”   小双躲在秋阳身后干笑道:“什么孤男寡女,秋阳不过是个小孩子……”   小虎的声音高了些:“你看看,比你高了半个头,还是孩子吗?你以为还是五年前?”   小双呐呐无语,手指头交替拧着,关节处红中泛白,秋阳笑道:“小虎哥,不过是带着小双姐姐骑马,她挺高兴的。”   小虎捏了捏拳头:“只顾高兴了,这要是别人撞见,传出去坏了名声……”   秋阳有些不快:“不过时骑一会儿马,怎么就会坏了名声?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规矩多,再说还换了衣衫。”   小双在秋阳身后揪了揪他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话,小虎一看心头火气更大:“这换了衣衫更是不像话。小双,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回事?要不我告诉魏大娘去。”   小双身子颤了颤,秋阳回头看小双一眼,冲小虎冷笑道:“怎么?一个大男人,爱告状就去,小双姐姐,我们走。”   小虎伸臂要拦,秋阳笑容更冷:“不是还没定亲吗?阁下以何身份多管闲事?”   小虎手臂一僵,小双快步跟在秋阳身后,回头勉强笑道:“小虎哥,我这身打扮,得先换衣服去,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母亲。”   小虎没有说话,看着小双的背影发愣,想追上去脚下钉了钉子一般,只是呆呆得想,不过是吓吓你而已,哪里会真的去告诉魏大娘,这个秋阳怎么又来了,小时候你就待他与别人不同,那会儿念他是个孩童,如今都长成翩翩少年了,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厮混胡闹,唉,有些日子没见了,长得越发的秀气,既然来了县府,怎么就不到县学看看我去,想到这儿,就忘了讲什么规矩礼仪……   小双紧走了几步,再回头不见了小虎身影,吁口气埋怨秋阳:“怎么那么跟小虎哥说话,就不能不做声,由我去跟他说。”   秋阳心想,那你还躲在我身后不出来,再说了,我头一次看到你受委屈的样子,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个小虎哥一点也不知道护着你,还没过门就让你受委屈,我一气之下就没管那么多,嘴上叹口气:“这会儿冷静了,想想还真后悔,那会儿小虎哥还送过我一次呢,下回再见面跟他道歉。”   小双本有些气秋阳,一个半大孩子牙尖嘴利的,说话那么气人,他这么一说,一笑之下也就消了气,心里只剩下担忧,小虎哥不会真的告诉母亲吧?母亲会怎么责罚?要不在外面躲些日子再回去?想归想,回到保和堂,急忙脱下长衫梳好发髻,从墨如手里接过药丸,匆匆往家里赶去。   13、幽静后窗   小双回到家刚近正午,魏大娘笑问今日怎么回来得早,先前每次到县府天不黑不回来,小双支吾说着急让父亲试试新药,魏大娘瞧着她神色,还要问什么,小双已挽了袖子进厨房做饭,心神不宁摔碎只碗,收拾碎瓷片又割伤了手指,魏大娘听见响声进来让她去歇着,小双回到屋中抚着毛球的头发呆。   有一年没见着小虎哥了吧?怎么变得那么凶,记忆中小虎哥总是好脾气,总是温和得笑着,上次来还暗示她借着找囡囡到他们家去,小双想想怪没意思的,说是去找囡囡,谁信呀?囡囡的亲事不知订下来没有,她也十六了,去年听说是有两家人登门求亲,也不知订了那家。   又一想,小虎哥如今在县学才对,想到这个捂住了嘴,怎么从来就没想到偷偷看看他去,自己去不合适,也该带件衣衫或者带包点心,让墨如帮忙送过去……   窗外传来几声猫叫,扰得她有些烦乱,支起窗子要赶那猫走,毛球一躬身挣开她手,从窗户跳了出去,小双听着毛球在窗外吱吱得叫,象是在对人撒娇,心中一动踩了矮凳探头看出去,窗户下一个人正冲着她笑。   她心中有些慌,这也太大胆了,若是母亲看见还了得,回身就要关窗户,秋阳一只手撑了进来,正好覆在她手上,头也伸进来,脸差点贴在她脸上,那股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似乎是青草被割断时发出的草汁香,又似乎是墨如药铺里闻过的一种药香,小双吸了吸鼻子,不经意间心跳得快了些,抽出手往后撤了几步,小声说道:“躲在这儿做什么?”   秋阳看看她:“小双姐姐,你脸好像有些红。”   小双手抚上脸颊:“还不是被你吓的,刚刚心跳都快了。”   秋阳嘻嘻笑道:“我怕你担忧,跑到县学去找小虎哥去了。”   小双吊梢眼瞪了起来,秋阳忙说:“我呀,跟他说今日的事别告诉魏大娘,他答应了。”   原来小双走的时候,秋阳跟在她身后看她一路疾走,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打听到县学所在去找小虎,见了面居高临下对小虎说,今日之事不许告诉魏大娘,若是害得小双姐姐受了责罚,他就来县学捣乱,让他读不成书,小虎没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昂然走了,小虎回到县学才想起来,我是没有立场,那他又是凭什么?可叹看见秋阳只生气了,竟没能下场及时雨淋他个透心凉……   秋阳没想到如此顺利,骑着马到陶家庄来安小双的心,小双自然不会知道他和小虎的种种,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又过去关窗户:“我知道了,快走吧,让我母亲看见可不好。”   秋阳身子往里探了探,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双姐姐,我都没吃午饭,你们家厨房里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小双伸手去拍他的头,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又丝丝缕缕而来,手缩了回去,到壁橱里拿出包点心来:“拿着路上吃。”   秋阳耍赖:“不吃这个,我要吃饭。”   小双塞到他手里:“好秋阳,先回去,改天还去墨如的厨房里给你们做饭,不行,你还是尽快到国都去吧,怎么呆在太康不走了?”   秋阳看了看她,额前的头发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秀眉弯弯,眼睛不大却极有神,一笑就眯成两弯月牙,看上去,怎能说呢,很舒服,还有些可人,又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之是看了还想看,那个小虎怎么就舍得训斥她,让她受委屈,明知道她极怕魏大娘,还威胁她……是啊,确实该去国都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走,想了想对小双说道:“等小双姐姐学会骑马了,我就走。”   小双一凝眉:“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了,就算学会我也没马可骑。”   秋阳笑道:“把白雪送给小双姐姐就是。”   小双眉头打了结:“秋阳,别耍孩子脾气了,尽快到国都,见着夏月你就知道了,都两年没见了,定是说不完的话,订了亲过两年娶回家,每日和如花似玉的妻子把手作画月下和诗,过神仙般的日子有多好,我知道你贪玩性子野,成亲前就四处走走游遍天下……”   秋阳也皱了眉头,怏怏说道:“小双姐姐,我不喜欢你教训我。”   小双跺跺脚:“我不是教训你,我是劝你。”   秋阳噘噘嘴:“还不是一样。”   说着话身子从窗台滑下去,毛球被扔了回来,窗外再无声息,小双想探头出去看看,魏大娘在门外喊她吃饭,她一步三回头出门到了堂屋,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饭,魏大娘问道:“手可好些了?”   小双点点头:“不过是划破了皮。”   魏大娘又问:“今日去县府碰上了什么人?”   小双慌忙摇头,魏大娘追着问:“碰上了小虎?”   小双点点头更有些慌,魏大娘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这个傻孩子……   吃过饭急急跑回屋,爬上矮凳探出去一看,窗外空无人迹,才放下心坐下来比划鞋样,今日也没顾上仔细看小虎哥的脚,想了想照着父亲的鞋小些照着秋阳的大些,正用手掌量着比试,眼前一花,抬头时秋阳已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小双吓一跳:“以为你走了呢?”   秋阳往桌上一趴:“我等魏大叔魏大娘都睡着了才进来的,小双姐姐,我困了,本想在窗户下睡会儿,又觉得有些脏。”   小双听了听院子里寂静无声,放下心说:“那怎么行,这个季节睡在户外容易受凉……”   秋阳瞅了瞅她的床,粉色纱帐银色钩子,床褥被子枕头,都是白底上绣着粉色小花,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想着就指了指:“小双姐姐,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小双看着他,摇了摇头,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半眯着,若小时候一般调皮,又饱含着央求,警惕看了看门外,终于点了点头:“就一会儿,打个盹儿就回去。”   秋阳过去歪在床上,头枕着手看小双忙碌,眼巴巴问道:“小双姐姐是给我做鞋吗?”   小双头也没抬:“给小虎哥。”   秋阳哦了一声:“小双姐姐,本来想等着再见你一面就到国都去,可见到你了,还是不想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别赶我,什么时候我想走了,自然就离开了。”   小双剪出纸样端详着笑道:“也好,反正劝你也不会听,再呆一阵子自然就腻了,兴许是在淮扬拘束了五年,这回一出家门,就放了羊了。”   没人说话,看过去时,秋阳已经香甜睡着了,睡梦中嘴角上翘,似乎在做美梦,毛球蜷缩在他身旁,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小双拿一床薄被给他盖了,安静搓着细绳。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门外传来魏大娘的喊声,小双一缩脖子,听见母亲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还没睡醒,平常不是都不睡午觉的吗?慌忙过去推秋阳,秋阳一动不动,照着手臂狠狠掐了下去,秋阳不满得睁开双眼,小双指指门外:“我母亲醒了……”   秋阳慌忙坐起身:“好像刚闭了一下眼睛……”   魏大娘又喊了一声,秋阳一急从后窗跳了出去,魏大娘走进来看了看小双:“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有些白,窗户怎么开着?睡觉再着了风。”   说着过去关上了窗户,小双指指毛球,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魏大娘看看毛球:“这个小东西最近怎么活跃上了,经常吱吱乱叫不说,还跳到窗户外面去?”   小双连忙点了点头,魏大娘看了看桌上:“不舒服就歇着,总做这些活计也伤眼睛。”   小双答应着,魏大娘拿起鞋样看了看笑道:“给小虎做的?稍微小了些,还要再大上一指。”   小双看着母亲的笑脸坐下来鼓起勇气问道:“娘亲,我注定和小虎哥成亲吗?”   魏大娘怔了怔,站起身过来摸摸她头发:“这倒不是,其实这几年有好几个上门提亲的,也都不错,可是你小时候就和裴家老夫人说好了的,你和小虎又合得来,做夫妻情投意合是最重要的。”   小双点了点头,魏大娘又笑道:“怎么今日见了小虎,多了这么多心思,刚刚切了手指,吃饭也心神不宁的,怎么,双儿是不是对墨郎中上了心,那个孩子极好,我们和小虎也没定亲,如果……”   小双忙摇着手说:“没有没有,娘亲想那儿去了,我一直把他当妹妹看的。”   窗外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魏大娘又和女儿说笑几句,出了门和魏大叔感叹:“别人家女儿十五六岁就出嫁,双儿却一直是孩童心性,想法简单,拖到如今,也是怕她过门不适应,今日突然长大了,有了心思了。”   ……   小双看母亲出了门,躺回床上发呆,鼻翼传来好闻的香味,若有若无似陌生似熟悉,想起秋阳刚刚在床上睡过,这会儿才觉得秋阳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家伙了,自从在县府街头重逢,一直把他当孩童一般,跟他象小时候那样随性相处,又捏他又拍他的,想着想着脸颊又热起来,恍惚间后窗又开了,一个人调皮探进头来问道:“小双姐姐,你切了手指啊,我看看……”   小双跳起来,伸手想拍他头,想起什么又缩了回来,绷着脸道:“怎么还在,想气死我是不是?”      14、苦无良策   秋阳回到客栈天已黑透,拿出一个金锭子放在掌柜面前,掌柜眼睛冒出金光,秋阳笑道:“那坛窖藏二十年的竹叶青拿出来吧?”   掌柜犹豫着,那可是他的镇宅之宝,秋阳又拿出一个金锭子,掌柜小心收在袖筒里,拿了风灯扛了铲子亲自挖了出来,递到秋阳手里。   秋阳拎了酒坛到了保和堂叩开门,墨如以为是有人生病,披了披风拿着药箱大步走了出来,一看是秋阳转身回屋去,秋阳跟进屋中在桌旁坐下,美酒流觞,墨如不为所动,倒了盏茶与秋阳碰杯:“我乃医者,以茶代酒吧。”   秋阳赞许点头,墨如本就话少,秋阳又别有用心,反倒一时沉默,秋阳酒至半酣,墨如方慢悠悠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秋阳斜他一眼:“你也盼着我走,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怎么就这么讨人嫌?”   墨如看看他:“我倒没所谓,我是为小双。”   秋阳不解,墨如沉吟着说:“你这一来,她就不是她了,你还出些馊主意,比如今日,让她换了男装骑马,你可知道,小小的太康县,走一条街就能碰到几个熟人,若是被熟人撞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经得住悠悠众口吗?”   秋阳想起小虎说的话,瞪着墨如:“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个小县,到处都是多管闲事的人,你早上怎么不说?”   墨如喝口茶:“本来想说,看小双那雀跃的劲头,就又咽回去了,小虎若因为这个嫌她,大不了我娶。”   秋阳嘴里的茶喷出来:“你想得美,有几句话告诉你……”   遂把午后在小双后窗偷听来的,魏大娘母女关于墨如的对话讲了一遍,话语里怎么也掩饰不住幸灾乐祸,墨如听了淡笑道:“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妹妹也好弟弟也罢,她能把我当亲人,我很知足。”   秋阳心里没由来的不自在,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本想取笑他一番,却原来小双姐姐心里当他是亲人,又想到今日碰到小双姐姐为小虎做鞋,她自然是将小虎当做未来的夫君,那我呢?我在小双姐姐心里是怎样的位置?   墨如看秋阳难得凝眉沉思,闲闲说道:“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小双以为你是贪玩,其实你怕见到夏月。”   墨如的话针一般扎进秋阳心窝,他确实在躲,他不愿意去提亲,避在太康四处闲逛,逍遥自在,又能时不时见到小双,更是锦上添花,嘴上说要跟夏月说清楚,却不知从何说起,又如何去说,夏月才能不伤心不难过,想着问问小双,又怕小双骂他。   秋阳避开墨如的目光,墨如却不想放过他:“我知道小双心里,你与别人不同,可你不能因为躲避亲事,连累她分毫,如若不然,最起码在太康地界,想要赶走你还很容易。”   秋阳听到自己在小双心里与别人不同,一喜之下放下心思,听墨如说要赶走他,不由一声嗤笑,墨如眯了眯眼睛:“去年我治好了县令夫人多年的顽疾,一直被奉为上宾,令尊不过五年前曾任左相,就算现任,县官不如现管。”   秋阳托着腮帮对墨如刮目相看,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医痴,每日除了看医书就是钻研药材,从来也不多话,对人客气有礼,却原来他悄悄将自己底细查得一清二楚,起身为他斟了杯茶,有些神秘问道:“这么说来你认识些江湖中人?”   墨如愣了愣,秋阳接着说:“我来太康不过半月,你就尽知我的事,淮扬远隔千里,没有江湖中人,绝不可能做到。”   墨如噗了一下,又把茶咽了回去,秋阳眼巴巴等着,墨如手指在桌上划拉几下,郑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秋阳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我从小最羡慕江湖人物,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家里虽有武学师傅,却是行伍出身。”   墨如郑重想了想:“那就告诉你吧,我自小随师傅上山采药……”   他一停顿,秋阳急急问道:“哪座山?山中有世外高人是不是?”   墨如等了半天才接着说:“因山中多有豺狼虎豹,人在山中要时时警惕,是以我的耳力目力比常人要好些。”   秋阳歪头等了半天却没了下文,追问道:“然后呢?”   墨如摇摇头:“没有然后。”   秋阳愣怔着,再看墨如,早已不是平日似笑非笑的神情,眼角眉梢都是忍不住的笑意,好半天秋阳才回过神来,端起酒杯捏着墨如鼻子灌了下去,一边灌一边恨恨说:“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郎中,那天明明装模作样说坐得远些,原来一直在偷听,我和小双姐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墨如呛咳着:“谁让你们不小声些,说话声总往我耳朵里飘,总好过某人在人家窗下偷听吧?还有这宗,你怎么能跑到小双家里去,你就是个祸害,小双的祸害。”   秋阳一只脚搁在凳子上喝下一杯酒盯着墨如问:“你对小双姐姐这么上心,难不成你喜欢她?”   墨如毫不忸怩点了点头:“没错,我自小孤苦,除了师父师娘,只有小双姐姐关心我,自从六年前重逢,每年换季的衣衫鞋袜都是她做,总是不大不小刚刚好。”   秋阳就觉酒劲上来,肠胃里直泛酸,捂着肚子坐下来,半天没有说话,小双姐姐今日给小虎做的鞋子好像做小了,原来她对这个墨如最好,自己早晚要回到淮扬去,就算不和夏月成亲,过几年也会和别的女子成亲,小双姐姐要嫁给小虎,给他生儿育女,墨如守在她身边做她的弟弟,到时候她还能记得我吗?我对她来说不就成了路人?   墨如也不理他,由着他发呆,耳听得更鼓已敲亥时一刻,下了逐客令,秋阳站起身,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墨如脱了外袍躺下来刚要朦胧入睡,外面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总会有人深夜发病,他这些年早已习惯,匆匆起来开了门,原来是刚离开不久的白衣少年去而复返,眼眸晶亮得看着他。   墨如把着门:“有话要说?还是酒醉迷路?”   秋阳咧着嘴靠在门框上不住傻笑,墨如等了一会儿,看他不说话,转身要关门,秋阳的脚别了进来:“我有了主意,我求小双姐姐陪我去国都,夏月也喜欢她,她又能言善道,她帮着我跟夏月说。”   墨如额角跳了跳,秋阳又说:“安抚住夏月,我就带着小双姐姐游历天下去,她最喜爱游山玩水。”   墨如攥紧了拳头:“然后呢?”   秋阳得意笑道:“然后就慢慢忘了你,忘了小虎,就不会只把我当做路人。”   墨如勉强压抑住把秋阳打飞的冲动,因努力克制,全身微微发着抖,冷着声音说道:“留得了一时留不了一世。”   门吱呀一声关上,秋阳因喝了酒,感觉不到门缝里散发出的怒气,犹自傻笑着自言自语,谁说不能留一世,我就要留小双姐姐一世,可是怎么才能留她一世呢?她都十八岁了,要是五年前把她带走就好了,可是她肯吗?   回到客栈,秋阳躺在床上冥想,却苦无良策,待到鼓敲三更依然毫无睡意,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喊了声静远,回答他的是隔壁响亮的呼噜声,他砸了两下墙,呼噜声更加响亮。   第二日静远打了水进来,看着秋阳的黑眼圈惊问道:“公子被人打了吗?”   秋阳不耐烦摆摆手:“从来都是我打人,打我的还没生出来呢。”   静远不信:”那你的两只眼睛……“   秋阳凑到铜镜前看了看闷声说:“一夜无眠。”   静远更不信了:“公子自从习武强身,夜里睡觉雷打不动……”   又小声嘟囔道,睡得比猪还沉,也会失眠,偏巧秋阳听到了,想着夜里扰他的呼噜声,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静远稳稳接住:“要不公子补会儿觉?”   秋阳站起身踱了几步,略有些焦灼说道:“备饭去,吃过饭要出门。”   吃着饭心想,去陶家庄又怎样?小双姐姐不会答应,算了,明知不可而为之。      15、果不其然   秋阳还是头一次盼见小双,又怕见小双,骑着白雪走三步退两步,一会儿想着堂而皇之上门,魏大娘总不能把他赶出来,一会儿又想还得象昨日那般,躲在小双姐姐后窗下,跟她慢慢商量,可是要带着小双姐姐出远门,魏大娘不点头怕是不行,好不容易打定主意登门拜访,驱马快走几步又硬生生勒住马缰,虽然她可从来没拒绝过我,可是此事非同寻常,万一小双姐姐不愿意又怎么办……   白雪有些不耐烦发出嘶鸣,秋阳索性下了马,由于埋头想心思不觉走错了岔路,再抬头时眼前是一处荒野,想要问路却无人烟,沿原路退回又越走越觉陌生,兜兜转转间远远看到一个村庄,忙过去找人问路,正是农耕时节,农人都在田间忙碌,秋阳喊了几声,淹没在高远的旷野中,正要撩起衣摆进农田中去,隐约听到一块大石后有人说笑。   秋阳走近了些,一个小伙子在说话:“好囡囡,我这辈子认定了你,非你不娶,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姓李的那个酸秀怎么能配得上你。”   叫做囡囡的轻笑了几声才说:“马公子,我自然跟你一心,要不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见你,我可骗祖母说要去看小双姐姐……”   秋阳听她提到小双,后退几步重重咳嗽一声,大石后面走出一位男子,眉眼含着些煞气,冲着秋阳喊道:“做什么的?”   秋阳没理他,冲着石头喊:“后面那位姑娘,我要到陶家庄小双姐姐家,不小心迷了路。”   囡囡低着头出来刚要说话,那位男子将她挡在身后恶声恶气说道:“去陶家庄一路往北,过了河就是。”   球阳点点头上马要走,男子紧走几步抓住辔头:“今日的事要敢说出去……”   秋阳马鞭甩出去,想到这位姑娘认识小双,又收了回来,淡淡说道:“关我何事,告辞。”   双腿一夹马腹,白雪飞速冲了出去,男子被带得一个趔趄才站稳身形,回头跟囡囡霸气笑道:“进去……”   到了小双家门口,影子变短日头老高,唉,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想我玉秋阳从小到大,虽没有上天入地,也算是随心所欲,何曾怕过,当然了,小时候怕打雷是另一回事,再说,小双姐姐从不曾嘲笑我不是?   下了马刚叩一下门环,听到院子里的说笑声,手下就是一滞,刚刚升起的豪气灰飞烟灭,返身上马就走,没走出陶家庄心里就一个激灵,夏月怎么来了小双姐姐家,莫不是因为我留在太康不走,要来为难小双姐姐吗?小双姐姐没有她那么多心机,面对她岂不是要吃亏?   想到小双会受委屈,豪气又起,拨马回去哗啦开了院门,小双从院中石凳上站起,笑看着他说道:“一大早喜鹊在枝头喳喳叫个不停,就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秋阳,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石桌另一旁石凳上盈盈站起一位姑娘,花容月貌亭亭玉立,微微蹲身一个万福,含羞带怯樱唇轻启:“秋阳哥哥。”   秋阳点头叫声夏月妹妹,看不出表情,依着小双坐在夏月另一旁,接过小双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扫了眼桌面微笑道:“小双姐姐,我有些饿了。”   小双转身回屋拿点心去,秋阳冷眼看向夏月:“你来这儿做什么?”   夏月顿时红了眼圈:“自打收到姨母的信,算着日子半月前该到了,等来等去不见人影,四处托人寻找打听,几日前听说在太康见过,就来了,县府的客栈挨家问了,都说没来过,心里十分担忧,本想回去,忽然想起小双姐姐家就在附近,都好些年没见了,想着来看看她……我也当小双姐姐是好朋友啊,难道秋阳哥哥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夏月绞着手帕咬着嘴唇,秋阳看她委屈,就有些讪讪的,半天才说:“那个……我也是……淮扬到国都不是路过太康吗?我也是想着顺道来看看小双姐姐,然后就去国都……”   夏月唇咬得更紧了些,当我是白痴吗?淮扬到国都路过太康吗?明明绕很远的道,能是顺道吗?眼眸依旧温柔看着秋阳,秋阳硬着头皮说:“没想到……没想到在太康县府碰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是一位叫做墨如的郎中,夏月不知道,我和他一见如故引为至交,好几次我都想走,他死活舍不得,你也知道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和他就像那个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遇知音,呵呵呵……”   夏月忍着要翻白眼的冲动,伯牙子期,两年不见,你这脸皮可更厚了啊,眼眸更加温柔看着秋阳:“秋阳哥哥,要不是后面这几句说得流畅,还以为两年不见,你添了结巴的毛病,也不让这位墨郎中为你医治一下。”   秋阳干笑几声眼睛瞟着竹帘后,怎么小双姐姐还不出来,小双却想着秋阳和夏月两年多没见了,有意在屋里磨蹭,让两个人单独说说话,今日是父母亲一位故交的寿辰,父母亲一早祝寿去了,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隔着竹帘纳着鞋底,仿佛回到六年前,在秋阳屋里坐着,欣赏两个画一般的孩子,听着二人在外面有说有笑的,也弯了眉眼,就知道秋阳一时说的浑话,这不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吗?   正笑着,外面秋阳喊道:”小双姐姐,我饿……“   小双端了点心出来放在石桌上,夏月笑道:“秋阳哥哥,如今不比小时候了,你怎么跟小双姐姐一点规矩都没有,小双姐姐快成亲了吧?看看纳的鞋底就知道。”   秋阳皱一下眉头,拿一块点心嚼着说真香,小双递给夏月一块,夏月一手掩着嘴,斯斯文文细嚼慢咽,秋阳吃了两块喝杯茶笑道:“小双姐姐知道吗?我来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岔路,到了一个村庄,正想问路呢,就碰上了一个叫做囡囡的姑娘。”   小双喜上眉梢:“真的吗?你碰上了囡囡,她可好吗?”   秋阳摇摇头:“小双姐姐,既然你关心她,别怪我背后说人不好,跟她在一起的那位男子看起来心术不正,听她话里的意思,她的祖母想将她许配给一个姓李的秀才,她呢,中意这位姓马的。”   小双吓一跳:“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怎可自作主张,囡囡可真是,小时候就疯野,对了秋阳,小时候你们见过的,囡囡是小虎哥的妹妹。”   秋阳茫然道:“不可能呀,一点想不起来。”   小双指指他:“你呀,囡囡可对你念念不忘,说你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夏月脸有些沉,这两个人在一起说话如此毫无顾忌,哪有女子当面这么说一位男子的,就算是转述别人的话也不应该……那两个人犹自说得热闹,秋阳更是因小双嘴里一句最美的男子,美得飘到了云端,小双笑道:“是哪次呢?对了,就是小虎哥过了童子县试那次,他们一家过来做客,你也来了,你不记得了?”   秋阳笑了笑,自然记得,那次回去还勤奋好学了一阵子呢,又拈一块点心笑道:“想起来了,你们都围着小虎把他夸得象文曲星下凡,没人理我,就那个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我,眼里冒着绿光,我以为她是饿了,心想也没带吃的。”   小双哈哈笑起来,夏月轻咳一声,小双止住笑有些不好意思,只顾跟秋阳说笑,忘了招呼夏月,秋阳也顺着咳声看一眼夏月,脸上表情怪怪的,似乎在犹豫什么,小双仰头看看天,起身说:“眼看正午了,今日我父母亲有事出门,你们两个放心说话,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你们两个爱吃什么我都记得。”   秋阳看着小双的背影,怎么又走了,让我怎么跟夏月说,夏月笑道:“秋阳哥哥究竟准备在太康府盘桓多少日子?”   秋阳愣了愣笑道:“再过几日就走。”   夏月不置可否,侧身看向他腰间娇嗔道:“秋阳哥哥,你可答应过我,每日都将香囊戴在腰间的。”   秋阳摸摸腰间:“哦,不是我不戴啊,那个香囊日子久了,都破了,我拿锦盒收着呢,没丢。”   夏月一笑,到袖筒中拿一样物事出来,递到秋阳面前,低了头脖子都微微红着:“就知道,这个给你。”   秋阳接过来却不戴上,收回袖筒中笑道:“过会儿让小双姐姐看见,怪难为情的。”   夏月快速抬头瞄他一眼,又低了头偷笑,知道难为情就好,想起来的路上丫鬟蔷薇问她:”小姐为何非到那个小双家去,玉公子不可能看上她的。”   夏月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秋阳小时候那般信赖小双依靠小双,小双都离开了,他还偷偷到她家去看她,自然秋阳没肯说过,她是从秋阳精心藏着那些鞋袜上猜的,秋阳迟迟没到,她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双身上,鬼使神差想着过来看看,果不其然……      16、小院春暖   夏月正想着心事,半天没说话的秋阳突然幽幽开口:“怎样才能把小双姐姐留在我身边?”   夏月吓一跳看向秋阳,手支着下颚,眼睛盯着厨房方向,双眸中一片茫然之色,夏月看他忘情,轻笑一声,秋阳依然一动不动,嘴里犹自说道,怎样才能……夏月拿起桌上一枚果子,咬牙掷了过去,正砸在秋阳脸上,秋阳才清醒过来看着她:“夏月妹妹扔我做什么?”   夏月指指厨房笑道:“刚刚秋阳哥哥说要把小双姐姐留在身边。”   秋阳摇摇头:“我没有……”   夏月懒得跟他争辩,笑说道:“那你就是心里想了,被我猜到了。”   秋阳有些发窘,刚刚心里确实在想,昨夜苦思冥想,今日一早又迷了路,进了院门见着小双姐姐,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要是能一直和她在一起有多好,听着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想过在小虎家附近修个院子,跟小双姐姐做邻人,也想过索性认她做姐姐,以后沾亲带故,就可常来常往,又想着……可是总觉得不妥。   夏月笑道:“如今这季节春暖花开的真好,听说今年适宜婚娶的日子很多,小双姐姐说不定今年就要成亲吧?”   秋阳歪着头下巴点了点,夏月又笑:“那你怎么能把她留在身边?她的夫君也不许啊?”   秋阳愣了愣,夏月看看他:“你啊,还是从小那个脾气,喜欢什么物事,总要千万百计攥在手里,可小双姐姐是个大活人,你再觉得她好,也难免以后生分陌路。”   夏月本想给秋阳下一剂猛药,谁知秋阳听到她的话有些沮丧,呆愣半晌急切看向夏月:“夏月妹妹打小就聪慧过人,你帮我想想主意,怎么样才能跟在小双姐姐身边,一想到要跟她生分陌路,我的心里就觉得塌了一块。”   夏月看他目光灼灼,心里突就一拧,难道说……难道秋阳他……怎么可能?小双长相普通,又大他四岁,双方门第悬殊,可是秋阳从小就对小双与别人不同,分开都五年了,依然是割舍不下,两人在一处很自然的就那么亲近随意,怎么感觉他对小双就象自己对他一样,夏月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自然有法子,反正她还没有订亲,你纳她做妾不就行了?”   夏月说出来就后悔了,就算秋阳心里有什么,他自己还没明白,自己这不是点醒他吗?他一辈子不明白才好,紧张看着秋阳,他俊脸一绷:“这是什么话?小双姐姐怎么能给人作妾?”   说着起身去厨房问小双要不要提水,要不要拉风箱,夏月咬紧了嘴唇,拉风箱提水这些活计,他竟然也肯做,恐怕也只肯为小双做吧?夏月站起身,仰头看着院子里开满白花的苹果树,微风吹过,几片花瓣飘下来落在她肩头,小时候秋阳守了小双一夜,又把心爱的雪貂送给她,她心里就隐隐藏了担忧,后来又在秋阳屋中锦盒里看到穿小了的鞋袜,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码放着,她更添了烦忧,每年过了二月二,不顾车马劳顿,从国都到淮扬小住,这两年母亲再不肯让她去了,可她一刻也没忘了秋阳,她打小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跟秋阳做夫妻,她也一直笃定秋阳的心意,直到小双突然出现在秋阳院……   所有人都说她和秋阳是天生一对,连小双都这么说,她捏了捏拳头,秋阳不过如迷恋奇石那般,过了这阵子也就没了兴致,可是秋阳对小双的兴趣似乎持续了很多年,她的指甲刺进掌心,耳边有人笑道:“夏月站在花下果真是人比花娇,秋阳别来厨房捣乱,陪着夏月说话去。”   夏月转身看着小双真诚的笑脸,拳头又松开了,甜甜一笑坐了回去,是啊,就算秋阳有什么,小双对他绝不会有同样的心思,秋阳嘟囔着从厨房退了出来:“小双姐姐,我明明在帮忙,怎么说我是捣乱。”   来到石桌边拿起茶壶去沏水,又跟小双说笑一番才回来,给夏月斟了盏茶,夏月笑道:“谢谢秋阳哥哥,这么半天没搭理我了。”   秋阳伸手掸掉夏月肩头的花瓣,夏月皱眉道:“都多大了,还象小时候那样动手动脚。”   秋阳嘻嘻笑道:“夏月妹妹,你说你这么一个玉净月明的美人,这么绷着脸一本正经的,你不难受啊,你不难受我难受。”   玉净月明,玉净月明……夏月反复回味着这四个字,羞意染上眼角眉梢,这两年来听到的所有夸赞,都比不上这四个字,她心里润润得舒展开来,那个尚书家的公子,虽说是才学之名满国都,她心里只念着秋阳,母亲在她的执著面前也只能叹息,将尚书府遣来的媒婆挡了回去。   夏月粉颈低垂含羞带怯,秋阳一时看直了眼,笑说道:“夏月妹妹比小时候更美了,小时候象一幅画,如今就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夏月抬眼瞄了瞄他,含羞嗔道:“你这人真是,说的什么浑话。”   秋阳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笑道:“哪里是浑话了,都是真心话。”   秋阳身上带着春日馥暖的香气,夏月两年来头一次离他如此的近,心头撞鹿一般怦跳,头垂得更低,扭着帕子刚想问,你今日可陪我回去吗?秋阳已站直身子大喊:“小双姐姐,小双姐姐,你出来听听我的话对不对,夏月如今是不是比小时候更美了?”   小双从厨房伸出头来笑道:“是啊,你们两个如今站一起啊,更是十分般配天作之和。”   夏月扬起脸笑看着小双,秋阳却一时泄了气,黯然坐在石凳上再不说话,小双喊他两声看他不理,过来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他才茫然抬头,小双笑道:“看呆了?叫你端饭去呢。”   秋阳跳起来往厨房而去,待端了托盘回来又乐颠颠的,放在石桌上笑道:“都是我爱吃的。”   夏月看了看:“明明大半是我爱吃的,只是这阳光有些刺眼了……”   小双笑道:“春天晒太阳多了,容易晒黑,我们回屋吧。”   秋阳说声不用,回屋搬了木头矮桌出来,放在苹果树下,一半的桌子覆在树荫下,另一半洒满阳光,秋阳笑道:“我不怕晒黑,我就爱晒太阳,夏月和小双姐姐坐我对面。”   夏月依言坐下,小双却挪到秋阳这边来,盛着汤说道:“我也爱晒天阳,不怕黑。”   秋阳喝着汤笑道:“真香,小双姐姐还和小时候一样,那年夏天在我们家后花园晒得多黑啊,那个夏天过得最痛快了,小双姐姐那会儿爬树跟猴子一般。”   小双笑道:“好几年没爬了,如今估计爬不动了。你呢?从矮树上跳下还得闭上眼睛,差点把我撞晕过去。”   秋阳就笑,两个人聊着那个夏日的趣事,不觉又把夏月晾在一旁,夏月斯文用着饭菜,知道插不上话,也就笑着等待,总有说完的时候吧,眼看苹果树的树荫遮住大半个桌面,两个人说得更起劲了,碗中饭菜半天不动一下,就连屋里的毛球,也在笼子里挠着蠢蠢欲动,上午夏月进了院子,看见毛球捂着嘴一声轻叫,小双就把它塞进了笼子里。   夏月掩唇轻咳一声说道:“怪不得秋阳哥哥在太康县府不肯走,这里真是自由自在,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   小双和秋阳一时噤了声看了眼夏月,又对视一眼呵呵笑起来,秋阳笑道:“这是小双姐姐家,有没有外人,那些束缚人的讲究暂时抛开。”   小双点点头笑道:“倒不是太康县府的人家都这样,也就我们家,母亲说以前受够了规矩束缚之苦,就允许我自在些,我在外人面前也是会装装样的,在你们两个面前嘛,我一个乡野村姑,讲那么些规矩做什么?让夏月这样的大家闺秀见笑了。”   秋阳觑夏月一眼,又要跟小双说笑,小双觉得刚刚有些冷落了夏月,笑着问夏月,国都如今时兴什么样的发髻啊首饰啊花样啊,再不理他。秋阳不爱听这些女儿家的闺房琐事,意兴阑珊方想起没有喂马,到了后院门口,小双在他身后喊:“可会铡草料吗?小心铡了手。”   秋阳说会,过一会儿就听到秋阳一声惨叫,小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夏月也跟过来时,秋阳正仰着脸冲小双笑:“吓唬你的,你看我铡的多好,白雪吃得多香。”   小双白他一眼,突然说道:“坏了坏了,忘了喂毛球了,还不把小家伙饿坏了。”   秋阳笑道:“都胖得看不见脚了,饿点儿没事,要饿了早该叫唤了。”   小双笑说也是,还是不放心进屋去看,秋阳跟在她身后,夏月待要跟进去又住了脚步,毛球见了她就龇着牙凶相毕露,她心里有些怕,站在帘外听着屋里的两个人逗着毛球,毛球也撒娇一般吱吱叫个不停,夏月突然觉得在这个院子里,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17、茅塞顿开   秋阳揉捏着毛球,往屋外瞅了瞅,见夏月又坐回树荫下,转脸低低跟小双说道:“今日跟小双姐姐说实话,我赖在太康不走,能见着你只是其一,其二是有些怕见夏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怕她伤心难过,本来存着侥幸,两年多没见,我又是个不长进的,她也许中意国都哪位青年才俊,今日一看,还跟小时候一般,小双姐姐,趁着今日,你帮我跟她说说,我从小就舍不得她哭。”   小双看他一脸恳求讶然道:“一直以为你也就是孩子心性,说说而已,竟然真的是不想跟夏月定亲吗?”   秋阳摇摇头:“打小就当她做亲妹妹,哪有哥哥和妹妹成亲的道理,我想想都起鸡皮疙瘩,趁着她还小,跟她说清楚了,断了在我身上的念头才好。”   小双认真看着他:“你是说真的?”   秋阳点点头,小双忍无可忍,一手捞过被捏的吱吱叫的毛球,一手操起苍蝇拍狠狠拍在他头上,秋阳忍着不喊疼也不说话,小双咬牙气愤说道:“你自己的儿女亲事,拉上我去说算什么,既是七尺男儿,就自己说去,知道她会伤心,就说得和缓些,慢慢跟她说,也让她好接受些。”   秋阳却摇摇头:“长痛不如短痛,早说早了,我这就跟她说去。”   小双低头想了想:“不行,应该先到你姨妈家里请罪。”   二人正商量着,夏月坐在院中心思百转千回,这时院门外有人叫了声小双,小双一听脸有些发白,没想到父母亲今日回来得这么早,来到院子里望着院门发呆,树下桌子上杯盘狼藉,再看向秋阳和夏月,夏月怎么都好说,秋阳该如何跟母亲说才好?秋阳忙说道:“小双姐姐别急,我从后墙跳出去就是。”   夏月站起身:“那倒不用,你这么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就说是陪我来看小双姐姐的。”   小双点点头去开门,秋阳到厨房拿来木盆,飞速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连带着盘碗,都扫了进去,放到厨房拿一个大些的木盆扣了起来,又拿了抹布擦干净桌子搬回屋中,魏大叔魏大娘和一位光头净脑的妇人进来时,秋阳和夏月已端坐在堂屋中,轻声细语说着话,小双关好院门,迟疑着走进来,看着院子里干净清爽,不敢相信得眨着眼睛,秋阳和夏月向魏大叔魏大娘见过礼,回头看小双盯着树下,得意得朝她不停偷笑。   那位妇人坐下喝几口茶看向秋阳和夏月,夏月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因还要赶回国都去,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秋阳只得跟在她身后告辞出来,魏大娘说声请刘媒婆稍微等候,和魏大叔将二人送到门口,夏月客气得请二老止步,秋阳怔怔得想着什么,小双送到院门外笑说:“秋阳陪着夏月一起回去吧。”   秋阳看都没看小双,默然点点头,夏月甜甜笑了,到村口上了马车,秋阳怀着心思骑马跟着,再回头陶家庄已远得影影绰绰,秋阳突然下马,掀开马车帘坐了进去,车辕上的蔷薇一声惊叫,夏月惊讶之余喝令继续赶路,秋阳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夏月低头避着他的视线不说话。   马蹄得得,秋阳额头上汗都下来了,他艰难咽了口唾沫,长这么大没有这么为难过,可是那一声刘媒婆,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把抓住夏月的手,夏月挣扎开来面红过耳,嗔道:“你这人毛手毛脚的做什么?真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   秋阳搓了搓手正色说道:“夏月,从小我就将你当做亲妹妹,如今还是一样,一想到与你成亲,就觉得无比的别扭,本来想到国都跟你说,可又怕你难过,所以拖到了如今……”   夏月呆怔着,她一直以为秋阳是到太康后,见了小双临时起意,没想到秋阳打一开头就不是来提亲的,不由心里升起恼怒,良好的教养使得她拼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冷声说道:“难不成你小时候心里就装了小双?”   秋阳摇摇头:“我也不太明白,只是这些年总想着她惦记着她,如今重逢后一刻也不想离开,想过多少法子要在她身边,却没能明了自己的心意,好在夏月那句话提醒了我。夏月说,让我不如纳小双姐姐为妾,我开头没往心里去,刚刚从小双姐姐家出来,听到那位妇人是位媒婆,定然是为小虎来求亲的,小虎能向小双姐姐求亲,我为何不能,我自然不会委屈小双姐姐做妾,我要娶她。”   夏月双手紧紧抓着衣角,上好的绸衣被揉得皱巴巴的,掌心的汗渍落在上面斑驳了花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该伤心还是该愤怒,一直以为他喜欢小双不过跟迷恋别的物件一般,小双爱说爱笑亲切活泼,更难得待人真诚毫不造作,秋阳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对她难免觉得新鲜,却做梦也没想过秋阳会兴起娶她的念头。   秋阳看着夏月,脸庞一会儿通红一会儿煞白,美丽的双眸茫然无神,象是在盯着车厢一角,又象是什么都没看,秋阳低低叫她一声,夏月脸转向他这边,依旧是没有看他,秋阳捉住她手:“夏月妹妹,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我这样说了,你会伤心,你从此后就将在我身上的心放下,你这么美丽聪慧,国都青年才俊辈出,等你遇到真正的心上人,就知道我不值得你的一颗心。”   夏月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秋阳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颤声说道:“你别哭,从小就舍不得你哭。”   不擦还罢,这一擦夏月的眼泪流得更急,秋阳看看外面,内心有些焦灼,抚着夏月肩头说道:“你答应我,今日安稳回到国都,改日我自去登门请罪。”   夏月无言流泪,秋阳急急说道:“好妹妹你答应我,我要回小双姐姐家去,若是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夏月止了眼泪低头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秋阳一声唿哨召唤来白雪纵身向外,夏月却一把拽住了他,颤着唇开口道:“你可想过,你和小双门第悬殊,她又大你四岁,你这一开口,会招来多少非议,再说姨母不会答应,小双姐姐的母亲也不会愿意,你会面临多少艰难。”   秋阳感激看她一眼,夏月又说:“再说小双姐姐的心也不在你身上。”   秋阳眼眸黯然下来,但也只是片刻,出乎夏月意料,并没有象小时候那般讨她的主意,而是坚定说道:“我既已明了心之所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玉秋阳愿意为魏小双上刀山下油锅。”   夏月心神俱是一震,扯出锦帕抹去泪水,秋阳啊秋阳,你对她就如此重情重义,对我怎么就如此薄情,今日只要拖住你,她也就定亲了,纵是你万般痴心,也只能付之东流,心中冷笑着说道:“你如此固执,只会害了小双姐姐。”   秋阳摇摇头:“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真心的快乐,夏月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纵身跃出,夏月呆愣愣看着随风晃动的车帘,心中急痛难言,却再流不出眼泪,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额头细汗涔涔,车轮滚滚,从小放在秋阳身上的一颗痴心,被反复碾压成了碎片……   秋阳上了马嘱咐蔷薇和护卫几句,调转马头纵马飞奔着,终是不忍回头看了一眼,夏月的马车在视线中凝成小黑点,愧疚涌上心头,悲伤刺入他的双眼,眸中浮起一层薄雾,跨下马儿疾驰,耳边风声猎猎,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尽快见到小双,告诉她自己的心迹,她会骂自己也好打自己也罢,都要告诉她。   进了陶家庄远远看到小双家的白墙碧瓦,吁一口气决意先闯进去赶走那位媒婆,就算惹魏大叔魏大娘不高兴,也好过让小双姐姐订亲,若是订了亲就难办了……正想着就看到那位媒婆皱眉迎面走来,秋阳一腔热血轰得涌上了头顶,难道这么快就订了吗?   下了马僵硬靠着白雪,茫然看着那位媒婆走过身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是天不助我,只能用强了,虽是向来最恨仗势欺人,可是这次不一样,只能如此了。   刘媒婆出了村口,身后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在她面前停住,长身玉立的少年下马站在她面前,恭敬施礼说道:“有些事要请教刘大娘。”      18、大雨如注   小双没想到母亲动了疑心,刘媒婆走后足足盘问她一个时辰,小双一慌张前言不搭后语,魏大娘步步紧逼,她的话语里就有了漏洞,尤其是有关秋阳的部分,一会儿说秋阳今日陪着夏月来的,一会儿又说半月前在县府街头偶遇,一会儿又说上次在墨如的药铺里碰上,魏大娘神色越来越严厉,小双心里颤得厉害,鼓起勇气笑着要过去撒娇,魏大娘拂开她的手叹口气:“也是我的错,太纵着你了,竟如此不知规矩无法无天。”   小双低了头,也不敢问刚刚刘媒婆来做什么,看母亲不再理她,跑回屋里鼻子一酸,想着母亲失望的神情,强忍半天的眼泪滑落下来……   秋阳偷偷潜到小双屋子的后窗底下,耳边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心里一拧,不会是小双姐姐吧,看过她流眼泪,却没见她如此伤心哭泣过,忙趴到窗台上往里看,毛球嗖得一声扑了上来,秋阳把它扒拉到一旁凝神看向屋里,小双伏倒在床上哭得正伤心。   秋阳想都没想跳到屋里,跑过去蹲在床前,一只手握住小双肩头,一只手去擦她的眼泪,小双没有抬头,那股熟悉的气息使得她眼泪流得更急,说起来都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总这么和他见面不合规矩,可是总忍不住……   秋阳无措得看着小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脸贴在她背上安慰着她,窗外的天空暗沉下来,平地一声春雷惊醒了小双,在枕头上抹去满脸的泪水,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去院子里,帮母亲收拾东西,就觉得背上一片濡湿,拍拍秋阳的手让他起来,秋阳的脸颊在她后背上蹭了蹭,才不甘心挪开,小双看他半蹲在床前,稳了稳心神说道:“小冤家,你怎么又来了,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吧。”   秋阳低着头不说话,小双脸凑过去看,满脸都是泪水,似乎比自己还要伤心,小双扔过一块帕子笑道:“我哭是因为母亲对我失望,你为什么哭呀?”   秋阳不擦眼泪也不说话,呆愣愣得坐在了地上,吸着鼻子说道:“小双,我跟夏月说了实话,她那么伤心,我又愧疚又难过,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刘媒婆,以为你和小虎的亲事订了,我五内俱焚差点就撞死在村口的石头上,等问明刘媒婆,说是魏大娘婉拒了,要到年底再说,刚松一口气就在后窗那儿听到你哭,哭得我心都碎了,长这么大,从没有象今日这般,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滋味难言,水深火热刀山火海……这会儿小双又说以后不见面了……”   小双没留意他不叫姐姐只叫小双,听到母亲拒了亲事,没由来松一口气,又听秋阳跟夏月说了,也替他感到高兴,叹口气说道:“夏月难免要伤心,不过你的心意还是越早说越好。”   秋阳紧盯住她:“小双说的对,我的心里话这会儿就告诉你……”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魏大娘在外面喊小双,将晾衣杆上的衣服收回来,小双答应着跟秋阳指指窗外,秋阳的话没说完,心不甘情不愿望着她,看小双长眉下红红的眼圈,忙从窗户跳了出去。   小双将院子里衣服收回,跟母亲一起一件件分类叠放整齐,魏大娘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母女两个相对沉默,小双将父母的衣服放好,抱了自己的跑回屋去,急急爬上窗台探出头,秋阳眼神灼灼看着她叫了声小双,小双笑道:“小家伙没规矩,你怎么改口了,怎么叫小双了?叫姐姐。”   秋阳梗着脖子说:“不叫,小双,那个,刚刚给了媒婆几锭银子,让她别再替裴家提亲来了,我还吓唬她,再来就杀了她。”   小双又红了眼圈:“有什么用,你能把太康所有的媒婆都收买了吗?我也就是不舍得离开父母亲,不想这么快就成亲,小虎哥家里的人……唉,不过是早晚的事。”   秋阳定定看着她:“小双,我要娶你,这就回去给父母去信,他们答应了就请媒婆,让静远在村口守着,看哪个媒婆敢来……”   小双愣了愣:“说什么傻话……”   秋阳看着她,看着看着也红了眼圈:“我说真的,我要娶你,要留你在身边一辈子,我刚刚想明白自己对你的心,小双,你听好了,我没有说傻话,我要娶你,要娶你。”   小双趴在窗台上看着秋阳,看着他一脸倔强执拗,手就有些发颤,秋阳,怎么可能,秋阳在她眼里,不过是,想说是弟弟却又觉得不是,对他不象对墨如那般简单的关心照顾,又不象对小虎那般,恪守着礼仪淡然疏离,小双的心乱成了一团……   这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秋阳瞬间被浇成落汤鸡,他仰着脸一动不动看着小双,看到小双挣扎犹豫彷徨,大声说道:“你不答应,我就站在雨中不走。”   话语有力得穿透雨声,直刺进小双心窝,小双砰得一声关上窗户,软软跌坐在地上,这不行,不行,我大他四岁容貌普通,看着懂得规矩骨子里却疯野,这是母亲的原话,双方门第高下如云泥,他是朗朗皓月一般的贵公子,若娶了我,难免会遭人诟病嘲笑,他该配着夏月那样的女子,而我,和小虎哥才是门当户对,不行,求着母亲尽快订亲才是,小虎哥乡试后就成亲,不能再等了,只要成了亲,秋阳也就死了心。   小双隔窗望着,外面雨幕如织,知道他性子倔,他定然会冒雨站在那儿不走,就让他等着吧,受了这次苦,他才能知道,我是决然不肯的。   小双咬了咬唇,冒雨冲进母亲屋里,跪下说道:“求母亲尽早为我和小虎哥订亲,我不想……再等了。”   魏大娘惊讶看着她,半天才想起让她起来,站起身让她坐下,揽着她肩头说道:“不是母亲阻拦,刘媒婆说,这次是小虎求了祖母请她来的,秋天小虎就该乡试,如果这时候订亲,他不能做到心无旁骛,就会消磨了锐气,我拿他中举作为订亲的条件,他才能发愤苦读,小双,母亲都是为了你们两个。”   小虎哥让请的媒婆?小双心里复杂难言,看来那次偶遇他还是有了心病,自己却懵懂不知,只觉得秋阳依然是五年前那个孩童,毫无顾忌跟他一起胡闹,小虎哥心里却明镜一般,窗外已是暴雨如注,小双的心油煎火烹一般,秋阳怎么办?就任他站在雨中?   她觉得不能心软,却按捺不住又焦急又担忧,母亲温热的怀抱给了她勇气,她挣扎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母亲,若是……若是我和一个小我四岁,门第又高的男子成亲,会不会不容于世人?”   魏大娘挪开抚在她肩头的手,下一刻却攥得更紧,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小双瑟缩了一下,心也跟着缩在一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消失殆尽,她沮丧得低下头,父母年事已高,尤其是母亲,整个家都要她操心,自己怎么能再给她添堵,魏大娘沉默着,小双听着窗外肆虐的雨点,压抑着无法喘息,心里有什么嚣叫着,想要起身逃开……   母亲突然转身蹲在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小双是说秋阳吗?”   小双猝然扭头到一旁,避开母亲的眼神不敢说话,魏大娘叹息道:“缘分还真是说不清楚……就象我和你父亲……”   当年在宫中身为礼仪教习,她衣饰考究仪态端庄,言谈举止无可挑剔,宫婢换了一茬又一茬,总管太监却不肯放她走,眼看年过二十青春已大,却得来一位王爷青眼,那样的高贵俊朗,热情对她笑着,她却没有丝毫动心,皆因入宫这些年,看多了那些美丽的女子,或一朝得势或一朝落魄,或一夕得宠或转瞬遭弃,早就明白了居高位者心中,女子不过是玩物,新鲜了拿来把玩,厌弃了束之高阁。   她只记着那位御厨,体型略胖长相普通,每次遇见她,双眸中总含着温和的笑意,不求回报的关心她,夏日为她烹过凉茶,冬天为她煮过暖汤,皇子步步紧逼,她去找他,他毫不犹豫:“我们一起去求赵总管,若是不行,豁出性命带你逃走。”   赵总管连夜放走了一对有情人,二人无家可归,一路往南到了太康,在一家当铺里偶遇陶家三小姐,三小姐收留了他们,听了他们的身世,也不让他们为奴,让魏大叔做了陶家后厨总管,魏大娘经常陪陶夫人说说话,至此,夫妻二人在陶家庄安家,魏大娘年过三十生了小双。   魏大娘看着小双笑道:“你父亲小我六岁,所以,年纪大小无碍。”   小双一喜,魏大娘又说道:“门第之差却是跨不过的鸿沟……”   小双的心浸在瓢泼大雨中,一片冰凉……      19、喜上眉梢   魏大娘看着女儿脸上与年纪不相符的忧伤,站起身搂她在怀中,想要说什么,小双听着屋外风急雨骤,喃喃自语道道:“秋阳,秋阳他还站在后窗下,在雨中浇着……”   魏大娘忙起身喊醒午睡的魏大叔,随他穿了蓑衣戴了斗笠,绕到后院一看,秋阳正坐在雨中,头埋在臂弯里,任凭大雨泼在头上身上,魏大叔忙将油纸伞遮住他,魏大娘弯腰扶他一下,秋阳仰起脸,脸上水迹纵横,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抽泣着说道:“小双,夏月说的没错,纵使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心里却没有我。若是以前,定舍不得我在雨中浇着,别说我了,就是毛球你也舍不得,看来我在你心中还不如毛球。”   魏大娘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在宫中那些年肃容惯了的,即便是面对丈夫和女儿,她也鲜少有笑容,情绪多藏在语气里,这孩子却打小就能逗得她笑,她微微蹲□柔和说道:“傻孩子,有什么话该好好说才是,何必淋在雨中赌气?”   秋阳双眸茫然空洞,魏大娘扶他也不起来,直到小双喊他的名字,回头看过去,小双站在墙边,远远望着他泣不成声,秋阳回过神来,夺过魏大叔手里的伞,疾步跑到小双身边,伞和身子密密遮盖住小双,低声埋怨道:“怎么不拿伞?”   小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哭,看他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染了斑斑泥点,看他乌亮的长发一绺绺耷拉下来,看他满脸泪水斑驳,看他晶亮的双眸蒙了尘烟,她不只伤心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公子,如今狼狈不堪,最让她伤心的是,他这样受罪也于事无补,门第之别谁也无力改变……   秋阳看她泪流不止,反倒平静下来,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小双也知道我的性情,若是喜欢上什么,不握在手中誓死也不罢休,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的。”   小双摇摇头,秋阳护着她,回头跟她的父母亲笑说道:“我有些话要跟二老说。”   魏大娘点点头往屋里走,秋阳恳求道:“还请魏大娘先帮着小双把衣服换了,这样会着凉的。”   魏大娘唇角绽开不易觉察的笑意,陪小双回了屋中,小双还是在哭,魏大娘看她换了衣衫,擦着她头发说:“刚刚话没说完,虽然门第之别是跨不过去的鸿沟,可是事在人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小双呆呆抬起头,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带着眼泪破涕为笑:“这么说,母亲是愿意了?”   魏大娘摇摇头:“过会儿要去屋里看看他怎么说,还有,就算我和你父亲愿意,他的父母也要点头才是。”   小双黯然低头,魏大娘看看她起身出门,小双追了上来:“娘亲会帮我的对不对,娘亲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向来游刃有余。”   魏大娘笑笑:“我的自如是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嘲讽换来的,小双若要和秋阳成亲,日后也要受着,至于秋阳的父母亲会不会点头,取决于秋阳。”   来到堂屋,秋阳已换了魏大叔年轻时候的衣衫,因魏大叔年轻时比他矮些胖些,秋阳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又肥又短,手臂和小腿都伸出一截来,看着长手长脚分外滑稽,魏大娘好不容易肃了容颜和魏大叔上座了,秋阳坐在下首喝口魏大叔煮的姜汤,笑嘻嘻说道:“大叔煮的姜汤比肉汤还香。”   魏大叔寡言少语,却最喜欢听到有人夸赞他做的饭菜香,当下乐呵呵开口说道:“那是,皇上都喝过的,想当年啊……”   魏大娘斜他一眼,才住了口搓着手憨笑,秋阳一气喝到碗底,笑道:“不过没有小双煮的好喝。”   魏大叔刚要反驳,那丫头的厨艺都是我教的,魏大娘又斜他一眼,就又住了口看着魏大娘,怎么她今日满面含着笑似的,这样就更好看了,可惜总是板着脸,要是总能这样就好了。   秋阳深吸一口气娓娓而谈,从八岁时头一眼看到小双,从一开头相顾生厌,到后来一起尽兴玩耍,再后来被迫分离,他独自骑马踏着冰雪来到陶家庄,然后数次往返于国都与太康之间,直到父亲告了丁忧回到淮扬,五年里却一直记着小双,她送的鞋袜小了,洗干净码整齐放在锦盒中,和祖母留的珍宝收来的奇石喜欢的字画,一起藏在密室,谁都不让看,对了,好象让夏月看过一次……   魏大娘听着又翘起唇角,倒是个聪明的小子,一上来先说与小双的往事,桩桩件件记得清楚,确实是情根深种,只不过自己明白得晚了,想到他如此喜欢自己的女儿,不由有些得意,看一眼丈夫,正带着当初让她心动的那种温和的笑容,细细端详着她,脸颊有些微微发热,抬起手掠一下鬓角掩饰,丈夫的眼神却更加柔和,似乎要滴出水来,能这样跟他过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这辈子再无遗憾。   秋阳换衣时心里完全明白过来,成败在此一举,此时打足十二分精神和未来的岳父母周旋,却见岳父笑眯眯看着岳母,岳母脸上飘过可疑的红云,也就止住话头托着腮帮,心里羡慕不已,我将来也要和小双姐姐这样,青丝染了白霜,依然能这样含情脉脉看着彼此。   魏大娘看着秋阳轻咳一声,秋阳忙继续说下去,说到为何来国都,为何到的太康,怎么邂逅的小双,怎么不想离去,自然了,没提到怕见夏月,没说曾邂逅小虎,也没提到墨如半句。   魏大娘点点头:“秋阳的心意我们知道了,只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回去禀明你的父母亲才是。”   秋阳一喜扑通跪倒在地:“谢谢大叔大娘成全,父母亲那儿我会去说,只是淮扬路途遥远,只怕等我回来,小双许了别人。”   魏大娘笑道:“等你回来就是。”   秋阳又磕个头,听到屋外噗嗤一声笑,却是小双想着过来偷听,隔窗望见他那一身古怪的衣衫,忍不住笑了出来,魏大娘盯着秋阳:“只是从今往后,你们两个不许再见面,除非是成亲那日。”   屋里屋外一双儿女喜上眉梢,风停雨住,天边挂起一道彩虹。      20、亲如家人   秋阳走后,小双一夜无眠,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要梳理白日的混乱,明明开头是去求母亲为她和小虎早日订亲,随着雨声越来越急,怎么就想到了秋阳身上,待看到他被雨水淋得湿透狼狈不堪,怎么就会心痛如绞滴下泪来,再看到他沮丧空洞的眼神,就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小双本性爱笑,甚少哭泣,今日却痛哭了两次。   更想不明白,母亲怎么就点了头,越想越混乱,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了隔夜的烦恼,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魏大叔也想不明白,夜里和妻子温存一回拥着她问:“秋阳和小双可不合适啊,你怎么就应下了?”   魏大娘此时少见的慵懒,整个身子都轻柔得靠在丈夫怀中,温顺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做得准,当时要不答应,两个孩子恨不能死在一处,而且男女之事愈挫愈勇,越拦着他们决心越大,索性顺着过些日子也许就淡了,说到玉相,我们在宫中时是位御史,出了名的刚直,只是从不管家宅之事,玉夫人出了名的霸道,原先老夫人在时,她还有个怕的人,如今只怕在玉府定是只手遮天。”   魏大叔朝小双屋子方向看一眼:“可我看这个秋阳十分倔强,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情,若是他真的设法让父母亲愿意,又该如何是好?”   魏大娘笑道:“那就证明这小子有担待,做我们家女婿我也放心。”   魏大叔为难了:“小双摊上玉夫人这么一个婆婆,还不如何氏呢。”   魏大娘拍拍他肩头:“睡吧睡吧,今日可折腾坏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能到了那一步再说。”   一家人一夜静谧,第二日早起小双刚收拾好碗筷,就听到有人轻叩门环,开了门外面小虎扶着裴老夫人,小双呆愣片刻,小虎叫声小双妹妹,她也没想起应声,慌忙去另一侧搀着老夫人,三个人往院子里走,小虎笑容和煦含情,小双躲避着他的目光,只是跟老夫人嘘寒问暖。   魏大叔魏大娘闻声迎了出来,一行人自去堂屋叙话,小双沏了茶水,就默然退出回到屋里,小虎想追出去,看看身旁的长辈,又规矩坐了回去。   裴老夫人和魏大娘寒暄几句入了正题:“说起来怪我,家里日子好了整日念佛万事不管,小虎的母亲说,小虎想有了功名再和小双定亲,我也没多想就信了,小双这姑娘这么好,若是布衣寒士确实配不上她,也就安心等着秋后乡试,谁知前日夜里,小虎跟县学告了假连夜回来了,进门就给我磕头,让我请媒婆来提亲,这才想明白是儿媳妇撺掇的小虎,真正是无知妇人误事,昨日刘媒婆犯了懒,没去我们家说成与不成,这孩子又夜里去敲开人家的门,问明了没有应,今日一早就央我一起来求魏大娘。”   魏大娘看小虎脸臊成一块红布,心想前日小双慌张回来,小虎就从县学连夜回家,看来二人见面另有别情,笑着说道:“不敢当这个求字,我是想着,再过几个月小虎就要乡试去了,该全力以赴才对,这会儿定亲只怕扰乱心神。”   裴老夫人看看小虎:“我也说是这个理,可这孩子铁了心了,还为此跟他母亲别扭了几句,儿媳妇估计这会儿还在家哭呢。”   小虎轻轻咳了一声,裴老夫人笑道:“你母亲的性情,魏大娘最清楚不过,也不用遮遮掩掩的。”   小虎脸更红了些,看魏大娘依然没有松口,几次鼓起勇气想说,我从十二岁就盼着小双妹妹长大,本想三年前中举后上门提亲,我们两个的年岁也刚刚好,谁知秀才落第,母亲一席话让我觉得,有了功名才能配得上小双妹妹,就想着再等三年,前日县府街头邂逅,我满脑子都是她,不想再等了,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并无不可,我可以保证订了亲也能中举,不会扰乱心神。   心里想得明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急得口渴不已,喝了几盏茶下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魏大娘和祖母又聊起了别的,话题不外是婶娘产了三胞胎的事,他也不好打断,又觉得尿急,站起身来到院中。   迎面碰上小双,二人各怀心思尴尬无语,相对呆立一会儿,小双指指院门:“刚刚门环响,我去开门。”   小虎想喊住她,怎奈小双脚步飞快,只好站在原地琢磨,前日见着时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眼圈发青脸色发白,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   小双打开院门,墨如站在门外,小双笑道:“怎么?今日又有陶家庄的病人,顺道来看看我父亲是不是?好些日子没听到咳嗽了,精神也很好。”   墨如略有些不自在得点点头:“那就好。”   小双这时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位妇人,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是谁啊?”   墨如侧开身子指指那位妇人,却问道:“昨日夜里没睡好吗?怎么眼圈都是青的?”   小双摸了摸脸没说话,那位妇人端详着小双,过来笑道:“我是墨郎中请来的媒婆,夫家姓李。”   墨如脸色突然就犯了红,小双叫了声李大娘笑道:“墨如,可是看中了我们陶家庄那位姑娘吗?怎么也没跟我提起过?”   李媒婆刚要说话,墨如迈过门槛道:“进去再说。”   进了堂屋,在座众人都认识墨如,个个站起身跟他行礼,墨如还了礼坐下,问几句魏大叔的嗽疾,喝几口茶掩了羞涩,浅浅笑着说道:“在下钟情于小双,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家里又没有亲人,所以就大胆越矩自己带了媒人过来,不知魏大叔魏大娘能不能将小双下嫁,别的不敢说,担保一辈子衣食无忧随心所欲。”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魏大娘都有些愣怔,这墨郎中从来都是淡然少语,今日怎么突然就登门求亲?小双瞪着墨如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小虎头一个醒过神来,再顾不得规矩斯文,涨红着脸跟墨如说道:“我和小双是打小就由父母订了的,今日就是和祖母来求亲的,还请墨郎中不要夺人所爱。”   墨如淡淡说道:“一家女百家求,既是尚未定亲,谁家都可以请媒人来。”   魏大娘看着自家女儿,轻省了十八年,一夕之间麻烦上门,唉,养儿女真是操不完的心,要说这位墨郎中是真不错,年纪轻轻医术不凡,长得虽不如秋阳好看,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放佛不食人间烟火,更难得事事明白脚踏实地,可是也问过小双,只把他当妹妹,若是弟弟还好办,成亲后渐渐就离不开彼此了,可是只是妹妹,就意味着没把他当男子看,这可就难办了。   李媒婆看魏大娘盯着墨如,笑说道:“魏夫人还请给个准话。”   小虎有些急躁,抢着开口道:“不行。”   裴老夫人喝了声无礼,小虎低了头瞄向小双,小双却只看着墨如,恨不能眼里长出刀子来,剐得他血肉模糊,这个家伙莫名其妙来添什么乱,墨如看着手里茶杯也不看她,魏大叔喊了声小双娘,魏大娘笑了笑:“今日我们家诸多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只是提亲之事,还是过了今年再说。”   裴老夫人和李媒婆还要说话,魏大娘又笑道:“依着小双的生辰八字,今年不适宜定亲,来年开春再说吧。”   一句话堵得屋里的人再说不出什么来,又寒暄几句场面话,裴老夫人说要去看看亲家翁和亲家母,客气告辞要走,李媒婆也忙忙离去,墨如给魏大叔诊脉,小虎看着小双,魏大娘笑道:“小双去送送老夫人。”   小虎雀跃着,到了门口郑重跟小双说道:“秋后一定中举,来年高中进士,小双相信我。”   小双点点头:“我自然信你,我也信小虎哥高中后能得遇良缘。”   小虎没听出她言外之意,裴老夫人在旁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就被儿媳妇给蒙骗了,错过了小双这样的好姑娘,唉……   小双回到屋中等着墨如:“还不走?”   墨如笑笑站起身:“这就走。”   魏大叔罕见得瞪小双一眼,小双噘了嘴:“谁让他来捣乱。”   墨如笑道:“怎么别人就是求亲,我就是捣乱?”   小双身子一扭,墨如跟魏大娘说道:“这里有一户崔姓人家,患惊厥之症,我过去看看,烦请小双姐姐帮忙引路。”   魏大娘点了点头,小双气呼呼和墨如出来,墨如四顾无人方说道:“昨夜秋阳兴奋之极,去跟我喝酒,小双可曾想过,若是和秋阳成亲,前方一路荆棘,他再好,却非良婿。”   小双神情茫然,墨如温和说道:“小虎当断不断,所以我冒然上门,我知道小双心里没我,不过,你若嫁给秋阳,不如选我,我发誓会让你一辈子安然无忧。”   小双缓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和秋阳会怎样,可是无论如何不会是你。”   墨如脸上滑过一丝落寞,小双看着他笑道:“你在我心中亲如家人,就像秋阳说的,既是家人如何成亲,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墨如转瞬间淡然如常,点头轻笑道:“我都知道,我会看着玉秋阳,他若敢让你难过,我就还他十倍百倍的痛苦。”   小双笑道:“好。   转弯就是崔家,墨如迈步欲走,小双突然喊住他:“肩膀这儿有个线头,我给你打个结,要不该脱线了,下次去保和堂再给你缝上。”   墨如站住,任由她灵巧的双手打个结,又细心塞回衣服里面,春日的太阳一直照到心底,暖融融得让人想哭。      21、姐妹相煎   静远对于自家公子不喜欢夏月那样的美人儿,却钟情其貌不扬的小双,心中颇为费解,不过他从十岁时就被逼着发誓效忠,慢慢也就养成了习惯,看到秋阳拨马到国都去,忍不住在后面提醒:“公子,我们该快马加鞭赶回淮扬才是。”   秋阳回头粲然一笑,静远看直了眼,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公子这风姿这气度越发脱俗出众了,也不似原来那样孩子气,好象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秋阳看他发呆,身子往下一探,拣起一颗石子扔了过去,静远才回过神来,秋阳笑道:“不是到驿站送信回去了吗?父亲不敢说,母亲过些日子就会赶来。”   静远偷看了信,写的是柳夫人眼睛向着高处,不愿意这门亲事,他腹诽道,去都没去就怪在别人头上,这会儿却假装不知,问秋阳写的什么,秋阳理直气壮说道:“母亲在姨妈面前一直高高在上,总是体恤她们家接济她们家,若是知道姨妈拦着亲事,定会火速赶来的。”   静远哦了一声,秋阳斜睨他一眼:“你是觉得我没去,这不就是要去吗?也得让姨妈说些什么,省得说我污蔑长辈。”   静远又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太康城门,讨好问道:“公子既然如此在意那个……哦……小双姑娘,不如让我留在这里,到她们家村口看着,谁敢上门提亲,我就递银子过去,求她们打那儿来回那儿去。”   秋阳没理他,打个唿哨催白雪快行,静远慌忙在后面追赶,一个多时辰后,远远看见国都房屋巍峨高耸,白雪慢下来,秋阳扭头看看喘吁吁追上来的静远笑问道:“怎么?舍不得那个飘云?”   静远瞬间涨红了脸,结巴半天才说:“公子怎么知道?”   秋阳笑道:“开头几天还劝我走,后来就不劝了,我稍不留神,你就跑得不见人影。她如今在何处安身?”   静远低了头:“我求了墨郎中,她在县太爷府上做了婢女。”   秋阳说:“那就好。”   进了城门,静远迟疑着说道:“按理说,墨郎中是我的恩人,不过公子,昨夜你在他那儿喝多了些,什么都告诉了他,墨郎中当时就沉了脸,今日早晨我去辞行,他身旁站着位妇人,满脸堆笑殷勤倍至,我觉得是个媒婆。”   秋阳眼皮跳了跳,掉转马头就要出城,静远刚要跟上,他又回来了:“小双心里没有墨如。”   一转眼又掉个头:“可是万一小虎也上门提亲呢?还是回太康去。”   静远呆在原地不动了,只等着看他究竟是走还是留,过一会儿又回来了:“岳母既答应了我,岂会出尔反尔。”   白雪被来来回回折腾得不耐烦,停步嘶鸣起来,秋阳顺了顺它的鬃毛:“走吧,到柳府去。”   刚走过一条街,就听到有人喊秋阳哥哥,秋阳一个激灵,是夏月的声音,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夏月掀开窗帘,美目顾盼黛眉弯弯:“果真是秋阳哥哥。”   秋阳连忙下马回礼,看夏月没事人一般,好像没在陶家庄见过,也没说那些话,也没有对着秋阳泪如雨下,秋阳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笑道:“看到夏月妹妹安好,我就放心了。”   夏月笑道:“自然安好,能有什么不好呢?秋阳哥哥打算往哪里去?”   秋阳迟疑了一下说道:“自然往夏月妹妹家里去,不过要先去大哥二哥家去点个卯。”   夏月点点头放下窗帘,街边已站满了人,都在惊叹夏月的美貌,再看秋阳修眉俊眼的,几位妇人连连说,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秋阳皱了眉头掉转马头,转过街角进了一座茶楼,几盏茶下肚估摸夏月该到家了,这才带着静远往柳府而去。   谁知道了柳府门外,夏月的马车正安静候着,秋阳避无可避,夏月从马车上下来笑道:“还真是巧,刚刚回来秋阳哥哥就到了,快进去吧,母亲都盼了好些日子了。”   秋阳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柳夫人得了禀报,亲亲热热迎了出来,象小时候那般携着秋阳的手埋怨:“你这孩子总算你想起姨妈来了,这都几年没见了,姐姐也是个狠心的,跟着姐夫回淮扬一去五年,也不惦记着回来看看……”   说着话还掉了几滴眼泪,秋阳应景安慰几句,夏月跟在一旁不说话,进了屋里坐下,柳夫人仔细问了秋阳家里每个人的近况,听说都好放下心说道:“阿弥陀佛,这就好,对了,秋阳也十四了,可定亲了吗?”   夏月坐在一旁叫了声母亲,柳夫人横她一眼:“你和表哥如今都大了,念着你们两个小时候的情分,这会儿见也见了,怎么还坐在这儿,还不赶快回屋去。”   夏月不动,柳夫人细眉一锁:“来人,扶小姐回屋去。”   两个婆子应声进来劝说夏月,夏月推开她们突然跪下来:“求母亲体谅女儿的心。”   柳夫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差点就要朝着夏月扔过去,自从昨日出门回来,失魂落魄得在屋里好一通胡闹,后来不知怎么想明白了才安生,今日一早就坐了马车到了城门口,好似在等什么人,两个婆子连夜绑了蔷薇,扎了不知多少针,那丫头才招认了。   原来秋阳迷上一个乡下姑娘,如此甚好,既是你不情我不愿的,这桩亲事就当作以前是和姐姐说笑,自然姐姐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那也无碍,就让她来看看自己的儿子有多荒唐,怎么能配得起夏月,至于女儿的那点小心思,她也知道,不过她终究会懂得不让她和秋阳成亲,是为了她好,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害了女儿的,秋阳除了一副好皮囊,跟尚书公子一比,论门第论才学论性情,那样都比不上,尚书公子明春会试若一举夺魁,定是前途无量,秋阳呢,料想也是庸碌一生。   想当年自己样样都好过姐姐,她嫁了位举子,自己嫁了县令家的公子,头几年自然是受人称羡,回到娘家上下捧着另眼看待,谁知姐夫一朝金榜题名,官做得越来越大,竟做到左相,姐姐封了诰命,到那儿都是威风赫赫,自己为了给丈夫谋个好官职,只得到姐姐面前奉承讨好,自己这辈子是比不上姐姐了,夏月总能替自己争回这口气来。   柳夫人摆摆手温言说道:“夏月快起来,这孩子是怎么了?也不怕秋阳表哥笑话,你的心思娘都明白,先回房去,娘跟秋阳好好说说话。”   两个婆子过来扶夏月走了,柳夫人待夏月走远,跟秋阳笑说道:“吏部金尚书家,已经来提过亲了,只是夏月还小,再过两年不迟,秋阳你说呢?”   秋阳心中一喜忙说道:“姨妈说的是,只是这金公子性情为人,姨妈可要仔细打听,免得夏月妹妹过门受苦。”   柳夫人笑道:“能嫁入堂堂尚书府做长媳,是夏月的福气,哪里会有半分不好,更不会受苦。”   秋阳说那就好,姨甥两个又说会儿话,秋阳起身告辞,柳夫人留他用饭,他推辞说受父亲托付,还有要事在身,柳夫人也就不勉强,一路送秋阳出了大门,眼看着秋阳上了马才转身回府,夏月本等在秋阳必经的路上,看见母亲身影只得躲避,眼看着秋阳走远,在假山后徘徊无计。   回到房中等到用过饭,打听母亲午间小憩,轻手轻脚带着蔷薇要出门,守门的家丁面无表情:“小姐,夫人吩咐过,这些日子外面不安宁,请小姐呆在府中不要外出。”   夏月银牙咬碎,在后花园中秋千架上枯坐着,眼前蝴蝶翩飞花朵繁盛,怎奈内心如煮,美景在前更添愁绪,叹口气心想,见了秋阳也是无益,好在一大早派人去了驿站,打着父亲名号给姨母送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件,唯今之计只有等着姨母来到国都再说,老天保佑金家这些日子别再派人上门……      22、绝情信物   秋阳向大哥二哥仔细打听金公子为人,都说是青年才俊将来大有作为,秋阳摇头,不是问这个,大哥反问,那你问什么,秋阳笑说到,是否狎妓嗜酒?是否仗势欺人?家中是否有通房?二哥回答:“金尚书严谨治家,金公子一心读书求取功名,哪里会有这些嗜好?国都多少女子巴望着他们家上门提亲,甚至有些官员家眷不惜放下身段,绕着弯求人说媒。”   秋阳说声好,心里琢磨,怎么听起来没有墨如有意思,再说这个金公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小时候一起胡闹的玩伴里怎么没他?派人各处去送请帖,在鸿光楼设宴,人竟都到齐了,小时候的淘气包如今都成了纨绔,一个个镶金戴玉打马执扇而来,跟秋阳称兄道弟亲热不已,原来这些人从小到大都玩在一处,只少了秋阳,如今见着跟没隔了五年似的,秋阳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家坐下也不客气,秋阳就说有没有人能请得动金公子,想邀来看看,众人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七嘴八舌说道:“怎么几年不见,秋阳兄多了这种嗜好?”   秋阳一愣,其中赵公子笑道:“我那表哥虽说长相文弱俊秀,却不好男风。”   秋阳嘴里的酒噗得喷了出来:“放屁,我是为我家表妹打听的。”   赵公子拿出锦帕擦着脸上的酒星:“那好吧,我试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公子姗姗到来,一桌狼藉满屋酒气,眉目清爽坐了下来问道:“表弟找我来可是有事?”   赵公子待要说话,秋阳抢在前面笑道:“我们几个忘了带银子,所以请来了金兄。”   金公子笑笑,拿出荷包放在桌上,道声告辞,施施然走了,赵公子追到楼梯口问道:“表哥今日怎么肯赏脸?”   金公子头也没回:“读书乏了,出来走走,顺道。”   赵公子回座笑道:“每次年节聚在一处,都不想碰见他,好像生来是为了衬着他的好,每次回去都被母亲斥责一番,唉……”   秋阳摇摇头,太过清高了些,这样的人虽不讨厌,却着实无趣,喝下几口就又点点头,和夏月倒是般配,都一本正经的,估计也喜欢吟诗作画唱和,遂放下心,和众位狐朋狗友扯着嗓门猜拳行令,不醉不休,几年没如此痛快过。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收拾一番,和大哥二哥辞行,往太康而来,虽是去了也见不着小双,总能离得近些,万一她来到县府,不就见着了吗?还能顺便盯着小虎和墨如,断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一路顾不得春日景致怡人,快马加鞭到了太康,让静远去客栈安顿,自己踱步去了保和堂,墨如不在柜上,寻到他的院子里,笑着伸手推门,墨如端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医书,小双给他缝着肩头的裂口,缝好了嘴唇凑上去咬断线头,听到院门响动,抬起头和秋阳视线相撞,笑了笑要说话又想起什么,羞涩赧然顿起,低了头偷眼瞄着秋阳,今日怎么不穿白衣了?穿浅蓝色更是好看,去国都可顺利吗?本以为几个月见不到了,没曾想一夜就能回来。   秋阳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小双半天才冷笑道:“好一副郎情妾意,怎么?魏姑娘和墨郎中定亲了吗?定亲了再私会更是于理不合。”   墨如好似刚看见他,合上书本想反唇相讥关你何事,看小双绞着双手,没事人一般淡淡说道:“小双姐姐在为我补衣服。”   秋阳讥笑道:“叫姐姐就真的是姐姐了吗?”   小双的火气腾得上来了,大声说道:“关你何事,还不给我出去。”   墨如从没见过小双发脾气,一时呆怔无言,秋阳看小双声色俱厉,满腔怒火都化作委屈,跟他就说说笑笑补衣服,还趴在肩头那么亲昵,跟我就凶神恶煞,让我走偏不走。   墨如呆坐,秋阳和小双僵立着,院中怪异得静谧,随着一声鸟叫,毛球从树上窜下来扎进秋阳怀中,秋阳轻抚着它酸酸说道:“也就你还记着我。”   小双拿起石桌上的竹篮掀起盖着的帕子,毛球哧溜从秋阳手下滑出钻了进去,小双跟墨如说声走了,绕过秋阳出了院门,徒留从小就喜欢的一股幽香环绕着他。秋阳看看墨如咬牙道:“朋友妻不可欺,你也太过分了。”   墨如又低头看书,再不理他,秋阳意兴阑珊到街上闲逛一会儿,因从头到脚写着忧郁,惹得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怜惜顾盼,太康城不大,眨眼功夫绕城三圈,回到客栈懒懒发呆,静远又跑得不见人影,知道她心里有小虎,如今看来也装着墨如,那我呢?小双啊小双,我的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你怎么能把心分成好几瓣?   心里涌上万千个念头,想去杀了小虎,又想痛揍墨如一顿,将他那张总是挂着淡然笑容的脸,打成个包子,可是这样小双岂不是要厌恶自己?一腔怨气无处发泄,掌柜的殷勤过来请他用饭,他也不理。   眼看夕阳西下,出门骑了白雪,往陶家庄而去。   小双回到家也是气闷不已,魏大娘看她青着脸,问她可是有事,她摇摇头,将父亲要吃的药丸交给母亲,交待了墨如嘱咐的冬病夏治,就怏怏不乐回屋,趴在桌上发呆,竹篮里一块米黄色绸布,是精心选来给秋阳缝衣衫的,在布店一眼就看上了,想着他穿在身上定然神气,刚好能配上自己刚做的一件鹅黄色新衣,当时街上人来人往,想着他脸都红了。   这时候想起他却咬牙切齿,不见时想,好不容易见了,我和墨如清清白白的,他却出口就是折辱人的话,还有没有些男儿胸襟?越想越气,操起剪刀朝那块布剪去,一剪子下去又后悔了,慌忙扯开来看,好在剪在边上,裁衣的时候也要从这儿下剪子。   晚饭时胡乱扒了几口,饭后张罗着刷碗,魏大娘挽起袖子:“我来吧,再摔了碗伤了手。”   小双脸上一热,没敢看母亲又回到屋里,后窗下传来低低的猫叫,小双将那块布收回衣橱,瞥见篮子底下的一双鞋,那是给小虎做的,本想今日给他送到县学,终究是没有勇气见他,想着他眼眸中温暖和煦的笑意,心里总忍不住愧疚,似乎小时候相互许诺过什么,却记不太清了。后来想着让墨如给送过去,被秋阳一气,就又带了回来。   小双瞪着如豆的灯光发呆,窗外的猫叫声大了起来,小双心中一跳踩着凳子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果然毛球嗖得窜了出去,小双脸一沉,这个气人的家伙,又来做什么?回身将窗户紧紧关上,过一会儿听到毛球挠着窗户吱吱叫个不停。   小双吹熄灯躺回床上,侧耳听着窗外没了声息,叹口气翻身向里,屋外万籁俱寂,月光透进窗棂,轻柔洒在床前,小双的心静下来,火气也小了些,忍不住有些担心,人也该走了吧,毛球也不叫了,估计带着一起走了。   睡意朦胧之时,窗户上的木栓啪嗒一响,吹进一阵风来,小双一个激灵爬起来看过去,秋阳已跳了进来,靠墙站着看着她,小双一惊,慌忙披上外衣怒道:“又来了,总长不大是不是?”   秋阳哀哀说道:“小双,你怎么能和墨如那般亲近。”   小双劈头说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过去拿起桌上那双鞋扔给秋阳,秋阳带了些喜色,给我做的?小双已气呼呼说道:“这些是给小虎做的,你帮我送到县学去。”   秋阳抬手一扔:“我不去。”   小双又扔回去:“去不去?你敢不去?”   秋阳一扁嘴:“白日是我说话造次了,本来满心盼着见到你的,可见到了,你却和别的男子,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小双点点头:“知道错了就好,快去。“。   秋阳不动,小双皱起长眉:“不走是不是?我喊父母亲去。”   秋阳跨上窗台回头:“明明是小双的错。”   小双绷着脸:“以后不许在后窗下学猫叫,更不许跳进屋里来,不然就别在太康呆着。”   秋阳跳了下去,哎呀大叫一声,小双急忙探出头问道:“可是崴了脚吗?”   秋阳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中煜煜发光:“小双还是关心我的。”   小双啐了一口,秋阳扬起那双鞋:“明日一早就给小虎送过去,就说是绝情信物。”   小双一愣,秋阳已疾步离去……   23、佳丽名册   第二日一早县学中书声朗朗,秋阳站在窗外看那些书生摇头晃脑,笑了好一会儿才轻叩着门,请训导找裴文虎出来,说是家中捎信过来,小虎出来一看是他,掉头就要回去,秋阳说了声:“是小双……”   小虎站住了脚步,秋阳从怀里拿出那双鞋递过去,小虎眼眸一亮,摩挲着那双鞋爱不释手,秋阳笑道:“小双姐姐还带了话来,这是送给小虎哥哥的最后一双鞋,日后再别见面了,请小虎哥哥另觅良缘。”   小虎一愣看向他,随即摇头道:“我不信,我看出来了,你小时候就喜欢小双,不过我和小双打小就定了终身,我说此生非她不娶,她当时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秋阳笑笑说道:“孩童时胡言乱语怎做的准?”   小虎攥紧手中那双鞋温和笑道:“我不会信你的,我信小双,她若不是心里有我,怎么会等我到二九年华,她是为了逼着我有出息,其实不用她逼,我也会努力的。在下还有功课,恕不奉陪。”   秋阳倒一时没了言语,狠狠拍了一下额头,后悔打死也不该答应小双,本想着给小虎送个绝情信物,这下好了,他其情更坚,又怀疑他是不是装的,跑到门口偷看,小虎早沉浸在书中,一脸专注,往下看,新鞋已穿在脚上。秋阳察看半晌,看他没有丝毫装模作样,摇摇头,感慨其姿态端正如青松,是父亲所说的读书人风格,估计明春定能高中,好在母亲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到来,秋季之前有的是功夫说服她。   又琢磨小虎如今忙着读书,也不会兴起什么风浪,只要盯紧墨如就是,一转身往刘媒婆家而去,给了两个银锭子,说是早饭和午饭就在这儿吃,刘媒婆受宠若惊答应了,秋阳找来纸笔,详细问她泰康城门第好容貌好的适龄女儿,多大年纪喜好性情家里都有什么人等等,这些都在刘媒婆脑子里,自然说得顺溜,秋阳将她说的仔细几下,一个姑娘一篇,只记了左边,右边留白。   一上午记了十多篇,秋阳找来绳子装订成册,午饭时分刘媒婆的女儿瞟见了秋阳,下午找了无数借口出来看,回到屋里扑倒在床上哭,以为隔壁王家二小子就是好的,思慕多日了,如今一看,他算什么,给堂屋里那位公子提鞋都不配,可叹自己配不上他,哭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天上掉个大馅饼在自己家,我不接着难道给别人留着吗?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端详着镜中的容颜,自己都吃惊,原来我的长相是不错的,只是以前没有着意装扮,穿了最好的裙衫,溜到堂屋门口看啊看,好像是娘在说,那位公子在画,娘不停说画得真像,总算娘出门去茅厕去了,她羞答答进去扭扭捏捏为秋阳奉上一杯茶。   秋阳接过来喝一口,抬头一看吓一跳,这是哪来的姑娘,浓墨重彩穿红着绿,站在他面前预语还休,秋阳又喝一口茶笑道:“这样,将你加在最后一篇,你先洗洗脸,要不瞧不出本来模样,我画不出来。”   这时刘媒婆回来,那位姑娘逃一般走了,回到房里又哭又笑,他接过了我的茶,他喝了两口,他对着我笑,一定是觉得我美貌,对了,他还跟我说话了,只是因心情太过慌乱,一个字没听清楚。   第二日保和堂刚开门,秋阳就来了,墨如忙着给病人诊脉开药方,也顾不上理他,他吩咐伙计泡一壶茶自斟自饮,喝几口问墨如:“山楂在哪格?”   墨如写着药方随口说:“左十右二。”   秋阳过去拉开拈几颗山楂泡进茶水中笑道:“天气越来越燥热,吃几粒山楂解燥生津。”   伙计不满,给他泡茶本就是看着墨郎中的面子,伸手道:“两枚铜钱。”   墨如头也不抬:“随他去。”   伙计不理他了,关上百子柜用力擦着,秋阳看着他笑道:“墨郎中说的没错,你这么小气,确实只能随你去。”   伙计气得咬牙切齿,秋阳喝着茶不停说好喝……   快到午时墨如才清闲下来,秋阳给他斟一杯茶,递给他一本书册,封面上写着“深闺佳丽名录”,墨如朝他扔过来,秋阳又扔过去:“小双啊,心里对小虎愧疚,你知道吧?我就去找了一位媒婆,详细问了她太康众位闺秀的情形,一一记录下来又画了像,可累死我了,在刘媒婆家呆了整整一日,还花去二十两银子。”   墨如看向他,秋阳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你帮忙看看,哪个最好?”   墨如接过去,大略翻看一遍,指了指其中一位赵员外的千金:“这个……”   第二日,就有媒婆上门来找墨如,说是来要他的生辰八字,好去赵员外府上提亲,墨如心里骂着秋阳,脸上淡淡笑道:“多谢大娘美意,都是谬传,在下并无此意。”   媒婆遗憾得走了,墨如去秋阳的客栈找他,却不见人影……   接下来的十几日,每日都有不同的媒婆登门来找墨如,要他的生辰八字,墨如开头总是客气有礼,最后不堪骚扰忍无可忍,原来走到街上总是受人尊敬,如今却感觉背后有人指指戳戳,大意就是说他眼高于顶,太康城的名门闺秀一个看不上云云。   墨如借口去陶家庄出诊,敲开了小双家的院门……   小双这些日子有些心神不宁,有事没事总爱看着后窗,有时候甚至忍不住趴上去看,看窗子底下青砖缝里野草疯长,不由低低叹息,他来了担惊受怕,他不来又有些惦记,这眼看半个月了,也不知人去了哪儿?可还在太康吗?若是在,依他的性子,总要偷偷来看看,若是不在,又去了哪里?若是玉夫人来了,他会不会被苛责……   胡思乱想着,干活就总出错,打鸡蛋时蛋清和蛋黄扔了,碗里留着蛋壳,洗衣服时不停刷某一处,等干了收回来一看破了小洞,喂鸡时不停撒米,有几次小鸡差点撑死……魏大娘夜里跟丈夫叹息:“真正是女大不中留,小双这丫头自从那个秋阳走后,每日心不在焉的,可如何是好?”   这日墨如进门,照例询问了魏大叔的病情,仔细叮嘱一番,留下带来的药丸,魏大娘拿出银子,墨如笑道:“小双姐姐都给我缝了多少年衣服了,若是论银子,该是我给才对。”   告辞离开时,魏大娘又喊小双去送,墨如好半天没说话,快到了村口才说:“小双,管管秋阳吧,你知道他想了什么主意报复我吗?我为了对付每日上门的媒婆,差点就对她们说我好男风,以绝后患,可是仔细一想,万一病患都不敢找我看病了,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小双一听就咬了牙,回去跟母亲说到县府为父亲买些布料,跟着墨如上了路……   二人到了客栈,秋阳正站在门口,看到小双拼命使着眼色,小双却没看到,一心想着替墨如出气,到了秋阳面前劈头盖脸问道:“哪个佳丽名册怎么回事?”   秋阳压低声音:“快走,墨如,快带着她走……”   墨如看秋阳一脸担忧,刚要喊小双走,客栈里款款走出一位贵妇人,看着小双凉凉笑道:“可叹你小时候我竟看走了眼,如今长大了,勾引男子的能耐也跟着见长啊。”   24、祸水东引   小双低了头咬唇压着心里的火气,小时候见过的玉夫人,高贵美丽和气,几年不见张口就如此刺人,秋阳和墨如把小双挡在身后,秋阳笑嘻嘻说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您也知道儿子从小就是个混账,要说勾引,也是儿子勾引小双,小双还跟小时候一般……”   小双心里直骂,这个傻瓜,这时候再说自己好话,岂不是雪上加霜吗?果然玉夫人柳眉一挑看向墨如:“这位公子是?这孤男寡女同路而行,成何体统?”   墨如恭敬笑道:“在下是小双的弟弟。”   “弟弟?”,玉夫人笑意更深:“小双不是没有兄弟姐妹吗?”   墨如笑意不改:“是干弟弟,三月二十六日立了过继文书。”   玉夫人不好再说什么,秋阳心中一动,三月二十六日,不就是自己去国都那日吗?那自己岂不是无理发作,小双为何不说?可看神情又不像真的,大概是墨如编出来为小双解围。小双这时心里平稳下来,示意墨如将秋阳拉到一边去,镇静站在玉夫人面前,裣衽下拜盈盈一福:“小双见过玉夫人,几年不见,玉夫人越发美丽贵气。”   玉夫人心里虽受用,可是想起半道儿子被抢走,端详着小双,虽说容貌可亲却无几分姿色,微微翘起的唇角溢出冷哼:“那是这几年日子过得舒适,如今呢,气都快要气死了。”   小双笑道:“玉夫人的家事小双无权置喙,因父亲身有嗽疾,还要急着跟墨弟弟到药铺取药,这就告辞了。”   说完话转身就走,墨如赶紧跟上,秋阳愣愣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这就走了?再回头看母亲,也是跟他一般表情,片刻寂静之后,秋阳听到母亲一声喝:“玉秋阳,你个不争气的,从小就总惹我生气,这次让你去国都提亲,你竟赖在这个荒僻小县不走,刚刚那个小双说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与她无关,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小时候嘴巴抹了蜜糖一般……”   秋阳点点头嘻嘻笑道:“确实是儿子的不是,儿子见了小双,不知怎么就不想走了。不过母亲,国都儿子也去了,不过姨妈嫌弃咱们门第低下,看上了尚书家的公子,儿子也没有法子。既是你不情我不愿的……”   玉夫人挑眉不敢相信得看着他:“你姨妈怎么说?你再说一遍。”   秋阳疑惑道:“母亲,儿子在家信里可写得清楚。”   玉夫人一愣:“哪里有家信,我是收着夏月的信,就急急赶了来。”   秋阳皱了眉头:“信中说什么?”   玉夫人往客栈里走着:“只说你在太康一住不走,她又担心又着急,初始以为你不过是贪玩,可是这孩子送了个六百里加急,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双就是太康人,小时候你对她与别个不同,然后就赶了来,这一路上车马劳顿风餐露宿,你这个不孝子……”   秋阳扶了母亲坐下,将当日姨妈的话一字不漏告诉了她,玉夫人柳眉倒竖,冷笑连声,她如今倒还得意上了,小时候仗着比我生的好,处处跟我争,有一日两个媒婆上门,一个是县令公子,一个是举人,只不过出身商家,门第低了些,我却属意于他,因为一旦金榜题名,日后定能助他平步青云,县令公子不过是仗着父亲庇护,一时得意罢了,我知道她的性子,故意跟母亲说看上了县令公子,她果然中计,哭闹着跟我争,我只能装作委屈得答应了,她也着实得意了几年,每次回娘家,上下都巴结着,然后过了六年,我家夫君赐了进士出身入了翰林,她开头不服气,后来我家夫君三年五载高升一次,她就学乖了,刚生了夏月就说要结亲,自己故意抻着她没点头,她每年都要送夏月过来住上一阵,巴望着将来嫁给秋阳……   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却不能对儿子说,一来这些年被她奉承惯了,倒忘了她嫌贫爱富的性情,心里又中意夏月,就让秋阳自己来提亲以示诚意,谁知今非昔比,让秋阳上门受她羞辱,哼,咱们走着瞧……气了半晌,又想起大儿子二儿子不过是末流小官,三儿子还巴望着在身边奉养,只剩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愤愤看向秋阳:“你们兄弟中,你最聪明,怎么就不求上进?回到淮扬考秀才去,过三年中个一甲,也给我争口气。”   秋阳把玩着手里的扇坠子,看母亲这会儿忘了小双,笑道:“我倒是想呢,母亲觉得我是那块料吗?”   玉夫人抿一口茶:“做了官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货。”   秋阳笑道:“就是。”   玉夫人正色道:“你少嬉皮笑脸的,就冲你姨妈这份势利,你也得科考去。”   秋阳摇头:“我才不要,万一不小心中了,还得被两头逼着娶夏月。”   玉夫人看看他:“就算和夏月的亲事不成,想娶小双也是痴人说梦,这会儿就去见见她家父母,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家他们高攀不起。”   秋阳装作没听到前半句,只就着后半句跟母亲说道:“一切都是儿子惹出来的,母亲找小双父母做什么,人家又没有求着我们去提亲,倒是姨妈那些年……”   玉夫人拧眉道:“那就先去国都,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秋阳成功祸水东引,乐颠颠吩咐静远备马,玉夫人心中得意,你小子这次跟我走了,就别想再回来,别想再见到这个小双,国都那么多大家闺秀,找个门第比尚书府高的,气气你姨妈,再背着你定下来,绑了你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看你小子再到处惹祸生事……   这时客栈伙计送来一封信,一看就是郎中笔迹,潦草难辨,好在墨如在郎中里写字算规矩的,秋阳让小丫鬟服侍着母亲吃燕窝,自己跑到马厩里拆开来看,墨如是转述小双的话,大意是问秋阳有没有安生立命的营生,日后若是吃穿都得靠父母,那大小事自然只能听父母的,想要有主见,先要有银子。   秋阳不住得笑,果然小双想得周到,好在祖母想得更周到,去世前将百宝箱悉数给了秋阳,又将她名下的田产分给秋阳一份,父亲虽顾及着三个哥哥不乐意,可他是个大孝子,不能让祖母九泉之下不安,也就遵照遗命转到秋阳名下,除了当年为一块石头换去半数,其余的倒也年年丰产,只是秋阳从不在这些事上操心,就嘱咐了玉府管家代管,只是和家产另立账册。   秋阳凝眉细思,唤来静远仔细叮嘱,一是给墨如送信,告诉小双放心吧,咱们两个有的是银子,二是给管家写一封信,让静远回淮扬去,拿了账册逐一核对,若有多余银子,全部置买良田,静远自跟了秋阳,头一次身受重任,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是肝脑涂地也要办好。   秋阳摆摆手笑道:“自然要办好,不用肝脑涂地,带来的盘缠全部拿去,找墨如作证,和飘云订了亲,回去禀明你的爹娘,再来带走她。我好办,跟着母亲,国都又有大哥二哥在,还愁没有银子吗?快去……”   静远上马走了,秋阳靠着白雪心想,日后就找个背山向阳的所在,起一座宅院,跟小双过世外桃源的日子,想着想着心花怒放,吃吃笑出声来,忽听母亲在背后说:“傻笑什么?趁早启程吧?”   秋阳忙过去扶了母亲,心里琢磨着,这一去国都,不知会有多少风波,为了小双,为了自己向往的神仙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25、姐妹相斗   玉夫人到国都住进大儿子家,由两个儿媳陪着闲逛一番,福寿堂的成衣如意铺的水粉胭脂,最新最好的买了回来,花瓣泡汤衣裳熏香,淡扫蛾眉轻点绛唇,两个儿媳伺候着梳了时兴的发髻,头一个拜访的是左相府的邹夫人,邹夫人亲热得携着她手说不完的话,午后又约来几位诰命闲话品茶,都夸赞说这江南水土就是好,玉夫人五年不见,没显老不说,反比分别时更显青春,有的就打趣说:“跟两个儿媳走在一处,只怕都以为是同辈的姐妹。”   大家笑做一团,玉夫人心中得意,虽说自家夫君辞官,可余威尚在,就说今日来的这几位夫人,哪一位是妹妹能见得着的?闲谈中说到秋阳的亲事,在座的夫人们都躲闪着不接玉夫人话茬,玉夫人咬牙忍着气恼,她们走后,邹夫人笑道:“我倒是喜欢秋阳,可惜家里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只是清婉要听我一句,你素来心高气傲,可是如今不比五年前,秋阳的亲事不要想得太高才是。”   玉夫人向来敬服邹夫人,虽一时没想通依然点了点头,回去后不停叹气,秋阳难免又要挨几句骂,第二日玉夫人早起又是一番精心装扮,由秋阳陪着到了柳府,柳夫人一听禀报,一路小跑着出来迎接,扑在姐姐怀里放声痛哭:“几年前我们姐妹在国都亲亲热热多好,姐姐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人在异乡,也不说来看看。”   玉夫人搂着妹妹,也掉了眼泪,说来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各自有些小心思,终归是血浓于水,抽噎着说道:“你还不是一样,也没说到淮扬看看我去。”   柳夫人倚在她肩头小时候一般撒娇:“夫君他职务在身,哪能说走就走,哪像姐姐成了富贵闲人,来去自由,不是总让夏月替我去看姐姐吗?这两年大了不能抛头露面,才没去的……”   姐妹两人在府门外互诉别情,旁边人好一通劝,才都止了眼泪,携着手往府里走,亲热说些小时候的事,进屋坐下,柳夫人命人上茶,玉夫人一揭茶碗盖子笑道:“妹夫如今官运亨通,也能在这时候喝上明前龙井了。”   柳夫人笑容就是一滞,上下打量姐姐几眼,听说三日前就到了,既是无人来说,只好装作不知,以为她忙什么呢,原来怕赶不上国都的时兴,做功课去了,她呀,就是事事要强不甘人后,不过这容貌还真是保养得好,细看才能看出眼角的皱纹,当下笑道:“是啊,想当年,喝些好茶还需要姐姐府里接济。”   玉夫人也打量着妹妹,容貌如花身段如柳,只是额头也添了细纹,头上身上的金玉多了些,冒着几分穷人乍富的土气,呷口茶笑道:“这算什么,如今住在淮扬,家里就有几亩茶园,每年管够了喝。”   柳夫人笑道:“这自家种的和别人贡的,尝起来滋味可不一样。”   秋阳在一旁听着姐妹二人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又互相挖苦嘲讽,手支着下颚昏昏欲睡……   玉夫人看看门口笑问道:“怎么不见夏月?两年多没见了,怪想这丫头的,我大老远来了,就不出来问候一声?”   柳夫人一脸愁苦:“这孩子病了,前几日都起不来床,请了宫中御医,吃了几副汤药才好了些,不过郎中嘱咐过不能见风,还是过些日子好了,我再带她去看姐姐。”   秋阳一听夏月得了重病,拔脚就要到后院去,玉夫人和柳夫人同时叫他回来,他脚步飞快进了内院,柳夫人只得大喊来人,两个孔武有力的大娘拦住了秋阳……   柳夫人过来说道:“知道你关心夏月,可是表兄妹们如今大了,可不能象小时候那般进她的闺房。”   玉夫人也笑道:“是啊,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知道你惦记夏月,等成了亲不就时时刻刻都能见着了吗?”   柳夫人惊讶道:“秋阳不是和太康一位农户的女儿订亲了吗?”   玉夫人看着她笑道:“哪能呢?两个孩子小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的。”   本来开头是拦着秋阳,这会儿你一句我一句,倒把秋阳晾在一旁,秋阳又坐了回去,托腮看着母亲和姨妈斗嘴……   秋阳将下人们都赶得远远的,姐妹二人没了顾忌,一番唇枪舌剑,恨不能在对方身上捅几个窟窿,说到后来早偏离了儿女亲事,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搬了出来,柳夫人说着说着流下泪来,玉夫人也是满腔委屈,正说得热闹,夏月冲进来跪在姨母脚下:“求姨母为我做主,我这辈子非秋阳不嫁。”   秋阳一愣,不是早说明白了吗?玉夫人扶起夏月抱在怀中:“好夏月,不愧是姨母看中的儿媳妇,姨母也是惦记着你,收到信就匆忙赶了来,夏月啊,姨母心疼你啊,不心疼你的是你娘亲,她只想着让你攀高门,不想着你与秋阳打小就是一对……”   柳夫人气得细眉倒竖,一把扯过夏月:“打小怎么教你的?我还没死呢,找你姨母做的什么主,明明是秋阳迷恋乡下丫头,倒说我们攀高门。”   玉夫人伸手将夏月拉回来:“都是借口,两个孩子小时候我们怎么说的?你那会儿求着我们定亲,原以为是念着姐妹情分亲上加亲,原来只是想攀附相国高门,如今我们老爷辞官了,就翻脸不认,但愿那金尚书祖祖辈辈做高官,可别一朝高老,倒白费了你一番心思。”   柳夫人又将夏月拎回去:“谁都不能一辈子做官,都有老的时候,可是人家儿子争气。”   秋阳翻了翻白眼,过去把夏月从拉扯中抢过来,护着她低低说道:“怎么就想不开呢?听说病了,可好些了?”   夏月鼻子一酸:“难得你还关心我。”   秋阳柔声道:“什么话,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亲妹妹。”   夏月咬了咬唇:“谁要做你妹妹,我不稀罕……”   秋阳笑道:“那个金公子啊,真是不错的,与夏月简直就是绝配。”   夏月幽怨望着他:“谁让你多管闲事,我的心我自己知道。”   秋阳一声叹息,玉夫人昂然对妹妹说道:“我家老爷是辞了官,可我依然是皇封的一品诰命,昨日在右相府,来品茶说话的都是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   柳夫人酸酸笑道:“不过是看右相夫人面子,若是姐姐下的请帖,倒是看看有几个肯来。”   玉夫人脸色一变:“看来我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柳夫人脸也有些发青:“姐姐说谁是犬?”   玉夫人头扬得更高:“我就说你,再怎么着费尽心思,妹夫的官也大不过五品去,本就是捐来的嘛,靠着夏月嫁个高门夫婿,将来就算做了高官,你也不一定能见得着。”   柳夫人脸色更青:“你侮辱我家老爷不说,还咒我死?”   秋阳和夏月一听越来越不像话,过去各自扶了自家娘亲,秋阳劝说道:“母亲,时候不早了,既是都说清楚了,就回去吧,要不大哥大嫂还得惦记着。”   夏月也劝道:“母亲不是总惦记着姨母,说是别家夫人不过场面上虚情假意,要说亲的还是自家姐妹,怎么见了倒只顾斗气?”   柳夫人眼泪又流了下来:“谁惦记她了,我才不惦记呢,我宁愿别人虚情假意对我好,也不愿意听这些刺人的真话。”   玉夫人看妹妹泪流满面,想起前些年确实为难她了,自己对她们家虽说多有照拂,也多少有些得意在内,又因身边总是围满了人,对这个亲妹妹倒有些忽视,也早习惯了她的讨好,不由一声叹,过去抓住妹妹手说:“你不惦记我,我可是惦记着你的,到了淮扬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可来往的亲近人没有,哪象在国都的时候,你隔三差五来看看我。”   柳夫人身子扭了扭,却没抽出手来:“我倒是常去,你也没把我当亲人啊,不过当我是打秋风的。”   玉夫人攥紧妹妹的手:“那些年确实委屈你了,不过你想想,出嫁前什么不跟我争……”   秋阳忙说:“多少年前的事了,别提了吧。”   夏月也笑道:“说开了就好了,有个姐妹多好,我就没有,哪怕跟我争吃的争穿的,都盼着有个姐妹,几个嫂子不过是敷衍我,谁又能把我当亲妹妹看。”   玉夫人笑道:“可不是嘛,我们姐妹两个统共就夏月这么一个女儿……”   柳夫人从她手里抽出手来:“姐妹情分归姐妹情分,我可以对姐姐既往不咎,不过夏月是不会许给秋阳的。”   玉夫人恨恨看着她:“你说既往不咎,我可是记仇的,夫婿都跟我抢,还说什么姐妹情分……”   话音没落扬长而去,秋阳跟夏月挤挤眼睛跟在身后,柳夫人看着姐姐恨恨想着,早就疑心当年你是故意的,小事上我是没少占便宜,嫁人这件大事上却被你耍弄一番,这些年你没少得意吧,没少在梦中笑醒吧?   愤愤想了半天,看着夏月问道:“也忘了问问你姨母,一直有头疼的毛病,这些年好了没?”   夏月怔怔站起:“娘亲自己问去吧,我回房去了。”      26、意料之外   玉夫人回去后气恼了一阵,想想半辈子和妹妹交锋,迄今为止自己是赢了的,秋阳和夏月的亲事上,怎么也不能输给她让她如意,唤来大儿子,让他到柳府接夏月,就说姨母想念得紧,过来小住几日就回。   大儿子遵命去了,她歪在美人靠上,叫人去找秋阳来,说是出门去了,心里骂道,这个混账小子,就知道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一点也不体谅我今日在妹妹家受的委屈,他说不想和夏月成亲,今日怎么还那么护着,也许就是图那个小双新鲜,过了这阵和夏月成了亲也就好了,只要夏月一来,就扣着不让走,直到妹妹应了亲事才罢休。   柳夫人也在想着心思,其实尚书府从来没派人上门提过亲,若是来了,她早就答应了,只是尚书府一个表亲家的夫人,有一次见了夏月,说是和尚书公子天生一对,有夫妻相,她一听尚书府就动了心,后来设法打听,竟不是一般的高门纨绔,而是青年才俊,就更加中意。为了让夏月对秋阳死心,就跟她说尚书公子看上她了,今日为了在姐姐面前争气,也是如此说。   没想到姐姐来得如此之快,以她的性子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自家去求人做媒吧?这样一来难免被尚书府轻视,可是怎样才能促成这桩姻缘?还有夏月,怎么才能看住她?留在家中姐姐定会派人来请,送她去城外的尼寺中,这个丫头从小心计多,万一她偷偷跑了呢?   正想着,门外有人说是玉大公子来了,柳夫人跳起来又坐了回去,带了些倦怠说道:“哦,刚刚打了个盹,有些衣衫不整的,外甥等我换件衣衫。”   玉大公子笑说声好,柳夫人忙给身边人使眼色,低低吩咐如此这般,两个婆子从后门出去了,柳夫人起身理了理发鬓,满脸堆笑说了声请。   玉夫人等到大儿子回来,忙问夏月呢,大儿子笑道:“母亲,是这样,姨妈说夏月前几日闹了一场病,如今没怎么好利落,怕落下病根,今日送去了城外的别院,静养一阵再回来,说是一回来就来看母亲。”   玉夫人一声冷笑,不愧是我的妹妹,连我的心思都猜得准,竟把夏月送走了,也定然不会让我找到,又想起来离开柳府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应该还没走远,秋阳马骑得好,这会儿去追应该能追回来,去的人回来说是不见秋阳人影,不由又在心里骂了几句混账,让大儿子派人分别沿着四个城门去追,到了夜半,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都说没见到柳府的马车,守城门相熟的兵士也说没见过。   玉夫人只能叹息着作罢,如今只能看夏月这孩子是不是机灵,若是不想受人摆布,就逃回来……正唉声叹气,听到更鼓敲了子时,有个婆子过来说秋阳刚刚回来,倒是没有酒气,只是很疲惫,脸上却隐隐有喜色,玉夫人啐了一口,就知道他跟着那一群混账学不了好,定然是到青楼去了,今日也乏了,明日一早他过来请安,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那头柳夫人高兴得睡不着,姐姐这聪明人也有失算的时候,夏月那儿都没去,就在屋里躺着呢,她却派人四处去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明日天不亮就让人送夏月走,到芦州老家去,待姐姐回了淮扬再接她回来,她不在家这些时候,就请来金尚书家那位表亲,托她做媒,把亲事定了。   第二日,玉夫人睡得正香,就听到门外人声嘈杂,睁开睡眼问婆子是谁吵闹,婆子笑说:“小公子真有孝心,天不亮就过来请安,等了一个时辰有些急躁,打发人说要将夫人唤醒。”   玉夫人心想,我还没找他呢,他倒来了,看来那两条长腿是不想要了。婆子们服侍着梳洗好了,换了衣衫正襟危坐,喝几口温热的粟米羹,才慢悠悠唤秋阳进来,秋阳脚步蹬蹬蹬跑了进来,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眼睛里有些血丝,气色倒是还好,来到玉夫人面前扶着她肩膀,甜甜叫了声母亲。   玉夫人眯了眯眼睛:“昨日到哪里疯去了?听说半夜才回来?”   秋阳笑道:“跟小时候那几个喝酒去了,对了母亲,邹夫人请你过府一趟。”   玉夫人看着他,他笑道:“昨日在街上碰到了,她说就不发请帖了,让儿子捎话给你。看来邹夫人没把母亲当外人。”   玉夫人听到后面一句,心里受用妥帖,和蔼笑道:“用过早饭就去,先跟你说说夏月的事。”   秋阳听母亲一说无奈笑道:“母亲这是何苦?儿女亲事总要双方情愿,何苦逼着姨妈将夏月送得远远的。”   玉夫人收了笑容:“我怎么逼她了?谁让她一心去浮上水,小时候本就说好的。”   秋阳笑道:“母亲就别再跟姨妈斗气了,就算姨妈愿意,儿子也不愿意。”   玉夫人手指点点他额头:“混账小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认定了夏月这个儿媳妇。”   秋阳噘嘴道:“那母亲最好再生个儿子,让夏月等上十几年。”   玉夫人手中筷子掷了过来,秋阳头一偏躲过去,笑嘻嘻说道:“母亲别急,过会儿把母亲送到邹府,儿子就骑马找夏月去,白雪可是宝马,定能追上。”   玉夫人这才点点头……   夏月醒过来时,就听到辚辚的车辙声,难道是做梦吗?明明刚刚在卧房里入睡,掀开车帘探出头去,东方将白,前方一条朦胧看不到头的官道,上面空无人迹,心里一急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车辕上两个强壮的婆子回过头来,正是这些日子监视她的那两个,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说道:“奉夫人命,送小姐回老家去静养。”   夏月心咚咚跳着,看来母亲早就想好了,料定姨母能来接自己到她身边,喝了安神汤想了会儿心思,自从那日从太康回来,每日喝一盏才能睡着,后来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想醒来时已离家数十里。   夏月放下车帘再不说话,心里默默想着主意,该怎样才能逃回去?可恨自己不会骑马。   秋阳眼看着母亲进了左相府,拨马来到城外,看着太康城的方向,可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小双的窗户边,看看她在忙些什么。   清晨头一缕阳光洒进马车中,夏月睁开眼睛,心里就是一喜,外面声音渐多渐杂,从窗帘缝里向外看去,骑马的坐轿的挑担的赶车的,有相熟的打着招呼,都说是个好天气。她耐心等着,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上面有官府徽记,一路兵丁前呼后拥,断后的是一位骑马的年轻公子,夏月伸出头大声喊道:“救命,救命……”   车夫扬起了马鞭,马车快速掠过,夏月眼看那队人马从身旁过去,却没有人看她一眼,依然拼命嘶呼,两个婆子交换个眼色,其中一个跳下车辕进了车厢,手里拿着一条绳索和一块白布,夏月冷声说:“牛婆子,你敢……”   日上中天,秋阳打马回走,夏月离开些日子也好,就跟母亲说没找到她的踪影,沿街闲逛着,买了两支玉簪一副玉镯,心里想着小双戴这个准好看,她容貌秀丽,穿金戴银反倒不好,玉啊珍珠啊挺适合她,心里想着小双的样子,到邹府门外不远处找一茶楼坐下,眼看着母亲的马车经过,又要壶茶,待到天黑才回到大哥家。   一进门就有人急急过来说:“小公子,夫人等了好一阵了,再不回来就要派人去寻。”   秋阳到了母亲屋中,为难说道:“儿子忙了一日,也没找到夏月……”   玉夫人笑道:“你姨妈是个周到人,夏月丢不了,娘叫你来不是说这个,娘今日给你订了亲了。”      27、事有蹊跷   秋阳竭力反对订亲,脸红脖子粗顶撞母亲,说到激动处要脱了祖籍离家出走,玉夫人气得直哆嗦,命人将他关在秋阳院里闭门思过,秋阳想尽了办法,先是跟守门的人厮打,后来又爬墙,又以死要挟,折腾一夜,灰头土脸头破血流,颓然躺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怎奈玉夫人派了最强壮的家丁把守,都是家生的下人,下了死命令,那个放走了秋阳,就乱棍打死,全家撵出去,这些人虽平日总得秋阳好处,一旦涉及身家性命,都不顾往日情面,将他看得死死的,待他睡着后生怕他醒来再折腾,拿绳子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玉夫人听说秋阳如此狼狈,难免心疼,一夜没有睡好,早上命人给秋阳做些好吃的,自己头疼病犯了,一口吃不下去,两个儿媳都过来服侍照顾,玉夫人扶着额头唉声叹气,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   打小毛病就多,因为是老生子,生下来小猫一般病弱,整宿整宿得哭,扰得全家不安,奶娘换了十多个,直到宋妈妈来他才吃得香,待到过了三岁,身子骨壮实了,长得瓷娃娃一般惹人爱,可性情越来越混账,吃穿用度样样挑剔,连服侍的丫鬟都不停得换。   好在回了淮扬后安生了,虽闹过一出千金换石头,挨了一顿痛打,养好伤后就老实了,每日读书写字画画,话也少了,也不胡闹了,开头安静得都有些不习惯,慢慢也就放心了,看着幺儿子一天天长大,甚是欣慰,也不指望他能做官光宗耀祖,只要顺遂长大娶亲生子,不冻着不饿着也就知足了。   谁知来趟国都就生出事端,依他小时候大小事挑剔的性情,入眼的该是天仙般的公主,不知怎么就看上了那个小双,说心里话,那孩子的性情是讨人喜,从来不恼不怒一脸笑容,再加上嘴甜会说话,让人见了心里也能跟着高兴,可是她的出身样貌,怎么也配不上我们家秋阳。   再看眼前两位殷勤伺候的儿媳,一个出身世家大族,一个是皇族子孙,淮扬的三儿媳出身翰林,如果秋阳娶了小双,和这妯娌三个站在一起,谁看了心里都要添堵,唉,也别想她了,如今秋阳就要和邹夫人的义女成亲,这才是门当户对,秋阳眼下是接受不了,待到成了亲入了洞房,小夫妻初尝人事,哪有不好的。   这时门外有人说,夏月姑娘来了,玉夫人腾得站起身,额头上覆着的帕子掉在地上,刚要迎出去,又想到如今再见夏月,该怎么说才好,不见吧,从小当女儿来看,怎么舍得不见,一时烦恼又觉头疼不已。   两位儿媳妇迎进了夏月,夏月一看姨母扶着额头,慌忙上前来殷勤问候:“姨母可是又头疼了吗?可请了郎中用了药?要不夏月给姨母揉揉?”   玉夫人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示意两个儿媳先出去,屋里只剩了她和夏月,缓缓开口说道:“姨母这头疼病啊,说起来好些年没犯了,今日都是被秋阳气得。”   夏月听着心里有些喜,看来姨母依然是属意自己,玉夫人抚了抚她脸和蔼问道:“前日差人去请你过来小住,说是到尼寺中去了,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夏月红了眼圈:“母亲为了拆散我和秋阳,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也不知在我的安神汤里放了什么,在卧房里睡着的,醒来时在马车上,都出了城门,所幸天亮后遇上了好人,将我救了下来,我不敢回家,只好到姨母这儿来了。”   昨日被绑上,嘴里又塞了布团,本已绝望,不想那位公子骑马追了上来,刷得打开车帘一看,眼神就冷了下来,挡在马车前面,勒令车夫停下,命家丁将车夫和两个婆子都绑了送官,三个人大喊冤枉,说是柳侍郎府上的下人,车里是柳府的小姐。   那位公子冷笑道:“刚才这位小姐喊的时候,本以为是小丫头胡闹,可是她喊声凄厉,母亲听了心中不忍,命我追上看看,若真是下人,怎么敢绑了自家小姐,分明是人牙子,再多话就命人掌嘴,来人,送官。”   夏月随着老夫人到一处别院中住了一夜,自然一口咬定被人挟持,也让那几个人吃些牢饭,待自己和秋阳的事定了,再央父亲去疏通,今日一早老夫人派人送她到了玉府门外,玉夫人一听:“哎呀,夏月碰上好心人了,可问了人家姓名,日后也好致谢。”   夏月笑道:“问过了,只说夫家姓金,别的却不肯多说,不过我记着了那宅院的位置,回头一打听就知道了。”   玉夫人连声夸赞夏月聪明,夏月笑道:“姨母今日怎么对外人一般对我,既是当我做女儿看,哪有对自家孩子夸个不停的。”   玉夫人本想对夏月来个拖字诀,夏月如此一说,她心下一横,长痛不如短痛,让这孩子早些明白,早些放下对秋阳的心思才好,字斟句酌说道:“夏月啊,姨母没有女儿,从小当你亲生女儿看待,盼着你和秋阳成亲,做我们家的儿媳,可是天不遂人愿,姨母也只能将夏月当女儿了。”   夏月一愣流下泪来:“姨母是不是恼了母亲,夏月的心里只有秋阳,既然母亲那儿一心阻拦,只盼着姨母能替我们做主。”   玉夫人看看夏月,长叹道:“姨母已经尽了力,从淮扬大老远赶来,又去和你母亲说破了口舌,怎奈伤了姐妹感情不说,此事也是不成,又想把你接过来,强留住人,时日久了名声一出,你母亲也只能点头,可是昨日邹夫人邀我去了右相府,说是有一义女,与秋阳般配,我开头想着你也是万般不愿,可邹夫人其意殷殷,我又想到你母亲为了阻拦亲事,把你送回了芦州,你和秋阳的事再难挽回,也就跟邹夫人定下了。”   夏月心里颤得厉害,手发着抖抓住玉夫人的手,唤了声姨母再说不出话来,脸白如纸红唇也失了血色,美丽的双眸呆滞得盯着眼前这张慈和的脸,不过才过了一日一夜,怎么事情就成了这样,难道我和秋阳果真命中无缘?   玉夫人慌忙把她抱在怀中哄劝,夏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指甲掐着手掌心,心里一个劲儿说,柳夏月,你要镇静,镇静下来才好想出主意,去阻拦这桩亲事,秋阳应该也是不愿的,可是他如今不见人影,只能指望自己了。   她心绪烦乱,好半天才冷静了些,默然想着主意,玉夫人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三五盏茶,终于等到夏月开口,她悠悠说道:“姨母只是和邹夫人口头定了,尚没有交换生辰八字吧?”   玉夫人忙说:“是啊,哪能这么快,还要请个媒人才是。”   夏月脸上的血色回来些:“既是没有合八字,亲事就不算订,求姨母……”   玉夫人断然摇头:“这怎么行,邹夫人什么人物,这天下女子除了皇后,谁在她面前都得矮三分,想当年姨母也只在她之下……唉,既和她说定了,死也不能反悔。”   夏月嘴唇也抖了起来,一切都在自己算计中,可怎么就半路杀出位右相夫人,呆怔了半晌,突然说道:“姨母,此事有蹊跷……”      28、贵客上门   玉夫人听夏月说亲事有蹊跷,打起十二分精神让她快说,夏月此时稳了心绪慢条斯理:“姨母想想啊,邹夫人膝下儿女众多,在国都这么多年,从未听说有什么义女,如果有的话,求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谁家不想与右相家结亲?”   玉夫人想起几日前邹夫人的话,挑眉说道:“是啊,前几日和邹夫人喝茶,说起秋阳的亲事,还说是家中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昨日突然邀了我去,本来我还犹豫,邹夫人半哄半劝,说自己那干女儿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我想想也是啊,若不是十分的好,怎么能入了邹夫人的眼?”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一来觉得与邹夫人结亲,就能压妹妹一头,二来是想要问问邹夫人的义女是谁,是何出身,样貌如何,性情如何,可是却没敢问出口,怕惹邹夫人不悦,我的干女儿你还不放心吗?真是挑剔……   夏月咬咬唇:“如果没有料错,邹夫人的义女就是那个小双,打小邹夫人就疼她,说不定是秋阳……”   玉夫人摇摇头:“这倒不可能,秋阳昨夜疯了一般,怎么可能是他的主意,就算是他的主意,邹夫人怎么可能买他的帐,他说认义女就认义女,哪来那么大脸面。”   夏月试探着问:“如果是那个小双,姨母怎么办?”   玉夫人站起身:“还怎么办?这就问问去,真是的话,宁愿得罪了邹夫人,我也要……”   说着话匆匆走了,夏月抿嘴一笑,往秋阳院方向而去。   玉夫人匆匆去又匆匆回,原来邹夫人出远门去了,进屋不见夏月人影,问过左右是去了秋阳院子里,心里也记挂着儿子,过去就见夏月站在院门前,眼圈都红了,院子里却没有声音,旁边有人过来说,秋阳一早就从里面反锁了院门,谁也不让进去,叫他也不答应。   夏月来后,见他不应声,就隔着院门说,已经识破了他的计策,姨母已经找邹夫人去了,秋阳才在里面说话:“夏月还是回家去吧,我是定要娶小双的,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心机,你也想想,从小到大,我玉秋阳想做的事,有那样是做不成的。”   夏月满腔委屈,看见姨母身影流下泪来,玉夫人搂住她喊了几声秋阳,秋阳听见母亲说话,知道她是无功而返,忍着笑意大声说道:“母亲请回吧,打死我也不会愿意,正绝食抗议呢,等不到成亲就先饿死了。”   玉夫人气往上撞:”好好好,有本事你就饿死,最好你饿死前先气死我。”   ……   这日春光明媚,院子里蔷薇花吐出嫩蕊,小双坐在窗前,手中米黄色长衫落下最后一针,打了个结用牙咬断丝线,站起身抖开来,想象着秋阳穿上一定好看,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脸就有点泛红。   这几日没见到秋阳,倒也落得清静,也不知他在国都会如何难熬,他心有七窍的,该是能想出法子来,这时魏大娘在院子里说:“小双,囡囡来了……”   小双将衣服藏好,来到院子里,囡囡正站在蔷薇花架下,小双跑过去拉住她手:“囡囡,你长高了不少,快赶上我了。”   囡囡面有愁容,叹口气看着小双,小双拉着她往自己屋里去:“走,我们去屋里说话。”   原来这几日囡囡家来了两位媒婆,一位替马公子求亲,一位替李秀才说媒,囡囡祖母中意李家,虽然家境一般,可李家就在邻村,知根知底,父母都是老实人,那孩子又勤学上进,中了秀才后在学堂里做先生。   囡囡母亲却中意马公子,马公子家在宏源县府,家境殷实不说,只有这一个独子,祖母却断然摇头,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每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坐无坐相站无站相,跟长辈说话毫无尊重,一脸痞气,除了会甜言蜜语,还有些什么?   祖母和母亲互不相让,囡囡心里却认定了马公子,穷酸秀才有什么好,马公子对她好,会哄她高兴哄她笑,又总给她买些钗环首饰,跟他在一起天蓝云白,风儿柔暖,还带着没闻到过的香气,是以囡囡和母亲一起跟祖母争论,祖母本被母亲气得不轻,再看从小宠爱的长孙女也顶撞她,气得当场晕厥了过去。   囡囡看祖母病倒在床,心里难受,又不想服软,就来找小双诉苦,小双想了想,认真看着囡囡:“我也觉得李秀才好,这位马公子虽容易讨你欢心,可是总觉得不踏实,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得常常担惊受怕。”   囡囡气冲冲站了起来:“把你当好姐妹才跟你说心里话,谁知你竟不站在我这边。”   小双笑道:“你别急啊,我这是实话实说,自然听不听的在你,我顺着你,哄你高兴了,可是也没尽到好姐妹的责任啊。”   囡囡又说了一通马公子的好,见小双依然是摇头,气呼呼站起身要走,小双无奈送她出远门,依然嘱咐她要三思而行,囡囡冷笑道:“我可不得自己三思而行吗?又能指望着谁,祖母说是把我疼在心坎里,到这时候也不向着我,小双呢,大老远跑来,也是徒惹伤心。”   小双心想,怎么囡囡还跟小时候一般任性,叹一口气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也是打心眼里希望囡囡好,这样吧,马公子家在外县,底细也不清楚,我托墨如帮忙打听打听。”   囡囡一扭身:“不用打听,我信他,他是不会骗我的。”   小双皱了眉头,怎么就如此得鬼迷心窍?还要劝说囡囡,母亲打外面进来,笑说道:“小双看看谁来了?今日我们家贵客临门。”   小双跑到门口一看,外面一辆马车,邹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款款下来,小双过去扶住笑道:“是邹夫人,人家可常常想起你,鞋都做了好几双,就是见不着人,送不到手里。”   邹夫人摸摸她头顶慈爱笑道:“我也一直想着小双,只是太康路途远了些,想来又没个原由,冒然上门怕你父母大惊小怪,你们这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我不好来惊扰。”   小双扶她进堂屋上坐了,斟了香茶笑道:“说的什么话,您老人家要能来,全县府的人都得夹道欢迎去。”   邹夫人端详着她,对魏大娘说道:“还是一张让人高兴的巧嘴,又黑又瘦的小丫头长成俊俏大姑娘了,怪不得玉家那小子惦记上了,在我家跪了整整一日,求我收小双为义女。我开头没答应,纵使我愿意,也得小双父母愿意啊,可这个小子小时候玉人儿一般,我喜欢着呢,这辈子除了我生的那几个,最喜爱的除了小双就是他了,一直以为小双大他好几岁,从没想过凑成一对,他这么一说,我倒动了心了,又磨了磨他,看他心里确实装着小双,也就点头应了,待他起来一看,膝盖都渗了血。”   小双心中一喜,有邹夫人保媒,此事定能成的,笑着看向母亲,却见魏大娘一脸不愿意,邹夫人笑道:“我知道双花是个要强别扭的性情,所以才亲自来,因当日我见那小子磨了膝盖,有些心疼,他就趁机跟我要求,一是说动他家母亲,二是来说动双花。我为了小双,都答应了,这两个孩子错不了的,有我这张老脸出面,玉家也不敢说什么,否则定是好事多磨难,双花好好想想。”   魏大娘低头沉吟,最终长叹道:“也罢,命中注定的姻缘,拦也拦不住,当初我只是哄秋阳,就点了头,谁知把邹夫人也牵了进来,此事再不成,倒是我不识抬举。”   说着示意小双磕头,邹夫人笑搂过小双:“罢了,虚礼就免了,只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姻缘。”   一屋子人正说笑,囡囡冲了进来,劈头说道:“好啊小双,怪不得不为着我,原来攀上了高枝,不准备嫁给我哥哥了,亏我还一直认你为一家人,当你是我嫂子。”   小双红了脸过来说道:“好囡囡,我们出去说,我一五一十跟你说清楚。”   囡囡甩开她手:“才不要听,你们家忘恩负义,原来不过是我们家下人,我祖母抬举你们,如今有了更好的人家,就不认我们了。”   邹夫人笑道:“这是哪来的野丫头,开头听你说什么哥哥嫂子,以为小双一女两许,本有些生气,后面的话就不妥了,小双家怎么会给人做下人,简直是十足的笑话。”   魏大娘在旁说道:“就是小双去国都前那年,因为她家父亲纳了妾室,家里妻妾相争鸡犬不宁,我受三春嘱托,去他们家帮忙一年,这个孩子并不知道缘由。”   邹夫人点点头:“三春是你们家的恩人,这倒也是应该。”   魏大娘又说:“这个孩子的哥哥叫做小虎,小时候和小双两个合得来,年纪又相仿,确实和他家祖母说过将来两个孩子大了,成儿女亲家,只是到如今并没订亲。”   邹夫人笑道:“既是中意我们小双,怎么不早早订下来,这么好的姑娘,就该抢着来才是。”   魏大娘看看囡囡:“回头我会过去给老夫人赔礼,听说老夫人如今病着,囡囡有些事不明就里,回去说什么,只怕会气着老夫人。”   囡囡一甩袖子走了,小双追到院门外,喊着她名字想跟她解释清楚,她头也不回,小双红了眼圈,小时候好得一个人似的,如今大了怎么就生分了,死活说不到一起去。   29、合了八字   午后玉夫人又去一趟邹府,等到傍晚邹夫人也没回来,怏怏回府问夏月哪里去了,说是还在秋阳院门口守着,叹着气过去劝,夏月听到姨母说没见到邹夫人,心中更为担忧,说什么不离开院门口半步,玉夫人眼看天黑下来,不时有下人们远远观望,不得已摆出威严训斥夏月,夏月才低头跟在她身后回来。   夜里睡下后,夏月心中不安,望着窗前明月发愣,想起秋阳今日统共跟她说了一句话,再后来任她说破了嘴唇,再没有声音。看来他果真是铁了心,自己的猜测定然没错,若他真的不愿意这门亲事,早就设法跑了,留在院子里不过是迷惑姨母,说不定坐在花架下笑着喝茶呢……   鼓敲三更才朦胧睡去,天刚亮就起来,梳洗后前去陪姨母用饭,刚搁下筷子,就有人说花大娘来了,夏月心中急颤,花大娘,不就是国都有名的媒婆吗?专为达官贵人说媒拉纤,夏月看向姨母,姨母已站起身整整发鬓说了声请。   夏月忙退到屏风后,花大娘进来寒暄几句说道:“贺喜玉夫人,老身此来是受邹夫人所托,说是两府有一桩儿女亲事,果真是珠联璧合门当户对,老身过来拿贵府四公子的生辰八字。”   夏月再顾不得矜持,从屏风后出来跪在玉夫人面前,颤声说:“还求姨母……”   玉夫人犹豫着,花大娘在旁一看笑道:“这是哪府的千金,长得真是娇美,可订了人家?”   夏月不理她,膝行到玉夫人面前,抓住她的手央求:“姨母若是不帮着夏月,夏月就一辈子不嫁人。”   玉夫人让她先起来,安抚她说:“夏月说什么傻话,姨母心中自有主张。”   花大娘在一旁上下瞧着夏月,听她一口一个姨母,就知道是柳府的小姐,看样子属意自家表哥,这样的事看得多了,儿女心有所属,父母别有打算,胳膊拧不过大腿,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桩姻缘。   玉夫人命人扶夏月回房,夏月执拗着不走,玉夫人喝了几口茶,试探着问道:“花大娘可知道邹夫人这义女何方人士?”   花大娘点头笑道:“太康县府陶家庄一个魏姓人家的女儿,说起来,这位姑娘可真是有福气。”   玉夫人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又忙对花大娘说:“我不是气花大娘,只是这桩亲事有些误会,我要见过邹夫人再说。”   门外有人笑道:“知道清婉想见我,这不就来了?”   夏月看向门口,手指头都快扭断了,来得如此之快,一切都事先想好了,秋阳对小双如此上心,多年的情分竟比不上几个月,怎么也想不明白,牙都快咬断了,身边邹夫人的笑言不停传进她耳朵里,狠狠剐着她的心。   玉夫人此时也顾不得客气,急急说道:“我此次来,就是为了阻拦这桩亲事,今日才知夫人的义女竟然是那个小双,我不愿意。”   邹夫人笑问:“为何?”   玉夫人说:“她大秋阳四岁不说,门第又低微。”   邹夫人笑道:“妻大四岁不过常事,许多人家为求福寿如意,都愿意娶妻大个几岁,至于门第吗?清婉觉着她现今有我这个义母,还配不上玉府的门第?”   玉夫人忙说不敢,想了想又说:“她相貌普通,配不上秋阳。”   邹夫人笑道:“我昨日专程去看了那孩子,一身的灵秀聪慧,越看越讨人喜欢。”   玉夫人又说:“反正我不喜欢那个小双,心里别扭。”   邹夫人笑道:“清婉忘了当年的话,当年你一见小双就喜欢,还说可叹三儿子已经订了亲,若不然就娶到家中做儿媳妇,定是跟女儿一般贴心,后来才想起让她陪秋阳些日子。”   玉夫人再无话说,夏月忙叫了声姨母,邹夫人看看夏月,只笑不语,屋子里一时静谧,只听到细细的沙漏声。   邹夫人抿几口茶,站起身笑道:“我也是路过,正巧碰上花大娘也在,还要去寺庙求香,这就走了,清婉,这桩亲事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若是反悔,秋阳日后想在国都求亲可就难了。”   玉夫人忙送出门去,看邹夫人上了马车,回到屋中看一眼稳稳坐着的花大娘,额头青筋急跳,这可如何是好?夏月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姨母,求亲难怕什么,不是还有……”   因女儿家羞涩,那个我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玉夫人心中明了,一时忘了妹妹并不乐意,可是得罪了邹夫人该如何是好,也罢,宁可上门负荆请罪,也不能让秋阳娶小双。   斟酌着言语刚要跟花大娘说,门外有人冷声笑道:“怪不得衙门来人说,我家夏月被人劫走了,让我们去认人,原来是被姐姐劫去的,这就去衙门里好好说说。”   原来一早京兆尹派人上门,说是捕了三位人犯,一口咬定是柳府下人,请柳夫人派人去辨认,早饭后,管家带回来三个满身狼狈的下人,送夏月回芦洲的车夫和两个婆子,柳夫人又急又气,来到玉府问罪。   夏月慌忙要躲避,已被母亲一把扯住,扯到玉夫人面前咬牙说:“这就是人证,姐姐还有什么话说,难道玉府的公子无人肯嫁吗?非要纠缠我们夏月。”   玉夫人站起身来抖着手指指花大娘:“到底是谁家纠缠谁家?花大娘妹妹该认识吧?今日就是上门来取秋阳的生辰八字,我们秋阳就要跟右相夫人的义女定亲了,夏月是自己跑来的,妹妹这就带自己女儿回去。”   柳夫人一听铁青了脸,又觉在花大娘面前丢了脸面,喊进两个婆子,对夏月半扶半拉就往外走,玉夫人又不忍外甥女儿伤心,追出来说道:“夏月啊,姨母尽了心了,你要怨就怨……反正怨不着我。”   柳夫人冷笑道:“她若懂得孝敬,就知道我是为了她好,她的夫婿,定要比秋阳强上百倍。”   玉夫人再没往外送,回身对花大娘说了秋阳生辰八字,花大娘喜滋滋走了。   她靠坐着,越想越不甘心,就这么被几头夹击着,无奈应下了亲事,又想起夏月走时面如死灰,心中急火难消,起身被人备马车往太康陶家庄而去。   到了陶家庄,敲开小双家的院门,一路上想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你们家什么门第,为了高攀,竟然求到了邹夫人面前,逼着我应了亲事,告诉你们,就算嫁到我们家,别指望我能有好脸,小双也别想有一日过得舒心……   谁知小双一看是未来婆母,脸红到了耳根,转回身兔子一般跑得飞快,慌乱喊着:“娘亲,是秋阳……秋阳的母亲来了。”   玉夫人站在院门口,看着洁净清爽的小院,碎石铺就的甬路,一边是棵绿油油的果树,另一边蔷薇花架靠着矮墙,石阶下石桌石凳,石阶上淡绿的纱窗,门上垂着细细的竹帘,心想这小双的父母亲倒蛮会享受,布置得世外桃源一般,怎么也不像个农户。   有人打起竹帘施施然出来,布裙木钗,一张脸不施脂粉,却容光潋滟,过来不卑不亢行礼道:“玉夫人来了。”   玉夫人看着她,惊讶得忘了还礼,这不就是当年皇后面前的得意人,人都叫做双花的那个宫女吗?诰命夫人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册封诰命的时候曾见过一面,何等的风光贵气,自己在她面前都觉矮了几分。后来听说被一位王爷看中,感慨她有福气,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魏大娘微笑着等她回过神说了声请,玉夫人进了门,稳了心情下了决心,不管她是谁,来意定要说清楚,可看着魏大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着如何说才客气一些。   魏大娘看她颇费思量,笑笑说道:“玉夫人来意我知道,秋阳和小双的亲事,一来我是看邹夫人情面,二来我是感动于秋阳的诚意,三来我为着女儿的心意。不过儿女亲事总要双方情愿,玉夫人若是不愿,可以跟邹夫人说,我也不愿意女儿嫁过去受婆母的气。”   魏大娘意思很明白,你若是不愿意,就跟邹夫人说,大老远跑来找我做什么?玉夫人垂了眼眸,生辰八字都给了花大娘,眼前的魏双花,她自忖不是对手,再跟她较量,无异于自取其辱,也罢,待她女儿进了我们家,做了我的儿媳,她再厉害,远水解不了近渴。      30、情深如许   囡囡倒是没有回家搬弄是非,径直到了县学找哥哥小虎,小虎一听脸就有些发白,右相夫人认小双做义女,还给她和玉秋阳保媒,竟有这种事?盯着自己脚上那双鞋,小双亲手做的,又合脚又舒适,夜里睡觉前脱下都得颇费挣扎,不行,找她去,找魏大娘去。   和囡囡走到岔路口,又犹豫了,这样算什么,上门怎么说,还是回家跟祖母说去,裴老夫人因上次小双的话,心中有数,早知这门亲事不成了,只是没有明说,怕孙子伤心影响了学业,此时看他脸色煞白一脸惶急,看了看儿媳屋门,恨恨叹口气命人备马车。   谁知刚换好衣衫,魏大娘就进了门,进门就向裴老夫人郑重行礼,裴老夫人再三搀扶她才起来,坐下将家里最近的事细细说了,请求裴老夫人谅解,裴老夫人叹口气:“阴差阳错,没了这门好姻缘,说起来都是小虎他娘争强好胜从中挑拨,唉,小双这丫头有好姻缘就行了,我们也不能强求。”   小虎站在祖母身后,两条腿抖颤得厉害,险些发软站不住,双手紧紧抓着椅子靠背,勉强站稳了,心里又恨又怨,恨自己一心想求功名,想风风光光到小双家提亲,没有早早定了亲事,怨小双不顾小时候的情谊,更怨母亲居中挑唆,可是子不言母过,满腔悲愤踉跄走了出去。   坐在后院怔怔滴下泪来,待到听见囡囡喊他,才清醒了些,惊觉自己竟哭了,摇头苦笑,记事以来就是以叔父为榜样刻苦读书,从来不会流泪,家中祖母年迈母亲糊涂父亲软弱妾室虎视眈眈,他十二岁就打理大小事务,直到家中井井有条,才放心入了县学。   望着几株果树,似乎小双就站在树下冲他歪头笑着,招手喊着他:。   “小虎哥,快来呀,那个最大的果子我够不着。”   “小虎哥,脱了鞋我量量你的脚,为你做双鞋袜。”   那温热的小手在他脚底量着,小虎呵呵笑着说痒……   也是在这个后院,小虎看着小双:“小双妹妹,将来做我的媳妇儿吧。”   小双毫不犹豫,甜甜笑道:“好啊。”   小虎又落下泪来,我只当是承诺,原来她却是随口而应,只怕她早就忘了吧……   心灰意冷间站起身,往院门外走去,忘了跟家人说一声,老夫人隔窗望见,连忙喊人拦住他,小虎回来跟祖母磕个头,又要往外走,裴老夫人问道:“你这是往哪儿去?”   小虎摇摇头凄凉笑道:“孙儿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该往哪儿去,只想寻一个清净所在,忘了这些事。”   老夫人颤巍巍走到他面前,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咬牙骂道:“你是我们家长孙,要知道肩上的担子,岂能因为一桩亲事就灰了心,你想到那里去,哪里又有什么清净所在,祖母父母弟妹竟都不顾了吗?”   小虎捂着脸怔怔不语,裴老夫人坐下跟魏大娘赔了礼,接着话家常,魏大娘坦然自若,无一丝尴尬之色,小虎站了会儿,跟祖母说回县学去,自此到秋闱后方才回家,在学堂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其间因为囡囡的亲事,祖母母亲和妹妹争执不下,祖母旧疾复发,托人捎话给他,让他回家来主持公道,他笑言,一切凭祖母和父母做主,待到中举返家,囡囡和马公子亲事已定,祖母已糊涂得认不出他是谁,自责之余更是寡言。来年春中了二甲,钦赐进士出身,去叔父面前软磨硬泡,非要到淮扬下属一个小县任职,吏部下了任命后,只身带着祖母赴任富春县令,此是后话。   改日墨如到陶家庄出诊,得知小双定亲的消息,一时失态将药箱摔在地上,喝了浓茶才恢复常态,镇静自若诊脉开方,从病人家出来路过小双家门口,踟蹰良久没有进去,回到保和堂笑着跟师父说,想要去云游四方长些见识,师父早知他非池中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笑问何时出发,墨如说还要再等些日子。   回到院子里,秋阳正一脸喜色坐在葡萄架下,墨如看他身上合体的米黄色长衫,想起小双上次来县府买的布料也是一般颜色,笑着跟秋阳说声恭喜,秋阳坦然受之,两人坐下喝茶,墨如笑说道:“刚禀明了师父,准备过几个月到淮阳郡富春县开个药铺。”   秋阳狐疑看着他:“何时出发?”   墨如淡笑道:“你何时成亲?”   秋阳愤然起身,墨如笑眯眯看着他又坐了回来:“墨如,你到底是何居心?”   墨如笑道:“我不放心,要看着你玉秋阳确实是小双的良人,才能放心离开,嗯,先住三年吧。”   秋阳看着他:“一定要去?”   墨如点点头:“一定要去。”   秋阳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墨如仰头望着葡萄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秋阳转了几圈笑道:“能不能帮个忙,叫小双来一趟县府,好些日子没见了,心里有些……”   墨如站起身绷着脸说:“不行,想都别想,何时成亲何时再见。”   秋阳追上去陪着笑脸:“墨如不是想去富春县开药铺吗?你是小双的干弟弟,是她的娘家人,我自然欢迎,药铺的资费我出。”   墨如嗤之以鼻:“资费不劳你费心,干弟弟一说,你也信。”   秋阳嘟囔说,就知道……挠了挠头,也想不出主意,前几日母亲从这儿回到国都,砸开秋阳院大门,冲进去好一通哭闹,秋阳知道亲事成了,心里的高兴不敢显到脸上,因为玉夫人头痛病发作,卧倒在床整日喊疼,秋阳被两个哥哥押着在床前服侍。   好不容易哄得母亲有了转圜,夏月那边又闹上了,说是好几日水米不进,秋阳忙过去苦劝,夏月一见秋阳状若疯狂,嘶喊道:“你对小双只是一时迷恋,你早晚会想起我的好来,我就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拼着这口气等到那一日。”   说完就喊人进来要吃饭,秋阳才放下心,纵马来了太康,到了陶家庄村口,想起如今已订了亲,若是再到后窗学猫叫,只怕小双就真恼了,又打马回来,想让墨如帮他,只要小双来了县府,装作是偶遇,她总不好说什么。   可如今看墨如冷冷淡淡的,意兴阑珊从药铺出来,看着天边的白云,怎么看怎么象小双,一会儿是坐着的一会儿是站着的一会儿是歪着头笑的一会儿是绷着脸训他的,唉,听说岳母主张后年再成亲,邹夫人好说歹说,才应下明年秋后,那岂不是要一年多见不到小双吗?   如果见不到小双,这日子该有多难熬……   31、寤寐思服   秋阳在太康住下不走,每日去保和堂闲坐,实在无趣竟跟着墨如学了些药理,认得几味药材,跃跃欲试逮人就搭上手臂诊脉,振振有词不是说别人肝火旺,就是说脾胃虚,药铺里的伙计不堪其扰,跟墨如告状,墨如摇摇头:“由他。”   回头看着秋阳笑嘻嘻不知疲倦上蹿下跳,小双也许就是喜欢他的热情活泼,是啊,谁又不喜欢呢?自从他来了,药铺里多了没病的病人,都是些大嫂啊小媳妇啊,有几位大娘也来凑热闹,进门直奔秋阳而去,让他给诊脉,秋阳总是指指墨如,就将麻烦推给他。   秋阳在药铺中忙里添乱,密切注意着门口,就希望听到小双叫墨如的声音,过了十来日不见小双人影,心里正怅惘着,玉夫人返回淮扬,顺道来问问他要不要跟着回去,秋阳自然不肯,玉夫人也懒得跟他多费唇舌,这桩亲事前后连起来一想,被这个儿子伤透了心,有了媳妇不要娘,竟生生把我算计了一回,将帐都记在了小双身上。   不过这桩亲事也有两样满意,一是跟邹夫人成了亲家,所以要回去静养一年半载,婚事要办得风风光光,让老爷族里的乡里的都知道儿媳妇的来头,再来就是临走前跟妹妹道别,看到她含酸带涩的脸,心里就一阵快意,可看到夏月清瘦憔悴,心里又十分难受。   叹着气嘱咐秋阳去看看夏月,秋阳嘴上答应着,心里想都跟她说清楚了,怎么还是没完没了,夏月是一个七窍玲珑的人,这次怎么就认了死理?我还是先不要见她的好,等她慢慢想通了,还是当她亲妹妹一般。   玉夫人走后,秋阳按捺不住,骑马往陶家庄而去,心里想着,我不见小双,只要远远看到她家院门就好,待到看到院门,磁石一般吸着他的心,怎么也转不过身,又想着能听听她的声音就好,潜在院墙下,果真听到小双脆生生在跟毛球说话。   小双自从定亲后,母亲就再不让她出院门半步,每日在家绣些被面枕头,父亲的病彻底好了,需要出门都是他去,小双从小没受过拘束,看着四方的天空有些无趣,这会儿就逗着毛球作耍,毛球突然挣开她窜上了墙头。   小双心里一颤,难道是……这要让母亲看见还得了,看了看母亲屋里静悄悄的,喊了声:“毛球坏家伙,怎么跑了?娘,我出去找找。”   秋阳心里一喜,小双的身影已出现在院门外,看着秋阳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衫,身形更显挺拔,秋阳也笑看着她,面庞越发的秀丽,眼角眉梢多了女儿家的羞涩,开口唤她一声,小双已低下头去。   秋阳走到她面前,他的影子遮住艳阳,小双就觉心头撞鹿一般,秋阳抬手去捏她的发梢,她突然转身跑回了院子,裙角扫过秋阳的脚面,微痒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底。   因太过惶急,小双忘了关院门,秋阳紧盯着她细瘦的背影,看她停下来背靠着蔷薇花架,胸脯一起一伏得轻喘,清秀的侧脸泛着红,待那红色一点点淡了,扭头看向院门外,四目相对,秋阳眼里缤纷的蔷薇花失了颜色,只剩下小双。   倏得小双的脸又变得通红,掩着脸飞奔回屋,秋阳站在原地,她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她害羞的时候脸红红的,真是可爱极了。   待到挪动脚步,秋阳的腿脚都是麻的,好半天舒展过来,牵着白雪一步三回头往县府而去,明年秋后,还有一年多,得想个法子才是。   马不停蹄赶到国都,进了右相府,邹夫人一听皱了眉头,将秋阳赶了出来,我们家小双金贵着呢,为何要赶着成亲,赶快回淮扬准备妥当迎亲才是,不能让小双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秋阳再无计可施,打马回到太康天已黑透,一夜的梦里都是小双。   第二日去保和堂跟墨如蹭早饭吃,听到小双在里面说话,轻快的话语里带着笑意,说是拜托墨如打听一下宏源县府马公子,又说搭父亲的马车来的,母亲让太阳起来前就回去,如今不让轻易见外人。   墨如答应着,小双又问他有没有什么要缝要补的,又说给他做的单鞋快好了,过几日让父亲给捎来,墨如也不客气也不致谢,笑说好吧。   秋阳生怕一进去小双就得离去,迈进门槛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就这么听听她说话就好,只盼着多听一些,虽然她是在和墨如说笑,二人之间的轻松默契让他有些妒忌。   没料到小双出来的这样快,看到呆立着的秋阳就是一愣,秋阳看着小双身上鹅黄色的衫儿不由一笑,和我的正好是一对,墨如送出来,看到他淡淡一笑:“小双还是再给他缝件衣裳,这件都穿十多日了,也不知洗过没有。”   秋阳脸一红,蚊子哼哼一般低声说:“都是夜里洗了晾干,第二日就穿上了。”   小双轻轻呸一声:“谁要给他缝了?”   脚步轻快掠过秋阳身旁,秋阳拔脚追了上去,小双回头低低说道:“还不快回淮扬去,留在这儿象什么话。”   秋阳喜孜孜说道:“小双总算跟我说话了。”   小双再没理他,转过街角上了马车,秋阳怅惘看着,直到旭日东升,太阳光越来越刺眼,刺痛他的眼睛才返身回来,却看到墨如依然呆立在保和堂门口。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双,羞涩含情忽嗔忽笑,只有在秋阳面前她才会这样吧?墨如的心有些乱,从无意中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天起,她经常过来,每次来都挎着那个小竹篮,里面总有给他的东西,衣衫鞋帽新鲜的瓜果甚至是几块小点心,墨如寡言小双善谈,二人相处甚欢……   秋阳伸手在墨如眼前晃了晃,笑道:“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墨如思绪被打断,笑笑说道:“过几日到陶家庄立过继文书去。”   秋阳笑道:“你还当真……”   墨如往药铺里而去:“若这样跟去富春,难免会连累了小双,立了文书则名正言顺。”   秋阳摇摇头:“你这又是何苦?”   墨如头也不回:“早就跟你说过,小双能当我做家人,我已知足。”   秋阳紧走几步追上他,堵在他面前,盯着他说道:“墨如,我信你,明日我就回淮扬去,着手准备迎亲,请照顾好小双,也拜托你明年为她送嫁。”   墨如点头说了声好。      32、洞房花烛   花谢花开,转眼一个寒暑,八月夏末秋初天气微凉,淮扬府富春县玉府喜气洋洋,秋阳自打看到小双下轿,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个头比去年略高了些,大红的嫁衣覆着细瘦的腰身,微微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执着红绸另一头,由喜娘扶着姗姗迈步,红盖头上的穗子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秋阳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得荡漾。   攒了一年多的话要跟她说,搜罗了许多新奇的精巧物件给她看,置了几处田庄要带着她去,相中一个山青水秀的所在,图纸都画好了,就等着问她要不要动工。   秋阳眼睛盯着小双,一心想着要跟她说的话,迈步行礼都是静远在身边提醒,好几次险些绊倒,拜天地时静远摁着肩头,他就跪下,静远一提衣服,他就站起,看热闹的人见新郎官呆头呆脑的,不时爆发出阵阵哄笑。   待到入了洞房,挑开盖头只看一眼,就恍惚了心神,这好像是小双,又好像不是,妆容精致低眉顺眼,从没见小双这般好看过,也没见过她如此乖顺安静,垂着眼帘不敢看人,两手交握着紧张局促。   喜娘刚要说话,秋阳嘘了一声,小双坐着秋阳站着,洞房中静谧无声,过一会儿有小丫鬟笑着进来,请秋阳过去入席,秋阳弯腰笑着在耳边说道:“我去去就来。”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小双的耳垂一下子变得通红,微不可察点了点头,秋阳叫过两个丫鬟嘱咐仔细伺候少夫人,蹬蹬蹬出门去了。   小双松一口气抬起头来,有人笑着过来殷勤伺候,换下嫁衣,漱口净手,用了几口丸子汤和糯米饼,然后沐浴更衣,小双端着架子由着别人伺候,一切收拾妥当已是精疲力尽,懒懒摆摆手吩咐道:“我乏了,都下去吧。”   躺在床上一觉睡了过去,悠悠转醒时天已黑透,屋里亮起几盏红色纱灯,小双靠床坐着,看案上喜烛冉冉,心情纷乱,以为一年多很长,却转眼就成了亲,父母亲远在千里之外,他们这会儿做些什么?墨如今日会不会被闹着喝酒?还有……脸颊不禁又有些发烧,秋阳……秋阳怎么还没回来?酒席也该散了吧。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小双一慌,出溜下身子装睡,秋阳喝多了些,进了屋站在床前笑道:“睡得可真香。”   三下两下脱了鞋袜外袍,滚到在床上,搬着小双的肩,脸紧紧贴在她怀中,小双想起母亲嘱咐的话,心都快跳了出来,也不敢睁开眼睛,颤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秋阳搂住她的腰,深吸一口气喃喃说道:“小双身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香气,就是我从树上跳下来砸到你那次,那次以后我就总想这样抱着你,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   小双也不敢动,任由他抱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丝丝缕缕而来,萦绕在鼻端惑着她,她心跳更快,秋阳的手搂得紧了些,嘻嘻笑道:“小双心跳得真快。”   小双僵着身子埋怨:“还不是你,一身的酒气。”   秋阳辩解:“今日是喝多了些,高兴,怕熏着你,先沐浴了才回房的。”   小双嗯了一声,秋阳头在她怀中蹭了蹭:“今日累了,先睡会儿,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小双又嗯了一声,心想最好赶紧睡着,省得做母亲说的事,想想都害怕死了。   过一会儿低低问他要不要喝些茶解酒,没有人应声,往后撤了撤身子,看向秋阳,已经沉沉睡去了,象是在睡梦中感觉到香软的身子离得远了,双手一捞,脸又贴上来,耍赖一般挨得紧紧的,两人之间一点空隙也无,过一会儿象是不放心,两条长腿也缠了上来,裹住了小双的腿。   小双一个人睡惯了的,这么被束缚着,过一会儿就觉四肢酸麻,想要推开秋阳,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比起那个,这不算什么,决意咬牙忍耐。   秋阳睡得沉了,身子放松下来,小双轻轻拨开他的手脚,舒展一下身子,翻个身刚闭上眼睛,秋阳的身子又挨了过来,叹一口气扯过自己的枕头塞在他怀中,许是枕头上有小双的气息,秋阳紧紧抱着再不动了。   小双为他盖了被子,看着他白玉一般的脸,伸手想要捏一下,又怕捏醒他,手指头轻轻碰触着碰触着,心里有什么缓缓晕染开来,脸上浮满柔和的笑意,不知何时朦胧睡着了。   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梦境中还是在太康,父母邻里慈爱得笑看着她,依稀还是小时候,扎着双髻的小伙伴们,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院子里树上果实累累,正张罗着踩凳子去摘……   隐隐约约有梆梆的更鼓声传来,猛醒过来恍然以为犹在梦中,想要动一动身子,腰被箍着动不了,原来秋阳不知何时已将枕头扔在地上,又将她紧搂在怀中,白他一眼正要推开他,察觉有什么东西硬硬得顶在腿上。   慌忙掐醒他,指指自己的腿,秋阳顺着往下看,待明白过来脸已通红得快滴出血来,一个转身腾得跳下床去,嘴里嘟囔道,丢死人了,怎么能在小双面前这样?   好半天才转身,没事人一般又躺了回去,悄声问小双睡得可好,身子却离小双远了些,因为一挨近他,那儿就又要硬起来。又不想离得太远,扯过小双的一个被子角盖在身上,和小双枕了一个枕头,手覆住她的手:“咱们说说话。”   小双嗯一声,两个人嘀嘀咕咕,若小时候一般,絮叨着这一年多以来大大小小的事,说到高兴处就嘿嘿得笑,说到可惜处就齐声叹气,待到窗外透进亮光,尚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小双说该起身了,要早早去拜见公婆兄嫂,秋阳说还早,到了时辰会有婆子来喊,小双不听他的:“遇事早做准备总是好的,免得迟了慌张。”   秋阳起身一声轻咳,门外却不见有人应声,扬声喊道:“门外没人吗?”   有人迟疑着应了一声,秋阳过去开门,门外候着的婆子本来得了嘱咐,待天光大亮再喊醒公子和少夫人,说是夫人心疼小公子,怕累着他,不想这么早就起了,慌忙安排人进去服侍。   秋阳洗漱了,由着人束好头发,静静站在小双身后,从镜中看着丫鬟为小双巧手装扮,淡扫长眉轻点红唇,梳了高髻簪了珠钗,笑说道好了,小双浅浅一笑待要站起,秋阳说声等等,去衣橱里拿出一个红色描金的如意花钿。   丫鬟伸手要接过去,秋阳摇头一笑,弯腰看着小双额头,呵着气化开背后的胶,手指抹了薄薄一层水,为小双贴在眉间,端详着笑道:“这是前几日看到的新鲜式样,一眼看到就想着留给你,你看可好?”   小双被他身上的香环绕着,脸一红,没顾上抬眼看镜子,就点了点头。   33、事难两全   玉夫人今日起得早,衣裳换了十几套,发髻换了好几种,怎么照镜子都觉不够威严,好不容易才满意了,堂屋正面端坐着,就等着日上三竿,小双慌慌张张跑过来,到时再给她好看。   打定了主意要给小双下马威,料到小夫妻年少贪欢,早上定是醒不了,几天前就嘱咐下去,今日不得叫他们,哼,虽然你背后有邹夫人,她也不能拦着我管教儿媳。   谁知刚喝几口茶,门外就有人说:“四公子和少夫人来了。”   玉夫人一惊坐直身子,竟然来得这样早,沉住气说先等等,忙派人去请老爷来,再看看三个儿子儿媳出院门了没有。   不大功夫人到齐了,眼睛都盯在小双身上,小双压下心里的局促,面带微笑跟在秋阳身后,给公婆磕头敬茶,玉夫人因事先安排出了意外,一时没想到怎么为难小双,竟接了过去喝了一口,喝下去就后悔得差点吐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又咽了回去。   然后逐个给众位兄嫂敬茶见礼,因为大嫂二嫂过几日就要返回国都,日后要与三嫂在一个府里孝敬公婆,小双对她着实留意一番,礼节极其周到,容貌十分端庄,就是冷冷清清的,笑容寡淡,令人一见敬而远之。   落座后,玉夫人看着小双半天不做声,怎么一年多不见,出落得好看了些,唉,许是上次穿着布衣,如今却着了绫罗,真是佛靠金装人要衣装,也不知怎么生来的福气,三位儿媳见她不说话,也都不敢做声。   玉夫人沉吟半晌,慢悠悠说道:“玉家是富春县有名望的大族,有些规矩怕是小双听也没听过,不懂的就跟你三嫂多学学,她可是出身翰林,书香门第。”   小双低低应了声是,秋阳笑嘻嘻说道:“母亲,开饭吧,都快饿死了。”   玉夫人脸一板:“我和几个儿媳妇有体己话要说,你们都出去,对了,去请柳家姨妈和夏月过来。”   秋阳看看小双,小双没有理他,只得随着父亲和三个哥哥出去了,屋里只留下玉夫人和四位儿媳,玉夫人又对小双说了大儿媳和二儿媳的出身,看小双脸上一丝愧色也无,心里不由一阵恼火,果真是小门小户没见识,不知好歹。   正要出言训诫,小双微微笑道:“我和三位嫂子出身天差地别,祖籍天南海北,竟都嫁入玉家,做了妯娌,可见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三位嫂子忙笑说是,玉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时夏月和柳夫人进来,夏月消瘦得似乎风一吹就倒,小双拜见了柳夫人,跟夏月笑笑见礼,夏月回了礼,笑容里满是苦涩。   柳夫人仔细瞧着小双笑道:“哎呀,绕了一大圈,听说还是太康的那个丫头,好好好,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瞧瞧姐姐被这四个儿媳妇围着,好生有福。”   玉夫人绷着脸没理她,也不知她打那儿听说的,柳夫人又笑道:“知道姐姐不待见我,明日就准备走了,外甥成亲,我可千里迢迢来了,尽了我的心。”   玉夫人扯出一丝笑容:“是啊,夏月跟尚书公子订了亲,妹妹怎么也得来告诉我一声不是,再说妹妹心事达成,也该到江南来游玩一番,夏月就留下来住一阵子,往后成亲了,就算姨母再想,也来不了喽。”   夏月脸一白,也不敢看柳夫人,不料柳夫人这次倒痛快,点头说道:“姐姐疼夏月倒是真的,如今该死心的也都死心了,也罢,就住一阵子。”   夏月低了头掩饰脸上的喜色,想着昨日着了吉服的秋阳,果真是丰神俊朗翩翩少年,他成亲了如何,我订亲了又如何,我就不信不能把他抢回来。   一家人用过早饭,秋阳陪着小双回了院子,两个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丫鬟婆子们悄悄议论,小公子一向寡言,如今怎么就成了话痨,这一日说的话怕是比一年还要多。   夜里秋阳依然搂着小双睡得安稳,小双彻底放下心来,也许并不像母亲所说,估计有的夫妻不需要那样做,就像我和秋阳。   第二日一早送走了柳夫人,秋阳和夏月到墨如家去做客,算作回门。墨如几个月前就到了富春,置办了宅子挂出行医匾,开头人们看只是面白无须的少年,无人敢信其医术,墨如也不着急,就在富春境内四处游玩。   偶遇几例疑难杂症,病患死马当做活马医,不过是想着找他试试,不想墨如妙手回春,名声慢慢大起来,开了药铺请了伙计,然后赶着日子回到太康为小双送嫁,小双到了富春,就住在这处院子里。   墨如今日精心准备,小双推开院门,就觉回到了太康娘家,一样的布置一样的气息,厨房炉灶上散发出的香气都是一样的,小双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秋阳忙安慰她说,过了年就陪她回去。   墨如迎了出来,自从立了过继文书,他的心就日趋麻木,看到小双也没有感觉,只是做着该做的事,直到前日小双穿了嫁衣对着他笑,心里猛得抽痛开来,一时间几乎不能呼吸。   夜里喝着酒后悔了,后悔不该顺着小双的心意,不如耍尽手段,将她抢到手再说,那怕她心里没有我,只要她在我身边,她能做我的妻子。可是,悔之晚矣……   酒醒后,墨如恢复常态,只要小双高兴就好,只要她当我是弟弟,今生就已满足。   三人坐在庭院中一日谈笑,仿佛又回到保和堂的后院,傍晚小双和秋阳回到玉府,进屋刚坐下,夏月的丫鬟蔷薇飞一般跑进来,说是夏月今日到城外游玩,在山上看到一块石头,知道秋阳喜欢,冒险去拣,不小心摔断了腿。   秋阳站起身就跑了出去,小双皱了双眉,这也太巧了些,再说夏月都订了亲,怎么还事事想着秋阳,起身追了出去,秋阳脚步飞快,早不见了人影。   夜里秋阳回来,有些沮丧坐下,半天没说话,小双为他倒盏清茶,专心绣着手里的荷包,也不理他。秋阳枯坐半晌,闷闷开口说道:“这次忙着亲事,夏月来也没好好跟她说几句话,也没仔细看她,今日一看,怎么瘦成了一把骨头,也不象以前活泼爱笑,一说话就叹气,眼神恍惚,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小双哦了一声问他:“她的腿可好些了?”   秋阳摇摇头:“骨头断了,好在郎中给接好了,肿得吓人,说起来都是为了我。小双,我是不是对夏月太狠心了些?”   小双顺着他:“是啊,是太狠心了。”   秋阳一愣,小双又说:“秋阳就该顺着母亲的意思,跟夏月订了亲,娶了夏月,那样的话,夏月依然是那个活泼爱笑,漂亮可人的姑娘。”   秋阳笑道:“那怎么可能,我要娶的是小双。”   小双看看他:“那还能怎样?”   秋阳说声也是,起身沐浴去了。   小双靠在榻上等他,想着秋阳进屋时一脸的心疼,心里十分的不舒坦,夏月究竟要怎样?她为何要留下来?难不成她还没有死心?   又想起母亲说过,男女合为一体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是啊,我和秋阳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夏月若要对我们做什么,岂不是很容易,不行,我不能怕疼,小双暗暗下定了决心。   34、同床共枕   秋阳洗浴好出来,小双坐在灯下直勾勾看着他,秋阳笑道:“怎么了?”   小双红着脸半天没说话,秋阳过去拉她的手:“睡吧。”   小双的手挣开来缩了回去,秋阳愣了愣,弯下腰脸几乎贴上她的脸:“小双有心事。”   小双身子往后撤了撤,上身向后,离秋阳远了些,秋阳偏腻着她,身子顺势往下压,小双一急站起身说:“睡去了。”   秋阳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仗着身手敏捷才站稳了,上了床挨着小双,小双往里他也往里,小双身子贴在墙上,他贴着小双,小双推推他:“死皮赖脸做什么呀?”   秋阳头挨着她肩头蹭了蹭:“干嘛躲着我呀?”   小双咬着唇,秋阳眼神灼灼盯着她等着,窗外月影西沉万籁俱寂,小双终于深吸一口气:“和你还不算真正夫妻。”   秋阳捏捏她嘴:“三媒六聘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怎么不是夫妻?”   “那个……”,小双实在难以启齿:“入了洞房还要……还要同床共枕。”   秋阳拍拍旁边的枕头:“我们都同床共枕两夜了。”   小双有些急:“同床共枕不是这样的……”   秋阳笑嘻嘻搂住她腰:“睡在一张床上,枕一个枕头,不是同床共枕是什么?”   小双咬牙用力推开他,翻身向着墙再不理他,脑子里翻江倒海,怕想起来偏能想起来,刚刚下了决心,就去陪嫁的箱子底拿出母亲说的那本书,不看则已一看吓死,画面上都是光溜溜赤条条的男女,相搂相拥姿势奇怪表情痛苦……   因母亲说过,这个在房中很有用,手发抖心发颤呼吸急促,哗啦啦翻看了一遍,听见里面没了水声,知道秋阳洗好了,连忙又塞回箱子里,刚坐稳当他就穿好衣服出来了。   一想到要裸身相对,小双心都快跳了出来,记事以来在母亲面前都没光过身子,就连沐浴时也不敢仔细看自己,这几日有小丫鬟服侍洗浴,也都是让她们在屏风后等着,男子的身子什么样,更是想都没想过。   秋阳手搭上她肩头,小双身子一颤,秋阳感觉到她的瑟缩,手探上她额头:“小双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小双不说话,秋阳又问:“想家了?想岳父岳母了?”   小双突然翻过身来,大声说:“不是。”   秋阳吓一跳:“不是就不是吧,怎么横眉立目的。”   小双腾得从秋阳身上跨过去跳下床,秋阳愣愣看着她打开一个箱子,然后拿出一册书,朝着他扔了过来,书翻开来覆在秋阳脸上,秋阳拿下来一看傻了眼……   好半天不说话也不动,小双原地站着背对着他不敢回头,过了很久听到秋阳蚊子一般的声音:“小双,这样,好吗?”   小双回过头去,秋阳的脸殷红如血,双眸水汪汪看着她,可怜巴巴说道:“这个……是不是不正经的人才会这么做?不过,如果小双高兴,那我就……我就……”   双手去解中衣上的纽子,抖抖索索半晌没解开一个,小双慢慢走过去,轻轻揉着他的脸,感觉不给他揉揉,就能流出血来,秋阳的脸靠在她掌心,终于解开一个纽子,小双低低说道:“母亲说每一对夫妻都会这样,这样……这样才能成真正的夫妻,才能有孩子……”   秋阳急急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抱在一起睡觉,就会有孩子,孩子是拉出来的。”   说着还认真指指臀,小双捂了鼻子笑道:“那还不臭死了,分明是从肚脐眼钻出来的。”   秋阳嘻嘻笑了:“也是啊,我就没想到这个,还是小双聪明。”   小双也噗嗤笑了,一对小儿女相对傻笑起来,就忘了刚刚的事,相拥着睡去了,睡得都很香。   第二日凌晨小双醒来,腿上又被硬硬的东西顶着,看秋阳犹自睡得沉,再按捺不住好奇,试探着轻轻的伸手握住,这是什么啊,隔着衣服都有些烫手,抚摩两下,手下感觉更硬了,粗细跟捣衣杵差不多,又试着摩挲两下,秋阳啊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秋阳的喊声声震云霄,小双吓了一跳松开手,秋阳腾身跳到床下,背着身子按着下面,颤声说:“小双,这个不能碰的,一碰就难受……”   嘴里说着难受又觉得奇怪,怎么好像难受中夹着快意,哎呀,羞死了,万一……万一它那天不听话,再流出东西来,被小双看到,我就没脸见她了。   秋阳满怀心思,早饭后跑去找静远,静远和飘云成亲刚几个月,正是如胶似漆,秋阳这几日无事,也就放他回家,一见到静远就揪着他袖子,扯他到僻静无人处,红着脸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和飘云夜里是不是要脱光了,搂搂抱抱的,还……”   静远也涨红了脸,悲愤说道:“公子又吃饱了没事做,来打趣我,公子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去了。”   秋阳忙拦住他带着些央求:“我是认真的,不知道该问谁,才来问你,是不是……”   静远盯着他,看他不象没事找事,又想到他新婚燕尔,怎么会专程跑来捉弄他,没开口忍不住笑了:“那公子这几日和少夫人,难道是穿着衣服睡的?”   秋阳绷紧了脸:“是我在问你。”   静远说声公子等等,蹬蹬蹬跑回屋也拿来一本册子,秋阳一翻开脸又红了,跟小双那本差不多,就是没小双那本画的好,指了指静远:“你……你竟然也这么流氓。”   静远一把夺过来:“那家夫妻不是这样,又没逛青楼,有什么流氓的,要不是看公子的脸面,还不肯拿出来呢。”   秋阳手指着画中人的脸:“这么难受,为何要这样做?”   静远诧异看着秋阳,自家公子原来没开化到如此地步,叹口气说道:“我的公子唉,这不是难受,是快活,快活到极致就这神情。”   秋阳疑惑看着他,静远想了想,公子如此无知,也是自己的责任,点拨道:“头一次会疼。”   秋阳吸口气问道:“很疼吗?”   静远点点头:“很疼,疼的都哭了。”   秋阳摆摆手,说声没事了回去吧,静远想着媳妇,也就答应着走了,走前不忘把册子揣在怀中,秋阳扶着墙挣扎犹豫彷徨,既然这样才算是真的夫妻,疼就疼吧。   下决心回了院中,小双正低头绣着荷包,秋阳坐在窗下看最近迷上的兵法,脸向着书,眼睛却瞄着小双,看小双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在屋中闲坐,谁也不怎么说话,小双在琢磨花色,秋阳琢磨静远的话,正相对怡然,蔷薇又来了,说是夏月病情越发沉重,发高烧说胡话,不停喊着秋阳。   秋阳站起身,小双摁住了他,笑说道:“我去看看,夏月如今是订了亲的人,秋阳要知道避嫌。”   秋阳笑道:“我跟夏月还用避嫌吗?”   小双吊梢眼一瞪,秋阳笑道:“那好,小双去吧。”   小双点点头:“秋阳去请墨如过来,他的医术好。”   秋阳笑道:“好主意,还是小双聪明。”   蔷薇还要说话,小双站到她面前微微笑道:“走吧。”   蔷薇心想,小时候在左相府碰上,我也是丫鬟她也是丫鬟,都是伺候人的,如今抢了小姐的相公,摇身一变成了少夫人,本以为她是个好脾气的,可小姐想见心上人一面,她都拦着……   小双看她直愣愣看着自己,笑说道:“蔷薇,这样看人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快走吧。”   蔷薇不情不愿跟在她身后,往夏月住的院子里去。   夏月见来的是小双,心里好生失望,命人放下床帐,回小双说刚吃了药,睡去了,小双揭开帐子探一下夏月额头,又看看夏月的腿,叹口气说道:“怎么也不小心些,烧倒是退了,该不会胡乱叫人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得好好躺着。”   这时玉夫人来了,小双忙上前搀扶,她不着痕迹挣开来,坐在夏月床前埋怨:“这孩子真是实心眼,就为了秋阳如此折磨自己,这又是何苦,你以为是自己的,却不想被人抢了去。”   小双跟没听到一般,低头笑说道:“母亲,我房中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玉夫人气哼哼看看她,咬牙要说什么,秋阳领着墨如进来,墨如仔细诊了脉,看了夏月的伤口,对玉夫人说道:“原先的郎中接骨用药都是极好,只是这位姑娘心神俱损,再添些安神汤药更好。”   送走墨如,夏月服了药真的睡着了,小双和秋阳送玉夫人回了院子,玉夫人当着儿子倒是没有对小双说什么,小双想着,夏月住上一阵子总要走的,婆母这儿顺着她也就是了。   夜里小双先洗浴了,又在琢磨同床共枕之事,秋阳洗浴后走出来,小双看他披了长袍,心中奇怪,秋阳避开她的目光,扭捏蹭到床边,一咬牙长袍从身上滑落下来,底下未着寸缕,小双吓一跳,扭着脸不敢看他,颤声说:“这是做什么?”   秋阳双手捂着下身缩着身子,紧闭着双眼,一副壮士扼腕的悲壮:“既然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疼就疼吧,小双想怎么样都行。”   小双一时间目瞪口呆……   35、混沌初开   秋阳看小双呆立不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弱了下去,抖着手想抓被子过来遮挡,怎奈被子都靠里放着,赤身裸体又不好去够,半蹲着背过一只手去,在床上来回划拉。   小双垂着眼帘,轻悄悄走过来,放佛怕吓着秋阳一般,扯一床薄被扔给秋阳,不想兜头而下将秋阳罩住,秋阳眼前一阵黑,蒙着被子转过身来,双手伸向前方胡乱抓摸,正好探到小双胸前。   触手处柔软滑腻,覆着轻摸了两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嘴里说着这是什么啊,脸贴了过去,隔着薄被都能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是小双身上的香味,小双因突然被袭,一时呆愣,待回过神来,胸前麻痒胀痛,手去推秋阳:“不许摸了,难受。”   秋阳哗啦扯开头上的薄被,看小双衣襟半敞,胸前的隆起若羊脂玉一般又细又白,顶端两个粉红的圆点,嫩嫩的亮亮的,刚熟透的樱桃一般,秋阳想起那甜中带酸的滋味,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贴上去厮磨着厮磨着,唇角不时扫过两个樱桃,情不自禁张口咬住其中一只,轻轻吸吮几下。   小双身子里窜起从未有过的麻痒,呼吸有些急促,想要推开秋阳,又觉异样的舒服,想要他再吸几下试试看,身子往前送了送,秋阳的手探进她的衣底,一只手在腰背试探着抚摸,一只手揪住一颗樱桃轻捻,嘴唇嘬弄着另一只,品尝咂摸着渐渐加重了力道。   他新奇激动,原来小双的衣服底下别有风景,他试探着摸索着,朝小双步步紧逼,小双被逼退在床上,仰倒了下去,秋阳趴在她身上,兴致满满轮流在两个红点间流连,间或舒服得哼唧两声,象极品尝到美味的孩子。   小双慢慢轻喘起来,两条腿在秋阳身下伸屈着,舒缓着又难受又渴望的感觉,突然那捣衣杵又硬硬顶在腿上,她的手试探着捉住,因没有衣衫阻隔,秋阳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有些陌生。   手中的灼热蠢蠢欲动,小双又紧张又好奇,想要抬头去看,秋阳压得更紧,双腿胡乱在她腿上乱蹭,额头上的汗珠沾湿了小双前胸,小双奇怪得抬起另一只手,撑起他脸,但见满脸潮红,眼珠有些泛红,茫然中带着些狰狞。   小双手一颤松开,秋阳想要站起身掩饰窘迫,却又留恋着身下的香软,脸又贴在小双胸前,低声得央求:“小双,我难受,小双……”   小双压抑着身子的轻颤,轻抚他的长发:“我也……我也难受……要怎么样才能好些?”   秋阳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小双,还要你抓着……”   小双手伸过去又缩了回来,那儿好像又大了些,更加灼热烫手,秋阳抓着她的手不放,小双一咬牙推开他跳下了床,秋阳茫然伏倒在床上,略略回过神盖了薄被,想着刚才羞人的言行,脸又成了一块红布。   小双急急拿出那本书,到床上翻开来看着,画中人都是赤条条的,一咬牙缓缓解开衣衫,秋阳屏住了呼吸,先是薄薄的双肩,然后刚刚半露的双峰尽显,底下细细的腰肢,平坦的腹部,然后一丛青草,两边细瘦的长腿,他的瞳孔一点点收缩,心跳得似乎要炸开来,呼吸急促到快要窒息,小双的身子原来是这样的,跟自己的一点不同,柔弱细软白嫩,姣花一般诱惑着他去采摘。   小双伸出手,紧闭上双眼扯开秋阳身上的薄被,深吸一口气平稳着紧张心跳,张口低喃:“我们也如这画中一般,照着他们的样子,秋阳大概就不会难受了……”   话音未落,秋阳突然伸出手将她捞在怀中,身子紧贴着她的身子,他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想要说什么,双唇也颤得厉害,只是胡乱得亲着小双的头发眉眼,一扇从来没打开过的门,在他面前打开,是这样的美,令他兴奋着迷。   小双缩在他怀中承受着,此时的秋阳是陌生的,身上有力的阳刚之气围绕着她,令她心跳害羞欢喜。   秋阳抱着她犹觉不足,将她放在床上,目光锁在她身上,双手轻轻抚、摸着,抚遍了每一处,小双颤抖着轻喘着抱住他的腰,秋阳看着枕边的画页,难耐得俯下身,他的坚、硬抵在小双两腿间,胡乱得碰、撞着。   小双难堪得紧紧并住了双腿,秋阳将画页举到她面前,小双红着脸分开了些,秋阳又是一阵胡冲乱、撞,却不得其门而入,急得满头大汗……   急中生智一手托起小双的臀,仔细得看着,小双羞得紧紧闭上双眼,待要挣扎,秋阳的手指已探、了进去,小双一声低叫,秋阳恍然明白什么,又看看画页,分明是尽、根而入,看来就是入到此处。   身下早已是忍无可忍,俯下身分开小双的腿,一举而入,中途似乎遇到阻挡,他毫不迟疑一鼓作气,然后满足得喟叹出声,包、裹处柔软紧、致,竟是从没有过的舒畅,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静静呆在里面享受着那种温热呵护。   销、魂的快、感只是一瞬,就听到小双一声抽泣,慌忙睁开眼去看,小双已是泪流满面,怒瞪着秋阳说:“疼……疼死了……”   秋阳慌乱着要退出,因小双疼得缩紧身子,想抽身却抽不出来,一动之下,从未有过的销、魂滋味侵袭而来,迷乱中又试探几下,身体里的热量喷、薄而出,小双疼痛之下又觉得被一股热、流冲、刷着,推着秋阳哭道:“快起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秋阳忍着瘫软撑起身,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小双流血了,我伤着她了,急慌慌要去喊人请郎中,小双一把揪住他,流着泪说:“万一别人问起怎么了,说起来岂不是丢死人。”   秋阳愣愣看着她,眼泪也下来了:“那怎么办……怎么办……”   小双抹了抹眼泪,咬唇说道:“等等……我想想……”   眼角余光瞥见那本册子,才想起母亲说过头一回要疼要流血,以后就好了,心里一松清醒了些,看着秋阳说道:“万事开头难,睡觉。”   秋阳傻傻点了点头,躺在小双身旁看着她,抱也不敢抱,碰也不敢碰,也不敢说话,静静待她睡着了,轻手轻脚下床,风一般到了静远家门口。   静远大半夜被闹出来,出门迎面被秋阳揪住衣领,拖到漆黑处咬牙问道:“不是说头一回都疼哭了吗?怎么我一点没疼,还很快活,小双却疼得流泪流血。”   静远被他晃得头晕,又加刚从睡梦中惊醒,半天才明白秋阳说的什么,拼了命憋住笑:“本来就说的是我媳妇儿头一回疼,疼得都哭了。”   秋阳愣了好半天,想起洗浴后脱了长袍的言行,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静远带着笑意道:“这么说,该恭喜公子今夜成了好事。”   秋阳忍不住踹了静远一脚,咬牙说道:“话都说不清楚,笨蛋。”   静远一疼,好不容易忍着的笑溢了出来,吃吃贼笑了几声,秋阳气得拎着他衣领,让他原地转了几圈,施施然开口道:“虽是爷成了好事,却不得要领,你这就回去,跟自家媳妇操练一番,爷在门缝里看着,也好学学这活春宫。”   静远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央求:“公子还是回去自己操练吧。”   秋阳冷笑道:“也好,说不定爷那日兴致来了,就去你们屋外站着,你快活时小心点。”   静远一哆嗦,深恨自己白日没跟他说清楚些,这位爷的脾气可是说到做到,万一飘云知道了,自己还能有活路吗?尚没想到主意,秋阳已经迈步急匆匆走了。   回到屋中,偷偷掀开被子看着小双,怎么也看不够,看着看着脱了衣衫钻了进去,从身后圈着她腰,埋头在她肩上,嗅着她的香睡了过去。   36、难以餍足   天刚蒙蒙亮,外面响起低低的敲门声,小双因初次疲惫睡得香沉,秋阳却一夜不安,不时醒来看看小双,试一下有没有鼻息,再试试额头热不热,又掀开被子看血止住没有,三番五次折腾,这会儿刚好又醒过来。   穿衣下床门打开一条缝,蔷薇乞求看着他:“姑娘她昨日服了安神汤药,药劲儿过后,醒来一言不发痴痴呆呆的,天亮后熬好的粥也不吃,药也不喝,姑娘从小就听公子的,公子过去劝劝吧。”   秋阳回头看了看,小双犹自沉睡,点点头麻利换好衣衫,随蔷薇到了夏月屋里,屋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夏月勾着头抱着膝坐着,秋阳唤她一声竟是理也不理,秋阳在床边坐下,接过蔷薇递过来的清粥,舀一勺到夏月唇边,柔声说道:“我喂你,可好?”   夏月抬起头张开了嘴,喝几口痴痴看向秋阳,眼泪慢慢流了下来,他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成亲不过几日,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说不出来多了些什么,只是更添了风采。   眼泪和到粥里,不见了清甜,满嘴的苦涩,怒气上来,伸手打翻秋阳手里的碗,哭着说道:“既已娶了别人,为何还要关心我,你若是不理我,过些日子我也就彻底死心了,你偏偏又来我面前,对我这么好,好像我们两个还跟从前一样。”   秋阳吩咐蔷薇收拾着瓷碗碎片,看着夏月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吗?是不是不想回到国都,故意摔断了腿?不管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后悔跟小双成亲。”   夏月听到他戳穿自己,不由难堪之极,急怒之下嘶喊道:“我若是为你死了呢?我若是死了,你是不是也不会后悔?”   秋阳愣了愣,看着夏月说:“你可别犯傻,不值得。”   说完转身走了,夏月看着他,手中帕子撕成了布条,怨恨不已,我死了你都不会后悔,若是小双死了呢?这个念头冒出来,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   秋阳回到屋中,小双已醒转过来,正盯着床帐顶发愣,听到门响转头看见是他,蹭一下头缩到被子里,从头到脚都羞得通红,秋阳过来揭开被子看着她:“可还疼吗?”   小双紧闭着双眼,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秋阳忙说:“这就差人请郎中去。”   小双一把攥住他手,轻轻摇了摇头,秋阳手伸进被子里:“那我看看血止住没有。”   手碰到小双温软的身子,就颤了一下,身子也跟着绷紧,小双被他碰触的地方,麻痒一点点散开来,直至全身,两人几乎同时狼狈得往后撤身,慌乱得不敢看对方。   僵持了一小会儿,门外有丫鬟轻声说该起了,小双才想起要去给婆母请安,急慌慌起来,身上未着丝缕,又钻回被中,伸手去找中衣,满床都是不堪的凌乱,哪里有中衣的影子,再看秋阳垂手站在床前,只顾低头掩饰羞窘,没看到小双的急迫。   小双拿起枕头砸了过去,秋阳茫然抬起头,小双指指衣橱:“找一套干净的中衣来。”   秋阳手忙脚乱找了来,小双接过去让他转过身,他乖乖照办了,小双放心坐起身,秋阳忽然转过来,一把抱住她,嘴唇袭向她那两只诱人的红樱桃,小双气得推着他让他放开,他手下却更加用力,小双捶打了几下就没了力气,被他吸吮着,瘫软在他怀中。   秋阳在天光下又细细看了小双几遍,摸了几遍,才放她去洗漱,扶床坐下平复心跳气喘。   进来换洗衣衫床褥的婆子没敢让他起来,又退了出去,小双换衣梳洗后,两人往玉夫人院子里去,在路上小双悄悄问:“那染了血的床褥怎么办?万一让人看见还不丢死人。”   秋阳满脑子都是小双细白的身子,随口说道:“还在床上放着呢,婆子没顾上收拾,回头扔了吧。”   给婆母请安后陪着用饭,回到屋中,床上已洁净如新,小双也不好问谁收了去,压下心头尴尬,想着天凉了,拿出针线笸箩,准备为墨如做夹衣,秋阳呆坐了会儿,起身说要出门一趟,小双点点头由着他去了,省得相对无措。   午后秋阳才回来,抱着一个大箱子,也不许下人帮忙,径直抱到屋里藏在了一个角落。   小双小憩起来,就见秋阳坐在窗下看书,看得津津有味,走到他身后笑问:“玉公子莫非要秋闱入仕吗?怎么长进上了?”   秋阳吓一跳,急忙合上书,跟小双嘿嘿傻笑了两声,小双不再理他,又去桌边做针线,做着做着眼前有人影挡住亮光,抬起头,秋阳眯眼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小双一惊,好像村子里猎人好不容易抓到山鸡,就是他这副神情,举起手中的针问道:“做什么?”   秋阳拿开她手上的针,将那些伙计推到一旁笑道:“先不忙着做这些,小心伤了眼睛。”   小双不理他,秋阳一把攥住她手:“小双,昨夜没睡好,陪我睡会儿吧。”   小双看看窗外:“半下午的,要睡自己去。”   秋阳蹲□抱住她腰:“小双不陪我去,我就这样赖着你,我也睡不成觉,你也做不成针线。”   小双打小就磨不过他的缠人功夫,只得依了他。   躺到床上放下帷帐,秋阳猛得压在小双身上,手去解她的衣衫,小双挣扎着不让,秋阳摁住她手,双眸晶亮晶亮看着她:“小双知道我看的什么书吗?我收罗了一上午,都是讲闺房之乐的,我们这就来试试。”   小双刚说句大白日的,他已张口咬在胸前,舌尖重重厮磨,小双呼吸渐渐急促,两手抱住他腰,身子向着他弓起,秋阳一笑,果然如书中所言,双手和唇舌更加卖力,待小双在他身下迷乱瘫软,一手揉搓着她的身子,一手飞快尽卸彼此衣衫。   顶在小双两腿间的膝盖感觉到湿滑,方挺身而入,小双一声惊呼,秋阳慌忙停下,待要问声疼吗,小双已弓起腰将他更深接纳,秋阳深吸一口气,两手搂住她后背,埋头在她胸前,照着昨夜销魂时候的动作,缓慢得一点点动起来。   小双手指插在他发中,随着他的动作轻喊低喘,声声喟叹,鼓舞着秋阳更加有力,更加贴近得撞击……   就这样缠在一处喘在一处,在床帐内汹涌翻滚,秋阳初尝蚀骨滋味,难以餍足,一战进而再战,稍事歇息即三战,三战过后小双软软趴在床上,再不肯让他碰,门外有人说,公子少夫人,到晚饭时候了。   小双揭开帐子望向窗外,原来天已黑透,慌忙要起身,秋阳扬声说道:“备着就是,想用了自然会说。”   小双刚要抗议,已被拦腰捞到床里,她就势往下一趴,秋阳趴在她身后低低说道:“小双歇小双的,我接着做我的。”   说着膝盖轻轻一顶,小双两腿分开,秋阳已从身后进入,小双抓紧了身下枕头,呜呜说道:“玉秋阳,你还有完没完,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秋阳脸贴在她背上轻笑道:“没听说过房事会死人的,明日一早多睡会儿就是。”   正在欢情处,门外又有人喊声公子,秋阳低沉喝了声滚,门外再无声息。      37、死去活来   秋阳贪欢到了夜半,小双哭也不停骂也不停,央求没用吓唬也没用,后来索性埋头睡着,秋阳那堪寂寞需索,几次把她弄醒,小双疲惫不堪,头一回后悔跟秋阳成亲,大概二更天,秋阳总算力竭而眠,小双却睡不着,对着秋阳扬起手,看到他唇角调皮满足的笑,终究叹口气轻抚在脸上,嗔笑着叫声冤家,在他身旁躺下来,伸手揽住他腰,靠着他渐渐睡去。   大概四更天的光景,院子里突然人声杂沓,有人尖利喊着,来人啊,夏月姑娘快不行了……二人唬得坐起来对望着,都以为是做梦,待到又有人喊了一声,急忙穿衣,小双刚站起就软倒在地,恨恨瞪着秋阳,秋阳忙扶她躺下安抚道:“我去看看,小双好好歇着。”   夏月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三公子夫妇扶着泪流满面的玉夫人,玉夫人见秋阳进来,兜头就打:“都是你这个混账,这下害死她了,小时候那么好,怎么长大了偏娶了别人。”   秋阳架起胳膊挡住母亲的手,看向三公子:“可还有救吗?”   三公子摇摇头:“郎中在屋里,我看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玉夫人哭着骂道:“都滚出去,别在这儿说丧气话。”   三少夫人心里一声嗤笑,这个莽夫可真是会说话,脸上却不露出来,低低劝道:“母亲莫慌,蔷薇说只是多吞了些安神药,不一定致命,郎中定会设法的。”   玉夫人哭道:“这孩子近些日子本就体弱,哪禁得起如此折腾,我看也过不了今夜了……”   哭着哭着看向秋阳,恶狠狠问道:“小双呢?这儿都出人命了,竟然还睡得着?”   秋阳出去吩咐人请墨如来,回身进屋仔细问郎中,郎中满头大汗摇摇头:“老夫是无能为力了,这位姑娘本就身子虚弱,吞食了一包安神药,雪上加霜,府上准备后事吧。”   秋阳心里一颤,看向低垂的床幔,本以为她冰雪聪明,怎么也不会因为和自己赌气,就舍得伤害自己,心里万分后悔白日里跟她说的那些话,前些日子她故意断了腿,就该想到她此番心绪不同往日,该好好劝导才是,怎么能再说重话伤了她。   迈步走到床前,掀开帷幔,看夏月静静躺着,脸色腊黄气若游丝,不禁抓住她的手哽咽道:“你这又是何苦?”   这时墨如从门外背着药箱进来,拨开秋阳的手说道:“除了小双,别的女子的手岂是你能握的?”   秋阳看着他急切说道:“一定要救她的命。”   墨如把着脉:“明知道她不甘心,为何留她住在这里,你可为小双想过?”   秋阳愣了愣摇头说道:“我没想那么多,可还有救?”   墨如拿出银针,淡淡说道:“施针试试吧,需要有一个她在乎的人,在旁边唤醒她,说些让她高兴的事。”   秋阳抿了抿唇,墨如说道:“你除外。”   这时门外有人坚定说道:“让秋阳来,这是救人一命,我不会计较那些。”   进来的正是小双,墨如抬手针扎了下去,夏月额头沁出细汗,秋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切看着小双,小双握住他手,低低说道:“定下神来好好想想,若你想不起来,她可就没命了。”   秋阳终于开口,无非是些小时候的趣事,小双为夏月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夏月悠悠转醒,看着秋阳虚弱说道:“好多事你都记错了,有的根本不是与我,是与小双。”   秋阳抹了抹头上的汗:“你醒了就好。”   夏月紧盯着秋阳,伸手要抓住他手,小双的手塞了进来,夏月甩了开来,又去抓秋阳的,秋阳躲了一下,夏月流下泪来:“原来是真的,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后悔。”   小双抓起桌上的铜镜,拿过来对着夏月,夏月看向镜中,一个形容枯槁的人流着泪,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睛深陷下去,枯黄的头发乱得象一堆草,夏月啊的叫了一声捂上双眼:“这个鬼一般的人是谁?”   小双脸挨住她脸,扒开她的手,指了指镜面:“夏月自认为是花容月貌的美人,而我,其貌不扬,根本配不上秋阳,你这会儿再看看。”   夏月不置信看着镜面,里面的小双容光焕发眉眼弯弯,头发乌润红唇潋滟,一把夺过镜子,恨恨摔在地上哭叫道:“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个也不是小双,不是小双。”   小双捡起镜子,夏月惶恐看着她,小双指指秋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如此糟蹋自己,卑微厮缠,只会让他厌烦,我若是你,就要活得好好的,嫁一位比他强百倍的夫君,让他知道他舍掉的是明珠,而不是尘泥。”   夏月捂住耳朵尖叫道:“我不听,我不想看见你。”   这时玉夫人冲进来,扬手重重掴在小双脸上,怒骂道:“她都这样了,你还气她,你安得什么心?”   秋阳冲过来挡在小双身前,玉夫人扯着他的衣服哭闹:“你要护着她是不是?我今日偏要教训教训她,替夏月出出气。”   秋阳死死挡着,墨如在旁说道:“看来我姐姐在玉府甚为受气,亲家太太当着娘家人的面,又打又骂是何道理?”   玉夫人愣了楞嘴硬道:“婆母教训儿媳天经地义。”   墨如冷笑道:“那玉夫人倒是说说,我姐姐她做错了什么?是她要害死这位夏月姑娘吗?玉夫人为何拿她出气?”   玉夫人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道理,墨如笑道:“玉家可是富春大族,婆母无故苛待儿媳,若是传了出去……”   小双出言打断墨如:“今日多亏了弟弟,这就送你出门,回去好好歇息。”   墨如不再说话,绕过玉夫人往外走去,小双跟了出去,秋阳也急忙跟上,门口迎头碰上三公子夫妇,三少夫人和墨如正好走了当面,愣一愣侧身避了开去。   到了玉府门口,墨如对秋阳说道:“小双远嫁千里,你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她若要受了婆母的气,我可不会饶你。”   小双笑了笑说不会,墨如看看她:“你也一样,别尽想着一门心思对人好,该翻脸也要翻脸,别总是忍着。”   小夫妻看他眼神凛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墨如看看小双的脸:“过会儿让伙计送药来,半个时辰抹一次,天亮就能好。”   说完转身上马走了,小双笑道:“哎呀,他今日成哥哥了,唬得我不敢说话。”   秋阳摸摸小双的脸,执了她手到了夏月院子里,对玉夫人说道:“夏月寻死觅活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母亲怎么对姨妈交待,养上几日就送她回家吧。”   玉夫人指指小双骂道:“又是你挑拨的是不是?”   秋阳看着母亲:“小双没说过什么,母亲想想儿子说的可在理,母亲再疼夏月也是姨母,若是好好的住些日子也就罢了,眼下这样,不如早早送回去。”   夏月没听见一般,靠坐在床上不说话……   玉夫人被折腾半夜,又犯了头疼的毛病,郎中来了几个束手无策,想起昨夜里夏月起死回生,有心让墨如来诊脉,又拉不下脸去请,后悔当着他面打了小双一下,被他冷言锥心,唉,看来以后教训小双还得当心些,本以为她娘家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跟来这么一位厉害的干弟弟。   小双过来请安,贴心问道要不要请墨如来看看,玉夫人连忙说好,看小双脸色如常,想来昨夜打得不重。   墨如来了又走,玉夫人午后就好了些,扶着丫鬟去看夏月,喝着茶看夏月的情形,细想秋阳的话,觉得十分在理,夏月这么闹下去,万一有个好歹,妹妹埋怨起来,我岂不是好心做了坏事。沉吟着笑对夏月说:“夏月啊……”   夏月看着姨母,脸上浮起勉强的笑容:“姨母,我想好了,养上几日好些了就回家,再不敢叨扰姨母一家。”   玉夫人讪讪半晌过去摸摸夏月头发:“就知道夏月打小贴心懂事,不枉姨母疼亲生女儿一般疼你。”   38、去与不去   小夫妻接连几日腻在房中,秋阳一刻不停得毛手毛脚,一会儿说要看看,一会儿说要摸摸,好几次大白日将小双剥得精光,厮缠不休,若是小双急了,他就施展无敌黏人功夫,双眸带着朦胧水光,嘴巴抹了蜜一般的甜,小双总是忍不住被他逗笑。   又加小双于房事上较别的女子容易疲惫,每次事后都累得软趴在床上,这时秋阳欺身上来,她只有受着的份,再有几日下来,秋阳已尽知小双敏感之处,只要她一恼,唇舌就缠了上来,小双只能轻颤着告饶,秋阳手下再用力,告饶就变成轻喘……   如此过了几日,小双饭后不肯回房了,说要去各处看看,秋阳勉强陪着,两眼一刻不离盯着小双,似乎要把她的衣衫看下来,小双无论走到那儿,都觉得脸上辣辣的,也不能总到墨如家去,只好一跺脚回家,回去又难逃秋阳魔爪。   如此老鹰抓小鸡七八日,小双也没想出好法子来,夏月那头自觉恢复了精神,跟玉夫人说要回国都,只是恳切让秋阳去送,玉夫人点头答应了,唤来秋阳嘱咐一番,秋阳如今迷恋着闺房之乐,自然死活不肯,玉夫人好一通训斥。   秋阳回到房中跟小双一说,小双心里一顿,又反过来劝他:“既是母亲有命,夏月身子又虚弱,你就将她平安送回去,再以后远隔千里,各自清净就是。”   秋阳不肯,靠在小双身上纠缠:“要去一起去。”   小双不理他,自去为他收拾行装,秋阳噘着嘴不说话,心想一去国都来回一个月,要一个月不能碰小双,这可如何是好。   小双正收拾着,丫鬟进来说是婆母命她过去,急急去了,三嫂也在,见小双进来,脸微微有些泛红,玉夫人对小双展开温和的笑意,屏退左右让她坐下说道:“小双是自家人,也不瞒着你,如今有一件事相求。”   小双忙说不敢,三嫂如真手中的帕子扭在了一处,玉夫人笑道:“如真和春阳成亲三年多了,这肚子却不见动静,悄悄请了多少名医也不见效,亲家弟弟医术高超,前些日子夏月一闹,我也没想起来,明日她就走了,心里一轻松想起来此事,还得请亲家弟弟帮忙。”   小双笑说:“这就派人去请。”   玉夫人一笑:“兹事体大,小双还是亲自去一趟,让秋阳陪着去。”   小双答应着,命丫鬟回房请秋阳来,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往墨如的药铺里来。   见到墨如,小双尚未开口,秋阳把他拉到一旁:“你劝劝小双吧,非让我到送夏月回国都去,我不想去。”   墨如看看他:“腿长在你身上。”   秋阳挠挠头:“我不想惹小双不高兴。”   墨如掸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若坚持不去她才会真的高兴。”   秋阳疑惑得眨着眼睛,墨如再不理他,回头跟小双说话,听小双说了缘由,皱了皱眉头:“我并不擅长妇科。”   小双笑道:“婆母如今看你就是神医,既说出来了,少不得过去看看,看了照实诊治就是。”   秋阳无奈应了,随着小双秋阳两个到了玉府,玉夫人拿出从未有过的热忱,殷勤招待墨如,喝了几盏茶才唤了如真过来,如真瞧见墨如,略略有些不自在,待墨如细长的手指搭上她细嫩的手腕,端庄冷清的脸上飞起红霞。   墨如凝神诊脉后笑说:“依诊脉来看,三少夫人身子并无不妥,只是在下并不精通妇科,贵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玉夫人疑惑说道:“再诊诊看。”   墨如摇摇头:“再诊也是一样。”   秋阳并不知就里,在外面听到墨如似乎要告辞,急急忙忙闯了进来,跟玉夫人说道:“母亲,刚刚跟墨如说我要到国都送夏月去,他万分不高兴,拿出小双娘家人的派头,说是新婚未过半月,怎么能抛下妻子出远门。”   墨如跟没听到一般不作理会,玉夫人却想岔了,以为墨如因为这个不肯为如真诊治,再怎么疼夏月,也是抱孙心切,老大老二虽有了儿女,可是不在身边,就指着老三了,忍下向来的心高气傲陪笑说道:“都是我想得不周全,哪能让小双受委屈呢?”   如真在一旁细声细气说道:“母亲别怨我多嘴,让春阳去吧,他生性喜爱游山玩水,母亲就趁着夏月妹妹回家,成全他这次吧。”   玉夫人心想,还是如真懂事,知书达理,为着老三宁愿在家独守空闺,不象小双,跑去找这个干弟弟告状,唉,如今既有求于人,也只能作罢,笑着说道:“也是我糊涂了,春阳去可不正好。”   再回头看墨如,说句告辞起身走了,如真搀了玉夫人送出门去,玉夫人还要说话,墨如说是药铺里还有事,脚步飞快得走了。   玉夫人回头跟如真说:“这有能耐的人向来脾气也大,怎么说走就走了,以后还是要求着他给看看。”   如真看着墨如背影,双眸中有闪过什么,低低笑说声是。   秋阳早一溜烟跑回屋中,跟小双说不用去了,母亲改了主意,让三哥去,小双一笑,说声也好。   秋阳不知她想些什么,抱住她手伸进衣衫,小双一躲,秋阳竟放开她出门去了,夜里回来沐浴过老实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小双倒奇怪了,自从那日开了窍,从来没安生过,手搭上秋阳额头,也没发热,手撑在他腮边,侧身看着他笑问:“今日怎么老实了?”   秋阳噘了噘嘴:“我想过了,这些日子只顾自己快活,总是勉强你,你明明不愿意的,所以你盼着我去送夏月,想着我离你远些,你就轻松自在了。”   小双乐得眉开眼笑,捏捏他脸枕在他肩头,划拉着他胸膛笑道:“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只是很累,以后一日一次可好?”   秋阳一翻身压住她,眼眸晶亮问道:“真的?小双可快活吗?”   小双红着脸点了点头,秋阳去解她衣衫,嘴里嘟囔道:“一日一次可不行,三次。”   小双推着他:“两次。”   秋阳勉强应了,竟一战而歇,小双总算睡个好觉,第二日一早与夏月告别,夏月面目呆滞,看不出想些什么,只是秋阳跟她道别时,眸中有几丝哀怨,小双在一旁看着她心中一叹,但愿重逢时,她还是那个明眸善睐慧黠灵动的美人。   送走夏月回到屋中,小双做一会儿针线,就被秋阳打横抱到了床上,小双因夜里睡得好,被他逗弄得来了兴致,好一阵翻云覆雨,事毕秋阳抱着她喟叹:“小双真好,这可是头一次,我感到了你的快活。”   午睡时,秋阳的手又伸了过来,小双啪得打开:“够两次了。”   秋阳笑道:“白日里两次,夜里想几次就几次。”   小双抬脚去踢他,秋阳伸手裹住她的脚,看着她直笑……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两章因为前期JJ抽搐,存稿箱不能用,所以是空章,亲们直接跳过就好,抱歉:) 39、空章 40、空章   41、扫地出门   小双在秋阳死缠烂打下无计可施,成亲二十多日,除了开头那几天,再没得过一日空闲,这日总算老天保佑,早起就来了葵水,秋阳看着指端的鲜血,皱紧了眉头嘟囔:“怎么会有这个?竟然每月一回,每回都要六七天才好。”   小双欣喜着倒头就睡,睡前警告秋阳:“不准碰我啊,让我好好睡一觉。”   秋阳在屋里转了几圈,出去吧又提不起兴致,这些日子除了小双,看什么都没兴趣,坐在书案后研习一下他的那些“宝书”,看着里面的插页,再看看小双沉睡中的容颜,调皮一笑去找画笔和宣纸。   小双醒来时,已过正午,满屋子颜料的味道,秋阳站在书案后,脸上身上五颜六色,小双笑着问道:“怎么想起画画来了?也好,找些别的事做,别总缠着我,就阿弥陀佛了。”   待走到秋阳身旁一看,连脖子都红了,画面中自己侧躺着,慵懒而俏丽,长发垂在胸前,从头到脚□,连粉嫩的脚趾甲都看得清楚,小双一把扯过来撕得粉碎,秋阳也不阻拦,只是伏□子抱住桌子旁厚厚的一摞纸。   小双狐疑看着他,轻轻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问道:“是什么呀?我看看。”   秋阳摇了摇头大声说不,小双看他抱得死紧,抿了抿唇手伸进他的衣袍,秋阳身子一僵,小双解着他衣纽笑道:“我睡饱了,秋阳想不想……”   小双难得主动,又加双手伸在他衣袍下摩挲,秋阳身子渐渐绷紧,转身抱起她放在床上,小双伸手勾住秋阳的腰,媚眼如丝:“秋阳躺下……”   秋阳双眸粲然,这可是他渴望已久的姿势,乖乖躺了下去,小双轻轻呵气到他耳朵里,低低笑道:“闭上眼睛。”   秋阳眼睛闭上,小双说道:“等等啊,我拿个助趣的来。”   秋阳早就寻了几个助趣的,小双一直不肯让用,这会儿听小双一说,全身毛孔都张开来,静静躺着等着。   小双移步到书案旁,一看之下脸色铁青,一摞全是她的赤身画像,画面中千般姿势万般表情,仰躺着的趴着的坐着的,妩媚的欢快的痛苦的,每一种都勾人魂魄,小双将一摞纸哗啦推到地上,用脚狠狠踩了上去。   秋阳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从美梦中惊醒,急急跑了过来,大半日的呕心之作,全在小双脚下踩得稀烂,无比心疼哀叹连连:“我打小作画,这是画的最好的一次,小双怎么舍得……”   小双发着狠泪流满面,指着秋阳说道:“把我当什么人了,画成这样……”   秋阳看她恼了,忙忙解释:“不过是几幅画,就我们两个人看,我本想着也订成册子,小双葵水来了,我就看着画册入睡……”   话没说完,小双已连啐了几口:“这屋里每日多少人进出,洒扫的叠被子的换洗衣物的端茶送水的,万一被那个撞上,传到婆母嫂子那里,我还怎么做人?这些事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写,别说画了。”   秋阳惴惴看着小双:“可是……”   “可是什么,给我出去,夜里也别回来……”   秋阳还要说话,小双已狠命推他到了门外,哐当关上了门,秋阳在门前叫几声小双,半天无人搭理,意兴阑珊去找墨如,转过自家街角,迎面碰上一对官差,簇拥着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官轿,前方鸣锣开道,七下一歇,旁边人看着热闹议论,说是新来的县太爷今日上任。   秋阳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继续往前走,听到有人互相打听县太爷来历,消息灵通的压着声音说:“听说是青州太康人氏。”   秋阳一喜,是小双的同乡,若回去说起,她定能高兴。侧耳细听,说是今科进士,姓裴名文虎,秋阳怀疑自己听错了,揪着那人一问,果真是,又想着也许同名同姓,走开了又不放心,大步走回去伸手拦住县太爷的轿子。   官差中多数认识玉府的小公子,上前去低低禀报了,轿子停下,一人掀开轿帘端坐着,秋阳一看,果真是小虎,小虎红袍皂靴头戴官帽,不冷不热说声:“原来是故人,别来无恙?”   秋阳看着小虎,一年多未见,不复温和谦逊,似乎多了几分阴沉,心下琢磨他怎能远赴富春做官,难道仅仅是巧合?也皮笑肉不笑作揖:“原来果真是你。”   小虎点点头,命人放下轿帘继续赶路,人生何处不相逢,刚刚在街边药铺里看到墨如,鬼使神差下轿问候,心底里不过是想知道小双可好,墨如只淡淡回他一句:“你为何来?来了又能怎样?”   一句话使得他上了轿后,心潮起伏不定,是啊,为何要来,来了又能怎样,竟然从未想过,只是求了叔父,固执带了祖母就来了,尚未想明白,就有人说玉小公子拦住了轿子,他命人停下,希望小双在他身旁,却徒增失望。   秋阳回头看着轿子,决意不对小双提起此事,提起会怎样,小双免不了去看他,关心他,为他缝衣做鞋,还要操心他的亲事,有一个墨如就够了,秋阳酸溜溜得想着,进而自我安慰,况且与墨如有性情相投之处,心里早当他做朋友。   此时墨如静静坐在药铺里,斟酌着小虎到来之事,终是做出和秋阳同样的决定,不告诉小双,还是不知道的好,想明白刚松口气,门口进来一个窈窕身影,看着他娇滴滴叫声,墨郎中,我……   墨如一看,是玉府三少夫人,含娇带怯福了下去:“刚刚去布店为婆母挑选布料,顺道进来,还是求墨郎中,能替我医治……”   墨如怔了怔,玉府这样的人家,哪有少夫人亲自来药铺寻医问药的,站着没动也不说话,如真红着脸说道:“也知道不该这样抛头露面,可是女子成亲三年不孕,墨郎中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所以也就顾不得了……”   墨如点点头,让她坐下,命伙计沏茶过来。   沉吟着缓缓说道:“妇科非在下擅长,依脉象来看,少夫人确实身体无恙,所以无从下手……”   如真红着脸似乎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说:“这有无身孕是不是取决于夫妻双方?”   墨如抬眸看着她,此事涉及别人私隐,确实也不好问,如真颤着唇,几次张嘴终是没说什么,站起身福了一福匆匆走了。   墨如想着她一脸张皇,不由一叹,难道说……   秋阳在药铺门口差点与一名女子撞上,定神一看正是自家三嫂,挠挠头问道:“三嫂怎么会来这里?”   如真看看他没有说话,秋阳看着她满面红霞,哪里还是家里那个矜持清高的三嫂,分明是个羞涩含情的小姑娘,心里更添疑惑。   如真板了板脸迈步疾走,秋阳进了药铺笑道:“我家三嫂怎么跑到你这里来了?”   墨如看看他:“你家三哥可有隐疾?”   秋阳笑道:“三哥身子壮实如铁塔,他从小就厌文习武,性子爽朗心直口快,怎么会有隐疾?”   墨如斟一盏茶给他:“待他回来,给他诊过脉再说。今日怎么得了空?”   秋阳一叹,手扶着额:“小双将我赶出来的。”   墨如毫不掩饰幸灾乐祸,挑唇而笑,简短说道:“活该。”   秋阳不以为意,接着说:“然后来到街上,碰上了新任县太爷,墨如,请你……”   墨如正色说道:“不要告诉小双。”   秋阳一喜:“君子所见,同也。”      42、婆媳妯娌   用过晚饭,墨如下了逐客令,秋阳才磨蹭着告辞,回到院子里见屋门紧闭,看看四下无人,轻叩着门低低喊了几声小双,里面无人答应,叹着气去了书房,虽是日日有人打扫,由于久未进去过,扑面一股清冷萧瑟的味道。   靠在榻上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软玉温香在怀,翘起嘴角傻呆呆得笑着,小双轻易不会生气,一旦恼了一日半日好不了,看来今夜只能歇在这儿了,明日一早她出门给母亲请安,自己就悄悄潜进屋里,等她回来就死抱住不放。   小双因那些画气性上来,一日没出房门,常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一个玉儿一个芳儿,玉儿寡言,芳儿爱说爱笑,窗外月移中天,又有人敲门,小双以为是秋阳,没加理会,门外有人低低说道:“少夫人,是我……”   小双打开门,是玉儿站在门外,也不等小双答应,进来关上门说道:“少夫人,奴婢有句话,少夫人跟小公子新婚不到一月,就这样任凭他睡在书房,万一传到夫人那里,只怕……”   小双没想到玉儿如此心细,笑笑说道:“不会的,这院子里统共没几个人,又加上是夜里,哪个会多嘴多舌,玉儿也知道,小公子有时候孩子一般爱胡闹,我跟他没什么。”   玉儿不好再说什么,恭敬退了出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小双早起梳洗罢,去了玉夫人屋中请安,甫进屋两道冰冷目光直刺脸上,看过去时婆母端坐着,如真站在她身后为她捶背,竟是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玉夫人冷冷说道:“跪下。”   小双不解看着她,玉夫人硬声说道:“就知道你缺调少教的,这才成亲几日,就敢让夫君睡在书房,三从四德你可懂吗?女子出嫁从夫,夫君就是你的天,别说是惹你生气,就算打你骂你,你也该先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   小双没想到婆母这么快就知道此事,也没料到她会拿此事做文章,陪着笑脸说道:“母亲,昨日和秋阳绊了几句嘴,他就出门去了,夜里睡得早也睡得沉,不知他何时回来的,也没听到敲门声,他就睡到书房去了。”   玉夫人一声冷哼,喝令小双跪了下去,俯视她小双说道:“你倒还有理了,既是他带着气出门去,就该派人去寻,夜里再晚也要等他回来,方是为妻之道。”   小双打小见到都是父亲让着母亲宠着母亲,虽明白这些理,又哪里能做到,再说了,昨日明明是秋阳胡闹,婆母不问青红皂白就责罚自己,心里明白她对自己不满意,此次是借机发作,后悔没有听玉儿的劝,跪在那儿琢磨院子里是谁来婆母面前告状,秋阳说过伺候的人都是他挑的。   玉夫人见小双低头不语,喝问道:“怎么?不服气是不是?”   小双忙低低说道:“儿媳知错了,甘愿受罚。”   玉夫人站起身:“那好,今日就在这儿跪着,如真,扶我去用饭。”   如真叫声母亲笑道:“小夫妻哪有不拌嘴的,秋阳的性子孩童一般,跟小双无法无天的胡闹也说不定,小双既知道错了,母亲就饶过她这一回,下不为例,可好?”   玉夫人沉吟着,她极看重这位三儿媳,知书达理温文大方,在她面前恭敬服贴,况且将来还指望跟着她们夫妻二人养老,可是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不想就此放过小双,却也不能不给如真脸面……   小双看了一眼如真,心生感激,本来因为她性子清冷,小双只跟着维持表面的客气,二人也从不到彼此院子中去,过门以来,说过的话统共也没几句,她今日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若别的妯娌一般偷偷看她笑话,万没想到会出言求情,小双心想,看来三嫂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以后还要常来常往。   如真安抚得对她笑了笑,意思是再稍微忍耐,玉夫人斟酌一番,想着再教训小双几句,待她悔过服软了就放她起来……   那头秋阳赖在屋中等着小双回来,却得知小双受罚在堂屋中跪着,匆匆赶了过来,一脚踹开门圈着小双的腰,将她提了起来,小双慌忙又跪下,秋阳又将她拉起来,箍住她腰说声就站着,别跪。   玉夫人气得身子发颤,喝问:“这个逆子,我教训儿媳干你何事,还不给我滚出去。”   秋阳愤愤说道:“小双先是我媳妇才是你儿媳,母亲,你别拿你的那些规矩唬人。那日刚因为护着夏月打了小双一巴掌,今日她又做错了什么?”   如真忙说:“母亲都是心疼你……”   玉夫人一声冷笑:“心疼他?他只知道心疼自家媳妇,我为何要心疼他,今日小双就跪在这儿,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   小双掐着秋阳的手让他放开,秋阳偏不许,梗着脖子看向母亲:“若是不跪呢?”   玉夫人手也抖了起来,指着秋阳说:“不跪,不跪就开祠堂,让族长治她目无尊长之罪。”   秋阳一听开祠堂,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冷声说道:“母亲若蛮不讲理,大不了分家。”   如真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小双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心中一急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秋阳   愣怔着捂住脸,惊疑看着小双,玉夫人已大哭起来,且哭且说:“头些年本来好好的,偏生十五年前一时不忍,冒死生下这个混账,自打他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就没一日省心过,一意孤行娶了个大四岁的乡野村姑,不知规矩目无尊长,不懂体贴夫君也就罢了,抬头就敢打人,偏生这个混账只知护着自己媳妇,连分家的心都有了……”   院子里传出声音,几个有头脸的婆子慌忙打发别的下人远远避开去,又打发人去请玉阁老过来,玉阁老皱眉赶过来时,玉夫人正往着天哭诉:“我过门后你没少摆治我,后来因为这个混账没少给我气受,如今虽说去了,还要给他留下家产,让他添了底气,嚷着跟我分家,我还没死呢……”   玉阁老一声清咳,玉夫人哭声顿了顿,就更大了些,上前来拽住袖子哭道:“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玉阁老脸一沉:“大早上的象什么话,你们几个各自回自己院子里去。”   玉夫人伸臂一栏:“不行,还没说清楚是非黑白,老爷要主持公道。”   玉阁老捉着她手臂沉声道:“眼下这情形,我看是说不清楚的,都回去吧,还不快走。”   小双秋阳如真都匆忙退了出来,小双回到屋中坐着,唤来玉儿芳儿,瞅着她们两个半天没说话,两人均面色如常眼神坦然,小双观察来去不得要领,摆摆手让她们出去,秋阳一只手捂着脸呆坐着,看也不看小双。   小双看他半晌,走过去拔开他手,秋阳脸扭了过去不让她看,小双扶住他肩头,低低叹气道:“觉得委屈了?”   秋阳使劲点了点头,小双在他身旁坐下,轻抚着他后背缓缓说道:“秋阳是为了护着我,我都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母亲一开头就不中意我,成亲后难免要对我严苛些,我作为儿媳只能受着,只要我顺着母亲孝敬母亲,时日久了她总会对我好地。”   秋阳摇摇头:“母亲性子执拗,岂能轻易改观,万一她寻个错处就发落你,你就都受着吗?”   小双抚了抚他的脸:“我尽我的心,先说今日,母亲本已听了三嫂的劝,想要饶过我,偏偏你跑了进来,好一通顶撞,越说越不像话,竟然说到分家,我一时着急,才……”   秋阳的脸贴着小双手心,轻轻蹭了几下,小双叹口气:“你可知道,母亲嘴上骂你,可母子连心,她是不会怪你的,只会记恨在我的身上,你越护着我,母亲就越讨厌我……”   秋阳的身子也靠向小双:“小双是说,无论母亲如何对你,我都不要插手?”   小双点点头,秋阳坐直身子抱她在怀中:“可是小双,我会心疼……我见你跪着,心疼死了。”   小双窝在他怀中点头:“我都知道,如果有下次,你一定要忍着……不过话说回来,这院子里有人在跟母亲告状。”   秋阳站起身:“都撵出去。”   小双拉拉他衣袖:“算了,换的人还不可靠呢?先用着吧。”   秋阳坐下来,身子贴住她的轻笑道:“都依小双就是,可是昨夜,我一个人好生冷清……”   小双拨开他手在他耳边嘟着嘴说道:“你忘了?人家来了奎水,要六七日后才行,三哥不在家,我去三嫂院子里看看去。”   秋阳看她出了门,扑倒在床上,实在无事可做,开始琢磨小双刚刚说过的话,琢磨着琢磨着想起祖母在世时,母亲所受的委屈,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难不成母亲都要从小双身上讨回来?   43、何其辛苦   如真隔窗看到小双,笑着迎了出来,进了屋让她坐下,命人上了茶笑道:“这几日觉得屋里太过素淡,刚换了几件摆设,重新挂了几幅画。”   小双一一看着笑说:“这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屋里是该绚丽些,进来就觉得暖和,这纱窗也是新换的吧?”   如真点点头:“是母亲原来在国都时宫里赏的,我素来喜欢碧绿的纱窗,一看是粉的,就压在了藏物间,这几日重新布置,就想起来了,小双可喜欢吗?还剩了一些。”   小双笑道:“那敢情好,看来我今日来的正是时候。”   如真命人拿给小玉,让她抱了回去。小双这才正色说道:“今日来是谢谢三嫂,早晨为我解围。”   如真嗔道:“这也太过客气了,院子里就我们两个年级相仿的,虽说是妯娌,若是能亲如姐妹,不也有个伴吗?再说了,万一那日我也错了,小双也记着帮我在母亲面前求个情。”   小双笑说声是,如真拉起她手往里屋而来,榻上放着一件夹衣,小双拿起来端详着,夸赞如真好针线,又笑着打趣:“三嫂这是想三哥了吧?算起来出门也半个月了,可来书信了?”   小双听到如真的笑声,却没看到她双眸中的冷意,春阳半月前走后,没有捎信回来,如真心里明了,此一去,没有一年半载他是不会回来的,也好,正合几意,省得每日貌合神离得做戏给外人看。   妯娌二人切磋会儿针线,又说笑起来,如真细问小双娘家,小双因相谈甚欢,自然不会有半分戒心,又加思念父母亲,打开了话闸收不住,如真微微笑着倾听。   说着说着提起和秋阳小时候的往事,也提起此番亲事的波折,如真跟着小双叹气,心里却羡慕不已,打小养在深闺,一言一行都有规矩,成亲前都没正眼瞧过旁的男子,成亲时满心期许,他是玉府三公子,定是满腹经纶温文尔雅,谁知却是一个莽汉……   正满腹心思,听到小双提起墨如,亮了眼眸凝神细听,为他唏嘘不已,那样的人物竟然不知身世,在襁褓之中被抛在荒野,师傅去山中采药捡了回来,听到他年少成名医术高超,又钦佩不已。   说到墨如,小双想起什么,这些日子被秋阳缠着,没一日省心,给墨如做的夹衣还差几针,眼看着院子里黄叶飘落,匆匆站起身告辞。   如真一笑拉住她:“再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还有一事相求。”   小双笑看着她,如真红了红脸说道:“我这身子不争气,母亲虽没说什么,我却抬不起头来,还是想求墨郎中……”   小双想说墨如不精妇科,可看如真一脸急切,握住她手点点头:“就再找他来看看。”   如真感激一笑,小双到了院子里,又追出来,低低说道:“能不能不让母亲知道,这种事怪难堪的,明日婆母要去城外寺庙上香。”   小双笑说知道了,转身回了屋中,芳儿过来说秋阳在书房,小双坐下来为墨如缝制衣衫,依然是浅青色料子,缝着缝着想起来,墨如说是到江南来游历,顺便为她送嫁,怎么看样子象是要安家,对啊,给他安个家也好,有了妻儿踏实下来,他就不会到处乱跑了,秋阳跟他也合得来,彼此可以有个照应,只是自己初来乍到,谁不不认识,对了,明日就跟三嫂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只是墨如这家伙,定是很挑剔,唉……   缝好了去找秋阳,推开书房的门,正呆呆发愣,笑问怎么了也不理,凑过去看他手上的书,竟然是史书,打趣笑道:“怎么?想做官了?”   秋阳摇摇头,小双指指手上的衣衫,说是去看看墨如,秋阳扔了手中书册,随她出了门,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说道:“做女子可真是辛苦。”   小双看着他,他揉揉小双的脸:“你看啊,那么多规矩束缚着,什么德容妇工,什么三从四德,若是嫁的相公不如意,一辈子不如意,就算相公如意,跟婆婆相处又是难题,熬上二十多年,媳妇熬成婆,又得想着辖制媳妇,唉,何其辛苦。”   小双笑道:“怎么想到了这些?”   秋阳又叹口气:“因为早上小双被罚跪,我就想到了祖母和母亲那会儿,惊出一身冷汗来,去书房找书来看,却鲜少记录这些琐事,只好去翻看史书,虽是寥寥几句,我又是一身冷汗,这历史上后宫之中,竟若朝堂一般刀光剑影,唉……”   小双捏捏他嘴:“别叹气了,我心中有数,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庭院琐事你少管。”   秋阳头枕到她腿上,眯着眼睛出神,眼看要到药铺门口,又是没头没脑一句:“小双,每月留那么多血,疼不疼啊?”   小双手指为梳在他发间摩挲着:“腰有些酸,腹部有些涨,听说有疼的厉害,我倒是没疼过。”   秋阳又问:“那累不累?要不要滋补一下?”   马车停下,秋阳跳下去来扶小双,在她耳边低低说:“我问问墨如,给你开些汤药。”   小双一把揪住他,微红着脸:“这种事怎么好跟他说。”   秋阳笑道:“他是医者,哪有那么多讲究。”   墨如站在门口看二人亲热低语,心中一滞,随即释然,只要小双过得舒心,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接过衣衫穿在身上,跟以往一般合体舒适,富春地处江南,不若太康寒冷,穿单衣冷了些,穿棉衣又过厚,这件刚刚好,身上暖暖的,心里也跟着熨帖开来。   秋阳看着墨如的笑脸,心里有些泛酸,挨着小双身子笑道:“怎么没我的?”   小双一拍他,身子往旁边撤开了些:“你们家有专门的人做衣裳,墨如却不一样,打小都是我缝,我不做了,他就没得穿。”   秋阳噘起了嘴,小双和墨如都不理他,相顾说笑,小双又提起如真之事,墨如一脸为难:“我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秋阳指指小双:“你也该研习一下妇科,小双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是不是该补些汤药?”   墨如看看小双:“她倒是从无痛经之症,喝些红糖水就好,也不可多喝,喝多了体热。”   秋阳点点头:“有没有法子能不来这个,每个月一次多累啊。”   墨如笑道:“天下间女子都这样,这样才能孕育儿女。”   秋阳恍然大悟,又提起女子不易,小双夹在中间,听着二人谈论这些,臊得抬脚要走,墨如笑道:“明日就再过去看看三少夫人。”   小双问他怎么又应了,他笑而不答,秋阳的话使他想到,女子生孩子可是要命的大事,小双过不了一两年,也是要有孩子的,自己若于妇科上多加研习,到时候就能多照料于她,只是自己尚未成亲,于女子所知甚少,就从这位三少夫人身上着手。   44、步步为营   第二日一早,如真送走婆母回到院子里,又仔细梳洗过,换了粉色裙衫,在桌子前坐下来,端详着菱花镜中容颜,心里突突跳着,俏脸生霞,恍惚回到娘家的闺房,还是那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在等待着自己心中的情郎。   等啊等却不见人影,不由心生焦灼,想要打发人去看,又怕小双生疑,耐下性子来拿起那件连夜做好的长衫看着,浅淡的蓝色,该是最合适他的,想象着他穿上神采飞扬翩然若仙,不由将脸埋在衣衫中。   恰好小双进来,瞧见如真痴痴的,不由笑道:“就说三嫂想三哥了,这抱着衣裳跟抱着人似的。”   如真忙收起衣服啐道:“成亲不过一月,这张嘴竟什么话都敢说。”   小双挤挤眼睛:“我本来就是乡下野丫头,自然什么都敢说。墨如今日要到几处出诊,都是着急的病症,从那几家回来,就来我们这儿,我准备在院子里小厨房中做些他爱吃的,过会儿他到了,就打发人来请三嫂过去。”   如真点头笑说好,夸赞小双想得周到,小双走后,环顾着屋中新换的摆设,不由心中凄然,这些都是为了他,却忘了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丈夫不在家,他怎么会到自己院子里来,又哪能痴心妄想与他独处。   快到午时墨如到了,小双忙前忙后,递给他热巾子擦了手脸,命人端来早熬好的银耳粥,笑说道:“说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刚刚进屋额头上都是汗,给人治病劳心劳神的,先坐下歇歇,粥一直煨在火上,没凉吧?”   秋阳在旁啧啧两声,墨如心中一酸,她若能少关心自己一些,大概也就不会总想守在她身旁,捧起碗喝了两口掩饰着情绪,小双白一眼秋阳:“啧什么啧,墨如可是我娘家人,我过门后除了给他添麻烦,从未好好招待过他。”   秋阳忙斟了上好的香茶,嬉笑着递到墨如面前:“吃完粥漱漱口。”   墨如不由一笑,小双站起身:“我去厨房里做几样吃的,秋阳陪着墨如说说话,过会儿三嫂就到。”   尚未走到门口,芳儿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说道:“三少夫人突然犯了心绞痛,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小双一说,墨如抓起药箱就往外走,到了如真院子里,如真正侧躺在榻上,见墨如进来虚弱一笑,挣扎着要起身,小双忙扶住她:“既是身子不好,还讲究什么。”   墨如刚坐下,有个小丫鬟跑进来跟小双说道:“周夫人来访,夫人出门去了,三少夫人又病着,只好烦劳四少夫人前去招待。”   小双嘱咐几句往堂屋中去,墨如端坐榻前凝神诊脉,屋中伺候的人悄悄退了出去,如真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恨不能让案上的沙漏停下,就止在这一刻……   那日在夏月住的院子里迎面碰上,心中有什么炸裂开来,少女怀春时,梦里就是这样一位男子,高瘦的身形,温和中有些桀骜的容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寡言沉静,没想到世间真有这样的男子。   回到屋中心中油煎火烹,既想着三从四德,又不甘心就此放过这难来的缘分,哀怨纠结之时,丈夫醉醺醺进来冲着她傻笑,她抽身进了里屋,紧紧关上门泪如雨下,挣扎彷徨几日,夏月要动身回国都去,她想也没想对婆母提议,让春阳去吧,她没管住自己的心,她甚至厚颜大胆跑到他得药铺中去,只为看他一眼,和他说几句话。   她的心快要跳出来的时候,墨如手指离开她的手腕,心里万分失落,墨如笑道:“少夫人脉搏奇快,该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之症,吃几味汤药,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另外有几句话问少夫人,还请知无不言。”   如真羞怯怯点点头,墨如缓缓问来,先是问如真的母亲今年高寿,有几位儿女,如今身子可康健,如真心突突跳着,果真是心有灵犀吗?若他对自己无情,哪里会问娘家的事,要知道女子出嫁后,就是夫家的人了,谁要会关心她生在谁家。   她扭着手低低说了,甚至多说了些闺阁趣事,墨如淡淡听着,只要她放松些就好,静静等她说完,才又继续问,哪年来的奎水,可有痛经之症,是否一月一次,成亲后房事可规律,房事后是否有不适等等。   如真疑惑着抬起头,墨如淡淡笑着,明明是寻常所见医者之风,哪里有半分儿女情长,她心里的喜悦一点点淡下去,却依旧不甘心反问道:“你……为何要问这个?”   墨如笑道:“三少夫人既是揪心生育之事,我自然要问清楚这些。”   如真心里狠狠一拧,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说道:“十三那年来的奎水,并无痛经之症,成亲后房事……你真的要知道?”   墨如点点头,如真看着他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凄然:“洞房之夜他醉着酒扯开我的衣裳,全无一点温存,后来……后来就再也没让他碰过。”   墨如心下讶然,这三少夫人和三公子走在一处,分明是极般配极和睦的夫妻,没曾想内情竟然如此,只是这却不是郎中能解决的事,当下站起身淡淡说道:“三少夫人既知就里,又何需寻医问药,只要与三公子夫妻和睦,又何愁不添儿女?”   说完迈步往外走,如真从榻上下来,咬牙拦住他去路,两行清泪缓缓流下,看着他凄然说道:“我早已心如死灰,想着再熬两年,待他纳了妾室,就诵经拜佛了此一生,可是婆母迫得紧,今日这一见,就是相求墨郎中代为遮掩。”   墨如脸上恻然,一叹说道:“三少夫人放心,今日所说,墨如不会对任何人讲一个字,日后还是好自为之,告辞。”   如真凄然说声等等,手上捧过那件长衫,闭着眼睛递到墨如面前:“这个权当谢礼,请墨郎中收下。”   墨如指指身上:“昨日小双刚刚为我做好的,并不缺衣衫,何况三少夫人送墨如衣衫,实在于礼不合。”   如真看他迈步出了院门,抱着衣衫呆坐在榻上,自己枉自一腔痴情,他却只是治病救人,想着他一派端方君子之风,心跳又加快了些,墨郎中,但愿你能治得了我的心病。又想起他刚刚的恻然与叹息,轻轻一笑,今日能得他同情可怜,足矣,只要步步为营,何愁他……   这时小双送走客人进来询问,如真笑说好多了,看着小双热情洋溢的脸,心想,只要跟小双交好,只要常常闹些小病,何愁他不能常来常往。      45、彻夜未归   自那日后,如真的身子时不时闹些小病,叶夫人以为她思念春阳,让秋阳写了数封家信到国都老大家里去,催促春阳尽快回来,眼看夏月离去已近两个月,春阳竟是音信全无。   如真费尽心机,每次病榻缠绵等来的都不是心中那个人,心下焦灼,假病就成了真病,小双想着常来陪伴她,奈何秋阳厮缠不休,只能偶尔逮着空隙才能过来探望,如真看小双被滋润得更加秀美的容颜,心里又羡又妒。   试探着问墨如能不能过来诊脉调理,小双笑说:“早就跟他说过,他呀,如今名气越发大了,常有附近州县的人家慕名来请,有时候我去了都见不到人。”   如真只能暂时作罢,可夜里孤寂冷清,天气越来越冷,常常拥被独坐,即使睡着也是半梦半醒,神思渐渐有些恍惚,对墨如那份思念越发按捺不住。   秋阳这些日子眼里心里只有小双,比刚成亲那会儿虽有了些节制,依然是狠劲需索,更加花样百出,一来二去小双也尝着了甜头,二人没事就在屋中厮缠,每日吃得饱睡得香欢爱缠绵,小日子神仙一般。   玉夫人因到了年底,府中诸多事务,如真身子虚弱指望不上,秋阳从来也不指望,又不想让小双沾了当家的荣耀,只好自己操心劳累,几个小辈也就暂时由着她们去。   这一日如真精神好些,扶着丫鬟的手来寻小双,院子里静悄悄没有声息,上了台阶站在廊下,刚要推门,屋里传出秋阳的嬉笑声,然后是小双轻喘中夹着央求,疑惑着刚要推门,芳儿急急过来拉她到一旁,低声说道:“小公子吩咐过,谁也不准过来打扰,我们乐得清闲,就在园子里作耍,没曾想三少夫人会来,怠慢了三少夫人,今日身子可好些?”   如真白她一眼,转身走了,她于男女之事上所知甚少,记忆中就是洞房花烛时撕裂一般的疼痛,还有被粗鲁进犯的恼火,沿路走着,想起刚刚房中令人心跳的声音,脸上发着烧万分不自在,倒像是自己做了羞人的事。   小双和秋阳欢娱过后,倦怠靠在他身上,懒懒说道:“歇息会儿要去看看三嫂,今日就别扰我了吧?”   秋阳刚得餍足,随口应下了,待到小双起身,头枕着头看着她笑说:“那就夜里再扰。”   小双进去时,如真迎了出来,只是眼圈红红的,小双坐下来轻声细语安慰着她,如真倦怠无语,小双叹着气在她院子里陪她一日,夜里方回。   秋阳却不在屋中,玉儿过来说是白日静远找他出门去了,小双心想,也好,总算能出门走走,再这么日日窝在院子里,时日长了,就怕公婆不高兴。   谁知竟一夜未归,小双虽得一夜安宁,心里终究不踏实,打发玉儿差人去寻,眼看两个多时辰过去,玉儿回来支支吾吾,看小双皱起眉头,才大着胆子说:“几个小厮好一通寻找,说是昨夜……昨日留在了……天香院。”   小双心里一拧,听名头就知道是什么所在,就从他成亲那日的混沌来看,他不会有这种嗜好,难道说这些日子开了窍,就收不住了?像他这种富家公子出入青楼,别人都说寻常,可是小双心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想起母亲之前嘱咐,秋阳家自然不愁吃喝,他清闲些任性些都无碍,只是不能让他狎妓纳妾贪杯好赌。   小双站起身吩咐玉儿:“备马车去天香院。”   玉儿一愣,女子怎么能去那等去处,可四少夫人满面寒霜,她也不敢不听,跟着出了门上了马车往天香院而去。   天香院中此时人声鼎沸,皆因昨日新来一清倌人,色艺双绝,尤以画技见长,从昨日开始,端坐在台上表演琴棋书画,引以为傲的几幅画作,挂在身后以增雅趣,前来捧场的人络绎不绝,到了夜里,老板娘说清倌人要稍事歇息,玉家小公子递上银锭子笑说道,等等。   周围的人哄然交好,从秋阳一脚踏进来,老板娘就盯上了他,知道他是玉府小公子,也知道他以前从来不进天香园,今日既然来了,就不能放过这条大鱼,当下慨然应允。   如此一夜,总是老板娘要让清倌人歇息,秋阳就命静远递银子说等等,紧盯着台上,双眼一刻也未曾离开,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楼上留宿的许多客人也出来看热闹捧场,人们看着玉府小公子痴迷的眼神,心中揣度,大概是看上了这个清倌人,要这么夜以继日得熬掉她的耐性,回头好一举得手。   小双让车夫拖住守门的,自己闪身进来,就看到秋阳端坐台前,眼神灼灼,过去坐在身旁看向台上,半天说道:“若是卸妆换衣,不过寻常姿色。”   秋阳头也不回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那你还看得彻夜不归?”,小双言语里多了怒气,秋阳犹自不觉,静远这时买了些秋阳爱吃的饭菜进来,一眼看到少夫人坐在旁边,慌忙过去推秋阳,秋阳不理他,小双看秋阳眼睛眨也不眨,操起桌上的茶壶,茶水顺着秋阳脖子灌了进去。   秋阳一个激灵跳起来刚要骂人,看见小双一脸怒气看着他,拉了她手就往外走,嘴里埋怨:“小双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双甩开他手:“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秋阳被凉风一吹,后背的水冰凉凉得难受,打了个寒颤急急坐回马车上,小双满腔怒火要推他下去,秋阳缩着脖子往她身上一靠:“小双看那几幅画了没有?分明出自大画家张白石之手,我一直想拜他为师,可这个人云游天下居无定所,一直也没找到人,今日总算有了线索。”   小双张了张口,疑惑道:“你这一夜未归,就是为了看那几幅画?”   秋阳又往她身上靠了靠,闭上了眼睛:“小双以为呢?我是为了看那个清倌人,有什么可看的,庸脂俗粉,哪有小双秀丽……一夜没睡,困死了,先睡会儿啊。”   小双手扬起来终轻轻落下,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掩紧了车帘,看着他睡梦中的容颜,唉,喜爱他孩子心性,喜爱他为了所求不顾一切,不想让他长大,又希望他能长大,心里一时复杂难言……   沉吟半晌,终是抛开思绪,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另一手揽紧他后背,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他较你年幼,有取之不尽的热情,会常常带给你惊喜,也会全心依赖你,只是有些时候,你却要一个人面对很多事,你想指望他,只能慢慢等他长大,可是长大以后,那些热情信赖也就少了,有利有弊,有好有坏,不可兼得,知足常乐。      46、离家拜师   秋阳睡到天快黑才起,起来用了些饭,小丫鬟又进来报说静远在外面候着,秋阳急急走了,玉儿看向小双,默然洗浴过,散了长发只穿中衣,不慌不忙纳着鞋底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一会儿秋阳又匆匆回来,小双瞧了瞧他,一脸的喜气,双眸粲然发亮,笑了笑放下手中活计,秋阳看着她一笑,双眸更添了亮色,过来一把抱住她,吩咐人备水沐浴……   这一夜秋阳竟添了十足的耐心,温存撩拨,直到小双情难自抑声声娇喘,方挺身而入,温柔耸动着吻过小双的头发眉眼,双唇贴住了她的双唇,随着身下动作加快,舌头猛然伸了进去,逗引着小双舌尖交缠,之前从未如此过,小双唬了一跳,要阻止他时,一波波的快感在身子里扩散开来,头脑里一片混乱,紧紧攀住秋阳的肩,一切都任由他了……   一而再再而三,云收雨歇沉沉睡去,第二日早起醒来,小双满屋子忙碌,榻上已收拾好几个包袱。   秋阳愣愣看着她低头忙碌,半天没有说话,过一会儿突然跳下床,从身后紧紧抱住她,脸贴在她肩头:“小双怎知道我要出门?”   小双一笑:“昨日夜里回来跟得了宝贝似的,床榻上又生离死别一般,岂不是要出门去寻那画师吗?往北还是往南?”   秋阳抱她更紧了些:“昨日那个清倌人终于吐口,说大师如今隐居江州府,我准备拜师去,小双,我都想了好几年了。”   小双点点头:“那好,只是父母亲那儿要好好说。”   秋阳笑道:“父亲从不会拘着我,母亲就难说了,眼下到了年底,她日日忙碌,听说我要出门,又免不了一通责骂。”   小双回头瞪着他:“那也得说去。”   秋阳点头答应了,出门吩咐静远备马,过一会儿回来对小双说:“母亲嫌我纠缠,就应了,这会儿出发的话,快马加鞭夜里也就到了。”   小双拿起包袱交到他手里:“那我去看看三嫂,就不送你了。”   小双看着秋阳乐颠颠毫不留恋出了门,心里有几分不舒坦,再一想,他不在家,自己可就得了空闲,多陪陪三嫂,再给墨如寻一门亲事,岂不是挺好?遂一笑往如真院子里而来。   如真听到秋阳出门去了,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高兴,笑说道:“秋阳啊,就是没长性,新鲜劲上来了,恨不能不吃不喝日夜守着,过了新鲜劲,扔在一旁看都不会看。”   小双心里有些异样,眸子黯了黯,如真接着说道:“园子里那座假山小双看到了吧,开头几年恨不能夜里睡在上面,如今呢,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小双压下心头不快,笑说道:“三嫂嫁过来也三个春秋了,周遭的人家也熟悉,谁家有未出闺阁的姑娘,我想着给墨如说门亲事。”   如真嘴里的茶咕咚咽了下去,就是一阵呛咳,手扶住桌子又掀了茶盏,急慌慌蹲□去捡瓷片,小双忙拉住她扶她坐在榻上,喊人进来收拾,如真丝帕掩了口鼻,好半天没有说话,小双轻拍着她后背,好半天才顺过去来。   小双笑着安慰道:“三哥一出门,三嫂这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好在快到年底了,三哥再贪玩也得回来过年吧,三嫂这苦日子也就到头了,待三哥回来,别再轻易放他出门。”   如真心里突突跳起来,怎么就没想到这岔,可不是吗,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却见不到墨如,小双又张罗着给他说亲,大好的时机就白白错过去吗?   小双仔细瞧过去,她的眼泪落在丝帕上,斑斑驳驳的好不可怜,慌忙笑说道:“都怪我这张嘴,哎呀,三哥回来,可得好好说说他。”   如真眼泪流得更急,心里斟酌着言语,要怎么才能和小双一起到墨如药铺里去,她又不会生疑,这时门外有小丫鬟说,三少夫人院子里有客人,小双安慰如真几句,匆匆走了。   回到院子里,墨如在廊下站着,见小双进来绷紧了脸,小双笑着刚要说话,墨如咬牙道:“还能笑得出来吗?怎么就事事由着秋阳,竟让他到江州去,这学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万一三年五载不回来呢?”   小双低了头,轻声说道:“你也知道他的性子,硬要拦着他,能拦得住吗?”   墨如走到她面前,看她绞着双手,心也跟着绞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吹乱了小双发丝,墨如的心也有些乱,秋阳何时才能顶天立地,成为小双的依靠?在此之前她又要受多少苦?他趋前一步,伸出手去拂小双的头发……   小双倏得抬起头来,墨如的手忙乱背到身后,小双笑道:“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过年他总要回来的,再说了,他对石头都能新鲜几年,我还不如一块石头吗?”   墨如也笑了,笑容里夹杂着小双看不到的苦楚,她既然心甘情愿,我也一样,秋阳不在,我更应该护着她才是。   如真倚了院门看着墨如,脆生生笑道:“怎么在冷风里说话?”   小双这才回过神,让两个人进屋,墨如迟疑一下,小双拉了拉他衣袖:“进来吧,有正事要说。”   进屋落了座,小双看见如真换了衣裳,竟然是鲜亮的紫色,从未见她穿过,心下惊疑,三嫂这身子虽日趋虚弱,性子倒是越来越活泼了,按她以往的冷清,怎么让这样艳丽的颜色上身?   墨如坐在如真对面,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他并不明了如真心意,只是上次如真突兀拿出件长衫,他就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喝几口茶,小双笑说如真身子不好,请墨如诊脉,墨如淡淡笑道:“此事要三公子回来再说。”   如真的手捏紧了茶杯,小双点点头:“也好,那……墨如,我想为你张罗一门亲事,你看……”   话音未落,墨如已站起身,清冽说道:“怕药铺里有求诊问药的人来,这就回去了,只是顺道来看看小双,告辞。”   小双愣了愣,向来是温和的性子,今日怎么说走就起身走了?   如真看墨如不急着求亲,心里一时欢喜,又想到春阳不日将回,又一时焦灼,再想刚刚墨如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又失落怅惘,心思百转千回间,张口问道:“小双,墨郎中怎么从不叫你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小双一笑:“小时候我们就相熟,认他做弟弟也不过是去年的事,哪能改得过来。”   如真心中生疑,也就是说,小双定亲后,墨如认她做姐姐,又远赴富春送嫁,送嫁后久居不去,难道说……随即又摇摇头,怎么可能?眼前的人虽说性子讨喜,可姿色平庸,秋阳是美玉一般的男子,她摊上了是她的福气,何况秋阳向来眼光不同常人,一块石头也能当至宝,墨如可是人中楚翘,怎么会也倾心于她?   小双见她盯着自己,不由笑道:“三嫂今日美人如花,怎么倒紧盯着我不放?”   如真回过神一笑,玉夫人打屋外冲了进来,看着小双劈头训斥:“才刚成亲几个月,就挑唆着秋阳离家学画,走就走吧,反正有他没他都一样,上有高堂父母,说也不说一声,这会儿离家几百里了,派人送来书信,我才知道,这算什么?”   如真过来扶住婆母,轻声劝她消气,小双心里一凛,秋阳竟然没有告诉婆母,慌忙跪下说道:“母亲息怒,秋阳执意到江州拜师,我也拦不住,我也叮嘱过他,一定要禀告了父母亲,父母亲点头了,他才能走。”   玉夫人气咻咻坐下,指着小双:“谁信呢?说不定让他去太康,看望你父母去了,编个学画的说辞哄骗我。”   小双流泪道:“母亲,我再怎么不知事,也不会如此做,再说我母亲见秋阳去,也容不得我们如此,母亲再想想,我和秋阳成亲不过三月,我也不愿意他出门,可是他的性子谁又能拦得住。”   玉夫人这才消了些气,指着小双说道:“你比他大四岁,指望成亲后能束缚着他,谁知竟也是如此,眼看就要过年,我忙得头昏眼花,你们半点忙也帮不上,儿子娶了媳妇,除了气我还有何用?”   小双低了头不说话,如真在旁边劝了几句,玉夫人这才正眼看她,一看之下脸拉得更长:“春阳在家时也没见穿这么艳丽,这衣裳哪来的?是不是小双撺掇你穿的?”   如真气噎无语,玉夫人说着话站起身,指指小双:“今日就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我想起来了,你再起来。”   如真追上去劝道:“母亲,小双再怎么也是我们家少夫人,动不动就跪着,日后还怎么驭下?”   玉夫人冷哼一声扶着小丫鬟走了,如真看着小双,想起一个人来……      47、举手解围   如真安抚小双几句,急匆匆出了门,往墨如药铺里而去。   玉儿四顾无人,悄悄为小双拿来软垫,小双摇了摇头,多想秋阳此刻在眼前,也好狠狠得掐他几下解解气。   如真到了药铺里,墨如正端坐着看书,如真急急说道:“小双受了婆母责罚,你去看看吗?”   墨如点点头往外走去,如真追上他笑问:“一起乘马车吧,也快点。”   秋阳摇摇头,如真笑道:“跟我还用避嫌吗?小双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墨如笑笑,伙计已牵过马来,墨如定定看一眼如真,如真心如撞鹿一般,却又心虚得不敢看他,墨如上了马看着她笑道:“三少夫人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如真想要解释是一时心急,墨如已打马先行走了,如真上了马车令车夫快行,想要看看墨如怎么解小双之危,要知道婆母一旦发起脾气,可是油盐不进。   墨如径直到了玉府堂屋,玉夫人听到禀报刚想说不见,那位婆子笑说道:“墨郎中说是为夫人的头疼,新配了药丸。”   玉夫人笑着进了堂屋,一脸热忱看着墨如,墨如拿出一个木盒放在几案上:“这是为夫人新配的药丸,比以前吃的多添了几味药,每日早晚各一丸,吃过这个冬天,该能药到病除,日后也不会再犯。”   玉夫人命人收起来,墨如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到我姐姐,可还好吗?”   按理说玉夫人这会儿就该让人请小双来,可是想想她还跪着,就想推脱说她病了,又一想不对,眼前可是位郎中,说病了还不得马上进去看病?眼珠一转唤来心腹的婆子,使个眼色说道:“快去请四少夫人来。”   那婆子到了小双院子里,一问玉儿说是还跪着呢,连忙进去扶小双起来,笑说道:“舅少爷来了,夫人正招待呢,请四少夫人也去。”   小双不用她提醒,换了件裙衫,施了薄粉理理头发,周身上下妥帖了,才随着那婆子往堂屋而来,如真早回来了,端坐在玉夫人身旁,若有若无一股淡淡药香钻到鼻子里,心突突跳得越来越快。   玉夫人看一眼小双松了口气,墨如跟小双闲谈两句笑问道:“怎么不见秋阳?”   小双悄悄瞪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玉夫人心里一跳,脸上堆上更热切的笑容:“不知哪里野去了,他一向是个贪玩的。”   墨如笑笑:“刚刚伙计说看见他骑马出了城,随从身上背着好几个包袱,我就说他看错了人,他刚刚成亲,怎么能撇下我姐姐出远门呢,玉府可是有规矩的人家,夫人说是吧?”   玉夫人讪笑着说是,墨如站起身:“如此就不打扰了,药铺里还有些事,告辞。”   玉夫人起身往外送,墨如回头笑道:“这药丸配之不易,盒子里只有三日药量,隔三日我过来把脉送药,顺便看看姐姐。”   送走墨如,玉夫人脸上浮起愁容,哪里还想得起来责罚小双,看着她笑道:“小双啊,秋阳这个混账不懂事,他离家的事可不能让墨如知道,他三日就来一次,也不知能不能瞒得过。”   小双听着婆母语气中那一丝丝讨好,心里讶异她竟也有服软低头的时候,看来一味顺着她反倒遭她欺负,为难说道:“他这个人呀,心有七窍,还真不太好骗。”   玉夫人看向如真,如真正想着什么心思,也不理她,玉夫人奇怪道:“如真是怎么了?若是身子有恙,刚刚怎么不让墨如给看看?”   如真掩饰不及,脸泛了红,玉夫人笑了笑:“春阳就快回来了,你呀,打起些精神来,整日神思恍惚的,象什么话。”   如真低低应了声是,回到院子里一夜孤枕难眠,想着白日里墨如在马上说的话,脸颊有些发烧,难不成他在疑心自己吗?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些,那日他已对自己生了怜惜,如今怎么又冷淡了?   第二日一早去找小双,进了门笑说道:“你还没到街上逛过吧?今日禀明了母亲,带你去逛逛那些店铺,买些喜欢的首饰衣料。”   小双笑起来,妯娌二人一同去给婆母请安,陪她用过饭,如真低低恳求,玉夫人竟痛快应了,二人上了马车,小双打窗帘缝里看着冬日暖阳,听着马蹄得得,心里轻快得快要飞起来。   如真放不下满腔心思,看小双雀跃着,低低叹口气,幽幽问道:“小双就不觉得夜里孤寂吗?”   小双笑道:“打小就是一个人睡,刚成亲头几日,有一个人来分床,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些日子刚习惯,秋阳又出远门,开头有些睡不着,过会儿就睡着了,一个人占张大床,睡得分外的香。”   如真试探道:“我夜里睡不着,就想了想县府几位大户人家的姑娘,只是不知墨郎中钟情怎样的女子,莫非是小双这样爱说爱笑,心思又简单的?”   小双摇摇头:“他这个人,我也不知道喜欢怎样的,先前一直觉得他女孩儿一般,害羞寡言,这几个月才觉得他长大了,长成了风度翩翩的男子,想来想去好象怎样的女子都配不上他。”   如真盯着小双笑道:“我怎么觉着他喜欢小双这样的?”   小双摇摇头:“怎么可能?他因打小孤苦,我呢,一直照顾他生活起居,他就把我当亲人看待,又是认义子,又是送嫁的,可不就是跟亲弟弟一般。”   如真翘起嘴角:“那小双那么照顾他,是因为喜欢他吗?”   小双又摇头:“也不是,他小时候因为我叫他妹妹,挺讨厌我的,我呢,看他躲着我,觉得挺好玩儿,每次去县府总要去找他,装作很熟络的样子,有一次偶然听到他的身世,我难过得就哭了,然后就常常给他带些点心啊,做件衣衫鞋帽啊,慢慢的就真的熟了。”   如真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酸酸的,如果照顾他的那个人是我该有多好,可惜,造化弄人……   马车停在街头,小双高高兴兴沿街看着,如真带着她挨个店铺逛过来,两个人都笑说有些累了,如真一指前面:“那不就是墨郎中的药铺吗?”   小双一笑拉起她手:“走,讨杯茶水喝,顺便问他一句话。”   墨如今日正得闲,看小双好好的,也不问什么,小双反倒问上他了:“还是昨日说过的,墨如,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姑娘?”   墨如一笑:“又来了……”   如真看他双眸中波光流转,掩饰着心跳说道:“小双,墨如害臊了,我来猜猜看,他呀,定是喜欢文雅清丽的女子,知书达理的,再通些琴棋书画的。”   说着盯着墨如,小双指着如真笑道:“是吗?三嫂就是这样的女子,墨如是不是喜欢这样的?”   如真脸颊一阵发烫,墨如轻咳一声:“小双,暂时不提这个,我又不在富春安家,等你安稳了,我还要游历天下呢。”   小双一叹:“也是,我心里也知道不能够,可是又总想着离你近些,你也有个亲人在侧,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也放心不下。”   墨如点点头:“我都知道。”   如真笑道:“带着心上人一起游历,双宿双飞岂不是更好?”   墨如一叹:“此生怕是奢望。”   小双笑道:“说什么丧气话,好姑娘有的是,你也别眼界放得太高。”   48、一解相思   富春的冬日不同于太康,屋内没有暖融融的炭火,湿冷湿冷得难受,外面却别有风景,树叶没有尽落,入眼的绿色令人心情开阔,小双时常往外跑,玉夫人自开始服用墨如配的药丸,头疼病犯得少了,身子也轻快,又因秋阳新婚出远门,怕墨如责问,也就随着小双去。   小双出门自然邀如真一起,逛得累了就去墨如那儿喝茶,一来二去都熟识了,墨如面对着如真,终于有了真切的笑容,如真的性子活泼了些,总因为他一个笑容,暗自欢喜,也因为他偶尔的冷淡,黯然神伤。   眼看到了十一月底,春阳来了家信,却是说在终南山寻到一家武馆,要与人切磋武艺,不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等想起来问日子,已来不及赶回家过年,玉夫人拿着信好一通埋怨:“家信能到他就能回,玩得野了不是……”   埋怨完又安慰如真,如真低头不语,回到屋中兴奋得彻夜难眠,就知道老天护佑,护佑我和墨如的缘分,心里盘算着待春阳回来,就求他休离了自己,到那时再跟着墨如远走高飞。   小双也是一夜难眠,秋阳离家已是一月,无片纸只字捎回来,难道竟也不回家过年吗?竟然丝毫不惦记着自己?   他刚离开时确实欢快轻松了几日,到后来思念就跟水流一般袭上来,小溪汇成江河,到如今已是海浪一般,每日汹涌冲击着,压也压不住,白日还好,跟如真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夜里想着他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总梦到他回来了,梦中惊醒枕边仿佛有他的气息。   似乎刚合眼,就听到了鸡啼,院子里传来熟悉的清朗笑声,她赤着脚跳下床,到门边要拉门闩时,手又僵住了,门外有人低低叫道:“小双开门,我回来了。”   小双的眼泪刷得一下涌了出来,想要打开门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问问他怎么才想起回来,问问他可曾惦记过自己,手紧握着门闩,终是转过身去,靠着门无声流泪。   秋阳在门外叫了几声,里面寂无声息,笑说道:“睡得可真够沉的,我去书房里歇着。”   小双回到床上,看着屋外天光大亮,慢慢打定了主意,悄悄打开门喊玉儿进来,嘱咐她待婆母醒来后,过去说自己病了,今日不能前去请安,梳洗过换好衣衫,安静为墨如做鞋。   太阳升起来时,秋阳又过来喊小双过去为母亲请安,屋里依然是无人应答,秋阳拧眉喊来玉儿,听玉儿说是病了,敲门声大了些,玉儿恭敬说道:“公子还是先去给夫人请安,让少夫人再歇会儿。”   秋阳点点头,到了玉夫人那儿免不了挨骂,骂过也就算了,打小就是这样,笑嘻嘻听着安慰母亲几句,也没陪着用饭,跑回了院子里。   依然是房门紧闭,秋阳有些慌:“是不是生了重病,喊人将门撞开。”   芳儿过来笑道:“少夫人刚刚打开门,一听公子回来了,就拉着脸又把门关上了。”   秋阳扒着门缝看了看,将下人们打发出去,紧锁上院门,冲着屋里喊道:“小双,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不让我进屋?”   屋里有人轻声慢语道:“自己好好想想做错了什么。”   秋阳想了想:“没有啊,师父说我抛下新婚妻子出门不对,我就软硬兼施,逼着他来了富春,以后就在家里学画,过年也还有一个月,回来得也不算迟吧。”   小双声音高了些:“你再想想。”   秋阳挠了挠头隔着门央求:“好小双,打开门让我进去,那儿不对你告诉我,我改就是。”   小双冷声道:“想明白了才开门。”   秋阳声气更软了些:“出门这一个月,对你日思夜想,后悔没有带着你一起去,小双,我可是连夜赶回来的,恨不能马上将你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小双没说话,秋阳推了推门:“再不让我进去,我就大声喊了,让别人也知道我有多想你。”   门哗啦一声打开,两个人隔门相望,秋阳看小双红了眼圈,跨过门槛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亲着她的头发眉眼,柔声说道:“想死我了。”   小双的眼泪又流下来,整治他的决心,在他温柔怀抱中软了下来,慢慢环住他腰,低低说道:“我也是。”   秋阳双臂箍得更紧,唇舌攫住她的唇舌,温软的舌长驱直入,抵舔着小双口腔每一个角落,小双瘫软在他怀中,时而生涩回应纠缠,两人拥吻着倒在门前锦毯上,秋阳放开小双看着她:“我向来出门了无牵挂……”   说着又吻住小双,一手探入衣襟揉捏,一手去解她衣衫,屋门被风吹开一条缝,小双呢喃说冷,秋阳火热的身子覆住她,将她裹在身下,好一番轻怜密爱……   事毕将她抱在榻上,拥着她低低问道:“我哪儿错了?”   小双靠着他:“不是说离家要告诉母亲吗?”   秋阳认真说:“我告诉了。”   小双迷离中瞪向他,秋阳身子一紧,忍着欲火笑道:“小双还嘱咐我好好说……”   话未说完啊的一声,小双手攥紧他坚硬处:“你倒是记得清楚。”   秋阳哑着声音:“所以我才想了这样好一个法子。”   小双手下用力:“先斩后奏是好法子吗?   秋阳身子贴紧她:“跟母亲当面说,肯定得鸡飞狗跳,要好好说就这一个法子。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想出来的……唔……小双,我一直听话的,好小双……”   小双叹口气:“母亲以为你不辞而别是我挑唆的。”   秋阳忙问道:“是不是又罚你跪了?她也就这一招。”   小双另一只手也攥了上去:“跪还不是你害的?我今日……今日……”   秋阳低喘着央求:“以后不这样了,以后都听小双的,小双,你今日……今日就弄死我罢了……嗯……”   小双由着性子将他好一阵揉捏,因动作生涩,秋阳快活中夹杂着疼痛,疼痛又加重了快感,喘息着颤栗着低喊着,脸埋在小双胸前,一股热流倾泻而出,好半天一动不动,待抬起头来面红耳赤,慌乱抓过帕子为小双擦拭手上身上,小双摁住他在他耳边说:“忙什么,再让我好好抱抱。”   秋阳乖顺点点头,靠在小双怀中问她:“母亲让你跪了多久?可疼了吗?墨如这些日子护着你了吗?我放心走就是因为有他在。”   小双吻吻他的头发笑道:“他自然护着我了,不过他是他,他日后也要娶妻生子,总不能一直护着我,秋阳才是我的夫君,秋阳也说过做女子何其辛苦,我此生只能靠着秋阳了。”   秋阳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再出门就带着小双一起。”   小双点点头,心里说慢慢来吧,母亲说的话竟一一应验,靠向秋阳娇声说:“我想父母亲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太康?”   秋阳笑道:“要不过完年就回去?”   小双摇摇头:“不妥,还是再等些日子,好在父亲今年嗽疾没犯,又有毛球陪着,我暂时也放心。”   秋阳点头笑道:“你倒是把毛球当人看了。”   小双一笑,又絮絮说道:“三哥不回来过年了。”   秋阳顿了顿:“不回来也好,省得受三嫂折磨,最好这趟碰上心仪的女子,带回来纳做妾室,总好过貌合神离孤寂冷清。”   小双抚着他胸口:“也就你知道三哥三嫂不睦,我刚过门时总以为你看错了,他们在外人面前可是恩爱夫妻,这些日子三哥不在,三嫂倒是越来越轻快了,不若以前那么冷淡,我才信了。”   秋阳叹气道:“小双不知道,三哥在三嫂面前是如何小心在意,可惜三嫂无动于衷,三哥这次出门只怕不想回来。”   小双一惊,为如真叹息不已,想着劝劝她,可是她从不提起和三哥夫妻之间的事,劝也无从劝起,秋阳不知她心思,已朦胧睡了过去。      49、约法三章   秋阳在房中和小双腻到午后,想起来去看看墨如,小双绷着脸拉住他:“先约法三章再出门。”   秋阳一笑低头在她颈间嗅着那股清香:“什么约法三章呀?”   小双拍拍他:“说正经的,我来说,你来写,写完后签字画押。”   秋阳来了兴致,铺开纸磨了墨让小双快说,小双字斟句酌:“头一桩,夜里亥时之前回家,夜不归宿要事先知会我,经我准许方可。”   秋阳照写了,说声没问题,小双接着说:“其次,出远门经我准许后,要当面禀告父母亲,父母亲点头了再走。”   秋阳迟疑一下,依然写了,说声好吧,小双看看他:“再次,顶撞忤逆婆母时,和兄嫂相处时,管制下人时,不能都象以前那样混账行事,要顾虑到我的处境和感受。”   秋阳一挥而就,签下大名摁了指印,吹干了叠好交给小双,小双咬了咬唇:“不行,还要有处罚措施。”   秋阳又铺开纸执了笔,小双肃然道:“若是犯了其中一条,罚七日不得有房事,再犯以此类推。”   秋阳噘着嘴写了,将纸塞到小双怀中,顺手揉捏了一下,笑嘻嘻走了,小双刚收到壁橱里,他又蹬蹬蹬回来了,一把抱住小双,委屈说道:“小双不信我吗?还约法三章……”   小双点点头:“你若替我考虑,怎么会对母亲先斩后奏,你明明知道婆母不满意我,就没想到她会迁怒于我吗?”   秋阳好半天才说:“一心想着学画拜师,就没想那么多。”   小双靠在他怀中:“知道年前赶回来,我就知足了。”   秋阳又和她说会儿江州风土人情,说是为她带了些当地土仪,静远过两日就带回来了,说道这个靠在小双身上:“就因为惦记小双,我轻车简从连夜回来的,还不信我。”   小双起身捏捏他脸:“我看看三嫂去。”   秋阳到了药铺,墨如正忙着为病人诊脉开方,秋阳笑嘻嘻坐着喝茶等着,好半天墨如忙完,竟是头也不回进了后院,秋阳跟了进去,在他身后喊道:“没看到我吗?”   墨如冷声说:“看到了。”   秋阳追着他:“那怎么不搭理我,我还为你带了慕容山庄的医书呢。”   墨如眼眸亮了亮,终是没有回头,秋阳跟进屋中自顾坐下,看着墨如:“我得罪你了?”   墨如摇摇头:“你得罪的是小双。”   秋阳不解,墨如冷冷说道:“新婚三月不到,就抛下妻子远赴江州,让她独守空房,又因没有禀报父母,让她受婆母责难,你们是成亲,不是摆家家酒,你可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如何才能做一个好丈夫”   秋阳眨了眨眼睛:“什么样的算是好丈夫?”   墨如看了看他:“我也不知道。”   秋阳望了望屋顶不屑一顾:“那还你教训我,要不这样,这富春县的好丈夫找几个出来,看看他们怎么做的?”   墨如想了想:“不妥,各家都有一本经,这样吧,你让小双如意满足了,就是好丈夫。”   秋阳看看他:“小双自然如意满足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墨如,你应该未经人事吧,你不知道其中滋味,销魂入骨,神仙般快活,这样好了,今夜带你去天香楼,将那个清倌人一举拿下。”   墨如的手指抓住椅子扶手,因用力关节都泛了白,涨红了脸低低说道:“玉秋阳,再说这样的话,就滚出去。还有,再让我听说你去天香楼那样的所在,就给你下药毒死你。”   秋阳看着他笑道:“害什么羞嘛,真是的。”   墨如再不理他,拿起一本医书来看得入神。   这时伙计慌慌张张进来说道:“墨郎中,听说西凉国下了战书,朝廷派兵前往边境,淮扬知府下了文书,要在各地征召兵士,小人这次只怕躲不过去了,墨郎中能不能跟县太爷说说情。”   墨如摇摇头:“我一介布衣,如何敢和县太爷说话。”   秋阳看看他:“按理说这不算难事。”   伙计一听给秋阳跪下了:“那求玉公子帮忙说说情,小人上有高堂,可不想死在战场上。”   秋阳看着他笑道:“好男儿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哪能做缩头乌龟,可惜啊……可惜我没这个福分。”   是啊,堂堂玉府,玉老爷曾高至左相,就算淮扬知府见了也得矮其三分,何况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哪个敢让玉府的公子去出征参战?   墨如不理会秋阳,温言跟伙计说道:“你先起来,就算被征召,你通些医理,可在军中行医,不至于会丢了性命,西凉小国扰我边境,无非是为明年青黄不接时多讨些粮食,我朝呢不想痛快给,派兵打压一阵,再和谈一阵,战事也就结束。”   伙计谢过出去了,秋阳眼神灼灼看着墨如:“想不到啊,郎中也通国政,我看兵书一年了,依我看,皇上就该派兵直捣黄龙,灭了西凉,省得一个边陲小国,隔三差五前来挑衅。”   墨如看看他:“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上仁孝治国,哪里是你这种纨绔能懂。”   秋阳气噎半晌,冷哼一声起身走了,在街角看到官府告示,果真是要征召兵丁入伍。   县太爷裴文虎远远看着,到任几个月,此次征召兵丁是头一件大事,是以着了便装在街头察看百姓动向。   一眼瞧见一个颀长出众的身影,唇角总是含着毫无烦扰的笑容,正混在人堆里看热闹,裴文虎脸色一沉,转身上轿回衙。   换了官袍端坐着,让师爷拿来本县拟招兵丁名册,逐个看了过去,似乎随口问道:“怎么不见玉姓男子?”   师爷忙笑说道:“县太爷有所不知,玉姓一族男丁不旺,多是单传。”   小虎头也不抬:“玉阁老府上可是有四位公子,除去老大老二朝中做官,据朝中法令,老三和老四必须有一人入伍。”   师爷陪笑道:“话虽如此,可玉阁老的公子,哪个敢写在名册上。”   小虎冷声说道:“我朝律法,上至皇子下至庶人,均等同待之。”   师爷心里一颤,看来新任县太爷初生牛犊不怕虎,听闻玉府三公子出了远门,上前挥笔将玉秋阳姓名列于其中,小虎合上名册,起身往后衙而去。   他怕祖母不习惯江南湿冷,特意命人生了炭火,屋内暖融融的,祖母坐在锦榻上,看他进来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笑说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你是谁啊?”   小虎坐在她身边笑道:“祖母又忘了,我是小虎啊,我长大了。”   祖母看了好一会儿:“又哄我,你是小虎,那囡囡呢?”   小虎笑容一滞,囡囡,前几日收到家信,母亲哭诉妹婿无良,眠花宿柳将囡囡的陪嫁挥霍一空,就连马家也只是有一个空架子,阖府无正经营生坐吃山空,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时候囡囡常常到娘家要银子,最近因不想回家,在娘家一住几个月,妹婿过来连扯带拉,逼着她回去,回去后一通毒打,给在外做官的二叔去了信,二叔托了宏源县令辛万年,已经迫得马家要和离,囡囡嫌丢脸固执不肯,拖了些日子死说活说下了决心,却又有了身孕。   小虎心中一叹,想起中举后回到家中,囡囡和马公子已订亲,祖母糊涂得认不得人,懊悔时小双来了,先是笑着贺喜他,然后郑重跟他说托墨如仔细打听过马家,不过是徒有大宅子的空壳,家里并没有什么营生,田地已经差不多卖光,马公子又是浪荡纨绔,劝他设法逼着马家退亲。   小虎看着她明媚娇俏的摸样,心里发颤,冲口说道:“既和玉秋阳订了亲,为何还要操心我们家的事,有什么都是去托墨如,怎么从不到县学找我,小双啊小双,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你竟都忘得干净吗?”   小双一怔,低了头喃喃说道:“小虎哥,我知道你气我,可是我没管住自己的心……”   这时囡囡过来恨恨看着小双,责怪小双破坏她的姻缘,小双流泪说是为了她好,囡囡咬牙说:“为我好就别再说什么,否则就断交。”   又回头跟小虎说:“若是哥哥仗着官威欺人,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小虎叹口气,心里相信小双说的是真话,可马家追着订亲,母亲又一门心思认定了这门亲事,他中了举白日里应酬,夜里努力攻读,还要陪伴祖母,无暇他顾,待到会试归来,囡囡婚期已定。   他想着这些,疾步走出屋门,就算心里再恨着秋阳,可是他若上了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不就成了害小双的罪人,痛悔刚刚一时嫉妒冲昏头脑,要唤师爷过来将秋阳名字抹去,可师爷已经离衙回家去了。   50、洪水猛兽   夜里秋阳回去,眉飞色舞跟小双说要去报名参军,小双将约法三章拿出来,在他面前一晃,秋阳腻在她身上挑逗,小双忍着欲念,装作面无表情,正忍得辛苦,秋阳坐直身子,噘嘴说道:“就算磨得小双愿意,母亲也不会愿意,此事让母亲得知,非上吊不可,还是算了。”   小双听到他打了退堂鼓,心里一松,身子里的热潮溢了出来,摁他躺在床上,抬腿跨坐在他腰间,秋阳一喜笑看着她,彼此为对方剥去衣衫,小双羞红着脸轻轻坐了下去,秋阳一吸气,两手捉住她腰。   小双急急说声等等,探出身子去放床幔,顶端处两颗粉红樱桃,随着她动作微微颤动,秋阳坐起身,张口含了进去,小双要放床幔,秋阳不让,厮缠着争执着,终是床幔低垂,隔开了外面纱灯的红光。   秋阳唇舌抵舔牙齿轻咬,小双呻吟吟着扭动几□子,秋阳一声低喘松开她,仰倒在床褥间低唤着小双鼓励着她,床帐中昏暗的光线,遮掩了几分小双的羞意,小双试探着缓缓动了几下,呢喃道:“我试试……秋阳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啊……”   秋阳也不客气,一会儿说快点,一会儿说慢点,一会儿又说再进去点,一会儿要往前些,一会儿又要往后些,小双听从他的,轻轻巧巧舞动着,渐渐得秋阳再说不出话来,喘息越来越急,夹杂着轻嗯低唔,双手在小双腰间扣得越来越紧,用身子和动作指引着她。   小双听着他的喘息,他的喘息慢了,就一点点调整,他的喘息急了,就维持着姿势越动越快,直到他双手无节制得抓捏着自己,似乎能感觉着他的在自己身子里,热情的不安的蠢蠢欲动,一只手探到他腿间摩挲着,舞动得越来越轻快,秋阳的喉咙里呜咽连连,终于一声大叫,热流喷薄而入。   两手将小双摁躺在胸前,一个翻身压她在身下,脸紧紧埋在她怀中,身子紧紧贴着她的,激情巅峰处余波未歇,身子不停轻颤着,声音嘶哑得央求着:“小双,抱我,抱紧我……”   小双紧紧抱着他,双手在脊背上流连抚摸,待秋阳安静了,柔声问道:“真的死心不上战场了吗?不会悄悄不辞而别?我看你书案上一厚摞兵书。”   秋阳靠在她怀中摇摇头,懒懒说道:“反正这会儿不会。”   小双用力一掐,他喊了声疼笑道:“虽然我从小惹母亲生气,不过也要拿捏分寸,胡闹些别的她也就骂我几句,真真假假闹一阵头疼,若是上战场,她非得抹脖子上吊不可,别看母亲骂我最多,她也最溺爱我,对三个哥哥都有期许,对我就没有,只要我不吃苦受罪她就满足。”   小双亲亲他脸笑道:“这会儿怎么明白了?”   秋阳嘟囔道:“我一直明白的。”   说着话手揪住小双胸前揉捏,听小双有了轻喘,低低问道:“小双心里,我是个如意满足的丈夫吗?”   小双身子弓向他迷离说道:“这会儿是的。”   秋阳停了手,小双摁住不放,娇声说:“秋阳,我还想要……前些日子抛下我一个人,跑到江州去,后来被婆母罚跪,我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心里恨死你了,要不是墨如设法周旋,说不定跪上几日几夜,婆母也不会解气。”   秋阳的手向下揉捏着,柔声哄劝道:“我没想那么多,小双别恨我啊,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就是,也别太顺着我了,打小就你最顺着我,不管我做得对还是不对,只要我想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小双,好姐姐……经过这一晚,更舍不得离开你了,上战场可不是一月两月的事,我答应你。”   小双心里一甜,闭上双眼更紧偎向他怀中,呻吟喘息声渐渐恣意,随着秋阳手指捻动,陡然冲到了顶峰,睁开迷离的双眼,帐内昏黑暗沉,帐外灯光影绰,身子里有什么纷乱得急速得涌动而过,触目处开满绚丽美妙的花,硕大芬芳惹人沉醉。   顶峰未歇,小双就香沉昏睡了过去,秋阳悄悄撩开床帏,在灯光下看她酣睡中的容颜,吻着她的头发想着心思,以前总是靠在她怀中睡着,心里一直当她是依靠,如今看怀中人儿细瘦娇弱,怜爱得拥住她,以后还是自己抱着她睡吧。   第二日小双醒来,身子倦怠不已,秋阳看着她笑着,在她耳边说:“怎么,难道几个月来,昨夜竟是小双头一次飞到云端吗?”   小双脸登时红了,埋头在他肩上低低说道:“倒也不是,以前也是有的,不过昨夜却来得又急又快,一时就忘了今夕何夕。”   秋阳笑道:“还有一个法子,能让小双更加快活,今夜里我们就试试。”   小双有些忸怩,又有些渴盼,偷偷看一眼秋阳问道:“什么法子呀?只要不是太过出圈混账……都随你就是……”   秋阳手指头刮着她的脸:“不告诉你,昨夜我也十分快活,小双说说,夫妻床笫之间,是不是就该随心恣意?”   小双脸更红了些,却坚定点了点头,秋阳搂住她:“就知道小双最好了。”   给玉夫人请过安用过早饭,静远回来了,小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得,给各人分着那些新鲜玩意儿,玉阁老玉夫人的早就送了过去,还有春阳的如真的,墨如的医书满满一大箱子。   小双的藏在锦盒里,打开来一看,竟是几对泥塑的小猪,摆出夫妻间床榻上的几种姿势,小双想要啐秋阳,怎奈小猪憨态可掬,又忍不住笑,想看又不敢看仔细,合上锦盒藏进了壁橱里。   夫妻二人嘻嘻哈哈一阵,小双正色道:“秋阳忘了一个人。”   秋阳摇头:“没忘,还有静远在边上提醒,怎么能忘呢?”   小双瞪着他:“那夏月的呢?”   秋阳挠挠头:“确实没想起来,不过她在国都,那么远,就算带了,怎么给她呀?”   小双想起夏月临走眸子里的忧伤,叹口气说道:“一个月前,夏月来了信,只有短短几行字,说是要回青州乡下静养,却是写给我的,母亲气得不行,骂完夏月又不住斜眼瞟着我。”   秋阳点点头:“那就好,她是个聪明伶俐人,早晚会想明白的,小双激她那几句看来是触动她了。”   小双斜他一眼:“怎么说个明白,今日就什么都明白了?”   秋阳嘻嘻笑道:“还不是小双昨夜的功劳,我这四肢百骸一通,脑子也通了。”   小双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抱起给如真的那份说道:“昨日没见着三嫂,今日一早说是有病了,我看看去,你把墨如的书送过去。”   秋阳叫住她:“小双,你既和三嫂熟了,能不能跟她说说夫妻之间的亲密事,三嫂视这个为洪水猛兽,三哥有一次醉酒,哭着说自从洞房之后,就死活不让他碰,三哥陪了多少小心,却只招来她的冷淡蔑视。说起来,他们夫妻两个要是好好的,我也有个参照,真是的……”   小双愣怔着,想起昨夜和秋阳热情缠绵,身儿魂儿肉儿都和在一处,不分你我,是何等得销魂恣意,三嫂竟没尝过此中滋味吗?一时不知该为如真可惜,还是为三哥感叹。   秋阳拍拍她脸,她才醒过神来,低低说道:“我看时机吧,不知道三嫂能不能听进去。”   秋阳抱起墨如的书,来到门外,静远急急跑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箱子:“白雪不好了,公子快去看看吧。”   秋阳心里一阵揪疼,努力稳住心神拔腿往马厩而去……      51、如丧考妣   秋阳看白雪昏厥在地上,跪下来仔细察看,白雪鼻息急促浑身打颤,他的手也跟着颤抖,抱住白雪的脖子,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白雪自六年前买了来,总是精力充沛奔跑飞快,又及其通人性,随着秋阳唿哨变化,就知道主人要做什么,因通体雪白,跑起来四蹄翻飞,见过的人都惊呼神驹……   静远见秋阳伤心,忙在旁说道:“马夫说是前日回来通体湿透,马厩里又阴冷,昨日精神还好,今日一早浑身打颤,拉出马厩后,白雪一头冲跌在门外,找了几名兽医,看了直摇头。”   秋阳睁着泪眼,也不得顾追究马夫,满心焦急哀戚,一眼瞧见静远怀中的箱子,忙吩咐道:“快去请墨如来,就说出了天大的事。”   过一会儿墨如急匆匆赶到,看着秋阳白色衣袍上,又是泥污又是草料,抱着马脖子絮絮叨叨,手里举着几颗草递到白雪嘴边,柔声央求:“好马儿,倒是吃一些。”   墨如看看静远,拧眉问道:“他得了失心疯吗?”   静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墨郎中快去看看吧。”   墨如过去一把抓起秋阳手臂搭上脉搏,秋阳甩开他手:“不是我,是白雪。”   墨如转身就走,秋阳紧紧拉住他衣袍下摆,墨如冷淡说道:“我只医人。”   秋阳软声央求:“走投无路才请你来的,求你……”   虽然秋阳说个求字不易,墨如还是挣开他要走,秋阳也急了:“你当真见死不救?”   墨如点点头,秋阳喊道:“白雪一日不好,我就一日守在这儿,夜里也不回去。”   墨如看着他的手:“你那样是喂不进去的,不如用嘴嚼碎了草料,再嘴对着嘴喂给它。”   秋阳说声好主意,竟真的将草料塞到嘴里用力嚼着,墨如怔了怔转身往外走去,秋阳在后面喊道:“白雪,好白雪,你若死了,我给你设灵堂,披麻戴孝为你送终。”   墨如哭笑不得,玉府下人听到小公子在马厩中又哭又叫,都远远抻着脖子看热闹,更有好事者将消息传到玉阁老耳朵里。   墨如刚走出后院,秋阳追了上来,当着府中下人的面扑通跪下:“墨如,我求你,不行吗?”   墨如怔忪无言,他生来性子冷淡,万没想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玉秋阳,会因一匹马给他下跪,正呆愣着,秋阳又下一剂猛药:“你若不愿,我让小双去求你。”   墨如无奈转身:“我试试。”   墨如翻开白雪眼皮仔细察看,身上各处按按捏捏,沉吟着开了处方,麝香瓜蒂朱砂雄黄青黛皂角,嘱咐研为细末,让人用竹筒吹入白雪鼻孔里,如是三次,正午时,白雪总算醒来,但精神恹恹不食不起。   墨如又试着针灸风门、百会、颈脉、蹄头、玉堂穴,白雪乖顺任他摆布,秋阳神情紧张,到了下午不吃不喝也不歇息,就在一旁守着,一手抱着白雪脖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它跟它说话。   情形稍微好转,墨如松口气笑笑:“又饿又渴。”   秋阳忙骂静远招待不周,让他赶紧去厨房命人备饭,墨如让他同去,他黯然摇头,看着白雪说吃不下。   小双一早过去陪着如真,如真看着秋阳带回来的土仪,心里哀怨嫉妒,自打昨日听到秋阳回来,心里就老大不舒服,赌气对外称病不出,这会儿看小双眼角眉梢都是春意,说出的话就带了些阴阳怪气。   小双体谅她身子有恙,耐下心陪她说笑,午时看如真心情转好,本要回去,如真拉着不让,就留下来用饭,午后小憩起来,玉儿进来附耳说话,小双笑道:“你这丫头,三嫂不是外人,怎么鬼鬼祟祟的,有话就说。”   玉儿含笑说起白雪之事,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秋阳之无状癫狂,如真笑个不住:“哎呀,不过是一匹马,四弟可真是的。”   小双却蹙了眉头,她知道白雪在秋阳心中分量,急忙追问白雪好些了没有,玉儿笑道:“舅少爷用了药施了针,这会儿醒了,不过还是不吃不起。”   小双又问墨如这会儿做些什么,玉儿说用过饭在客房歇息,小双嘱咐玉儿:“在马厩旁收拾出一间屋子,柴火烘过了,定要干净暖和,再抱几床被褥过去。”   玉儿领命去了,如真疑惑看着小双,小双笑道:“秋阳夜里定是不回屋了,白雪何时能起能吃了,他才肯离开。”   如真看着小双:“你在四弟身上也太用心了。”   小双笑道:“夫妻嘛,总要是彼此贴心的,母亲说过,任凭多大年岁的男子,都有孩子气的时候,尤其在妻子面前,更是小孩子一般撒娇发痴,三嫂,三哥可是如此?”   如真寒了脸不再说话,小双心里一叹站起身:“三嫂,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墨如,他本不是兽医,估计是秋阳求了他才勉力而为,别再累着他了。”   如真看她出了门,突然说声等等,小双转身回头,如真有些急切看着她:“我这身子不好,既然墨郎中来了,能不能求他……”   小双过去陪着墨如说了会儿话,提到如真之病,墨如笑道:“那就看看去。”   墨如第二次踏入如真的院子,如真有些慌乱,手足无措不知该是坐着还是站起,一会儿说看茶一会儿说煮汤,就是忘了让座,小双扶她坐下,让墨如也坐下。   墨如诊过脉察看如真面色,如真看他端详着自己,红着脸娇羞低头,墨如温言到:“还请抬起头来。”   看了一会儿笑说道:“三少夫人有些郁结之症,似乎忧思过度,我回去配些药丸,打发伙计送来,三少夫人按次服用,应该能调理好,不过医者医病不医心。”   如真差点脱口而出,我的心病你就能治,克制间墨如已起身告辞,小双送了出去,如真泪湿衣衫,恍惚做到天色已暗,丫鬟拿了药丸进来,说是墨郎中派人送来的。   如真接过药丸,心怦怦跳起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要不也不会这么快,岂知墨如只是医者父母心,又想起他下午那么温和看着自己,又想起他殷殷嘱咐,心里雀跃着,他心里是有我的吧,是有我的。   且不说如真一夜面热心跳睡不安稳,小双去马厩看过秋阳,秋阳盯着白雪竟是没有看她一眼,小双弯腰扶着他肩头叮嘱:“你呀,今日急坏了吧?好在白雪有了好转,墨如答应明日一早再过来施针,旁边收拾了一间屋子,夜里困倦了,就去歇息会儿。”   秋阳侧过脸偎在她手掌心里蹭着,小双四顾无人,捧住他脸揉了揉,秋阳微微翘起唇角,恍惚中小时候一般叫声小双姐姐,小双抱了抱他肩头,回屋去了。   秋阳果真一夜未回,第二日小双去婆母屋中请安,不曾想公公也在,施礼坐下后,玉夫人给她使个眼色,她不知何意,玉阁老威严问道:“听说秋阳昨日在马厩,抱着一匹马哭个不停,如丧考妣,又说马死了,要搭灵堂披麻戴孝,为了求着墨郎中医马,竟然双膝跪倒,一日一夜不吃不喝,可是如此?”   玉夫人笑道:“这孩子从小就重感情,老爷想想啊,他对一匹马尚且如此,对父母定是十分孝敬,这是我们的福气。”   玉阁老斥道:“你别忙着护他,小双,可是真的吗?”   小双见公公次数极少,又加玉阁老为人严厉,压着心里害怕笑道:“白雪跟着秋阳六年,秋阳当他做伙伴一样,伙伴生病了,自然是心焦的,好在已经好些了。”   玉阁老又问:“听说先前离家赴江州一月,前日才回来,可是真的?”   小双低低说声是,玉夫人在旁说:“是我让他去的,去一座极灵验的寺庙上香,求着送子观音给春阳和如真送儿添女。”   玉阁老站起身看着玉夫人:“你竟越来越不知事了,春阳和如真无子,该他们去上香,怎么派了秋阳去?秋阳新婚不久,就出远门,亲家亲家母知道了,我们颜面何存?”   玉夫人不说话,小双跟着站起身要送,玉阁老摆摆手:“不用送了,秋阳打小就不争气,本指望早早成了亲,他也能收心,如今看来是从小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如今有了机会,也该让他去历练一下。”   玉夫人追了出去,急急问道:“老爷,你要让他去哪儿?可是去吃苦受罪吗?”   玉阁老不理她,径直出门命人备轿往县衙而去,小双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52、惺惺相惜   墨如这次没得小双嘱咐,单看秋阳对马儿情深意重,夜里翻找医书到凌晨才睡,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来了,来了后静远已经照着昨日之法,对白雪鼻孔里吹了药沫,墨如为它穴位施针。   秋阳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却丝毫未见困顿,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白雪动静,墨如施过针对静远说:“给秋阳些水喝,再这么撑着,就跟着白雪一起倒下了。”   秋阳倒也听话,仰脖子喝水之际,墨如拿出一支较粗的针,照着白雪颈间刺了下去,血一下流出来,秋阳看着马儿雪白身上流着几道殷红,扔了水杯过来摁住墨如,失声道:“它竟不行了吗?你要让它走得舒坦些,就下了杀手?”   墨如听他信任自己,凝神说道:“这是放血,能不能站起就看这招灵验与否,你这么摁着我,可不能保证力道,万一重了……”   秋阳忙松开他眼巴巴看着,看墨如收了针,卷起衣袖轻轻擦去白雪身上血迹,墨如看他脸上身上一道黑一道红,摇头而笑,自认识他以来,从来是神采飞扬衣饰精致,从未如此脏污狼狈,倒忘了责备他这两日顾不得小双,温言说道:“要等两个时辰,去歇会儿吧。”   秋阳摇摇头:“我陪着白雪,它心里安稳。”   正好小双拎着食盒过来,喊了墨如扯了秋阳,去了临时收拾的屋子里,揭开食盒,热气腾腾的清粥,配着红的黄的绿的青的各式小菜,还有两碟子薄得透亮的小饼,小双摆好了笑道:“粥是秋阳的,一日一夜没吃,吃粥好消化些,也养胃。”   秋阳还要出去,小双喊住他绷着脸说:“还记得约法三章吗?昨夜没有回屋,我可没有准许,若是乖乖去脸盆前洗了手脸,换了衣衫,再吃几碗粥,我就不追究……”   秋阳忙洗去了,小双笑看着墨如:“瞧瞧这两个黑眼圈儿,这薄饼啊,是你最爱吃的,这里没有面粉,我琢磨着,将稻米磨成粉,然后做出来,味道也很不错。”   墨如净了手脸,夹一块进嘴里,香甜糯软又多了份劲道,连吃三块绽开笑容:“真是不错。”   门口有人笑道:“看来我多余了,已经吃上了。”   回头一看,是如真,也拎着食盒笑吟吟的,揭开来是两碗清淡的米粉汤,上面只飘了几点油星,点缀着绿色小菜,洁白细滑的米粉勾人食欲,小双笑道:“这倒是稀罕物,从未见过。”   如真笑道:“这是小时候跟奶娘学来的,是她们家乡的手艺,我也多年没做了,一来四弟辛苦劳累,二来谢过墨郎中昨日的药丸,用了后身子轻快多了。”   墨如看着她热切的笑意,伸手接过去笑道:“如此却之不恭了。”   尝了几口说声好,如真的双眸粲然生辉,这时秋阳洗漱换衣过来,坐下用几口米粉汤,啧啧赞叹:“不想三嫂还有这等好手艺,今日真是享了口福。”   如真一笑说谬赞,秋阳又夹几筷子,笑说道:“如此美味,三哥也该尝过的吧?”   如真脸上笑容一僵,看向墨如,墨如静静吃着饭,不抬头也不说话,小双白秋阳一眼笑说道:“三嫂这好手艺,那天也教教我,学会了给他们两个解馋。”   如真听着小双口中的他们两个,心里没由来不舒服,敷衍一笑说道:“好啊,我就这一招,小双的手艺才是真好,教给我才是。”   想要走又想多看墨如几眼,跟小双说着话,看着他们吃饭,秋阳匆匆吃过,又跑了出去,坐在地上抱着白雪脖子,小双给他拿了锦垫出去,屋里只剩如真和墨如两个,如真幽幽一叹:“刚刚秋阳提到他三哥,已经来了家信,竟是过年也不回来。”   墨如看她一眼,因这些日子熟了,并不讨厌如真,心中起了些怜惜之意,温言安慰道:“家里有三少夫人这样的娘子,就算一时有事牵绊,年后总会想着回来。”   如真的心跳加快了些,墨如从来没跟她说过如此贴心的话,又加神情口气十二分温柔,一时醉在那里,怔怔无言。   墨如起身要走,小双掀开门帘进来笑道:“秋阳不会放你走的,就到床上歇息一会儿,我陪三嫂回屋去。”   墨如一笑点头,如真只好站起身往外走,心里有些埋怨小双,扰了她和墨如独处,自顾在前面走得飞快,小双紧跟在她后面:“三嫂,你这身子才好些,倒是走得慢些。”   如真回头冷笑道:“是啊,我不只命苦,身子也弱,哪比得了小双半分,命好身子也康健,秋阳一片真心护着,还有一个贴心的弟弟,做好吃的也想着两个,我呢?又给谁做去?”   小双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看着如真道:“三嫂是不是累着了?我陪你回屋去。”   如真看小双只顾关心她,毫不计较她的无礼,讪讪得慢下了脚步,默然走了会儿,看着小双说道:“也就小双还关心我。”   回到屋中,小双陪她说会儿话,心里惦记着昨日玉阁老之言,出来往婆母房中而去,如真蜷在榻上,想着墨如柔情的双眸,心汪在水中,回想着他今日说的那句话,家中有这样的娘子,如真的心狂跳起来,他这是在赞我吗?   小双进了玉夫人房中,玉夫人得知秋阳还在马厩,扶住额头几声叹息,小双试探着问公公准备如何处置秋阳,玉夫人笑道:“小双这次倒跟我想到一起了,昨日夜里我问过了,不过是些气话,还能怎么样呢?”   马厩那边,白雪放血过了两个时辰,竟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秋阳高兴得跳起来,抱住墨如就亲了一口,墨如嫌恶得皱着眉,远远躲了开去,小双过来时,墨如正死命擦着脸,小双笑道:“怎么了这是?脸都擦红了,再擦就破了。”   墨如不说话,秋阳笑嘻嘻道:“墨如是白雪的救命恩人,我替白雪亲了他一口。”   小双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他轻易不肯跟人亲近,离他近些他都难受,今日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秋阳笑道:“是吗?这么说我占了便宜了,墨如,来来来,再亲一口。”   说着作势扑了过去,墨如转身就跑,秋阳在后面边喊边追,小双看着两个人绕着院子追逐,秋阳经常形容无状,见怪不怪,只是墨如难得孩子气,头一次相识,他也就十岁,小小的人儿举止端正,小大人一般,被人称为小夫子,小双笑看着他轻快得跑着,心想他的性子太拘着了,要是总能这么欢快就好了。   再看秋阳,追得兴起,上蹿下跳边追边喊,心中一动,他的性子倒是无拘无束,若能和墨如成为朋友,能带着墨如一起疯就好了。   墨如的身子没有秋阳强健,被追逐得气喘吁吁,那头白雪一声嘶鸣,秋阳止住了脚步,墨如忙说:“白雪大概想吃东西了,秋阳快去看看。”   秋阳跑了过去,墨如捂着肚子弯下腰,喘了一会儿说道:“麦麸米糠磨得精细些,煮烂了给他吃,这几日不可再吃草料了。”   静远忙领命去了,过一会儿拎了马食回来,刚要倒进马槽里,秋阳说声等等,过去伸手到桶里,食指挖了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尝了,方点点头说:“喂吧。”   墨如看直了眼睛,过了会儿终是没忍住,问秋阳道:“好吃吗?”   秋阳看白雪吃得欢,展颜笑道:“当然好吃,墨如,你要不要尝尝?”   墨如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谢了,给你和白雪留着吧。”   秋阳看他一脸嫌恶,指指他道:“没见识了不是,这么说吧,你是医者,神农尝百草知道吧?作为医者,就算是草药里有毒,也敢亲身一试吧?我此举和神农氏一般道理。”   墨如点点头:“这白雪真是有福气啊,能得你当人一般看待。”   秋阳摇摇头:“错了,我认为它有些地方比人都强些。”   墨如又点头:“倒也有理,万物皆有灵,人比动植物强,不过是人一厢情愿的说辞。”   小双笑看着二人谈笑甚欢,看日头到了头顶,转身去嘱咐人做饭,秋阳眼看着白雪将石槽中马食吃得精光,心中一松,向后栽倒在地,墨如喊了一声去扶他。   小双听到喊声转过身来,慌忙过来扶秋阳,墨如搭上秋阳脉搏笑道:“就是焦虑过度,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说完也不假手旁人,背起秋阳回了屋里,将他扔在床上跟小双笑道:“这家伙真够沉的。”   小双为秋阳盖了被子笑道:“不嫌他嫌聒噪吵闹,总给你惹麻烦了?”   墨如摇摇头:“有时候倒也可爱。”   秋阳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我早就当你做朋友了,你到今日才觉得我好,薄情寡义的家伙。”   墨如笑笑:“安心睡吧,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多话。”   小双揉了揉秋阳的脸,秋阳抓着她手闭上了眼睛。      53、暗潮涌动   秋阳在马厩旁的小屋中一住就是半月,小双每日里去送饭,墨如隔三差五过来为白雪诊治,如真也时不时前来凑趣,只是大多是墨如在的时候,几个年轻人高高兴兴的,很快迎来年关。   腊月二十三这日,秋阳搬回房中,沐浴后嗅着小双的香气,心猿意马之下动手动脚,小双扬起那张纸:“这可半个月了,一夜也不是我准许的,我算算啊……”   屈起手指头笑道:“一共是半个月,一日不回来罚七日,十五日就是一百零五天,过了明年三月再说。”   秋阳一把抢过那张纸,就要塞到嘴里咽进去,小双瞄他一眼:“你敢,真敢吃下去,看我还理你吗?”   秋阳看着她在灯下半嗔半娇的,又加半个月未近她身,身子里火苗突突上窜,又要去搂小双,小双又躲了开去,秋阳一笑跳下床翻找出江州带回的锦盒,挑出其中一对,过去举在小双眼前。   小双只看一眼,就红着脸别开头,秋阳偏不让,轻捏着她下巴:“小双可看仔细了,我过会就要这么做。”   小双又看一眼,魂儿都快吓飞了,母小猪仰面躺着,公小猪跪趴着,舌头伸到母小猪身下,两只小猪本就粉嘟嘟的,在红色纱灯照耀下,溢出白日里没有的光彩,放佛在诱惑着小双,小双喉咙中吞咽一下,茫然道:“这也行吗?”   秋阳笑着伸出手:“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是夜,小双在秋阳唇舌下沉溺升腾,若汪洋中的小舟一般,不停被送到风口浪尖,浪涛一阵阵冲击席卷着身子,最终陡然冲上了云端,枕着厚实的云朵睡了过去。   秋阳在她的喘息呻吟中身子欲火难耐,正待侵入,她已睡了过去,苦笑着轻抚她的头发,有心用手发泄,又觉得不过瘾,好不容易忍了,抱着她睡去。   迷迷糊糊睡到夜半,睡梦中身子里一根弦渐绷渐紧,轻哼着睁开眼睛,小双正趴在他身下,秋阳一个激灵抓住她肩膀:“小双,这样不行。”   小双嘴里含着什么,口齿不清说道:“我也想试试,也要你像我刚才那样,品尝那样的滋味。”   秋阳还要推她,小双却加快了动作,糯软濡湿的舌尖研磨着,秋阳一下软了四肢,嗯嗯呜呜轻叫着,两手插入小双发间摩挲,随着身子里浪涛升高,手下越来越重,到最后几乎变成撕扯,小双头皮刺痛着喊了声疼,秋阳一咬唇放开她,猛的侧身,热流喷薄而出,小双从身后抱住他,他紧紧靠着她喘息着轻颤着,满足得喟叹:“不是没想过,是怕小双害羞,本想过些日子再……”   小双手搭在他腰间,脸在肩头轻蹭着:”我对秋阳好吗?”   秋阳扯过巾子擦拭干净了,转身抱住小双,笑看着她:“自然了,小双对我是最好的。”   小双噘了嘴:“那怎么总能将我抛在脑后?学画也是,白雪生病也是,日后还不知要抛下我多少次。”   秋阳捏捏她鼻子:“吃醋了?那些不过暂时,再怎么,过了那阵子总要回到小双身边的。”   小双不依道:“若是迷恋上了别的女子,也要过一阵才回来吗?”   秋阳趴在她身上:“有那样的女子吗?”   小双扭过脸去不理她,秋阳看她吃醋的样子分外可爱,笑说道:“好了,小双不知道吗?母亲最恨男人纳妾,你看三个哥哥哪个有妾室?母亲一早就说了,哪个要敢纳妾,不舍得把儿子怎么样,就把妾往死里欺负。”   小双顿时觉得婆母十二分可爱,第二日一早猛盯着公婆的脚看,玉阁老不自在得挪了挪脚,玉夫人冷声说道:“这是什么新添的毛病?”   小双不敢再看,问了平日为府里置办衣帽鞋袜的管事,知道了公婆鞋的尺寸,将墨如的新衣做好,就静下心来一心为公婆做鞋。秋阳一问是父母亲的,自然要嫉妒撒娇,小双只好答应年后也为他做一双,他又得寸进尺要新衣穿,小双也应下了。   改日如真来访,看小双一针一线纳着鞋底,问了几句,说是给公婆做的,笑笑说道:“公公倒还好说,没那么挑剔,婆母就不好伺候了,小双这是费力不讨好。”   小双忙着活计笑道:“这是我的一份孝心,婆母若能笑纳更好,若是不满意,我再做更好的给她,到她满意为止。”   如真不解:“虽然旁的人瞧不出来,我猜你平日也多是敷衍,怎么今日对婆母一片真心?”   小双笑道:“就冲婆母不准儿子纳妾,我对她添了几分孝心。”   如真冷笑道:“不准吗?她张罗着为我治病,着急让我为玉府添孙,再过两年若是不能遂心,你看看她往不往我院子里塞人。”   小双停下手中活计劝慰道:“三嫂放心,墨如已答应为你诊治,只是要等到三哥回来。”   如真想到墨如,脸上浮起笑容,是啊,也就他能救我脱离苦海,原本已心如死灰,想着再熬几年,待春阳纳了妾室,自己就潜心礼佛了此一生,谁料那日不期然看到墨如,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未出阁时梦想的情郎的样子。   只是,如果我豁了出去,他可肯带我走吗?无论如何,要找准时机一试……   小双哪知如真心思,每日专心做鞋,除夕那日一早拿到公婆面前,玉尚阁老当时就换上了,一个劲儿说合脚舒服,玉夫人接过来,虽没穿,眼角眉梢带了笑意,这笑意小双从未见过,透着几分长辈的慈爱。   小双走后,玉夫人抹着眼角说:“这辈子的憾事就是没个女儿,一直把夏月当女儿,谁知是个死心眼儿,一心只想着秋阳,没想到还能享受到有女儿的福气,而且这份福气还是小双给的。唉,这个丫头整日傻笑着,似乎从来没有烦恼,本来憋着气训教她,如今看着她越来越没了脾气。”   初一一早磕头拜年,如真看着公婆穿了小双做的鞋子,心中诧异不已,这也能入他们的眼?尤其是婆母那么挑剔的人,困惑间又看玉夫人跟小双说话时,竟带了笑容,倒有些冷落她的意思,不由满心不悦。   席间玉夫人问起墨如,如真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得知秋阳要成亲,就费尽心机往他的院子里塞了个人,就想盯着他们两个,盼着抓到弟媳把柄,好让婆母厌恶她,理由也简单,春阳是个闷葫芦,公婆一直偏向秋阳,小小年纪就有了田产,如真心内空虚,空负一腔才学,就盼着将来掌家,余生也能添个寄托。   如今既与墨如相逢,就要拼尽全力,哪还顾得上什么玉府。   阖家老小,除如真外,俱都欢欢喜喜过节,第二日一早,秋阳陪小双去墨如家拜年。   小虎和祖母略略冷清过了年,初二这日,师爷过来恭恭敬敬说道:“大人上任时就没有去拜见玉阁老,今日怎么也去拜个年。”   小虎皱了皱眉,上任伊始,师爷就劝他去拜见玉阁老,他却借口秋赋收尾,没有前往,后来又赶上朝廷征兵,一直忙到年底,今日没得推托,虽万分不情愿,还是命人备轿。   谁知尚未出门,书童过来说玉阁老来访,小虎慌忙迎了出去,玉阁老坐下跟他略略客气几句,就询问征兵之事,小虎谦恭作答,玉阁老威严说道:“犬子秋阳,因自小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顽劣胡闹,烦请裴县令,将他名字列入征兵名册。”   小虎那日因一时冲动,将秋阳列入名册,次日出动了三百里加急快马,才将名册截回,将秋阳名字划了又怕上锋生疑,严命师爷重新抄纂一遍,方才放下心来,想到差点害了小双,惭愧得冒出一头冷汗。   今日听到玉阁老之言,察言观色不像是试探,遂笑道:“阁老,战场上刀枪无眼,再怎么也不能打仗历练。”   玉阁老站起身:“我意已决,请县令大人帮忙。”   小虎恭敬送出,心里飞速想着主意,兵部严令十六方可入行伍,秋阳怕是不足,想起小双小他一岁,那么秋阳岂不是只有十五?当下笑道:“阁老,贵府小公子可足十六?”   玉阁老看看他:“今日已是正月初二,昨日可不就是十六了。”   小虎又笑道:“几月生人?兵部命令足岁方可。”   玉阁老绷着脸:“五月生人,本以为裴县令初生牛犊,不想也是趋炎附势之徒,你为我儿推托所为何来?”   小虎躬身道:“下官只是依律办事,并无他意。”   玉阁老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54、丹青大师   二月二刚过,秋阳这日正和小双腻在房中,玉儿进来说道:“门外来了位破衣烂衫的老头,说是小公子的师父,看门的赶他走,他就大骂起来,说是欺师灭祖。”   秋阳从榻上跳起来,拽着小双就往外走:“师父来了,快去迎接师父。”   小双随秋阳来到府门外,左看右看,只看到一位矮矮瘦瘦的老头,果真是破衣烂衫,嘴里衔着旱烟杆,悠悠然骑在一头毛驴上吞云吐雾,小双看看秋阳耳语道:“这就是你认的师父?丹青大师?”   秋阳没理他,三步并作两步跃下石阶,连滚带爬跪在老头面前,带着哭腔说:“师父,您老人家可来了,这些日子日盼夜盼……”   老头却不领情,旱烟锅子嘣嘣敲在秋阳头上,小双听着直心疼,秋阳缩了缩脖子,老头骂道:“既知道为师要来,怎么不在门口等着?还派几条看门狗挡老夫的道。”   看门的人跟着秋阳缩了缩脖子,秋阳嘿嘿一笑:“您老人家行踪不定的,我总不能十二个时辰守着不是,再说您老人家这身行头,也怪不得守门的不是?”   老头一皱眉头,秋阳赶紧跟小双说:“快给师父磕头。”   小双迟疑道:“这位……这位老大爷……就是你千里迢迢请回来的师父?”   老头一眯眼:“怎么?丫头,老夫不象?”   小双怕秋阳受骗,委婉说道:“老大爷莫怪,小双没见过多少世面,不懂得赏画,更没见过丹青大师,不过小双想象着,应该是衣袂飘飘翩然若仙,清高自许目下无尘的人物才对。”   老头子抬头望了望天:“丫头也不想想,修炼成神仙至少成千上百年,我们这些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就算这世上真有丫头说的那样人物,也是装的,若是只顾着装样,还能学成深奥学问?”   小双笑了笑跪在秋阳身旁,恭恭敬敬行礼:“就冲师父这几句话,先磕头了,不过我依然存疑的。”   老头子点头笑道:“好好好,真是个不错的丫头,徒儿啊,背师父进去。”   秋阳乐颠颠过去背起他陪笑道:“师父啊,这儿有父母和三哥三嫂在,您老人家住进来多有不便,早就收拾好了别院,这就过去吧?”   老头子点点头,却趴在秋阳身上不动,小双笑道:“师父,别院可隔着好几条街呢。”   老头子扶住秋阳双肩:“好徒儿,再往下趴着些,对了,这样才舒服,为师一路骑驴,实在是累了……”   秋阳忙说:“知道知道,弟子年轻力强的,就背着师父过去。”   小双张罗着让人备马车,秋阳跟她使个眼色:“师父初来乍到的,我一定要尽心尽力。”   尽力二字说得重重的,小双也就明白了,大抵是这位师父喜欢捉弄秋阳,就随他们去吧,一扭头看老头子趴在秋阳背上香甜睡着了,忍不住伸手过去,狠狠揪他胡子一下,老头子哎呀叫了一声,小双笑道:“师父,刚刚胡子上趴个蚊子,赶跑了。”   老头子又闭上了眼睛,秋阳让小双先回去,背着老头子,静远在后面牵着驴,一行人转过街角,玉阁老的轿子迎面而来。   秋阳避无可避,笑嘻嘻站住了,不想父亲的轿子停也未停,跟他们擦身而过,秋阳松口气继续前行,到别院安顿了师父,伺候的人早就找好了,一一仔细吩咐过,跟师父扯了些闲篇,师父说困倦了,方起身告辞。   回到家中小双问他:“这位师父倒是挺有趣的,可他的模样怎么也不象个丹青大师,倒象个走街窜巷混吃混喝的,秋阳可仔细确认过他的身份?可见过他的画作?”   秋阳听小双如此说自己师父,老大不悦:“我又不是傻子。”   小双笑道:“不见得傻子才会上当啊,有些骗子专攻人心,就是能让你确信无疑,秋阳,他都怎么教你作画呀?”   秋阳嘟囔道:“就是我画,他来评说,每次都切中要害,令我心服口服。”   小双追问道:“那他可在你面前执笔画过画?”   秋阳摇摇头:“师父说封笔了,没见他拿过画笔。”   小双更生了疑心,还要追问时,秋阳不耐烦道:“小双,就算不信师父,也该信我,睡吧,明日还要陪师父游山玩水呢,再把富春的小吃茶楼酒肆都去上一遍。”   小双忍不住又问:“哪有这样教弟子的。”   秋阳更不耐烦:“师父远道而来,总要把师父招待好了,他高兴了才有兴致教我,再说画画也要领略山水,体察世情,坐在家里能画得出来吗?”   小双疑惑着他这套歪理,听他不耐烦,知道再说他也听不进去,就由着他吧,过一阵子若是真的自然好,若是假的他也能吃些教训。   昏昏欲睡之时,秋阳突然捏捏她鼻子:“对了,今日在巷口碰上了父亲,本以为要挨一通训斥,又怕父亲和师父水火不容,谁知父亲象没看到我一般,就那么过去了,虚惊一场。”   小双笑道:“你就该父亲教训你,父亲当时大概想什么事吧,睡了睡了。”   谁知玉阁老看见了,不只看见,还气得不轻,秋阳背着一个叫花子一般的老头,随从牵着毛驴当街行走,玉阁老气得一时忘了喊停轿,待醒过神来轿子已到了府门口。   第二日秋阳遍寻静远不见,径直去了师父那里,陪师父游山玩水去了。   静远却被老爷叫到房中,好一通询问,玉阁老一听秋阳拜那个老头为师父,还言听计从热情招待,还置了别院找了下人,手一颤茶杯摔在地上,静远吓出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玉阁老又问了些事,方打发他出去,并嘱咐他今日之事不许说给秋阳,静远打小惧怕老爷,自然一一答应。   正月初二那日,玉阁老虽不悦小虎有意讨好,却也想着既然秋阳不足十六,不能上战场,大概是天意,又看小双是个稳妥孩子,年岁又比秋阳大,只盼着秋阳慢慢长大成熟。   谁知看今日情形,想想不足百日,秋阳闹出的几桩事,远赴江州拜师,为了白雪无状癫狂,又来了这么一位不伦不类的师父,他当宝一样供着,又回想起他小时候为了一块石头,败了一半家产的事,长叹一声,因母亲和夫人护着,对他疏于管教,再狠不下心,只怕日后闹出更大的事来,后悔莫及。   心下打定主意,也不去找小虎,派人送了帖子给县衙的师爷,师爷受宠若惊,不到半个时辰就来了,玉阁老如此这般一番嘱咐,师爷频频点头,这个好办,不就是加个名字吗?过了五月初十就办。   秋阳整日陪着师父吃喝玩乐,夜里倒是早早回来,从小草冒头到绿草如茵,堪堪三月光景,再没提过画画的事,小双对张白石身份更加怀疑,曾跟墨如提过,劝劝秋阳,墨如摇头一笑:“劝若管用,你早就劝好了,不过就是三个月,他们家也不缺银子,就当是养个闲人陪着秋阳,他这三个月不是挺开心惬意吗?”   小双点点头:“那倒也是,可万一他发现上当受骗,岂不是要气死吗?”   墨如笑道:“他象是能被气死的人吗?旁人被他气死还差不多。”   小双叹口气:“虽然一直喜爱他活力充沛,可有时候胡闹过分了,也盼着他象你这般稳重,不过墨如,你是不是太沉稳了些,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这样不累吗?”   墨如看看小双:“我倒是盼着跟秋阳一般性子,那样……可是,我就是我。”   小双笑道:“也是,墨如,眼看又是一年,你也十八了,我再打听打听……”   墨如叹口气:“又来了……”   小双以为他害羞:“都十八了,还这么害臊,你总不说亲,我心里就总惦记着,父母亲来信也总问起,埋怨我没照顾好你。”   小双搁下一篮粽子:“眼看端午了,知道你爱吃粟米的,先包了几个,你尝尝鲜。”   墨如掀开篮子看一眼:“就爱吃粟米的粽子,这边糯米包肉的不太喜欢。”   小双看着他笑容里难得的调皮,笑着嘱咐道:“也别贪吃,粽子吃多了不好消化。对了,你是大夫,不用我嘱咐的。”   出门上了马车,回到府里,就看来往人们脸上都有喜气,原来是三哥春阳回来了,玉阁老心下宽慰,玉夫人骂了又哭,哭了又笑,拉着儿子手说到:“可惜如真不在家,三月回娘家去了,住了几日派人去接,说是身子不好,我想着你也不回来,她怪孤单的,回娘家多住些日子也好,歇息一日,明日接她去吧。”   小双偷偷看眼春阳,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思念与否高兴与否,也不知三嫂怎么样了,两个多月了也不想着回来。      55、铁石心肠   夜里秋阳回来,拎了酒壶去找三哥,兄弟二人月下对酌,酒过三巡秋阳笑问:“三哥,这趟出远门可有所获?”   春阳只有喝了酒话才多些,笑笑说道:“收获自然是有,大好河山风俗各异,成亲后好些年没有出去游历,还真是不想回来。”   秋阳看看他:“不是说这个,三哥可碰上了可心的女子?”   春阳半天才苦笑道:“我也想过,可心里总也放不下如真,她已经是闷闷不乐,我再带人回来,岂不是更惹她不快?”   秋阳嗤笑道:“三哥,您就算带十个八个回来,她会在意吗?若是在意,这些年又怎么会冷眼对你?”   春阳笑容更苦了些:“她不会在意,我会,我不想给她再添一丝的烦忧,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她该是高兴多了吧?”   秋阳想想如真自从三哥走后,穿衣越来越鲜亮,人也精神许多,还总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却不想刺激春阳,斟酌说道:“还是那样,冷清清的,不怎么理人,不过小双跟她混熟了,总过来陪着她。”   春阳看着弟弟:“真羡慕秋阳好福气,临走时就知道小双能陪着她,小双的性子真好。”   秋阳刚想说那是,我家小双样样都好,又怕惹得三哥更加伤怀,为他斟满酒说道:“三哥,你让着她宠着她由着她,到头来怎么样,她对你更加冷淡,除了在父母亲面前演戏,别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没你这个人,你又是何苦呢?”   春阳仰脖喝干,风一吹酒劲上来,从未说过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说起来都怪我,成亲那夜被几个朋友灌得多了,血冲头顶身上燥热难受,进了屋里瞧着她清丽容颜,就过去抱她,她一挣扎反让我更加莽撞,就那么扒了她衣衫,完事后倒头睡了过去,天快亮时醒过来,她就在身旁哭着,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也不说话,再看床褥上的血迹,又惶恐又愧疚,我结结巴巴解释,说我是喝多了,说我头脑不清醒,请她原谅我,说以后一定会……”   “她打断我的话,恨声说道,本以为玉府的公子,该是满腹经纶斯文俊秀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你这样的草莽,我真是后悔,你揭开盖头我就后悔了,正恨不能离去,你又满身酒气侮辱我,日后我们形同陌路,只是为了让双方父母放心,在老人家面前我会假作与你恩爱。”   “我玉春阳也是骄傲的男子,从小听的都是奉承夸赞,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视,一时呆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她缓缓穿了衣衫,冷声说道,你让我恶心……”   “我当时就蹲在地上,呆呆看着她洗漱换衣,想要跟她再说几句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后来到了父母面前敬茶,她淡淡得笑着,举止大方得体,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幸福的新嫁娘,当时我就想,如果这是真的有多好,我甘愿陪着她一起演戏。”   “我做了很多,我跟她陪嫁的人打听,她爱吃什么喜好什么,她爱吃的我跑到厨房嘱咐人做,她喜爱诗词画画,我就不惜千金买画,她喜爱抚琴,我就买古琴找曲谱,她爱下棋,我就找来各种残谱,可是,我越讨好她,她就更加厌恶轻视我,时日久了,我只有喝些酒才敢面对她,她却极其讨厌酒气,我为了见她,越喝越多,她就越来越厌恶我,到后来,从不看我一眼,有时候我喝醉了,就任由我躺在地上,直到酒醒……”   “去年送夏月前一夜,我没有喝酒,鼓起勇气到她面前,我问了句,这次到国都,如真可想要些什么?我都买给你,她瞟了我一眼,竟露出了笑容,我心中一喜,她的笑容转瞬变成嘲讽,她说,玉春阳,你知道吗?这次让你去送夏月是我的主意,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将夏月送到家后,我四处游荡,却忘不了她,怕她孤单冷情,她身子又弱,惦记她生病,下人伺候得不用心,我忍到现在,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   春阳说到后来,已是泪流满面,秋阳心疼着三哥,轻抚着他肩头,三哥打小厌文习武,十几岁时骑马游历天下,是勇猛刚强的英俊儿郎,不想被三嫂折磨至此,待三哥哭够了,叹气说道:“三哥,天下间女子多得是,爱慕你的大有人在,你又是何苦?”   春阳满腹心思得以倾述,感觉轻松了些,低头说道:“错的源头在我,再说我终是放不下她,成亲那日揭开盖头,我的魂魄就为她所夺,如今依然在她身上。”   秋阳又是一叹:“如果三嫂这辈子都对你这样,你就认了吗?”   春阳站起身摇晃着进屋:“不早了,我要睡了,明日一早去岳母家接她回来,秋阳,以后想要寻我喝酒,就等你三嫂不在家的时候吧。”   秋阳扶了三哥进去,叫人来服侍他睡下,看着三哥英挺的眉眼,想着他性情爽朗粗中有细,心里忿忿道,难道说三嫂眼睛是瞎的吗?洞房的时候三哥确实鲁莽,可是接着三年小心在意,讨好她呵护她,就算是石头也捂热了吧?   回到屋中跟小双长吁短叹,小双叹口气:“三嫂这是心结难解,竟钻入了死胡同,她喜爱的是温文儒雅的男子,成亲前她心里以为,玉府的公子定然就是她心目中的男儿摸样,没曾想三哥却不同,她失望之下又为三哥所伤,竟是越来越恨,从来没试着去接受三哥,她这样心境下,三哥越讨好她,她就越厌恶。”   秋阳抱住她亲亲她的嘴唇:“好在我娶的是小双,不若三嫂这般别扭心情,对了小双,端午节后,师父要云游去了,我又能日夜陪着小双了,这些日子可曾怨我冷落你?”   小双心里一松,总算要走了,甜甜笑道:“自然不怨,秋阳画技可有提高?”   秋阳将她覆在身下,揉捏着说道:“突飞猛进,我知道小双疑心师父,我却认定了他,就算他不是张白石,他确实指点了我的画技,他也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上当受骗也心甘情愿。再说他并不贪心,只不过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从来不会骗我的银钱。他不只是好师父,还是好朋友好伙伴,再说,他天真可爱,从来不装模作样。”   小双听他一席话,对秋阳又有了新的了解,原来他都明白的,只是既能有所得,他就愿意有所舍,又何必追究真假,小双抱住他腰笑道:“假如今生有缘,秋阳碰上真的张白石大师,岂不是要汗颜吗?”   秋阳解开她衣衫笑道:“那我就再拜一名师父,没有规矩说不能有两位师父。”   小双在他揉捏下一声轻喘:“就算有规矩,又能束缚得住你吗?”   秋阳知道小双在此事上已完全知他,裹住她身子密密贴合着,好一番轻怜□,喘吁吁中小双低语道:“三嫂明日可会回来吗?”   秋阳手指压在她唇上:“过会儿……过会儿再说话。”   小双轻嗯一声,一切都任由他了……   56、无言泪流   第二日,春阳一早去了如真娘家,快到午饭时,小双正在婆母屋里侍奉,如真跟在春阳身后进来,淡淡行了礼,也不多说话,玉夫人略略问了几句亲家亲家母可好,体谅小夫妻分别日久,让他们回房去了。   回到房中春阳笑道:“这屋里如今的布置我很喜欢,以前的太素淡了,如真有心了。”   如真心里一声冷笑,我确实是用心,不过却不是为你,春阳早习惯了她的冷淡,拿出给她带回来的各式礼物,都是些新奇物事,一样样跟她说从那儿得来的,如真静静听着,真希望墨如也能带自己到这样的地方。   春阳说得兴起,又看如真身上衣衫颜色娇艳,容颜也透着光泽,心中一荡捉住她肩,如真意外没躲,春阳唇凑到她腮旁,她突然说道:“春阳,我求你,我们这样下去彼此难受,你就休了我,放我一条生路可好?”   春阳心中一凉,盯着她的双眸:“如真,我这几个月也想明白了,我以前有些不敢面对你,总是醉酒回来,日后再不会轻易饮酒,除了父母差遣些事,我就陪着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如真看着他:“我想要以为满腹经纶的夫君,你能给吗?”   春阳心里钝痛着:“我就是我,如真非得执着于此吗?”   如真扯出了一丝笑容:“本来我已经死心,准备求着母亲为你捐官,然后为你纳几房姬妾,我就认命做你面上的贤惠夫人,同一屋檐下老死不相往来……”   春阳心中绞了几下,怆然问道:“那么,如真可是找到了这样的人。”   如真脸上绽放出娇花一般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春阳头一次见,夫妻二人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也是头一次,不想确是这样的情形。   春阳一时悲愤,手下用力攫住如真双肩,沉声说道:“周如真,成亲那夜确实是我鲁莽,可那夜以后,我自问一片真心待你,如今竟要给我带绿帽子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真看他眼眸血红,声音有些发颤:“玉春阳,是你一厢情愿,又干我何事?我既有了心上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春阳怒极反笑:“好个翰林家的千金,竟然如此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如真声音有些尖利:“为了他,我可以豁出命去。”   嫉妒恼怒心酸齐齐涌上春阳心头,不顾一切覆住如真的唇,如真不动也不挣扎,石头一般任由着他,春阳恼怒更盛,撬开如真的唇好一阵翻搅,如真突然用了咬了下去,春阳吃痛放开她,擦着嘴角的血丝,看着如真,如真盯着他,一字字说道:“玉春阳,这样只会让我更恶心你,你不过是一个只会对女人用强的鲁莽武夫。”   春阳呆看着她,手扬起来终是又放了下去,颓然摔门而出。   如真整了整衣衫,出了门往墨如的药铺里而来,墨如却不在,如真坐下说道:“我等他回来。”   这时墨如正在玉府为与夫人诊脉,小双在一旁陪着,听到墨如说婆母的头疾已然痊愈,真心得笑了出来,玉夫人看看她,也是一笑。   正喝茶叙话,门外报说县府有差人过来,一行人迎出去,差人宣读过官文,玉夫人急怒攻心昏厥过去,小双软着腿伺候着婆母,墨如心中怒涛滚滚,强压着为玉夫人施了针,看小双额头冒汗,低低说道:“小双别急,我自有办法。”   小双信赖望着他点了点头。   墨如去了秋阳的别院,不由分说扯了秋阳出来,秋阳笑道:“墨如,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啊,我还要陪师父呢。”   墨如头也不回:“玉秋阳,今日不跟着我回家,我们就此绝交。”   秋阳叹口气跟上,墨如没有回药铺,径直和秋阳回了后院,秋阳嬉皮笑脸问道:“怎么?是不是有好粽子吃?”   冷不防墨如一拳砸到鼻梁上,秋阳一愣鼻血涌了出来,慌忙捂住鼻孔喊道:“墨如,你疯了,怎么无缘无故打人?”   墨如也不说话,一拳比一拳凶狠,打在秋阳脸上身上,秋阳喊了声疼,他的脚也一起伸出去,死命得拳打脚踢,秋阳因没有防备,被他打得狼狈逃窜,脸上身上挨了好多下,躲避着喊道:“墨如,你再不住手,我可还手了啊,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墨如不理他,只是更加凶狠追打,这时小双安顿好婆母,心里加挂着秋阳参军之事,往墨如家而来,刚要进后院,就听到秋阳气咻咻喊着:“墨如,你还有完没完,要不是顾忌小双,我可不吃这哑巴亏。”   墨如疲惫答道:“死也让你死个明白,你是不是为了上战场,做了手脚?”   小双站在门口听着,心咚咚跳个不停,就听到秋阳说道:“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又是咚咚两声,墨如说道:“我在你们家亲耳听到差人宣读官文,说是征你为军士,五月十一启程,还能有错吗?”   秋阳愣了愣,遂嗤笑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墨如冷冷说声不信,秋阳叹气道:“墨如啊墨如,枉你聪明一世,我玉秋阳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吗?”   墨如没有说话,秋阳笑道:“要是小双看到你把我打成这样,鼻青脸肿的,你说小双还能对你那么好吗?”   小双听到秋阳挨了打,刚要推门进去,秋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里一颤,秋阳说:“你啊,面对小双的事,就失了冷静,我们成亲都快一年了,以为你也淡了,如今看来还是放不下她,墨如啊,你难道就准备这么一辈子守着小双吗?不让她知道你的心事,也不娶妻生子?算了,我去别院收拾了再回家,万一小双看出破绽,我就说是摔的。”   小双心里抖颤着,听到秋阳脚步向门口而来,慌乱间躲在了院门侧角,听到秋阳走远,缓缓推开了墨如的院门,墨如正在地上呆坐着,全身沾满了尘土狼狈不堪,看到小双进来,脸上浮起哀伤绝望,目光转瞬变得空洞,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似乎害怕小双靠近。   小双一步步走过来,蹲□看着他,看墨如躲避着她得目光,慢慢伸出手去,将他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脸哭道:“你这个傻子,你这又是何苦?我哪当得起你这样……你的心事我竟是从来不知。”   墨如挣扎着,满心茫然中只想到这样会害了小双,小双却不依,将他抱得更紧:“我抱自己的弟弟,抱不得吗?你啊,心里该是多苦。”   墨如不再动,也不舍得动,这个温暖馨香的怀抱,是自己想都不敢去想的,今日被她知晓心事,日后再无脸陪伴在她身旁,就贪恋这一刻吧,这一刻就好。   他缓缓伸出手,回抱住小双的腰,脸埋在她肩上,几年的相思涌上心头,化作苦中带甜的泪水,滴滴洒在小双肩头。   小双心下大恸,墨如啊,向来镇静淡定的墨如竟然哭了,捧起他的脸去擦他的泪水,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急……   如真久候墨如不至,起身要走时,有人进来跟伙计说道:“刚刚看到墨郎中回了后院,本想求他诊脉,看他脸色不善,没敢开口……”   如真拔脚往后院而去,如今顾不了这么多了,到了院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哭泣之声,门推开一条缝看进去,一看之下又惊又妒。   墨如和小双紧紧抱在一起,两个人都泪如雨下,小双柔声安慰墨如,墨如却只是流泪,并不说话,如真抖着手,原来这二人明里是姐弟,暗地里却有奸、情,早就觉得怪怪的,只是不愿多想。   就听到小双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走了,只是过阵子吧,如今这样的心绪,你走了我也不放心。”   如真咬着牙心想,看来是墨如不想再做露水鸳鸯,想要走了,小双却紧拉着不放,她一个有夫之妇,真是寡廉鲜耻。   这时身后有人笑嘻嘻说道:“三嫂,偷看什么呢?”   如真往旁边避了避身子,不阴不阳说道:“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秋阳往里一看沉了脸,拳头攥得死紧,如真得意心想,这下小双有苦头吃了,你们夫妻尽情闹去,闹过了我再求墨如带我走。”   57、生生世世   门里两个人靠在一起无声流泪,秋阳隔着门看着,双手紧捏成拳,手指关节格格作响,却终是将推门的手垂了下来,转身要走,如真看着天边斜阳,一声冷笑:“怎么?秋阳竟甘心戴这绿帽子吗?”   秋阳这才想起她来,抬头看了看她,如真看着他双眸中的血红,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秋阳跨步上前,一手揪住她衣领,一手捂住她嘴,在她耳边说道:“好个清高贞洁的三嫂,早就怀疑你对墨如动了心,只是这种辱人名声的猜测,没有明证我是连小双也不会说的,今日我倒想问问,你站在墨如门外做什么?”   如真一挣扎,秋阳拿出一块巾子塞到她嘴里,走出街角将她扔在白雪背上,随着一声唿哨,白雪撒开四蹄飞奔,如真从未骑过马,吓得脸色苍白,想喊却叫不出声来,只能两手紧紧攀住马鞍,惊恐得睁大着双眼,看着道路旁树木倒立着飞快而过,忍不住滴泪滂沱,哪里还有半分矜持模样。   秋阳心中纷乱苦涩,跟在白雪身后拔足狂奔,伴随着阵阵激越的长啸,似乎奔跑了很久,头脑中一片混沌,一大群人拦住了他,有人架起他的胳膊,有人从身后抱住他,抬着将他丢进一间阔大的屋子。   父亲威严坐着怒斥道:“对你的胡闹行径,我一忍再忍,谁知你今日胡闹到你三嫂头上,虽说她到墨郎中家门前于礼不合,可是她成亲多年没有一儿半女,心里焦急去找郎中可以体谅,你却将她嘴巴塞住,扔在马背上,你三哥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到你胡来。”   秋阳愣愣看着父亲,满脑子都是小双抱着墨如,温柔安慰他的情形,心里又酸又妒,却不知为何狠不下心进去,将墨如一通痛打,玉阁老看他呆愣愣的,站起身道:“本该家法伺候,打伤了你耽误上战场,今夜就跪在这里,对着祖宗牌位好好想想。”   如真独坐在榻上抱着被子发抖,先是在马身上受了惊吓,又在府门外碰上公公,公公吩咐人扶她下来后问她怎么回事,她哆嗦着哭道:“我到墨如家……然后碰到秋阳,秋阳一生气,就……”   玉阁老挥挥手让她回去,她一进院子,下人们过来扶住她,诧异着交换眼色,三少夫人从来是衣饰得体举止大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发髻散乱脸上鼻涕眼泪纵横,身上裙衫皱皱巴巴的,满是汗渍污渍,如真进了屋,将下人们都轰了出去,也不换衣洗漱,坐在黑暗中发呆。   不时有贴心的下人过来说可有吩咐,都背如真轰了出去,过了很久又有人进来,划了火石点亮灯烛,如真斥责一声,抬起头来却是春阳,咬了嘴唇再不说话。   春阳看着她的狼狈模样,本来满腔的愤恨消散了些,盯着她说道::“秋阳为何那样对你?你没有对父亲说实话。”   如真身子一缩:“你信与不信,我并非诚心说谎,我只是……只是被吓坏了……到这会儿还有些糊涂。”   春阳一挑唇:“就这么些胆量吗?跑去偷会情郎怎么就那么大胆?”   春阳刚刚在茶楼与朋友笑谈,静远匆匆来找,说是秋阳被关在祠堂思过,找他回去求情,春阳三句两句问明状况,心里大抵明白如真的心上人原来竟是墨如,如真的脸更白了些,颤着唇说:“不是……”   春阳冷笑道“魏如真,事到如今,还当我是傻子吗?原来你看上的人是他,不顾颜面去找他不说,还连累秋阳受罚?”   如真惊惶看着春阳,猛然抓住他的手说道:“多是我一厢情愿,求你,求求你,我知道你在富春有些门路,千万不要对他下手。”   春阳笑意更冷:“在你心中,我玉春阳如此不堪吗?墨郎中是怎样人物,我比你清楚,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这就去跟父亲说清楚去。”   如真低头呆愣半晌,方幽幽说道:“也好,不过你要应我一件事,我去找父母说情,过几日我一切安排好,你就写下休书,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春阳手捏成拳,咬牙说道:“不用如此麻烦,只要将我们这几年的情形告诉父母亲,一切就可明了。”   如真冷冷笑道:“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好歹有一夜夫妻之亲,你就当临别时最后依我一次,我不想父母亲知道实情,我知道你对我好,是我不知好歹,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   春阳往后踉跄几步:“好,我答应你,不过下辈子,我希望不要碰上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   小双看天色暗下来,牵着墨如冰凉的手进了屋中,浸了热巾子为他洗净手脸,为他泡了热茶,然后挽起袖子为他做饭,待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小双已然镇静,墨如依然坐着发呆,小双唤他两声也不答应,小双笑道:“莫不是魔怔了吗?要不我来喂你?”   小双舀了一勺米粥递到墨如唇边,墨如侧过头躲避着小双的目光,半晌才讷讷说道:“你不恼我吗?”   小双摇摇头:“为何要恼你,我心里啊,更疼你了,原来就当你是弟弟一般,这会儿更是比亲弟弟还要亲些,这辈子都不会改。”   墨如眼泪又流了出来,小双擦着他的泪水柔声道:“好了,傻孩子,今日流了多少眼泪,以后我们还跟以前一样,我呢自然盼着你离我近些,不过……如果离我远了,你心里能好些,又或者能慢慢忘了我,再碰上中意的姑娘,我才能放心。”   墨如一摇头,小双掩住他唇:“不要说那些,这一辈子长着呢,谁也不知道能遇上些什么,还有……你若不能放开心绪,而是放任自己钻进死胡同,我这辈子……这辈子都会心怀愧疚,所以,听我的话,放开手脚……”   墨如沉默着吃饭,小双也拿起碗筷,一顿饭后,墨如唇边绽开笑容,一如既往般淡然从容,他看着小双笑道:“我答应你。”   小双起身收拾了碗筷,笑道:“早些睡吧,我也回去了。”   墨如唤来伙计备了马车,站在院门口看着小双上了马车,心里有些痛却也多了释然,喊了声小双说道:“下午将秋阳狠揍了一顿。”   小双说声没事,转身刚要移步,街角转出一个人来,斜倚在墙上看着她:“总算想起回家了。”   小双想笑,却无法坦然,低了头绞着双手,墨如站在石阶上一时无言,秋阳看着他,双眸中先是无限愤恨,看到小双身上变成嫉妒,待小双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已全部化作委屈,小双嘴唇动了动,秋阳跨步过来,抱起她腰唤来白雪,上马疾驰而去。   他将小双的腰箍得紧紧的,纵马狂奔,刚刚被放出来,本想赌气不理小双,回到房中满脑子都是她,虽深信她不会和墨如怎样,却控制不住脚步,骑了马往墨如家而来,站在街角等啊等,月上中天时,终于听到吱呀一声门响……   小双靠在他怀中喃喃说道:“我看到墨如打你了……”   秋阳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小双又说:“我听到了你的话,方知墨如对我的心意,一时间心疼不已,就没管你,你出来时,我躲在了门角,然后我进去安慰他,我……”   冷不防秋阳的唇压下来,将她下面的话堵了回去,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揽住她腰,舌头有些粗鲁得撬开她的牙齿顶了进来,在口腔中搅动纠缠,纠缠中有似乎有水滴下来,滑进二人嘴里,小双舌尖品尝到一丝苦涩,心头一紧抱紧秋阳的腰热烈回应着……   窒息得快要晕厥时,秋阳才放开她,小双仰头看着他双眸中的眼泪,勾住他脖子亲吻着他的眉眼,柔声说道:“秋阳知道我的心……”   秋阳的眼泪滴下来,哽咽着说:“我自然知道,可是我还是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看到你抱着墨如安慰他,我恨不得杀了他解气,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伤心生气,我……”   说着话将小双抱住在腰间,小双隔着衣衫感觉到他的欲望,慌乱说道:“秋阳,不行,这是……”   秋阳一声唿哨,白雪慢了下来缓步而行,秋阳掀开小双裙子,撕开她的里裤,捉着她腰往下一摁,挺身冲了进去,猛烈得横冲直撞,冲撞间喘吁吁说道:“小双,你是我的,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下辈子也不准和墨如在一起……”   小双被撞击得摆动着身子,紧紧攀着他肩头,闭着双眼不敢说话,秋阳动作更凶狠了几分,粗鲁命令道:“说话,小双,答应我……”   小双身子里激流冲刷而过,带着哭腔说道:“是,我是秋阳的,生生世世都是。”   秋阳啊得大叫了一声,身子急颤着抱紧她,咬住了她的耳垂……      58、一败涂地   夜里秋阳几度需索,一次比一次霸道猛烈,小双告饶也不行,哭求也不依,只得瘫软着装睡,秋阳力竭方拥着她睡了过去,似乎刚一合眼,窗外就有人低喊着:“小公子,该起了。”   秋阳坐起身看着小双酣睡的容颜,怕扰醒她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摩着,喃喃自语道:“小双,我答应了父亲,我不想看你哭,也不想让母亲闹,所以不辞而别,我会拜托墨如好好照顾你,你等我回来,日后再出门一定带上你。”   秋阳穿了衣衫出了门,静远递过一个简单的包袱,秋阳简单交待他伺候好师父,又让他多操心田庄上的事,骑马到了墨如家,叩半天门环无人应答,喊了半晌药铺伙计探出头来笑道:“墨郎中夜里急诊去了,玉公子可是有事吗?”   秋阳想了想,进药铺拿了纸笔给墨如留书一封,大意是拜托他照顾小双,闲时多过去看看,敲打敲打玉夫人,免得小双受欺负,最末又提醒他当心如真。写罢出门上马,策马往淮扬军营而去。   秋阳走后不久,玉府又走出一个人影,趁着天色尚暗,沿着墙边一路脚步匆匆,也是往墨如家而来。   此时墨如急诊回来,下了马抬眼看见门口一个人影,走近看清了,略略有些诧异道:“是三少夫人,这么早可是有事吗?”   如真仰脸看着他,双眸中柔情似水,低低说道:“自从看到你头一眼,我就盼着这一天。”   墨如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淡然道:“在下听不明白。”   如真急急说道:“墨如,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我甘愿背着被休离的恶名,日后也不敢再与爹娘相认,墨如,带我走,带我远走高飞。”   墨如又往后退了退:“三少夫人莫非是犯了癔症,药铺里请,我为你诊脉开方。”   如真泫然欲泣:“墨如,这么些日子了,你就一点没有察觉我的心意吗?”   说着上前欲抓住墨如的袖子,她因独自撑得辛苦,此刻墨如就在眼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加天色将亮心中急切,只觉眼前之人就是日后的依靠,只想抓紧他再不放开,墨如一侧身挣了开来,如真心里一紧,墨如清冷开口说道:“一直觉得三少夫人有些奇怪,以为有不明之症,这会儿明白了,只是三少夫人的深情,墨如受不起。”   如真的心被狠揪了几下,原来……原来果真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她滴下泪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小双,可是她是有夫之妇,墨如,我们同是伤心人,你带我走,日后你会知道,我才是你最想要的人。”   墨如看看她,目光中一丝怜悯也无:“三少夫人忘了,你自己也是有夫之妇。”   如真泣道:“我为了你,甘愿被玉春阳休离,小双她肯吗?”   墨如正色道:“我对小双之情,不求丝毫回报,三少夫人勿再执着,请回吧。”   如真透过泪眼看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说出的话那般无情,利刃一般在她心上凌迟着,如真喃喃说道:“想我也是清高骄傲的大家千金,何曾如此不顾颜面,舍弃尊严,就为了一个男子,墨如,你也太无情了些。”   墨如道:“情之一字,来不得半分强求。”   话音未落,再懒得与如真纠缠,抬步径直往药铺而来,如真看着他清冷的背影,咬牙说道:“等等,我还有一句话。”   墨如转身看着她,如真凄然笑道:“你和小双苟且我已尽知,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墨如淡淡笑道:“我确实钟情于小双,不过我自认发乎情止乎礼,三少夫人自管说去。”   如真紧紧咬住嘴唇,一丝甜腥钻进舌尖,呆怔半晌转身踉跄往玉府而去,一路行来心中凄凉,费尽心机到头来却一败涂地,却不晓得败在了哪里……   行至一处街角,听到有人说话,其中一位赫然是小双,小双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中带着笑意,另一个女声却有些尖利,恨恨说道:“你问我怎么不来投奔哥哥,我一想到来富春会碰上你,我宁愿受人讥讽嘲笑,也不愿意来,谁想老天爷捉弄我,趁着天不亮进城依然碰上你,你这下高兴了吧,当初你说的话都成了真,我所嫁非人生不如死。”   小双温言道:“囡囡这是什么话,既知所嫁非人,就该设法摆脱才是,小虎哥如今是县太爷,就算他惹不起马家,还有延晖叔和三春姨,延晖叔已官至四品,又与右相女婿交好,还会拿马家没法子吗?”   囡囡又是一声冷笑:“我娘一辈子对婶娘又妒又怕,每次家信都报喜不报忧,都说我和哥哥过得好比天上神仙,又有谁知道,我嫁的人家里落魄得快揭不开锅,哥哥呢,过了年也二十一了,亲事尚没有着落,一个人带着祖母孤寂度日,小双,都是你造的孽,出尔反尔背弃婚约,偏偏哥哥还一片痴心,非要到富春来赴任,就是为了离你近些。”   小双好半天才叹口气说道:“若不是偶遇囡囡,还不知道小虎哥竟然就是富春县令,看来他依然没有放开心结,囡囡,我今日有些急事,改日定登门拜访。”   如真看着小双背影,竟是匆匆往墨如家的方向而去,心里一声冷笑,整了整衣衫,迎上了囡囡坐的马车,几句邂逅一般的嘘寒问暖,囡囡就竹筒倒豆子,将小双和哥哥的旧事说了个明白清楚。   如真看着囡囡的马车进了县衙后门,方转身回去,心里一叠声得冷笑,小双姿容普通,出身低微,又没有才学,琴棋书画一样不通,除了会做几双鞋子,缝几件衣衫,会说些好听话哄人,她还有什么好,为何有三个男人都对她情有独钟,如真自遭墨如拒绝后,满腔的愤恨有了着落,怪只怪有这个小双。   回到屋里稍事歇息,起身梳妆打扮了,依然是以前素净装扮,往玉夫人屋中请安,未进屋就听到婆母哀哀痛哭:“是谁如此大胆,敢让秋阳去上战场,去,去找老爷来,这就去县衙说理去。”   如真抬脚进屋温柔笑道:“母亲且慢,媳妇碰巧知道了些事情,不知当说不当说。”   ……   小双到了墨如家,人却不在,原来墨如看了秋阳留下的信件,认定此事是小虎所为,拔脚往县衙找小虎算账。   县府后衙此时因囡囡带着孩子前来,闹闹哄哄的,囡囡哭孩子叫,裴老夫人不停得问,这是谁呀,一会儿又说,小虎你都娶媳妇了?孩子都有了?   这时有人进来报说,墨郎中来了,小虎忙乱中点头嗯了一声,墨如就被请了进来,裴老夫人看到墨如扑了上来,拉着他的手哭道:“延晖,娘可算见到你了,你怎么也不回家呢?”   墨如刚要说话,裴老夫人一巴掌打上来,手指着囡囡,嘴里骂道:“你这个逆子,原来又娶了小的,还生了孩子,三春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墨如哭笑不得之余,习惯性搭上了裴老夫人脉搏,小虎把外甥塞给囡囡,由着母子两个又哭又叫,跑过来殷切看着墨如,小心问道:“祖母的病可能医吗?”   墨如笑了笑,叫过旁边的人扶老夫人回去,老夫人一边走着一边骂他负心无情之类的,墨如对小虎招招手,小虎忙过来洗耳恭听,冷不防墨如一脚踢了过来,小虎一声闷哼蹲在了地上。   59、家法伺候   小双从墨如家回来,呆坐在窗下心绪纷乱,一夜之间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先是知道墨如的心思,手忙脚乱安慰他一番,刚放下心来又被秋阳好一番折腾,早上惊觉身旁无人,醒来得知秋阳不告而别上了战场,本想去找墨如讨个主意,竟碰上了囡囡,这才得知小虎哥竟是富春县令。   怎么会成了这样?一时彷徨杂乱,竟忘了去向婆母请安,多亏玉儿进来提醒,方匆忙收拾了换了衣衫,往婆母房中而来。   尚未迈进门槛,玉夫人红着眼睛一声冷笑:“你来得正好,正想去寻你呢。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跟县令大人裴文虎的旧事。”   小双愣了愣,勉强撑起笑容站着回话:“跟小虎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是今日方知他就是本县县令,也是巧了。”   如真在旁笑道:“小虎哥?小双叫得可真亲热。”   小双讶然看向如真,三嫂曾几次在婆母面前回护自己,今日怎么煽风点火似的,如真的眼光冰冷如刀,双眸里一阵恶毒的兴奋,小双本就烦乱的心思更添了茫然,难道是做梦吗?怎么周围的人一夜之间都变了,只有秋阳没变,可是却悄悄奔赴了战场,他明明答应了自己,到头来却出尔反尔。   小双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玉夫人端详着她的神色,更觉得她心中有鬼,咄咄逼人追问道:“听说你和那个裴文虎打小订了亲,后来遇上了秋阳,就背弃婚约,可是真的?”   小双急忙摇头:“母亲,不是的,我和小虎哥的亲事,只是双方大人提起过,并没有订亲。”   玉夫人此时因秋阳参军之事迁怒小双,可是想到这门亲事有邹夫人从中作保,一时对如真的话有些怀疑,是以有此一问,如真在旁低低说道:“这种事,就是打死也不会认得,换做谁家,能攀上玉家这样的姻亲,也得把裴家一个庄户人家的亲给退了去,只是没想到这位裴县令能科考高中吧。”   小双此时再对如真不抱希望,虽不知如何得罪了她,却不想容忍她如此胡编乱造,当下盯着如真说道:“三嫂,我一直视你为姐妹,今日你却在旁煽风点火,我不知你为何要编造这些,只是三嫂自命出身高门,却恁地缺少见识。”   如真一声冷笑:“愿闻其详。”   玉夫人在一旁沉着脸不说话,小双嗤笑道:“三嫂以为,住在乡下的就是庄户人家,三嫂可知,单论门第,裴家虽不及我们家,却也不是小门小户,小虎哥的叔父官至四品知府,在当地也是有名望的人家,抛开门第不说,父母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若能和裴家结亲,两家人都是皆大欢喜,我也不至于远离父母,日夜思念却不得见,我远嫁富春,只不过……话说到此,我也顾不得羞耻,只不过因为和秋阳情投意合罢了。”   情投意合,四个字若钢针一般扎进了如真心里,怎么她就能和别人情投意合,自己却空自一腔痴情,玉夫人看看小双:“知道你伶牙俐齿,总有一番道理,你和裴文虎是否订过亲,我懒得追究,只是秋阳此次参军,他定脱不了关系,定是你嫁秋阳惹恼了他,他挟私报复。”   小双张口否认:“小虎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性情温和,从小就好脾气,秋阳早就说过想上战场,金戈铁马豪气万千,房里放着一大摞兵书,定是他自己要去,和别人无干。”   玉夫人冷冷说道:“瞧瞧,刚刚说是和秋阳情投意合,这会儿就胳膊肘往外拐。”   如真还要说话,玉夫人指指屏风后厉声说道:“跪着去,跪到秋阳被追回来为止。如真,扶我去找老爷,这就去会会这位裴县令。”   如真瞅着小双笑了笑,看小双乖顺跪下了,这才扶了玉夫人昂然而去。   小双跪着安慰自己,也不是头一次罚跪,婆母去过县衙,自会明了真相,跪着跪着就觉腰部酸疼,膝盖下青砖地冰凉,拖过一块地毡来垫了,横竖无人看着,听到有人说话再撤了就是。   屋里寂静无人,能听到沙漏细细流淌,似乎过了很久,窗外日头越来越高,不见有人进来,小双腰背已经麻木,再支撑不住斜斜跪坐在地上,又加早起心里惶急,也没有用早饭,神智渐渐有些昏聩……   玉夫人去到书房,玉阁老却不在,说是和春阳有事出门去了,玉夫人就拉着如真说要去县衙,如真笑道:“母亲,父亲的惯例,若是出门久些,定要派人告知,今日没说,最晚午后就回来,这几日蔷薇花开得正好,我记得母亲最喜爱蔷薇的,不如我陪着母亲到城外田庄赏花散心。”   玉夫人叹口气:“还是你有心啊,前些日子总觉得你怪怪的,小双又惯会讨巧,心里竟有些喜欢她了,谁知终是……唉,不说这些,其实我也明白,事已至此,我若去县衙闹,也不过是自丢脸面,这官场上的事,还是要你父亲出面,也好,让人备马车吧。”   如真心里好一阵得意,她支走婆母,不过是为了让小双多跪些时候,好出出心里这口恶气,   她伤痛之下,又恢复以前的伶俐聪明,既是墨如无情,她只能在玉府过下去,却又不想放下身段去讨好春阳,只有重新讨得婆母欢心,排挤小双,日后才能继续立足。   不知何时,小双昏死了过去,有人急切推着她,喊着她让她醒醒,她嘟囔一声,太累了让我歇会儿,不愿醒来。   等她醒来时,眼前是玉儿急切的脸,自己正躺在屋中榻上,小双急忙起身:“婆母正罚我跪呢,怎么能回屋躺着,若是她回来,岂不是罪加一等?”   玉儿拦住她:“少夫人,你刚刚在青砖地上昏睡了过去,有个婆子说你平日对下人和颜悦色的,隔窗看见不忍你受苦,却又不敢自作主张,这才来寻奴婢,奴婢大着胆子让人抬着你回来的,若是有什么事,奴婢一力承担,大不了就是一通痛打。”   小双叹口气:“如此更不行了,我岂能连累了你,趁着婆母没有回来,这就回去继续跪着。”   小双站起身要往外走,玉儿看见她牙白的裙子上有几点血迹,过去扯起一看,一声轻叫:“不好了,少夫人,你的裙子上有血。”   小双低头看看,不在意说道:“大概是来了奎水,这个月倒是提早了些,玉儿,帮我换衣吧。”   玉儿心细,为她换了一件同花色的,小双换了趁着午后寂静,悄悄到了婆母屋里,往里一看松口气,人并未回来,拿起桌上点心嚼了几口,又默然跪了下去。   窗外日后西斜,玉夫人和如真方姗姗回来,如真一进屋就到了屏风后,看小双跪着,弯腰看看她笑道:“小双好像换了件衣衫,莫不是趁着母亲不在,回去歇息去了?”   玉夫人一听就要发作,小双抬头笑道:“三嫂记错了吧?明明还是早上那件,再说,这院子里这么多人,我若回去,总有人看见,三嫂既不放心,就没找人看着我?”   如真被堵了回去一时无语,她向来对下人不假辞色,除了陪嫁来的几个,对别的人正眼也不会瞧一下,想想就算找人来问,小双平日里跟她们和颜悦色的,说不定都护着小双,一时心里愤恨,怎么人人都向着她?当下冷声笑道:“母亲,她跪了一日,依然牙尖嘴利不知悔改。”   玉夫人喝口茶:“那就继续跪着,想想我儿餐风露宿,都是她害的。”   话音刚落,玉阁老迈步进门坐下说道:“有件事没告诉你,我看秋阳越来越任性妄为,请县衙师爷帮忙,将他列入征兵名册,今日一早动身走了,为免你哭闹,这会儿才告诉你。”   玉夫人看着屏风后呆愣无语,玉阁老又看看如真:“本来要等到五月十一,他生日后再离家,可是昨日一通胡闹,欺负到了如真头上,我这才痛下决心,夫人莫怪,有人会照应他,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再看玉夫人不哭不闹,只是看着屏风,正要询问,就听到屏风后扑通一声响,站起身走过去一看,厉声斥道:“胡闹,还不叫人来抬回去,好好歇着。”   如真看小双昏死过去,又看公公疾言厉色,慌忙到门口叫人,几个婆子七手八脚抬起小双,玉阁老又命人去请郎中,玉夫人讪讪说道:“千万,千万不要请墨郎中前来。”   玉阁老摆摆手让如真回去,低声斥责道:“这会儿知道错了,母亲在世时,你没少被罚跪,既然感同身受,怎么又如此对待儿媳,看看,脚上还穿着小双做的鞋。”   玉夫人红了眼圈:“原来我受的苦,你都知道。”   玉阁老叹气:“我自然知道,只是不能忤逆母亲,只能是顺着你性情作为补偿,谁想你做了婆母,竟跟母亲一般模样。”   玉夫人流下泪来,玉阁老瞪眼道:“别自顾委屈了,还不去看看小双?秋阳这一走,如真性子又冷,你再不疼着她,她父母远隔千里,这孩子心里该有多凄凉,只是秋阳不争气,去吧去吧……”   玉夫人勉强站起身,往外走去。   60、鱼死网破   墨如是夜半被惊醒的,做为医者他早就习以为常,迅速穿好衣衫提了灯笼出来,一看来人是玉府的,本平静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急切问道:“是谁不好了?”   来人喘着粗气:“是……四少夫人……”   墨如飞身上马,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吃痛飞奔起来,他的心越来越急切,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日之间就,若不是紧急的病征,她也不会让人夜半来扰他。   想到秋阳对自己的嘱托,心下痛悔今日没有过去看看,白日里小虎解释清楚秋阳参军的来龙去脉,他放下心来,本来怕小双知道跟小虎有关会难过,这下释然了,后来应小虎之求,他仔细琢磨老夫人的病情,又说了些太康的旧事,一日堪堪而过,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伙计说小双来过,他想想应该是秋阳走了,小双心里不痛快,要是往常,早拔脚去了,可是经过昨日,墨如一时还有些怕面对小双,犹豫一下心想明日再说吧。   此时心里后悔不迭,担忧着小双受苦,又觉有负秋阳嘱托,心急之下不停挥着马鞭,将玉府的马车远远抛在了后面,终于看到玉府大门,墨如骑马冲上了石阶才勒住马缰,守门人吓得纷纷闪避,再看他脸色铁青,这是救命的郎中吗?分明是索命的修罗。   墨如一路往里小跑,玉儿早焦急侯在门口,墨如看她一眼,玉儿一颤说道:”少夫人流了些血水,脸色雪白,夫人和几个婆子看过后,吓得够呛,说是象是有了,也请了几位郎中来看,说是喜脉,只是身子受了损伤,孩子保住与否,只能听天由命。”   墨如心跳得更紧,几步进了屋中,小双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他进来,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墨如看到她的眼泪,反倒冷静下来,凝神把了脉开了药方,施了针灸,看小双安静睡了过去,眼风一扫,在旁坐着的玉夫人一阵瑟缩,如真瞧着他不动声色。   墨如指指外屋,低沉说道:“亲家夫人,借一步说话。”   玉夫人老实跟了出来,如真殷切扶着她,落座后墨如说道:“依脉象来看,我姐姐身子心神俱有损伤,敢问亲家夫人,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玉夫人讪讪说道:“是有一些误会,不过……”   墨如轻皱眉头:“那我姐姐可受了责罚?”   玉夫人沉吟着:“我一时气急,就罚她跪着……”   墨如冷了眉眼:“跪了多久?”   玉夫人斟酌道:“早起的事,然后我就到城外田庄去了,傍晚回来的,小双中间该是歇息过了吧?不会就老实跪一日吧,如真,你说呢?”   如真刚要说话,墨如看都没看她:“我在问亲家夫人。”   玉夫人带了些哭腔:“墨郎中,我只是一时糊涂……”   墨如声音更冷:“一时糊涂?做为当家主母,真相尚未查明,就责罚于人,未免说不过去吧?”   玉夫人眼泪流了出来,哀哀哭道:“墨郎中,我也很后悔,小双肚子里可是我的孙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心就先疼死了,还有秋阳,他若回来知道这件事,还不得闹翻了天,墨郎中,日后……”   墨如强硬说道:“没有日后,小双在贵府无故受虐,待她睡醒后,身子和情绪稳下来,我就带她走。”   玉夫人呆愣着一时无言,如真急切说道:“你带她走,你们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   墨如没听到一般,只看着玉夫人,玉夫人脸上有了哀求之色:“亲家弟弟,只是一时误会,若是你带走小双,我这脸往哪儿搁?”   墨如站起身:“那是夫人自己的事,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无须赘言。”   墨如转身往里,如真看着他背影,是要去守在小双床前吗?想到他没看到自己一般,心里愤恨不已,大声说道:“墨郎中,小双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秋阳的吗?”   墨如转过身来盯住他,双眸中一片冰冷:“三少夫人想说什么?”   玉夫人惊诧着斥道:“如真,就算小双有了身孕,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胡说。”   如真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话,玉夫人瞪大了双眼,颤着手问道:“什么?花烛之夜小双没有落红吗?你可有凭据?”   如真看向墨如,墨如冰冷的眼神里添了嫌恶,如真心里一颤,仇恨杂草一般生了出来,本来只是吓吓他,他竟然毫不让步,也好,就拼个鱼死网破,当下冷声笑道:“自然是有,芳儿进来,我让你藏的东西呢?”   玉儿和芳儿正守在廊下,芳儿听到叫她,身子一颤,玉儿跟她情同姐妹,此时眼神里惊诧陌生,让她心里好一阵不自在,玉儿看她移动脚步,冲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四少夫人平日怎么对你的?你就有些良心吧。”   芳儿犹豫着,如真又叫了一声,芳儿低喃道:“我的爹娘都在周府做事,我不敢忤逆小姐……”   玉儿一声嗤笑,这位翰林千金,可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玉夫人看着芳儿拿过来的床褥,上面一片洁白,气得嘴唇都颤了起来,指着里屋半天说不出话,如真抢在墨如前头说道:“事到如今,媳妇只能实话实说,小双跟这位墨郎中不清不楚,昨日媳妇亲眼所见,他们两个……”   玉夫人狐疑盯着墨如,墨如淡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位三少夫人蛇蝎心肠,待三公子回来,玉夫人仔细问过就是,在下不再多言。”   一句蛇蝎心肠,如真心里的仇恨变成了利剑,直刺了出来,枉我对你一腔痴情,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怎么就半点看不到我的好?她声音有些尖利:“母亲想想,这异性的姐弟,能有几分清白,再说小双亲口说过,她成亲前,墨如才下了官文,成了她的干弟弟,又一路追到富春。”   玉夫人想起当日在太康客栈,亲眼看到墨如和小双何等亲密,心里的怀疑一点点落到实处,墨如笑道:“话说至此,我也坦言承认,我是钟情于小双,为了护着她成了她的干弟弟,又担心秋阳孩子心性,来到了富春,不过,小双心里只有秋阳,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我自问清清白白,无愧于天地。”   玉夫人一声冷笑:“墨郎中说清白就清白吗?小双如今是玉府的人,你休想带她走。”   墨如笑道:“只怕你拦不住我。”   双方正僵持不下,玉儿低头进来,同样抱了一床褥子,摊开来,雪白上面几点血迹,已经有些发黑,玉儿红着脸说道:“小公子和四少夫人成亲后过了几日,才有的夫妻之实,当时负责浆洗的婆子专程过来还给我,说是留作纪念,当时那婆子笑着说,这小公子啊,总算开窍了,还真是替他着急了些时候。”   如真的声音更尖锐了些:“玉儿,我知道你是护主心切,这编故事也编的象些,一个浆洗婆子操这些心做什么?你敢让她来对质吗?”   玉夫人说了声等等,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墨如自顾去了里屋照顾小双,如真急切看着婆母,想好的说辞在碰到婆母的目光后,又都咽了回去。   玉夫人盯着如真若有所思,盏茶功夫后萎顿下来,扶着头说道:“不用了,这个浆洗婆子受过秋阳恩惠,关心他也是正理,倒是我这个母亲太粗心了。”      61、远离是非   墨如施针后,小双□出血止住了,睡梦中皱眉辗转,偶尔低唤着秋阳的名字,玉夫人低头看她面白如纸,让如真回院子里歇息,又命人搬了椅子来,竟是守了一夜。   自然她也有一些愧疚,不过依她要强的个性,那肯轻易认为是自己的错,只不过心疼未出世的孙儿罢了,另外就是做给墨如看,想着以诚心感动他,他就不会带小双走。   墨如也守了一夜,隔半个时辰就静静把脉施针,又命玉儿熏了安神的香,凌晨时,小双渐渐睡得安稳,睡梦中微微翘起了唇角,墨如的眼眸中方有了丝笑意,冲散了冰冷的阴霾。   玉夫人看着他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墨郎中,孩子可能保得住?”   墨如摇了摇头,玉夫人的心提起老高,墨如又点点头,玉夫人松一口气,他看着小双淡淡说道:“只要小双平安就好。”   玉夫人的心又提起来,也不敢追问,生怕惹恼了墨如。   小双悠悠醒转时,众人已简单用过早饭,她急切看向墨如,墨如看着她温和笑着,她瞬间放下心来,玉儿端过饭菜喂她吃了,过一刻钟又端来药汤,小双手摸着腹部,闭了气一饮而尽,墨如点头笑问道:“精神可好些?可能动吗?”   小双点头说能,玉夫人忙过来摁住她双肩笑道:“小双啊,昨日都是我糊涂,既伤了身子,就该好好歇着才是,可千万不能动。”   小双抿了抿嘴唇,自打成亲,一心顺着婆母,总是设法哄她高兴,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真心对她好,日子久了她也能对自己好,又加婆母没有女儿,小双有时候怜她孤寂,常常去陪她说话,谁知这些抵不上三嫂几句挑拨,自己又一心顺从,伤了腹中的孩儿……   她沉吟着,兴许这婆媳相处,只是一味顺从反而助长了婆母的气势,她抬起头看了看婆母笑道:“母亲,若是我好好的,挨几句骂罚几天跪也没什么,只是如今既是有了身子,秋阳又不在家,三嫂阴阳怪气的,我还真是不敢在家呆着,我到墨如家住些日子,秋阳回来了再说吧。”   墨如的笑容更为和煦,玉夫人急急说道:“小双啊,你如今怀了我的孙子,我一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千万……”   墨如笑道:“万一孩子没了呢?是不是小双又得吃苦受罪?小双不跟在我身边,我不能保证孩子无虞。”   玉夫人心里一横,满怀期冀看着墨如:“是不是墨郎中带走小双,就能确保孩子万无一失?”   墨如笑道:“这孩子先天不足,我不敢保证,只是总会多一分希望,小双,命人收拾衣物,趁着热气没上来,这就走吧?”   小双嗯了一声,玉儿手脚麻利去收拾东西,玉夫人怔怔坐着,自己有错在前,墨如又是小双娘家弟弟的身份,若是以前,定威胁说秋阳不去接她,让她无颜回来,可是如今她怀了自己的孙子,那可是日思夜想盼了多年啊。   如真进来时,两个婆子正抬了小双向外走,却不见墨如身影,如真急急追到府门外,墨如正在马车旁等着,看小双过来,也不避嫌,伸手将她抱了过去,小心翼翼让她靠坐在车厢中,柔声嘱咐着什么,如真靠着门壁痴痴看着,他接走了小双,婆母又对自己起了疑心,日后只怕再见不着了。   墨如安顿好小双,放下车帘站起身,一回头正碰上如真的目光,轻皱一下眉头上马绝尘而去,如真痴望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眼泪潸然而下,他刚刚那一眼,没了向来的温和,也没了昨夜的厌弃,放佛是看到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真呆怔着回走,正碰上玉夫人从小双院子里出来,玉夫人瞧见她一改垂头丧气,劈头训斥道:“一大早乱跑什么?本以为你是个省事的,没想到如今长了本事,孩子没生下,倒是学会了造谣生事挑拨离间,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如真定定站着强颜欢笑:“我不过是将听说的看到的告诉了母亲,并不是无中生有。”   玉夫人冷笑道:“当我是傻子吗?原来不过是信任你,既然不值得信,前后的事连起来一想,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原先跟小双好得一个人似的,怎么突然翻了脸?问你也不会说,我也懒得问,就听墨郎中的,春阳回来再说,你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话,不许出来。”   玉夫人吩咐几个心腹婆子看着如真,一阵风般走了,如真想着玉夫人说的话,孩子,小双如今怀了孩子就一步登天,我这生不出孩子的人就没人理,想到昨夜本来就要扳回局面,都怪那个多事的丫鬟。   沉着脸要去找玉儿,几个婆子拦住了她,笑着说道:“三少夫人,方向错了,该是往那边去才是。”   如真看着她们,半晌不说话也不动,婆子们就静静陪着,如真突然笑了出来,笑嘻嘻说道:“我有要紧的事找婆母,烦请通报去吧?”   婆子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点了点头,有人就去禀报去了,过一会儿回来说道:“夫人歇下了,说是心烦意乱,请三少夫人安生些。”   如真绷了脸回了院子,心里盘算着主意,春阳突然离家几日不归,估计是父亲怕他拦着秋阳参军,将他支使了出去,过不了几日就该回来了,如是他回来,告诉婆母一切,依婆母的脾气,看顺眼的怎么都好,不顺眼的怎么都不好,小双又有了身孕,自己这辈子岂不是就完了吗?   可是要低眉顺眼迁就春阳,甚至求着他不要告诉婆母,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不由又恨起那个多事的丫鬟,危急时刻偏出来表忠心,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了主意。   安静用了饭,午后歇息了会儿,缓缓起身喝着茶叫来一个婆子,笑说道:“烦请告诉婆母,春阳的子嗣我有了主意,问问婆母可愿意见我吗?”   不大功夫,玉夫人果然来了,皱眉盯着她说道:“什么主意,就说吧。”   如真屏退屋里的人,笑说道:“母亲,小双有了身孕,我确实是心酸妒忌,这么多年不见动静,想来我的身子有些毛病,要不给春阳纳一房妾室?”   玉夫人展了眉:“早就该有这话,本来我是不赞成男子纳妾的,又看你们夫妻情深,你这些年孝顺懂事,不愿意给你添堵,可也不能让春阳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你若能想得明白,是最好不过。”   如真点头说道:“那就由母亲做主。”   玉夫人眼眸一转:“服侍小双的玉儿我看就不错,生得端正做事稳重,也不多嘴多舌,如真看呢?”   如真本来想说芳儿,芳儿是她的人,纳进来俯首贴耳的,不过是多个奴才,又能借着此事,让婆母觉得自己贤淑,可婆母却说玉儿,如果不答应,难免说她记着昨夜的仇,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极好,只怕小双不肯放人。”   玉夫人看着她:“那个芳儿不守本分,我已经将她撵了出去。”   如真没有说话,半晌抬头笑道:“母亲,我这几日正闲着,就让玉儿过来,我也教教她,让她知道春阳的喜好,免得春阳回来看不入眼。”   玉夫人心想有人看着,她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也就允了。   小双到墨如家住下,一日里心烦意乱,用晚饭时跟墨如说道:“今日走得匆忙,忘了把玉儿带来,她帮了我难免遭三嫂记恨,总觉得三嫂如今变了个人似的。”   墨如淡然说道:“你那婆母虽苛刻,却也不是个软弱的,经此一遭,岂能纵容她欺负下人,我想到了这个,不过不想让你与玉府有任何瓜葛,一切等秋阳回来再说。我估计秋后战事也就结束了。”   小双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心里烦乱减轻了些,小心跟墨如商量:“待我好些,能不能去看看小虎哥他们一家。”   墨如收拾着碗筷:“等好了再说。”   墨如洗过碗筷回来,小双眼巴巴看着他:“我还是不放心玉儿,三嫂好像疯魔了一般,婆母又好哄骗,墨如,能不能设法……”   墨如叹口气:“拿你没办法,这样吧,明日我过去看看,本想带你回太康,一来怕爹娘担心,二来你的身子也不宜远行,这几日找一处清净所在,就搬走吧。”   小双愣愣看着他,墨如叹口气:“我想让你清清静静,安心养胎,不想那些人来惹你心烦。”   小双扑哧一笑:“那些人,是指我婆母和三嫂吗?”   墨如也笑了:“你说是谁就是谁。”      62、不辱使命   春阳此次被父亲打发出去办了几件琐事,心下狐疑,这等差事派个管事就行了,何苦非得让我跑一趟,搭上来回路程足走了三日,心里惦记着如真闹着让休她,当时一气之下应了,可几年的感情,岂能说放下就放下,还是指望着如真能回心转意,夏日到了,特意挑了几匹素淡的绸子,回去让她挑喜欢的做衣裳。   又惦记着秋阳生辰快到了,给秋阳带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爹娘小双自然都没落下,到了府门口日已西斜,守门的递过一个帖子来,笑着说道:“三公子刚回来,本不该扰,可是墨郎中一早来给的帖子,说是三公子回来了,立马就交到手里。”   春阳接过去,墨如只写了短短几个字,有事相商,春阳素来钦佩墨如医术高明,又敬重他为人磊落,即便如真钟情墨如,他也知道是如真一厢情愿,从来没有怪到墨如身上,本来早就有结交之意,如今看他相请,拨转马头往药铺里而去。   进了药铺,墨如请他回了院子,小双正在屋里坐着,坐下后墨如简短说了这几日的事,春阳脸上阵红阵白,替秋阳高兴小双有了身孕,又心疼他去参军,恼恨如真挑唆生事,也有些怪母亲偏听偏信,站起身跟墨如做了个揖,算作赔情道歉。   墨如笑着摁他坐下:“三公子客气了,我说这些,有搬弄是非之嫌,不过是让三公子明了府内情形,二老年迈,秋阳又远赴战场,三公子多操心几分内宅之事,免得日后鸡犬不宁。”   春阳忙谢过,喝几盏茶,小双惦记自己的两个丫鬟,说芳儿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丫头,不过是情非得已,还请母亲不要责罚太过,又拜托春阳将玉儿送出来,春阳一一应下了。   春阳告辞回到家中,先去拜见了母亲,玉夫人哭着跟他念叨了小双的事,春阳也假装刚刚知道,又问候了几句,问起芳儿,玉夫人说:“撵回周家去了,不过给亲家母脸面,就说是这丫头大了,该配人了,人是从她们家来的,爹娘也都在她们家做事,让她们家做主去。”   春阳又问起玉儿,玉夫人看着他笑了:“如真啊突然开窍了,说是要给你纳房小妾,因为小双的事,我就想到了玉儿,这两日在你们院子里伺候如真呢,如真说要教教她,免得不讨你欢心,我就由着她去了。”   春阳皱了皱眉,起身说道:“儿子回去看看去。”   玉夫人心里说,这老三是个死心眼儿,但愿如真能说动他。   春阳走进院子,西厢房门口围着几个婆子,都是如真的心腹,房里隐隐是如真在低声斥责着,有一个婆子小声申辩,春阳走近了,摆摆手让几个婆子退下,其中胆大的想进去禀报,春阳脸一沉,众人慌忙离去。   春阳轻轻推开门,里面有个婆子正跪着,低声央求道:“三少夫人,都病成这样了,人命关天的,还是去请个郎中吧。”   如真冷声说道:“本指望将纳她进来生养,谁想如此娇气,万一医坏了,又得受婆母埋怨,明日再说吧,明日还不成,就回了婆母打发出去吧。”   春阳心中一凛,进去推开如真看向床上,一个丫鬟仰面躺着,满面都是潮红,春阳想也没想,伸手覆住她的额头,触手处滚烫滚烫,春阳怒喝道:“人都病成了这样,怎么不去请郎中?”   那婆子嘟囔道:“是少夫人,少夫人说……”   春阳恼怒脸说道:“如真,人命关天,丫鬟的命也是命,玉家从来不会苛待下人。”   如真心里好一阵不痛快,张口说道:“玉春阳,人可是我要来的,就是看中了她,谁知道才两日就病成了这样。”   这时玉儿幽幽睁开眼睛,看着如真说道:“三少夫人,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这样害死了我,就没人知晓。”   如真此时竟有些怕,怕春阳知道实情,急急说道:“快让她们家的人将她抬回去吧,病成这样,都说起胡话了。”   春阳扭头跟守在门口的婆子说道:“去请墨郎中过来。”   如真身子一颤,眸子里透出狂喜,摆手说:“快去快去,我回屋换件衣裳。”   春阳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了声等等,一把抱起玉儿,拿棉被裹了,玉儿一挣扎,春阳放柔声音说道:“你就是玉儿?别怕,有我护着你,这就送到墨郎中家里医治,四少夫人也在。”   玉儿强撑的一口气松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如真上前一步说道:“等等。”   春阳不耐烦推开她:“你要害死人才罢休吗?你放心,我不会纳妾的。”   说着话抱着玉儿大步走出,如真想要说,谁要在乎你纳不纳妾,追到门口已不见春阳身影,想起他刚刚的不耐烦,心里好一阵烦乱,他在自己面前向来小心在意,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又想了想,管他呢,关我何事,玉儿也受了教训,也妄想到这个院子里来做妾。   到了墨如家,小双已早早歇下,墨如诊过脉说,我需要个帮手,春阳慨然道:“我来吧,紧要关头,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先救人命要紧。”   墨如自去熬药,春阳遵照医嘱,笨拙得用温水浸湿巾子,敷在玉儿额头,玉儿额头热烫,巾子过一会儿就干,春阳赶紧又换一条,正手忙脚乱,墨如煎好汤药进来,看看春阳说:“你喂?”   春阳忙摆着手:“这不妥吧?”   墨如看看他:“那你将她扶起来靠坐着?”   春阳又忙摆手:“她还是个姑娘呢,不太好吧?要不小双,也不行……怎么办?”   墨如摇摇头:“刚刚不是说救人命要紧吗?”   说着话拿出银针刺入人中穴,玉儿昏睡中蹙紧了眉头,墨如浅浅推针,玉儿慢慢睁开了眼睛,墨如温和说道:“玉儿可有力气?试着靠坐起来,喝些汤药。”   玉儿紧咬着唇点了点头,春阳松口气:“墨郎中这时候还逗我,明明是有办法的。”   墨如摇摇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三公子可知道,她在昏睡中被针扎醒,要忍受多大的痛楚,还有她此时身子极度虚弱,强撑着坐起喝药,无异于蚍蜉憾树。”   春阳睁大了眼睛,看玉儿额头的汗淌了下来,双肘强撑着床,一点点挪动着试图靠坐起来,也不叫苦也不喊疼,心里钦佩玉儿坚强,过去伸手将她揽起来,扶她靠坐着,玉儿红着脸挣扎了一下,春阳笑道:“刚刚还不是我抱你过来的,玉儿放心,你好了,我认你做妹妹,不会污了你的清誉。”   玉儿忙说不敢,春阳笑道:“你身子虚弱,就不要多说话了,墨郎中,药我来喂,反正都是兄妹了。”   端起药碗用汤匙舀起送到玉儿唇边,玉儿不敢张嘴,春阳笑道:“这伺候人的事啊,我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玉儿的病快些好,才对得起我,快喝吧。”   墨如在旁边笑道:“天上掉下来个哥哥,还是富春响当当的侠士,玉儿快喝吧。”   玉儿也就不再推辞,顺从张开了嘴……   一夜过后,玉儿的烧退了,清晨睁开眼,额头上覆着温湿的巾子,身旁春阳手支着额坐在椅子上打盹,玉儿一声惊叫,春阳醒过来打着哈欠,手覆上额头试探一下,大声喊道:“墨郎中,玉儿的烧退了,我不辱使命吧?”   小双头一个进来,墨如跟在身后,小双坐到床边看着呆愣的玉儿,笑说道:“总算好些了,你这丫头吓死人了,我走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成这样,昨日夜里睡得死也不知道,这会儿正给你熬粥呢。”   玉儿怔怔流下泪来,看着眼前的人,都比她身份尊贵,其中两个还是她的主子,如今都关切看着她,都围着她的病床转。   小双擦去她的眼泪:“别哭了,都病成了这样,我们可不得伺候着你。”   玉儿醒过神来,挣扎着要下床磕头,春阳扯住她:“又不是在家里,用不着那些虚礼,玉儿说实话,如真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玉儿拼命摇着头:“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双拉住她手:“说实话。”   玉儿低低一说,春阳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小双愤怒不已,三嫂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墨如在旁边摇头。   原来如真叫了玉儿过去,和颜悦色好吃好喝,玉儿心里并不情愿,只想着尽快摆脱如真去求小双为她做主,谁料用过午饭,如真留她小憩,让婆子推着她到了屋中,玉儿睡得床褥有些湿潮,一时并没在意,等起来就觉四肢酸痛,有些受了湿气染了风寒。   玉儿想着不过是稍微不适,抗过去就是了,下午接着受如真的教导,不外讲些女戒女驯什么的,玉儿觉得三少夫人真有学问,晚饭过后,玉夫人派来的人看如真没有什么花招,就放心前去禀报。   玉儿沐浴后回到屋中,擦着头发就觉困顿,湿着头发倒头睡下,屋里门窗紧闭,夜半醒来就觉蒸笼一般,满身满脸都是汗水,这时有婆子在门外说道,哎呀,这大夏天的,怎么不开窗户?岂不是要闷死人吗?然后窗户打开,凉风涌进来,玉儿连打几个哆嗦,要去关窗户婆子却不让,说是怕她闷着,第二日玉儿醒来,就觉头晕眼花,要下床却一头栽倒。   一日没有人理,两餐水米未沾,到午后已昏沉起不来床……小双听得心疼不已,不停自责当日没带她一起离开,阻止她说下去,墨如盛了粥过来,小双接过去,一勺一勺喂着玉儿。   墨如送春阳出了门,看着他说道:“尊夫人确实聪明,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如此害人不着痕迹又狠毒至极,玉儿睡过的床褥定是故意弄湿的,她的屋里定点了催眠的香……三公子枕畔有这样的人,请好自为之吧。”   63、神仙所在   如真看春阳一夜未归,心下不免有些惴惴,难道这个玉儿真有性命之忧吗?她并不想害死人命,可是又恼恨玉儿为小双说话,想要惩罚她,让她知道害怕,玉儿一进这个院子,清秀中带着倔强,如真心里更为不快,想起年少时偷听过人们议论,一位表亲家的太太如此对付要出头争宠的妾室,众人都说好手段,她就用在了玉儿身上。   万一出了人命如何是好?春阳可能替自己遮掩?这些深宅大院里死个丫鬟还不是常事……正想着,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急切迎了出去,二人成亲四载有余,她还是头一次迎接春阳归来。   满以为春阳会高兴,谁知春阳瞪着她冷声说到:“进屋里来说话。”   如真心头更为忐忑,顺从跟他进屋,春阳坐下说道:“你可知道险些害死人命……”   如真松口气脱口说道:“险些?那就是没死了……阿弥陀佛,没死就好。”   春阳听她口气轻描淡写,心下更为恼怒,端详着如真秀美的容颜,半晌说道:“我以为……以为自己的妻子文静秀雅,却原来面冷心更冷,毒如蛇蝎。”   四个字狠狠抽在如真心上,墨如如此说,春阳也如此说,她颤声说道:“我就那么不堪?那个玉儿不是没死吗?”   春阳冷冷道:“若是我晚几日回来,只怕早就咽气了,还有小双呢?你怎么害她的?”   如真声音尖利了些:“我哪里害她了,她不是好好的吗?秋阳上了战场,有墨如殷勤体贴,就算没有墨如,还有一个县太爷关切着,我又哪能害得了她?只不过跟这样水性杨花的人做了妯娌,我觉得委屈……”   话音未落,春阳抬手一记耳光,如真脑子里嗡嗡作响,有血顺着鼻孔流出来,她怔怔呆住,玉春阳,一直顺着她,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玉春阳,竟然为了护着小双打了她,长这么大没被人动过一个手指头,如真只觉蒙受了奇耻大辱……   春阳起身说道:“从今日起,你在院子里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差人来找我。”   春阳来到院子外,吩咐人看好三少夫人,头也不回走了,心里叹着气,希望那一巴掌打醒她,希望她能有所悔改。   黄昏时查看田庄归来,绕道去墨如家想着看看小双和玉儿,谁知铁将军把门,药铺倒是开着,伙计看见他来笑道:“墨郎中留了话给玉三公子,说是找了一处清净所在,让四少夫人安心养胎,一切等到四公子回来了再说。”   春阳一笑心下怅然,本来以为多了一位可交的友人,谁想竟离开了,还是回家陪陪母亲吧,回去后才知道玉夫人今日找过小双,不过墨如没让见,玉夫人垂泪道:“也不知我的孙儿怎么样了?”   春阳方明了为何墨如走得如此之快,觉得家里实在愧对小双,又想既有墨如陪着,玉儿又是个忠心可靠的丫头,倒是比呆在家里强上十分。   夜里睡在书房,凌晨时如真的丫鬟前来回话,说三少夫人悔不当初,请他回去。   春阳心里升起隐约的希冀,快步回到院子里,如真已梳妆打扮好,看他进来说道:“我想过了,我甚是后悔,不过我想最后见墨如一面。”   春阳压下心里的复杂滋味,低低说道:“墨如走了,带着小双和玉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真手一颤,声音有些发紧:“我不信,你怕我对他还有旧情,不让我见他是不是?”   春阳摇摇头:“那你自己去看去问吧。”   如真出了门上了马车,春阳看她神色有异,跟了出来,夫妻二人在马车中一路无言,到了墨如家院子外,如真一看院门紧缩,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喃喃说道:“我真傻,我真傻,我还想着跟他说几句后悔的话,跟小双道歉,他就会原谅我,原来他如此防着我,竟然走了,竟然走了……”   春阳看着她神情狂乱,捉住她手说道:“如真既知道错了,我们这就回家,从头来过。”   如真抽出手嘶声道:“谁要跟你回家,谁要跟你从头来过,我是后悔,我后悔太早让墨如知道我的心意,我后悔没有迂回些,我也后悔恪守男女之防,没有夜里来会他,若是……若是能和他……明明心里想的那个人都到了眼前,我却没有抓住……”   春阳苦涩一笑,再没有看她,令车夫掉转马头回府。   ……   墨如带着小双玉儿来到富春城外一处村庄,村庄依山傍水,只有十来户人家,他们居住在村尾一所院子里,玉儿麻利收拾好了,眺望着院墙外如黛的青山,笑说道:“真好啊,神仙住的地方。”   墨如笑道:“夏日自然是极好,冬天就难熬了,湿冷刺骨。”   玉儿笑对小双说道:“墨郎中惯会煞风景。”   小双一笑:“他呀,向来这样,对了,玉儿你说说,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墨如坐在树荫下看书,既不摇头也不躲避,由着小双去说,玉儿端详着墨如:“要俊俏些的,要不他瞧不上,要有几分能耐的,要不他更瞧不上,性子嘛,最好是刁蛮泼悍的,要不镇不住他。”   小双哈哈笑起来:“仔细一想还真是,只有这样的和他相配,可是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去?”   玉儿笑道:“常言说深山出俊鸟,明日得闲了,我就挨家看看去,说不定啊,就有合适的了。”   小双又笑起来,墨如见她开怀,由着她们打趣自己,抬眼看玉儿眉飞色舞的,笑道:“玉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说是神仙所在,怕是想为自个儿寻个人家,也好安家落户。”   玉儿脸一红:“少夫人,哪有这样打趣人的。”   小双笑说道:“是啊,墨如,玉儿女儿家,脸皮薄,兴她打趣你,不兴你打趣她。对了,玉儿,以后叫我姐姐吧,你如今可是三公子认下的妹妹了。”   玉儿脸更红了些:“谁要做他的妹妹……”   墨如笑起来:“是啊,玉儿不要做他的妹妹,要做其他的,是吧,玉儿……”   玉儿一扭身跑回了屋里,小双瞪一眼墨如:“都说了,要让着她。”   墨如嘟囔道:“闲着也是闲着,相互打趣着开心呗,谁想说到她心里去了,自古英雄救美后,被美人惦记上的还少吗自然了,玉儿不是美人,可她也是女人……”   小双看看屋中,玉儿的一腔心思怕是白费,只能慢慢开解了,过去敲敲墨如额头:“今日怎么分外话多,一下子说了一箩筐。”   墨如将书放在小双手上,长长伸了个懒腰,说道:“既是神仙所在,就无所顾忌,什么不做什么不想,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回屋睡会儿去。”   小双抬头看看,日头刚稍稍高些,差点说半上午睡什么觉啊,又慌忙捂住了嘴,是啊,从照顾她那夜起,后来又为玉儿医治,白日里马不停蹄找来这个院子,墨如好几个日夜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仔细看他的背影,身上衣袍似乎宽大了些,看来这些日子累瘦了,何时他身旁才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将他放在心尖上疼,自己再怎么关心他,也不能象妻子那般,全身心的去照顾他体贴他。   64、一去经年   那日春阳陪着如真回到家,如真迈过门槛进了院子,春阳站住不动,低低叫了声如真,如真回过头来看着他,夫妻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春阳笑了笑,笑得很客气,他声音不大却坚决:“如真,这几年都怪我,男女之事贵在两情相悦,我却一心强求,从今日起,我死心了。只是秋阳投军去了,家里父母年迈,不能再起波澜,如真忍耐些时日,待到秋阳回来,接回小双,全家人安生了,我就写下休书,从此以后双方再无瓜葛。”   如真一时有些茫然,明明是盼了很久的事,来了反没觉得高兴,呆愣愣说道:“你要休了我?”   春阳点点头:“你如今也不过二十岁,趁着青春正好,再找个合意的郎君,估计秋阳入冬就能回来,这之前我也会去岳父岳母那里,将诸事说得明了。”   如真心里有些发堵,颤声说道:“我爹家风甚严,我……”   春阳笑道:“你放心吧,岳父岳母那儿,错处都在我,二老就算有气,也只会冲着我。”   话说至此,如真明明可以完全放心,可一颗心悬在空中,怎么也落不到实处,原想着拿到休书和墨如私奔,再也不见爹娘亲人,可是墨如对她一丝情意也无,昨夜本已想好退路,就在玉府无欲无求度过此生,至于春阳,她是断不肯跟他恩爱的,她的心只留给那个人,只是想要立足,最好有了孩子,她也想好了,找个日子将春阳灌醉,行了夫妻之事,待有了孩子就再不见面。   因春阳素来顺着她,她从未想过春阳愿与不愿,或者能与不能,以为想到就能做到,这会儿看春阳一脸疏离陌生,心里又涩又恨,今日只不过是想见墨如一面,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此生不渝,这样,墨如的心里就能有她的影子,那怕是些微的,她也满足了。可是他却离开了,她的一腔情意没有归处,才鬼使神差说出那些话。   春阳看她惘然呆立着,叹了口气,眼眸里有丝怜惜之意,如真触到他的目光,扬起下巴冷笑道:“你在可怜我?你凭什么?也好,从此以后我不再出这个院子,待到秋阳回来,你就写了休书给我。”   春阳心里残存的一丝温情,在她的冷笑声中消弭无踪,他点头说道:“好,如真,你自己保重吧。”   如真回了院子,命人将春阳的衣物收拾了送到书房,在屋子里怔怔坐着,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滑过,似乎是孤寂,又似乎是难过,这不是自己盼望的吗?又为何要难过?她扬起唇角想笑,不期然的,两行泪潸然而下。   她抹着眼泪心想,小双这下该得意了吧?她怀了孩子,她有三个男子喜欢着,她有忠心的奴婢,可她明明长相平凡出身低微,为何好事都让她占了去……   如真埋怨天道不公之时,小双正在林家村安然享受神仙般的日子,早上被山间鸟儿唤醒,一日里鸟语花香云淡风轻,墨如和玉儿陪着她说笑,夜里嗅着花香入眠,那是墨如为她配的,安神养胎。   因小双爱说笑又亲切,十天半月就认识村子里许多人,慢慢的就有年纪相仿的小媳妇过来窜门,小双精于女红又会做菜,小媳妇们越来越喜欢她,待看到墨如更是心生羡慕,羡慕小双有如此俊俏体贴的相公。   又过些日子,就有小姑娘来找玉儿,小双观察来去不由叹气,没一个能配上墨如的,看来此处地广人稀,还是回了富春再做打算。   光阴荏苒,很快小双有身孕三个月了,突然有一日起来,对饭菜没有胃口,喝口水都吐,墨如也束手无策,眼看着小双一日比一日黄瘦,玉儿变着法给她做些吃的,小双却眼馋山间的青果,墨如爬树摘了来,她又不想吃了。   折腾半月后,突然一夜之间又好了,能吃能睡,又加上时令入秋,各式瓜果飘香时候,小双每日里新鲜瓜果吃个够,到八月十五中秋时,脸堪比天上满月,又白又圆,自己照了镜子都有些赧然,细细的腰身也粗了一圈,腹部微微隆起。   夜里,三个人月下围坐,小双看着一桌子瓜果,抬头看看天上明月,低低说道:“如今秋收已过,按照墨如说法,该停战了吧?”   墨如没料到她突然问起这个,顿了顿说道:“还没听到消息,就算停战,待遣散军队回到家,也要一月之后了。”   小双按下心头的思念,和墨如玉儿以茶代酒猜拳行令,好一通嬉闹,待到月影西斜才迟迟睡去,睡梦中肚子被踢了一下,惊醒过来又是一下,她轻抚着肚子,喃喃说道:“秋阳,孩子   会动了,你还不回来吗?”   说着话眼泪滴了下来,想起远方的父母,如今有了身孕,一年半载怕是回不去了,又想到如今天色已凉,秋阳在外可冷吗?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   秋阳走后,小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得呆在这个小村庄,等他回来。可是月圆之夜倍思亲人,再加上头一次感觉到胎动,浓烈的思念随着肚子里这一踹,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胡思乱想中再睡不着。   第二日墨如看小双房门紧闭,明明每日都是头一个起,今日这是?忙叫玉儿过来,玉儿就睡在小双外间,跟他低低说道:“昨夜翻来覆去的,早起过去看,枕头也有些湿。”   小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吃饭时墨如过来说道:“夜里让玉儿陪你睡吧,身边有个人说说话才好,人都说有了身孕容易觉得孤寂,再有就是,心情好孩子才能好。”   小双看看他笑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就想起他们了,墨如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孩子也会。”   墨如点点头:“我回药铺看看有没有爹娘来的家信,顺便探听一下前线战事。”   墨如隔了几日才回,说是有急症病患,小双期盼看着他,他摇了摇头:“今年不知为何,两国和谈迟迟不动,战事还在继续。我找过春阳,也找了小虎,都在设法让秋阳回来,对了,裴家老夫人如今能认得人了,还问你好不好。”   小双因秋阳不能回来,心里有些烦乱,听到老夫人好些了,又高兴得笑起来,张罗着找日子过去看看,又问囡囡可好,墨如摇头:“马家如今落魄穷困,死活不肯放过这个好亲家,本来小虎用强硬手段,谁知那马公子找了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哄得囡囡回心转意,带着孩子跟他回去了。”   小双叹息几声,打一巴掌揉三揉,囡囡怎么就总是信他,墨如以为她会问起如真,谁知提也没提,墨如也就当没这个人。   眼看着到了冬季,墨如早早就备好炭炉,屋里烧了木炭,暖和没有烟尘,那些小媳妇更爱过来,围着炉子说些闲话做些针线,再吃些玉儿煮的花生瓜子,嘴里香喷喷身上暖融融,瞧着墨如在院子里进出,其中一个忍不住欣羡说道:“小双真好福气,有这么一位知冷知热的俊俏郎君。”   小双忙笑道:“哎呀,误会了,这是我弟弟,我家相公投军上了前线。”   另一位小媳妇随口道:“可是去打西凉吗?我们孩子他爹过了中秋就回来了。说是和谈给了粮食,就停战了。”   小双心里一沉,那秋阳……众人走后到墨如屋里,看着他说:“既然战事已经结束,告诉我实话,秋阳可是伤着了吗?”   墨如一惊忙摇头说:“小双别胡思乱想。”   小双心里一急,身子晃了一下:“那他是战死了吗?”   墨如忙扶住她:“都不是,他好好的,战事确实结束了,我那几日没回来,就是各处奔走,我和春阳小虎多方努力,才知道秋阳他留在军中没有回来,想要去信,他随着军队辗转,又无从联络,他怎么想的,我也无从得知,我怕你担心,就……”   小双坐下来咬牙骂道:“他怎么想的?不外是战事结束太快,他打仗还没过瘾,留在军中等待时机……好你个玉秋阳,以后不用再提他,孩子生下来姓墨,不姓玉。”   墨如哭笑不得:“小双,这个……”   小双看着他:“就这么定了,自打知道有了身孕,他没有尽过一日丈夫和父亲的责任,都是你在操心劳累,他有何资格。”   墨如怕她激动,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65、鲤鱼入怀(更新)   冬日漫漫,小双的肚子越来越大,行走都有些笨拙,每日在墨如催促下,一手扶着玉儿一手扶着腰,沿着村子边上走个来回,墨如说多走动分娩才能顺利,小双虽有些惫懒,却不敢不听。   到了八个月头上,小双食欲大增,比猫还要嘴馋,看见吃的就咽口水,墨如却说这会儿要控制食欲,要不分娩时孩子太大,小双只得看见吃的绕道走。   冬至这日正午,小双又扶着玉儿出去散步,走到村子中间一处宅院,平日里大门紧锁,只开了偏门,有一对老夫妇进出,今日却停了几辆马车,大门洞开,正好小双走累了,玉儿拿出厚厚的棉垫子垫了,扶小双坐在一块大石上,远远看热闹。   先下来一对夫妇,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姑娘,小丫鬟扶了过去柔声问双亲,是不是累了,让他们赶快进去歇息,又吩咐身旁的下人往里抬箱笼,因小双身后有一株梅树含苞欲放,这位姑娘看过来,正好与小双目光碰个正着。   两人同时客气一笑,小双正欲收回目光,那姑娘移步过来笑道:“既是累了,进去歇息一会儿吧,大冷天的,你是有身子的人,进去喝口热茶。”   小双看她面容俏丽,大红斗篷裹着窈窕身姿,若这冬日里绽放的红梅一般,让人觉得火一般热烈,一笑说道:“那却之不恭了。”   进了屋喝着热茶闲话,才知这家姓林,因夫人娘家远在芦州,年初全家出了门探亲,如今眼看要过年,方才回来,这位姑娘名叫媛媛,性子活泼好动,哥哥在外做官,家里大小事都是她打理。   小双与她甚是投缘,看着她的眉眼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笑问她可订亲,媛媛笑说没有,小双笑道:“我为媛媛寻一门好亲。”   墨如眼看着太阳西斜,不见小双回来,出来沿着村子一路寻来,走了几步玉儿扶着小双迎面而来,墨如停住脚步笑道:“没事就好,今日比往日走得时候长了一些。”   小双此刻有些疲惫,笑说道没事,玉儿在旁打趣墨如:“少夫人今日为你寻了一门好亲,那位姑娘就如我当日说的一般,又俊俏又有能耐性子活泼可爱,我看与墨郎中正是天生一对。”   墨如笑道:“又瞎操心,还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那位姑娘家里就没个哥哥弟弟的?”   玉儿红了脸不再说话,墨如扶了小双另一边手臂,回到家中用过晚饭,墨如欲言又止,小双笑道:“有话就说吧,跟我还用吞吞吐吐。”   墨如笑了笑:“小双,以后不用操心我的亲事,我还是……”   小双瞪他一眼:“想哪儿去了?那个媛媛我是看上了,准备给小虎哥做媒,你呀,我自然也是操心的,不过还没碰上好的。”   墨如笑起来,剥一块白薯递给小双:“只能吃一块啊,吃撑了夜里睡不安宁。”      日子在说说笑笑中滑过,其间小虎带着祖母应邀前来,小虎依然是以前那般温和谦逊,眸子里满是文雅的笑意,看着小双的肚子真心说可喜可贺,玉儿悄悄去约了媛媛前来,几个人在堂屋碰个正着,小双笑骂玉儿莽撞,玉儿自然说不知者不怪。   小虎和媛媛的亲事定下来,年关也到了,临时凑起的一家人说说笑笑,欢快迎来了新年,小双自那日知道战事结束,再没提起过秋阳,夜里一起想他的念头,就和玉儿说些别的,若是玉儿睡着了,就抚摸着肚皮跟孩子悄悄说话。   林家村里鞭炮声声花鼓阵阵,香喷喷的饺子热腾腾的年糕,三个人也不用拜年,逍遥中元宵节到了,正月十四下午,墨如早早挂了红灯笼,太阳落山,和玉儿扶了小双到半山腰,看着林家村灯笼盏盏火树银花,不时有顽童放个钻天猴,冲上云霄后啪得爆响,带着一阵青烟,天黑下来时,各家各户先后燃起鞭炮,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三个人看得正高兴,一盏孔明灯冉冉升空,轻盈盈得飘到山顶,然后又是一盏,不一会儿林家村上空升起各色孔明灯,颜色有赤橙红绿蓝靛紫,样式有鲤鱼等花篮灯人丁灯珍古灯,一片灯的海洋,玉儿早雀跃着跳起来,墨如的心也轻快飘到高空,小双一一报着灯名,猜测那个会飞得最高。   亥时方尽兴而回,小双因疲倦很快入睡,睡梦中时断时续的腹痛袭来,她惊醒时下身已有些湿,玉儿也醒过来,看小双疼得眉头紧蹙,掀起被子一看,褥子上染了红色血水,忙去喊墨如,墨如镇静吩咐玉儿烧开水煮白布,又过来安抚小双不要惊慌,方去请村子里的产婆。   小双腹中疼痛越来越剧烈,间隔越来越小,下身早就破水,一番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后,凌晨时分孩子呱呱坠地,墨如疾步进来低头看着笑道:“长得跟秋阳一模一样。”   小双没有说话,墨如笑道:“刚刚疼得总叫秋阳的名字,这会儿又不提了?”   小双看着他:“墨如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墨如手指尖轻抚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想了想说道:“先前不是曾梦到过鲤鱼入怀吗?就叫做小鱼,不,叫小鲤吧。”   小双闭上眼睛喃喃道:“这名字好,墨小鲤。”   墨如还要说话,小双已睡着了,墨如小心抱起孩子交到玉儿手里,玉儿看着他手掌心的红印子,低低一声惊叫,墨如摇摇头:“不碍的,刚刚小双叫得杀猪一般,我也是头一次碰上生孩子这种事,心里一时紧张,就……”   一直安静的小鲤突然张大小嘴嗷嗷哭起来,玉儿手忙脚乱,墨如手指在小鲤嘴边试探,小鲤小嘴嘬住再不肯放开,墨如笑道:“看来是饿了,大概一两日才会下奶,孩子给我,玉儿去熬些米汤喂她。”   小双一觉酣眠醒来时,小鲤躺在她身侧睡得正香,玉儿在外面忙碌,过会儿墨如进来,摇了摇头:“附近都没有合适的奶娘,小双……”   小双看着小鲤笑道:“我亲自来喂,如今不在玉府,用不着诸多规矩。”   如意降生时,玉夫人做了个梦,眼前江水汤汤,一尾巨大的锦鲤欢快游弋其中,雪白的鳞片镶着金边,说不出的美丽,她笑醒过来推着玉阁老急急说道:“小双生了,是个孙女儿,我梦到了。男初一女十五,我们这孙女儿将来非富即贵。”   玉阁老皱眉不语,以为她想孩子想疯了,自打入冬,天天掐着手指头算日子,逼着春阳去找小双,春阳每次回来都说没找到,玉夫人骂他不用心,骂完就哭,一会儿哭秋阳命苦,一会儿哭孙子命苦,玉阁老习以为常,起身穿衣下床到庭院中打太极去了。   玉夫人起来也不闲着,叫了几个手巧的婆子做各式小衣,都是女童的,几个婆子也不敢问,忙乱一日,元宵节也没过好,第二日玉夫人又叫来春阳,春阳得了墨如嘱咐,只说不知。   从母亲房里出来到了书房,求父亲托旧日下属找找秋阳,玉阁老不应,说是由着他去历练,春阳跪下说道:“算着日子,小双也该生了,却流落在外,秋阳已为人父,却懵懂不知,父亲,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要先齐家吗?”   玉阁老叹口气,心里挂念小双和腹中孩子,也明了小双被夫人伤了心,秋阳不回来她和孩子也不会回来,扶起春阳说道:“试试看吧。”   春阳从父亲书房出来,绕道到了如真的院门外,也挂了红灯笼,却更显寂寥,入冬后秋阳没有回来,如真却也不闻不问,她不开口,春阳也不好直接写了休书送她离去,就这么又过了几月,她幽居院中足不出户,春阳远远往里看了看,院子里寂无声息,转身要离开时,院子里传来笃笃的木鱼声……   冬尽春来,眨眼又是端午,玉府粽子飘香,门外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高头大马通身雪白,其上端坐着一位武官,守门人迎上前来,定睛一看叫了声:“小公子?”   旁边亲随喝道:“无礼,我家大人如今是六品昭信校尉。”      66、昭信校尉   秋阳刚进大门,玉夫人已得信,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匆匆迎了出来,看见秋阳一把搂住大哭起来,哭得气噎喉干,众人方劝住了,秋阳高了些黑了些,扶住母亲笑道:“儿子毫发无伤,母亲放心吧。”   玉夫人拭了眼泪,端详着儿子,一身官服好不威风,比自家老爷当时的一品官服还要气派,破涕为笑刚要夸赞秋阳,秋阳问道:“母亲,小双和孩子可好吗?是儿子还是女儿?”   玉夫人愣了愣:“你知道了?知道怎么不回封家信?初始隔半月就让你三哥给你写信,告诉你小双有了身孕,你只字不回,后来战事结束,你又四处辗转,就无法去信了。”   秋阳一摊手:“母亲,哪来的家信,一个字没收到过,只是前些日子封了昭信校尉,一名官员过来说,受父亲之托,转告我说小双有了身孕,这才匆匆赶回来的。我去看看小双和孩子。”   玉夫人叫住他,想说缘由又怕秋阳闹,斟酌说道:“小双带着孩子出门去了。”   秋阳笑着转身往外走:“可是去了墨如家,这就找她们去。”   玉夫人一把拉住:“那个……秋阳,先去书房看看你父亲,过会儿你三哥回来了,再一起寻找小双和孩子不迟。”   秋阳说也好,往父亲书房而去,玉夫人在屋里转着圈盼着春阳回来,老天保佑,秋阳刚进门,春阳就回来了。   兄弟二人叙了别情,玉夫人拼命对春阳使眼色,春阳对秋阳说到:“秋阳,我们一起去墨郎中家一趟,你走后有些事,我们边走边说。”   玉夫人长长吁一口气,秋阳总算回来了,很快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孙女儿,可是秋阳会不会闹,小双呢?她走之前说的那几句话,经常跳出来在耳边回响,竟没看出来还挺厉害的,她要是不让孙女儿与自己亲近怎么办?她敢……她要是真敢呢?玉夫人又哭起来。   春阳简明扼要说完,秋阳气得七窍生烟,咬牙说道:“幸亏我拜托墨如照顾小双,要不是他,小双还不被你们整死了,若是肚子里孩子没了,她也得没半条命。”   春阳忙说:“别你们你们的,我可没有害过小双。”   秋阳恨声说道:“你一日不休了周如真,就一日是你们,她害的就是你害的。”   春阳知道弟弟脾气,也不跟他计较,提醒他说:“赶紧找人去吧。”   秋阳看着他:“三哥真的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春阳点点头:“墨如只说是在城外一个村子里,不肯说详细。”   秋阳点点头:“他跟我一样,不相信你们。”   春阳翻翻白眼:“又你们你们的,先冷静下来想办法吧。”   秋阳转几个圈:“我能冷静吗?能吗?”   转着转着看到县衙大门,想也没想冲了进去,见着小虎作个揖说道:“求小虎哥帮个忙,县衙里闲着的人手借我用几日。”   小虎得了墨如嘱咐,自然也是不知道小双的去处,痛快得借了十几个手脚麻利的捕快归秋阳支使,秋阳带了他们,加上自己带来的随从,又回府召集下人中的所有男子,众人齐聚花园里,秋阳画了小双画像,拿一张富春地图比划,人员分成几拨,城外村庄一个一个去寻,寻过的画圈。   春阳看他指挥若定,在一旁直笑,人员陆续领命而去,秋阳笑道:“三哥可知我这个昭信校尉怎么来的。”   原来秋阳当日前去投军,到了前线被派去抄写文书,过了两个多月,敌军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战事就了了,他因抄写文书,认得几位将军,就说志在指挥作战,不想回去,其中一位就留在他帐下听命。   一次偶然将军与他闲谈,得知他熟读兵书,就派他跟手下校尉一起操练兵马,秋阳献计献策,将士兵分成两派,按着兵书上的作战方略对攻,双方都起了兴致,几场较量下来,秋阳又将书上的结合现实融汇贯通,将军看了后深为赏识,三个月一擢升,进入五月,就升任昭信校尉。   春阳笑道:“你啊,就是不疯魔不成活,虽说没长性,一旦起了兴致,非钻研透彻不可。可你与小双恩爱夫妻,就不想她,不想孩子?”   秋阳抿紧了唇,片刻才说:“白日里身在校场,喊杀声震天,也就想不起来,夜里静下来,想啊,怎么能不想,都快想疯了,不知道有了孩子,只是想小双,一觉醒来又忘了,后来升了校尉,想着再升两阶,再熬个半年,就是将军了,我去一趟战场,好歹有些收获回来,也让父亲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让母亲高兴高兴,后来一听说小双有了孩子,找来军医一问,如今该过百日了,心里惦记,就匆匆赶了回来。开头也写过家信回来,见没有回音,估计被父亲压下了,后来就索性不写了。”   夜里派出去的人回来,分头寻找三人一组,一日下来找了几十个村庄,都说没有,秋阳皱眉看着地图,城外大小村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全都找遍差不多要半个月,平稳着焦躁的心绪,好吃好喝招待了众人,安顿他们睡下,又许以不菲的酬谢,说好明日天亮就集合。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似乎这个屋里有小双才是家,没有小双说不出的冷清,也不知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也不知象小双还是象我,小双她可怨我吗?见了面会不会不理我?好不容易睡着,小双来到梦里,一会儿笑着说话,一会儿又板了脸,说是要和他一刀两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如昨日一般分派,午时有喜讯传来,说是郭家村有一户人家,一个男子两个女子,只是没看清女子长相,让秋阳再等等,秋阳哪里还有耐心等,骑了马奔着郭家村而去。   按着指引到了那家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子嘶喊着,说疼啊,疼死了,秋阳血冲到头顶,也顾不上分辨是不是小双的声音,疾步往屋里冲去,屋门口蹲着一个男人,双手抱着头唉声叹气,也没顾上拦他,冲进去就看到满床的鲜血,几个妇人忙碌着,其中一个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一眼看到秋阳,铜盆哗啦掉在地上,血水半数溅在秋阳身上,惊叫道:“这是哪里来的男人,竟跑到产房里来了?水生,水生,你在门口怎么不拦着?”   水生慌慌张张在门口喊道:“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另外两位妇人过来搡着秋阳:“快出去快出去……”   其中一个看着秋阳,满身血水一脸茫然,眼里含着泪水,呆愣愣由她们搡着,一言不发,叹口气说道:“原来是个傻子。”   另外一个看他一眼也说道:“是啊,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相。”   刚刚洒了血水妇人扯过一条帕子,到院子里仔细给他擦拭了,温和问道:“傻小子,可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秋阳点了点头,妇人踮起脚尖摸了摸他头顶,嘱咐道:“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回家去吧,走吧。”   秋阳愣愣走出来一直走到村口,白雪跟上来,头蹭着他身子安慰他,秋阳搂住白雪脖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没想到生孩子这么可怕,人疼成那样,喊得比杀猪声还要厉害,再说,流那么多血,人还不得死了吗?小双说不定是死了,墨如怕我伤心,就带着孩子走了……”   最后直哭得坐在地上,嘴里发苦心里发堵,眼看夕阳西下,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四肢酸麻着爬上马背,白雪自识得归途,撒开四蹄一路往家奔去。   春阳正等在府门外,看秋阳如此狼狈,心里不由一惊,扶他下来问道:“怎么样?找错人了吗?”   秋阳眼泪又下来了:“三哥,原来生孩子如此可怖,我想好了……若是小双……若是小双死了,我就到她坟前自刎谢罪,就拜托三哥为父母亲养老送终。”   春阳把着他手臂往里走,一路仔细问他此去看到了什么,碰上了什么人,秋阳颠三倒四说了,春阳松口气笑道:“这天下女人都要生孩子,虽说九死一生,但不幸的毕竟少数,就拿母亲来说,生了我们兄弟四个,不也好好的吗?再说,小双又不是柔弱多病的身子……”   秋阳瞬间又看到希望,抹了抹脸说道:“还是三哥看得明白,跟白雪说了一个下午,一声安慰的话也没有。”   春阳笑起来:“那是,我怎么还能不比马儿有些想法吗?再说了,马儿有想法也不会说啊。”   秋阳也笑了,自午后冲进产房头一次笑,握了握哥哥的手说道:“这就沐浴去,再吃些东西,明日接着找人。”   67、掌珠揪心   如此过去十多日,寻人一直无果,秋阳越来越焦躁,焦躁下隐藏着担忧和失望,玉阁老还没从他晋升校尉中回过神来,玉夫人怕秋阳质问,称病躲在房中谁也不见,日日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企盼着尽快找到孙女儿。   春阳知道小双很快就能回来,去了几趟周府,岳父岳母初始震惊继而苛责,后又说找玉家二老说理,再不行告官,春阳却铁了心,周家老爷找到玉阁老交涉,周夫人接回女儿,细问其中根由。   正在这时,静远从乡下田庄回来,在府门外听说小公子回来了,乐颠颠冲了进来,秋阳劈头就问:“少夫人去了哪里?你可知情?”   见静远摇头,揪着他骂道:“就知道和老婆逍遥,我交待你的事统共三件,你却连小双的去处都不知道。”   静远好不容易挣脱开,委屈说道:“是三件事没错,就说头一件,陪着小公子的师父,小公子也知道那老头有多难缠,伺候他到去年秋后,总算走了,我慌忙去乡下去,又是收租又是缴赋,又修缮田庄,忙到冬至才回来,飘云气得三天没理我。”   秋阳给他倒盏茶:“才三天,我回来快半月了,见不到小双。”   静远喝着茶,突然叫了一声,秋阳吓一跳,正要骂他一惊一乍,静远笑了起来:“小公子,我有下情禀报,若是依着这条线索,找到少夫人,是不是准许小人跟着校尉大人,也去军中溜达溜达?”   秋阳操起茶壶扔了过来,静远偏头躲过忙忙说道:“是这样,年前啊,县太爷定了一门亲,县府里有女儿的人家失望得心都碎了,自打县太爷上任,多少媒婆踏破门槛,他一个不允,怎么突然就定了一家,还是乡下的,小公子不觉得奇怪?”   秋阳抓起一个茶杯又要扔过来,眼眸一转放下沉吟道:“小虎哥定的亲是那个村子里的?”   静远得意笑道:“我和县太爷的书童熟,悄悄打听过了,林家村的。”   话音未落,秋阳已风一般起身而走,然后又风一般回来,揪着他衣领问:“可知道怎么走?”   静远摇摇头:“知道大致方向。”   秋阳循着静远说的方向,找到林家村时,正好是午后,如今天气炎热,人们都在午后小憩,整个村子一片静谧,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从村头挨家挨户问到村尾,问得口干舌燥不说,脸都笑僵了,腰也酸麻不已,打扰了人家睡眠,总是要赔笑作揖的。   待问到最后一户人家,在门墩上瘫坐下来,这家的大娘听他嗓子嘶哑,嘴唇也干裂着,端了一碗水出来,秋阳谢过一口喝干,大娘笑说道:“年轻人,听说有两个林家村,还有一个是个小村子,没有这么多人,知道的人也不多。”   秋阳这才又有了力气,忙问大娘怎么走,大娘回屋喊醒自家老头子,老头子出来仔细跟秋阳说了,又劝道:“离这儿骑马也得两个时辰,天气又热,明日再去吧。”   秋阳笑笑恭敬谢过了,出来抚着白雪耳朵:“都靠你了。”   白雪一路疾驰,大概一个半时辰后,来到一个村子,山明水秀阡陌交通,其时日头西坠,农人趁着凉快扛着锄头往田里而去,秋阳逮着一个路人问声墨郎中,那个人笑道:“村尾最后一家就是。”   秋阳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纵马飞奔到了村尾,举手推开院门一刹那,心突突跳了起来,跳得飞快,玉儿正在院子里花架下逗着小鲤,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头也没抬笑道:“墨郎中不是明日才能回来吗?小双姐去了媛媛家,还说顺道寻些新鲜野菜,待你回来了,做你最爱吃的。”   说完不见有人搭话,抬头一看来人,惊讶得语无伦次:“小……是小公子……”   秋阳也不理她,径直走到木车旁,里面躺着一个粉白粉白的婴儿,嫩嫩的小手握成拳头伸到嘴边,嘴唇咂摸着嘬得正香,另一只手摇着拨浪鼓,哗楞哗楞脆响着,红色的小衣小裤更衬得肌肤粉嫩,看见有人过来,伸着两手,嘴里咿呀呀的求着人抱。   秋阳此时看清小娃娃脸庞,一愣之下心里熨帖着,每一个角落都柔软下来,象是汪在水中,温热得一塌糊涂,蹲□来看着自己的孩子,看到她的脸就象在照镜子,只不过缩小了许多娇嫩了许多。   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个娃娃,眼角眉梢都是自己的影子,冲他柔软笑着,咧着小嘴眯着双眼小小的鼻子皱得可爱,秋阳无助看向玉儿:“能抱吗?”   玉儿忙点头说:“能抱,小鲤还不认生。”   秋阳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玉儿忙说:“一手托着脖子,一手托着屁股。”   秋阳依着样子,待到抱起小鲤,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掌心里的娃娃娇软弱小,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他僵直着胳膊抱着小鲤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实在忍不住嘴唇凑到额头上亲了一下,小鲤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秋阳吓得手一抖,慌忙向玉儿求救,玉儿伸手接过来,哄着小鲤笑说道:“刚刚呀,定以为是墨郎中,过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就哭了。”   秋阳跟在玉儿身后,目不转睛看着小鲤,沮丧之余无比嫉妒墨如,原来刚刚笑着挥舞着小手,嘴里依依呀呀的,都是冲着墨如,跟他如此亲近却不认得亲爹,心里酸酸的不舒服。   待小鲤不哭了,才问玉儿,小鲤是儿子还是女儿,几个月大了,听到玉儿说是女儿,嘴唇就咧到了耳根,又说四个月了,凝视着女儿怅然说道:“这四个月没陪着她,怎么都补不回来了。”   玉儿此时从秋阳乍然回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凉凉说道:“岂止四个月,之前少夫人还怀胎十月呢,先是被罚跪,险些流产,伤心不已,三个月时,喝口水都吐,饿得面黄肌瘦,六七个月后,肚子大了,走路都困难,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血流满地,不住嘶叫你的名字,叫又有何用,要不是墨郎中心细,事事安排得妥当,保不保得住命都难说……”   一番话说得秋阳的玉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搓着手说道:“玉儿,我错了,我也是……也是交待了墨如,对他放心。”   玉儿愤愤说道:“依我看,你是自私,只顾做自己爱做的,不管别人死活,你想想,墨郎中明明对少夫人有情,人就在眼前,还得跟没事人一样,照顾她怀孕生子,少夫人呢,经过三少夫人那一闹,再跟墨郎中在一处,难免名声有损,又怕连累了墨郎中,将来不好说亲,可是当初府中那样情形,都是无奈的选择罢了。”   玉儿向来寡言,鲜少说这么多话,说到气愤处咬牙切齿,秋阳可怜巴巴看着她:“玉儿,我知道错了,能给口水喝吗?”   玉儿嘴巴向厨房一努:“自己倒去。”   秋阳拿了茶壶倒满,过来斟一杯给玉儿,自己就着茶壶一气喝干,扑通就跪下了,玉儿吓一跳,慌忙将小鲤放在车中,指着秋阳语无伦次:“这……这……要折寿的……”   秋阳磕个头说道:“玉儿,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多亏了你,要不依母亲的性子,小双还不得被折腾个半死。既是小双的救命恩人,这个头该磕的,三哥早就为你脱了奴籍,我无以为报,就让母亲认你做玉家女儿,为你找个好夫君。”   玉儿心里急跳着,听到春阳为她脱了奴籍,又是欣喜又是安慰,又听到说认她做玉家女儿,心里泛起苦涩,说到找个好夫君,只觉心头灰茫茫的……   这时吱呀一声院门又开,秋阳回过头去,小双僵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他,秋阳爬起来走到她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小双,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68、夫妻相见   思念多日的人,安然无恙站在面前,小双抬了抬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小鲤在玉儿怀中咿呀两声,小双想起这些日子的怨和嗔,若说投军是公公所逼,可去秋战事结束,他若及时赶回,怎会赶不上孩子出生,让孩子生下来见不到父亲。   秋阳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说道:“若是打我几下能出气,小双就尽管打。”   打小时候起,小双就最见不得秋阳流泪,此时见他泪水涟涟,咬紧了嘴唇闭了闭眼睛,看样子他已有悔意,只是日后,为了避免日后胡闹,只能横下心来。   她用力甩开秋阳的手,秋阳一愣,小双猛力一推,将他推在门外,待秋阳回过神来,里面已咣当落下门闩,秋阳趴着门缝,看小双抱起女儿,撩起衣衫喂奶,隔着院门都能听到小鲤满足的吞咽声。   秋阳看得累了,原地坐了下来,小鲤吃饱了,小双低声逗哄着她,温柔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又唱起歌来,歌声婉转亲切,过一会儿小鲤象是睡着了,玉儿过来抱了进去,小双坐在花架下,低头想着什么。   秋阳呆呆看着小双,一年不见她白了些,头发乌润浓密了些,脸庞晕着淡淡的光,柔和安宁,身子略略丰腴了些,尤其是乳/房,怎么足足大了一圈,细白圆润,若是包在掌心里揉捏,秋阳下腹一紧,浑身升起燥热来,恨不能冲进去将小双搂在怀里好好恩爱一番。   又猛然想起来眼下这等光景,竟起了这样念头,狠狠咬几下舌头,刚勉强将念头压下去,又想起怎么能流那么多奶水,要是尝上几口,定是甘甜无比,心里想着喉咙里咕咚一声,燥热又涌了上来……   这时小双抬起头来却是泪流满面,秋阳看着心里一拧,狠狠搧了自己两记耳光,让你胡思乱想,隔着门颤声说:“小双别哭,我就守在门口,你何时消气了,就让我进去,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我也想抱抱小鲤……”   不提小鲤还罢,这一提起,小双抹了抹眼泪起身回屋去了,秋阳再不敢说话,呆呆坐着直到天黑下来,想起在太康时,也曾赖在小双窗下不走,那时小双总是惦记着,过一会儿就探头看他可还在,那次执拗着求亲,淋在大雨中不走,小双一心软就去求岳母,岳母应允了亲事,今夜小双可忍心吗?   第二日朝阳初升,墨如骑马回来,就看到院门口靠坐着一个人,歪着头睡得正香,近前一看忙蹲□推醒了,笑问道:“校尉大人几时来的?”   秋阳捶他一下:“昨日下午就来了,被小双赶了出来,本以为她夜半能心软,谁知一夜没理我,算来我运气好,你回来了,就是来了救星……等等,校尉大人?好啊,墨如,你知道我回来了,故意让我找你们,折磨我是不是?”   墨如点点头:“啊,对啊,怎么样?不磨一磨你,总把老婆孩子托付给我,像话吗?”   秋阳嘿嘿一笑:“托付给你不好吗?反正你喜欢小双。”   墨如捶他一下:“我也不能总喜欢别人的老婆啊,人生还长,也容我有些别的想法。”   秋阳眨着眼睛:“墨如,你变心了?”   墨如笑笑:“只是累了。走吧,进屋再说。”   他一叫门,玉儿欢快跑了出来,看到秋阳跟在他身后,噘嘴说道:“小双姐不让他进去。”   墨如笑道:“玉儿糊涂了,小双日思夜想的不就是他吗?不让进门不过是气话,你也不劝劝。”   玉儿低头嘟囔道:“他活该……”   墨如让秋阳进了门,秋阳跟玉儿做个鬼脸问道:“小双住哪个屋子?”   墨如拦住他:“你先跟着玉儿去吃饭,我去跟小双说。”   秋阳低了头:“小双不说话,我不敢吃。”   偏生肚子不争气,咕噜噜响了起来,秋阳脸一红说道:“昨日用过早饭就出来了,午时喝了一碗水,昨日下午喝了一壶,然后就一直饿着,水也没有一口。”   玉儿抿抿嘴说道:“那吃饭去吧。”   秋阳咽了口口水说道:“先喝些水就行了,小双让吃饭了再吃饭。”   墨如拍拍他肩,一笑进了小双屋中,小双一抬眼,墨如笑道:“又哭了一夜不是?人都来了,就让他进来,有委屈就跟他说,想出气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非得将他关出去,其实他端午就回来了,派人四处寻你,我是为了磨磨他,怕你担忧也没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来,对了,他如今是六品校尉了。”   小双低了头:“做了将军也不稀罕。”   墨如看着她:“昨日一早就出来了,一直到这会儿水米未沾,我回来时,正饿晕在院门外……”   小双一听站了起来,着急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坐下,赌气说道:“才不管他死活。”   墨如走到摇篮边,小鲤正两手交叉着,玩着自己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墨如叫声小鲤,她就咧着小嘴笑了开来,墨如抱起她往外走去。   过一会儿秋阳被推了进来,怯怯看着小双,见小双没赶他出去,大着胆子说道:“小双,小鲤看到墨如就笑,看到我就哭。”   小双冷声道:“难不成你还觉得委屈?”   秋阳忙摇摇头:“不是,我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小双,你眼睛都肿了,昨夜哭了是不是?都怪我,我该死,你骂我吧,要不打我出出气。”   小双不说话,秋阳慢慢挪了过去,蹲□看着小双,小双头侧向一旁不看他,秋阳说道:“昨日一进院子看见小鲤,就觉得这世界都没了眼色,蔷薇花都是灰的,只有小鲤是带了色彩的,红红的衣衫粉扑扑的脸蛋,小双,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不存在了,眼里心里都是她,我错过了前四个月,日后我要疼她宠她,她要星星我就上天去摘,她要珊瑚我就下海去采,她想骑马我就是马,她想捉鳖我就是王八……”   小双嗤得一声笑了出来,又忙忍住了,秋阳趁机捉住她手摩挲着:“手都起茧子了,还得亲自喂奶,小双,你受苦了,你怀胎十月我没能守着,日后再怀了,我加倍补偿。”   小双依然不看他,只是手微微有些发抖,秋阳攥紧她手跪下说道:“小双,以后再不离开你和小鲤了,就守着你们,家里大小事你说了算,你让我朝东我就朝东,让我朝西我就朝西,若是情非得已出门,一定快去快回,一日也不耽搁,小双,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吧。”   小双这才真的动容,转过脸看着秋阳,看着看着泪如雨下,秋阳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也滴下泪来,夫妻二人眼泪和在一处,哭着哭着秋阳肚子又是咕噜噜几声乱响,秋阳委屈说道:“小双,我饿……”   小双哭着说道:“那就吃饭去……”   秋阳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软得寸进尺:“昨日小鲤吃得真香,我也想尝尝。”   小双啪打上他的手:“这儿现在是小鲤的了,你不准碰,更不准……吃……”   秋阳哪里舍得手下丰盈绵软,耍赖一般轻轻揉捏两下:“不行,这是我的,回头给小鲤找个奶娘。”   小双恼怒道:“刚刚怎么说的?这会儿就要跟小鲤抢。”   秋阳忙松开手,就看到揉捏处涌出水来,小双胸前衣衫濡湿一团,秋阳唇凑了上去,隔着衣衫一吸,象小鲤一般咂摸着嘴唇嘟囔道:“真甜……”   小双推开他蹙眉道:“吃饭去,我要换件衣衫。”   秋阳哪里肯走,腻着小双说:“小双,我帮你换。”   说着话抱起小双放到床上剥了她裙衫,小双又羞又恼:“玉秋阳,你再胡来,就再不理你。”   秋阳轻柔分开她双腿,仔细看着她的私密处,看着那道隐约的细细的疤痕,心疼不已,低头吻了上去,小双一惊颤声说道:“快放开,青天白日的……”   秋阳的唇舌温柔辗转着,半晌放开低低问道:“生小鲤的时候疼坏了吧?都撕裂了,是不是流了许多血,双儿,双儿你受苦了。”   小双的眼泪又流下来,哽咽说道:“为秋阳生孩子,我心甘情愿……”   秋阳抱她在怀中,为她换了衣衫,柔声说道:“双儿,我们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吧。”   小双埋头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69、从此远别   一家人说说笑笑用饭,席间秋阳好几次看着小双,看着看着就那么呆怔住,不是筷子伸在半空中,就是嘴里嚼着饭却忘了合拢,墨如低着头偷笑,玉儿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公子,你是不是上战场,脑子落下毛病了,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   小双脸刷得红到了耳根,墨如再忍不住大笑起来,嘴里的饭喷到前襟上,一边擦一边笑说:“既然如此,就在屋里呆着,出来吃什么饭呢?”   秋阳嘻嘻笑道:“饿啊,饿得没有力气,呆会儿吃饱了再……”   小双臊得站起身回屋去了,玉儿看着他们两个:“小双姐气性越来越大了,这就生气了?也没说什么啊?”   墨如笑道:“这傻丫头……”   秋阳啧啧两声看向墨如:“墨如怎么好像比玉儿懂得似的,说说,这一年多不见,你是不是忍不住去哪儿偷香去了?”   墨如咳了一声:“我是医者,自然要懂得……”   秋阳看看玉儿:“这样吧,我们三个说在当面,玉儿呢,我是要认作妹妹的,墨如呢是小双的弟弟,你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也朝夕相处一年多了,我给你们牵个线……”   玉儿窘得抱小鲤去了,墨如笑道:“乱点鸳鸯谱,玉儿啊,正给你三哥做鞋呢。”   秋阳愣了片刻才说:“可三哥……唉,别提了,家里那一锅粥,想想都头疼。”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笑一上午,用过午饭,墨如正色说道:“既然都在,就这会儿说吧,得知秋阳回来后,我就收拾好了行装,就等着他寻了来,我好四海云游去,也长些见识。”   小双早知道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呆坐着说不出话来,玉儿也舍不觉不舍,这一年来亲如家人,怎么说走就要走,秋阳忙说道:“墨如,你舍得小鲤吗?她可是你的女儿。”   众人一愣,秋阳笑道:“种是我的没错,可墨如是小鲤的再生父母,小鲤不就是他的女儿吗?”   墨如抱过小鲤,含笑逗哄着,抬眸说道:“自然是舍不得,舍不得也要走的,过两年再回来。”   小双知道他去意已决,颤声说道:“身旁也没个伺候的人,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不放心……”   墨如笑容里的心酸稍纵即逝,定定看着她说道:“你放心吧,等我……等我回来了,就是尘埃落定了。”   秋阳万分舍不得,叹气说道:“早知道你是这样心思,我就不急着找来了。”   墨如笑道:“莫说傻话,你们一家三口早日团聚,才是我的心愿。”   小双站起身道:“我去为你收拾些衣袜鞋帽……”   墨如叫住她:“不用了,我再喝盏茶就走。”   小双一时呆怔无言,心里又苦涩又酸楚,可是却知道该放他走才是,四海云游一直是他的愿望,再说,他离自己远些,碰上了可心的人,也就能放下那些心思……   墨如又对秋阳说:“这个院子我赁到了年底,你们若是想散心了,就过来。”   秋阳点点头:“既是小鲤在这儿出生的,回头找了屋主买下来吧。双儿你说呢?”   小双说声随你,心里烦乱不堪,为墨如忧心不已,秋阳过来抚着她肩头笑道:“你就放心吧,墨如又不是没长大的孩子,再加医术精湛,去哪儿都得受人敬重。”   小双靠着他滴下泪来:“从小没个亲人,师父师娘虽说也疼爱,可也是有几个儿女的,此去孑然一身,若是冻着了饿着了,再有个病有个灾的,旁的不说,可口的饭菜吃不到,天冷该添衣了,也没个人提醒……”   她絮絮叨叨,就若娘亲担忧即将远行的孩儿,墨如静静听着,眼底有些发涩,从来最关心他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小双,可是她有了爱人有了家,再贪恋她的温暖,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想到此时,抬头望望天站起身来,亲了亲小鲤,捋捋玉儿散在脸颊边的发丝,笑说道:“我心里也当玉儿是妹妹,玉儿善良可爱,只是若天不遂人愿,万不可太过执着。”   玉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墨如对秋阳和小双笑说道:“趁着天色还早,我回城里了结一下药铺里的事,该说的话都说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小双呆坐着不说话,秋阳闹着要去送他,墨如笑道:“别送了,送来送去的,难免心中伤感,不送的话,就当是出诊去或者买些吃的用的,一两日也就回来了。”   他如此一说,玉儿已大哭起来,他抿了抿唇,回屋拿了包袱,大踏步走了,随着院门吱呀一声响,小鲤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墨如闭上眼骑马一路疾奔,到了村口耳边隐约还有婴儿的哭声,调转了马头,险些忍不住要回去,勉强忍住心酸下了马,牵着马儿一步步远离了林家村。   过了河回头看过去,极目处烟树隐隐,心中压了大石一般,从此以后那些过往,温暖的欢欣的无奈的心酸的,都要离他远去,他要独自上路,去开拓自己新的人生,但愿,但愿还能回来吧,还能回来见到这些给他温暖,永远留在他心底的人。   痴痴望了许久,远远有几个人影越跑越近,隔河望着大声喊着什么,墨如一笑,挥了挥手转身上马,选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一路往南而去……   小双望着他的背影,远成一个黑点继而不见,再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倒在秋阳怀里,玉儿抱着小鲤挥着她的小手,哽咽着说:“小鲤,记得哦,那才是你亲爹,记得你姓墨,不姓玉。”   秋阳搂着小双瞪了玉儿一眼,玉儿看着墨如消失的方向,理直气壮说道:“小鲤打生下来就是墨小鲤,从来不是玉小鲤,这是小双姐说的。”   秋阳擦着小双的泪水:“姓墨就姓墨,双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70、久别新婚   夜里小双早早回了屋中,一年多没见,想到秋阳白日里的举止眼神,羞臊比刚成亲时更甚,洗浴后轻声哼唱着哄着小鲤入睡,秋阳洗浴后在门外转了几圈,竟回了墨如原来住的屋中。   小鲤很快香甜睡去,小双侧躺着,又盼着门响又怕门响,因她这一日里经历喜怒哀乐,痛哭了几场,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等啊等啊困倦上来,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夜半微凉,因和衣而卧,打个冷颤醒来,身旁小鲤睡得正香,却不见秋阳,起身看向窗外,月悬中天,大概已过子时,秋阳怎么没回屋?   急急披衣推门来到院子里,此时万籁俱寂,月光下树影婆娑,别的房中都熄着灯,一片静谧,待看到墨如的屋子,心里好一阵惊喜,难道墨如他,他回来了吗?   疾步跑过去叩门,门却开着,推门而入时叫了声墨如,床上夜不能寐的人抬头看着她,她怔怔站住:“秋阳?你怎么不回屋去睡?”   秋阳痴痴看着她,月色洒在身上,通身都莹白润泽,美好的象是一个梦,半晌才讷讷说道:“双儿那么早就回了屋,还带着小鲤,定是不想让我进去,我不想惹双儿生气。”   小双先是惊讶,随即释然:“傻瓜,小鲤夜里要吃两次奶,不跟着我睡怎么行,以后也要跟着我们睡的。”   秋阳听到我们二字,呼吸略略变得急促,从床上长身跃起,几步跑到小双面前,紧紧抱住了她,双唇轻柔吻过她的头发额头眉眼,小双闭上双眼睫毛翕动着,紧张得想要逃走,秋阳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张口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吸吮着,小双嘤的一声轻叫,秋阳的舌头顶开她的牙齿,轻巧探了进去逗引着她的舌,交缠在一起厮磨辗转。   小双身子里升起异样的感觉,似熟悉又陌生,似期待又害怕,忍不住伸出双臂环住秋阳脖颈,身子更紧得靠著他,舌尖抵住他的舌尖,慢慢得试探着深入,绕着他的舌打转。   秋阳觉察出小双的紧张,拼命压抑着忍了一日的欲望,一手揽住她腰,一手轻柔的缓慢的隔着衣衫,揉捏着她胸前的丰盈,小双轻吟一声,秋阳的手探了进去。   小双身子弓向他,低低喘息开来,秋阳的嘴唇顺势下滑,牙齿咬开她的衣襟,触手处濡湿一片,一股奶香萦绕在鼻端,秋阳脸贴了上去,鼻头轻轻蹭了几下,张嘴咬住用力吸吮着,吞咽几下呢喃道:“双儿,真甜真香……”   小双轻颤着唔了一声,秋阳的舌尖席卷上来,抵添着摩挲着,手在另一边揉捏抓捻,手下又有奶水喷射出来,唇舌跟着移了过去,如此两头游移着逡巡辗转,腰间的手也同时下探,小双后退着靠在墙上,喘息着颤抖着,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迷离中低唤,秋阳秋阳……   秋阳低低嗯了一声,扯下她的裙衫,猛的向上抱起,试探着冲了进去,问小双可疼吗?小双摇了摇头,秋阳让小双一条腿缠在他腰间,另一条腿被他手臂夹着,承受他轻柔的撞击。   秋阳动一下就问一声疼吗,小双攀着他肩摇头,慢慢的又点头,迷乱得说快些,我要,好舒服……秋阳的撞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夹杂着呻吟喘息,疾风暴雨般将二人席卷淹没。   似乎过了很久,也忘了黑夜白天,月儿躲入云层,屋里才静下来,秋阳拿自己的长袍裹了小双抱回屋中,小鲤依然乖巧得睡着,秋阳抱着小双说话,手在她身上游走,一会儿说双儿更好看了,一会儿说丰腴了些,抱着更舒服了,一会儿捏住乳/头,轻轻拉扯着说:“难怪有那么多奶/水,将小鲤喂得粉嘟嘟的,大的跟小砂锅似的,可不就是口锅吗?”   小双低低笑骂着,秋阳另一只手向下探去,几下揉捏小双夹紧了腿,秋阳咬住她耳垂低低笑说道:“记得小双喜欢这样,这样可以很快很激烈……”   说着话手下动作加快,小双想要阻止,身子却酥麻着瘫软下来,久没被触碰分外的敏感,顷刻间到了峰顶浪尖,秋阳待她喘息平复,低低说:“双儿,我们睡吧。”   小双撑起软软的身子娇嗔道:“还是要洗过了再睡。”   秋阳跳下床去,过了半个时辰,拎了热气腾腾腾的水进来,抱起小双仔细为她洗浴了,到床上却不肯睡,埋头在她肩窝嗅着她的馨香,嗅着嗅着唇舌一点点往下,胸腹肚脐最后掠过高山沉入低谷,沿着那道疤痕仔细抵舔着,吸吮嘬弄,小双低低哼叫着,最终压抑不住喊出了声,又一次被秋阳带着冲到了高峰。   秋阳在她顶峰时猛然闯入,被她紧紧绞吸着,低嗯声着动作着,小双和着他得节奏摆动腰肢,两人再分不清彼此,只是本能得动作着,随着秋阳几下猛烈的冲刺,热量喷薄着倾泻而出,小双被冲刷着上升到从未到过的更高峰,全身痉挛着颤动着,不知所措呜咽哭出声来。   秋阳手忙脚乱哄劝着,小双慢慢平静下来睡了过去,秋阳亲亲她又亲亲女儿,也进入了黑甜梦想,好梦正酣时,耳边响起尖锐的啼哭声,小双推醒他:“秋阳,小鲤饿了,快……快帮我擦洗干净,我好喂她。”   秋阳揉着眼睛答应着,小双羞红着脸说道:“本想自己起来,可全身瘫软着,怎么也爬不起来。”   秋阳忙将小鲤抱到小双臂弯里,小鲤小脑袋在娘亲身上拱来拱去,小嘴找不到好吃的,哭声更大了些,秋阳倒了微温的水,几下替小双擦洗干净,小鲤含住娘亲奶头,连连吸吮着不住吞咽,小胳膊在空中高兴得挥舞着,秋阳趴在一旁看得痴了:“我们家小鲤,吃奶都那么好看。”   小双一笑,另一只手臂搭在秋阳肩上,秋阳顺势枕在她肩头,吻着她的脸颊,叹息道:“双儿,以后就我们,就我们三个……”   小鲤吃饱又睡着了,秋阳轻拥着小双,小双臂弯里搂着女儿,一家三口静悄悄睡去,玉儿早起备好早饭,不见有人起,午时备好午饭,依然没有人影出现,皱眉看着日头心想,难不成要睡一个黑白轮回不成?这时外面有人敲门,玉儿扬声问道谁呀,门外低低说道:“玉儿,是我……”   玉儿心里一阵乱跳,雀跃着过去开门……      71、坐图日后   玉儿让春阳进了门,招待他喝茶,春阳看着她笑道:“长高了。”   玉儿红了脸,春阳喝口茶笑道:“这丫头,跟我还害臊……秋阳呢?”   玉儿一转身,过去轻轻敲着房门,小双惊醒过来,迷糊看着窗外,日头似乎很高了,再看身旁,左边秋阳睡得酣甜,右边小鲤不知何时早已醒来,两手举在嘴边,乌里哇啦自说自话,小腿交替乱蹬着,玩儿得不亦乐乎。   这时玉儿在门外低低说道:“小双姐,三公子来了。”   小双忙推醒秋阳,二人忙乱穿上衣衫,开了门玉儿端进来洗脸水,抱了小鲤出去,小双忙忙洗脸梳发,秋阳隔着门喊道:“三哥,稍坐会儿啊,先洗把脸。”   春阳接过小鲤看着她小脸笑道:“跟你小时候一般模样,我看看孩子,再说这一路寻来又累又热,我喝口茶歇息会儿正好。”   玉儿一听,忙去厨房煮酸梅汤,小双和秋阳整装出来,小双从春阳手上抱过小鲤,羞得不敢抬头看人,秋阳谈笑自若,笑问哥哥怎么来了。   春阳斜他一眼:”你说呢?母亲每日吃斋念佛,就盼着你找到小双和侄女儿,盼啊盼的,人没找到,你也不回家了,母亲急得直哭,哭完就骂我,我只能来寻你。”   秋阳笑道:“哥哥来得够快的,问静远了吧?”   春阳摇摇头:“静远又去了田庄,哪里还找得到人,是墨郎中,墨郎中派药铺伙计给我送了信,我循着他画的路线来的。”   小双的心又揪了起来,怎么就总是为别人想得如此周到,今日也不知到哪儿了……秋阳挠挠头:“还是墨如周到,只是哥哥……这次不能那么轻易回去,总得抻着摆摆谱,要不日后母亲还得欺负小双。”   小双抬头看了看他,倒没料到他这次会这么想,春阳笑笑:“倒也是,只是准备何时回去?”   秋阳捏着下巴:“如今是五月吧,这样好了,中秋月圆回去吧,一家人总得团圆不是。对了,三哥回去跟母亲好好说说小鲤,粉嘟嘟水嫩嫩,谁见了都抱住不想撒手……”   春阳哈的笑了出来:“你倒是知道怎么能拿住母亲,她听了还不得天天往这儿跑……”   秋阳摆摆手:“打住打住,要不说抻着她呢,就是不让她到这儿来,三哥回去只能说小鲤,不能说我们在那儿。”   春阳愣了愣,明白了秋阳的心思,抚额道:“这可太难了,她还不得天天逼问我……”   这时玉儿端了晾好的酸梅汤出来,秋阳看玉儿脸红红的,想起墨如说的话来,看着玉儿笑道:“玉儿,我问你,我和小双可饿了半天了,怎么先端酸梅汤,不端饭菜?”   玉儿脸更红了些,先要分辩看到秋阳眼中的笑意,恼得跺了跺脚,小双在旁嗔道:“玉儿脸皮子薄,你逗她做什么,再说了,我可不愿意她去做妾。”   春阳看了这个看那个,不明白这三个人打的什么哑谜,喝口酸梅汤,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冰凉解暑,这可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酸梅汤了,玉儿好手艺……对了,刚刚小双说什么妾室,玉儿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给人做妾。”   秋阳笑道:“是吧?三哥也觉得玉儿好吧?”   玉儿忙转身就走,嘴里说着饭菜热好了,这就端出来,秋阳待她进了厨房,正色问道:“三哥,你和三嫂如今怎么样了?”   春阳叹口气:“自打过了年被接到娘家,如今岳父岳母不给个准话,岳父倒是和父亲说过,父亲说是儿女之事,让两位夫人商量,我试探着问过母亲,说岳母也是个厉害角色,她若不来,母亲也不肯上门,如今就这么悬着,再熬一熬吧,好合好散……”   秋阳沉吟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对了,双儿,我说过日后家里大小事都听你的,三哥要休了三嫂,你怎么看?”   小双抬起头:“这是三哥三嫂的事,我做弟妹的不想掺和……只是当日因三嫂挑唆,险些失去小鲤,日后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与三嫂亲近,父母亲在,场面上过得去,有朝一日父母亲走了,只好分家。”   秋阳笑道:“那三哥,你回去就跟母亲多提三嫂的事,母亲会去找三嫂的母亲交涉的。”   春阳点点头:“要不说母亲拿你没办法,就你知道该怎么对她。”   小双不明白,春阳笑道:“母亲想念小鲤,又不知道该如何寻找,我呢,天天念叨如真的事,母亲就会迁怒于她,就会想到见不到小鲤,如真是始作俑者,又担忧小鲤回来后,如真会对小鲤不利,就会去找如真的麻烦。”   小双摇摇头,抱紧怀中的孩子,对于婆母,她曾经想通过努力,终有一日会亲如母女,经过快两年的桩桩件件,她逐渐明白,婆媳之间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就好,说到情感终是奢求,日后只求做好为人儿媳的本分,若是婆母老年孤寂,就让小鲤和她亲近吧。   这时玉儿端了饭菜出来,四个人围坐着吃饭,春阳随口问玉儿身世,玉儿又红了脸,低低说道:“因家里穷,小时候被典了出来,正好那年左相大人回到富春,府里需要下人,就被带了进去,一进门就碰上了小公子……”   秋阳笑道:“那会儿觉得她的样子有些象小双,就跟管事说了,留她在我院子里伺候,其实根本不象,比小双好看,也没有小双话多,大概是我太想小双了,后又见她肤白如玉,就取名玉儿,为此挨母亲一通说,说是犯了忌讳,不过母亲拗不过我,后来只好作罢。”   春阳看看小双,听到秋阳说那会儿太想她了,正抿着嘴甜笑,春阳心想,秋阳说她不如玉儿,她竟不生气吗?若是如真,唉,还是不想了,她总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谁都不如她……秋阳轻咳一声,接着说道:“看来玉儿和我们家确实有缘分。”   玉儿脸又红了,局促着筷子只略略动了几下,站起身说吃饱了,过去摇篮旁抱起小鲤,在院子里慢慢转圈逗着她玩儿,秋阳隔门看着笑道:“玉儿啊,是个贤妻良母的料……三哥,你是木头还是怎么着?”   纯阳愣了愣,挠头说道:“怎么突然就说起我了,不是在说玉儿吗?”   小双笑道:“三哥这些年一颗心都在三嫂身上了,一下子也拐不过弯来,你就少说两句,这种事急不得的。”   秋阳叹口气问道:“三哥,难不成你的心还在三嫂身上?”   春阳摇摇头:“早就死心了,这么些年了,该做的都做了,自从知道她对墨郎中动心,为了挽回她的心,豁了出去原先不好意思说的话也说了,她却执意不肯回头,又对小双和玉儿做出那样的事,偏执狠毒至此,我大失所望,先前看见她心跳就加快,如今看见却跟路人一般……”   秋阳看看小双:“这就好办了。”   春阳问道:“什么好办?”   秋阳不理他,看着小双说道:“小鲤该饿了吧?”   小鲤仿佛能听懂一般,在院子里啼哭起来,小双慌忙过去抱了回屋,秋阳吩咐玉儿拿酒出来,兄弟二人到院子里花荫下对酌……   黄昏时送走春阳,小鲤睡着了,秋阳借着酒劲儿,抱住小双一番狠命需索……   玉儿在房中抱着一双鞋发愣,酒喝多了天又黑,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回家,鞋早就做好了,却没敢拿给他,其实就算答谢他一年前救命之恩,也该给他才是啊……      72、以画为伴   春阳回去跟玉夫人刚说几句小鲤,玉夫人就哭着说道:“这就走,去接他们回来,若是小双还生着气,我跟她认错求她。”   春阳不动,闷声闷气说道:“母亲,儿子因为如真的事,头晕脑胀的,不记得路也忘了问那个村子的名字。”   不提如真还罢,提起来玉夫人愤愤说道:“说起来都是她挑出来的事,我当初怎么就看错了人?走,去周家说理去。”   到了门口,周母说是身子有恙避而不见,玉夫人气哼哼回来,隔三差五过去,总是吃闭门羹,最后找了一个世交的夫人,和周母也交好,托她传话过去:“本来想私下了结这桩儿女亲事,可周家避而不见,周家若是再不来说清楚,就休怪玉家不讲情面。”   周家暗地里给春阳施加压力,春阳在焦躁中,依然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想让岳父岳母难堪,坚持等着岳父母点头再写休书。这位夫人居中传话,传了不知多少趟,后来一生气也懒得管了,对双方都说是最后一次,周家才说八月中秋送女儿回来。   秋阳和小双在世外桃源,随心所欲过了盛夏,因自由自在,秋阳越来越大胆,常常趁小鲤睡着,带着小双上山下河,玩儿得高兴了就上下其手,蓝天白云下清风绿草中,每每将小双逗引得失了魂魄……   眼看时近中秋,小鲤半岁多了,长出两颗小牙,咧开小嘴笑的时候分外讨喜,秋阳看着女儿,想了想跟小双商量:“双儿,眼看天气转凉,母亲也想念孙女儿,三哥又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了难处,不如我们回去吧。”   小双点了点头,和玉儿一起动手收拾行装,秋阳举着女儿在院子里跑着转圈,一边跑一边喊:“也不用都带回去,回头还过来住呢,稍微带上几件就是。”   回到家中进了府门,气氛有些怪异,下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低低议论着什么,看见秋阳回来,都散开过来请安,秋阳摆摆手歪头问道:“人呢?都哪儿去了?”   有人忙回说都在三公子院子里,秋阳看着小双,小双吩咐玉儿将小鲤抱回去,命人收拾屋子晾晒衣物,自己和秋阳往如真院子里而来。   院子里玉夫人和周夫人正在争论,如真垂手站在母亲身后一言不发,春阳呆坐在石阶上,双手紧握成拳,周夫人口口声声春阳太过粗莽,不能体谅如真的心,害得如真过门三年多以来,日日以泪洗面。   玉夫人气得不轻:“这几年春阳怎么对如真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我一直以为小两口是好夫妻,如真又明理懂事,谁知道都是装出来的,何苦来呢?这就是所谓书香门第出来的,合得来就好好过,合不来该如何就如何,又何必为了虚名声装腔作势,苦的是我的儿子才对,明明冷床冷被的,还得在人前跟你女儿一起装恩爱。”   周夫人看起来不若如真清冷,却也是清高倨傲模样:“这样不好吗?多少女子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真正和夫君恩爱的又有几个,就算少年夫妻情深意长,也架不住过些年头,男子变了心就纳妾宠姬。”   玉夫人点点头:“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有理,如真一直乖乖的也行,本想交给她掌家,可她偏偏做妖,害得我误解了小双,差点没了孩子,后来又拿丫头出气,险些害了人命,心肠如此歹毒,我们家还敢让这样人呆着吗?”   周夫人一声冷笑:“妯娌之间有些过节也是常事,做婆母的就得耳聪目明,哪能听信一面之词。”   玉夫人老脸一红,周夫人又说道:“再说你的孙女儿不是没事吗?听说那个丫鬟也没事,再说了,就算是死了,那家没个丫鬟突然暴毙的,多赔些银子也就遮掩过去,偏你们家把这当做一回事。”   玉夫人指指她:“人命视如草芥,好意思说是书香门第,道不同不相与为谋,不跟你废话了,春阳,今日就写下休书过了官府,对了,当今县府太爷可是我们家小双的亲戚。”   周夫人回头看看如真:“你来说。”   如真讷讷道:“春……春阳,能不能别休了我,我……”   春阳看看她:“当日可是你一心想要休书,如今怎么又变了卦,如真,你我好聚好合,其实我要是硬来,休书早就写了,我只是想让岳父岳母点头,毕竟两位老人家一直待我不薄。”   周夫人有些动容,说心里话,她是中意这个女婿的,这几个月也时时劝说如真,问女儿怎么想的,可女儿除了说些这些年在玉府如何过来的,别的只字不提,今日眼看快到中秋,只能厚颜带了女儿回来,指望着春阳能念着旧情,只是玉夫人咄咄逼人的,女儿纵有不是,她也要回护女儿。   如真低了头指指屋内:“我在这屋里住习惯了,以后我就在这院子里吃斋念佛,春阳你就当我死了,续弦纳妾都与我无关。”   春阳低下头搓了搓手,玉夫人冷笑道:“瞧瞧你女儿说的什么话,占着院子占着名分,让我儿子续弦去,什么叫当她死了,没脸的事都摊在春阳身上,她在这院子里躲自在。”   周夫人想要斥责如真,可今日目的是要让女儿回来,周府几代传家,从来没有被休回娘家的,如真若是被休,她的祖母非气死不可,微微带了些笑:“亲家母,春阳,如真再有不是,她如今已经知道悔改,她年纪轻轻的,日日吃斋念佛,难道还抵不了去年一时糊涂犯下的错吗?”   春阳咬了咬牙站起身,豁然掀开门帘:“如真吃斋念佛为了什么,岳母不妨进来看看。”   如真勃然变色,疾步过去挡在门口,怒冲冲说道:“玉春阳,我以为你是君子,竟然进屋里偷看。”   春阳苦笑道:“我倒无意窥探如真的秘密,只是入夏后有一日我回屋找些单衣,就看到了。”   玉夫人在一旁说道:“偷看?这也是春阳的家,他不能看吗?我倒要进去看看有些什么。”   如真声音尖利起来:“谁敢进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周夫人回头道:“春阳,将她看好了,我倒要看看。”   春阳挡在如真身前,周夫人刷得一下扯起门帘,屋里残留着檀香的味道,周夫人走了进去,过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像,皱眉问道:“画中是谁?”   玉夫人一看叫道:“这不是墨郎中吗?好啊……如真,这会儿我才知道,你为何看小双不顺眼,你吃斋念佛就是为了他?”   周夫人面红耳赤,将画像一扔拉了女儿就走,如真挣开母亲捡起画像,这时秋阳和小双一前一后进来,秋阳一看画像,瞪大了双眼,扑过来抢了过去,抖着手说道:“张白石的真迹,三嫂哪里来的,难不成他这些日子来过富春?”   如真看着他嗤笑道:“四弟忘了,我也是爱画之人,你想找这张白石吗?”   秋阳使劲点着头,如真笑道:“那好,你告诉我,墨如去了哪里,我就告诉你张白石的去处。”   小双喊了声秋阳却没拦住,秋阳点头说了声好,如真缓缓说道:“那日家里没有主事的人,你那个师父在门口非要进来交待一件事,下人们那他没法子,就回了我,我出去后,他说是你的师父,要给你留个纪念。”   秋阳一脸的不置信,如真指指那幅画:“他说要留一幅画,我就与他攀谈起来,他赏识我是懂画之人,就说给我留一幅,回头让你看了,你就明了他的意思,我就描述了墨如样貌,他画了出来,竟比真的人还要好上几分,我日日看着就痴了,我如今爱画更甚于爱人,我将他供在佛像旁,每日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他。说吧,他去了哪里?”   秋阳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小双跳了起来:“小双,师父他真的是张白石,真的是,我没有看错。”   如真一把夺了画过去,轻轻摩挲着,脸渐渐红了,双眸中满是痴迷,喃喃低语道:“本想着就在这个院子中,看着你的画像,也就知足了,若是回来了,总是要来找小双的,说不定此生还能见上一面,也罢,恨不相逢未嫁时,母亲,走吧……”   周夫人红着脸对玉夫人说道:“事到如今再无话可说,休书回头送过来就是,春阳啊,但愿我下辈子能有你这样的好儿子。”   说完母女两个移步走出,如真头也不回,走过小双身边停下来说道:“我做的一切从没后悔过,日后也不会,我为了墨如,甘愿与天下人为敌,可惜他却丝毫不在意,唯一后悔的是,我险些害了一个孩子,当日我不知情,我也是极喜欢孩子的……”   小双没有说话,秋阳指指如真手里的画:“那可是我师父留下来的……”   小双拉住他摇摇头:“师父那么喜欢你,说不定那日就来了,再求他画别的就是,而她,这辈子也只能守着这幅画了……墨如说要四海游历,去无定处,说不定不回来了。”   小双低低一叹,如真已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出了玉府,上了马车低低说道:“我们家有处废弃的院子,母亲将我送到那儿去,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周夫人指指她,一把抱住大哭起来……      73、如此小事   玉夫人看如真跟着母亲走了,叹着气过去拉住春阳的手:“说起来也怪我,这么几年竟没看出来,唉,不提了,我们再找一个好的就是。”   秋阳过来抱住哥哥肩头:“哥哥,到我院子里坐会儿去,这儿让玉儿带人来收拾了,你再回来。”   小双说道:“要不给三哥换所院子吧,这儿留着客居也好。”   春阳摇摇头说不用了,玉夫人听到小双说话,转过身来和蔼看着她,眉开眼笑拉住她手说道:“还是小双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如真走了,好在还有小双这个好儿媳,慰我心怀,就这样定了,春阳换个院子住,这就派人去收拾。”   小双想往回抽手,怎奈婆母攥得死紧,秋阳在旁说道:“让玉儿去,玉儿心细周到。”   玉夫人答应着,亲亲热热对小双说道:“小双回来就好,孩子呢,快带娘去看看孩子。”   说到孩子,玉夫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抿唇看着小双似乎有些紧张,一年不见,眼角皱纹多了些,两鬓也添了银丝,小双心里一软,扶住婆母手臂笑道:“娘,孩子叫小鲤……”   玉夫人脸上更添了喜气:“正应了我的梦,正月十四夜里,梦到一尾鲤鱼游在江水中,白色鳞片镶着金边,我们小鲤是尊贵的命。”   秋阳拉着哥哥走了,小双搀着婆母往院子里而去,进去时不巧小鲤睡着了,玉夫人恨不能马上进去抱在怀中好好看看,又怕扰了孙女睡眠,趴在窗户上往里瞅,只看到红色锦被随着小人儿的呼吸微微起伏,玉夫人的心也随着一上一下的跳动。   兴许是小鲤回了自己家,这一觉睡得分外长,玉夫人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个半时辰,小双请她进屋也不进,命人搬了椅子过来也不坐,好不容易屋子里小人儿一声啼哭,玉夫人如闻天籁之音,忙忙头一个进了屋中。   一把将孙女儿抱在怀里,软软的头发略略有些黄,粉白粉白的脸蛋,淡淡的眉头略略长出秀气的形状,乌溜溜的眼珠晶亮晶亮得瞅了祖母一会儿,红嘟嘟的嘴唇微微张开来,玉夫人笑呵呵道:“我的乖孙女儿,真的跟秋阳小时候一模一样,来,给祖母笑一个。”   谁知等来的是一声大哭,小人儿挥舞着短胳膊蹬着断腿,瘪着嘴哭得分外伤心委屈,玉夫人一时慌了神,小双接过来笑道:“是不是尿了。”   说着话解开襁褓熟练换了尿布,小鲤乖了一小会儿又哭起来,小双手指头轻点她的脸颊:“乖鲤儿,饿了吧?”   稍稍背了一下婆母,坐下来解开衣襟喂奶,玉夫人瞠目结舌看着,半晌才说:“小双,换洗尿布这些活都是自己做吗?奶娘也没请一个?”   小双摇摇头:“家里的活计主要是玉儿,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帮帮忙,林家村偏僻了些,生的时候周围没有合适的奶娘,我的奶水也足,开始喂了就离不开了。”   玉夫人看着小双脸上的自豪,竟隐隐有些羡慕,想到生了四个儿子,一口自己的奶没吃过,如今看着孙女儿含着小双奶头,吸吮着啧啧有声,小双手指轻轻划拉几下她的小下巴,她就松开小嘴,抬头冲着母亲甜甜得笑,竟似在跟母亲说话,玉夫人看得好不感慨,自己就没享受过这等福气。   正羡慕着,小双惊叫一声笑着点点小鲤额头:“坏家伙,又咬我。”   玉夫人忙问,怎么还咬啊,可疼吗?小双笑道:“出牙的时候,大概是牙床痒得厉害,有时候死死咬住不放,用力吧怕弄疼她,不挣开她吧钻心得疼,出门牙的时候都渗血了……”   玉夫人搓了搓手:“小双,说起来都怪我,偏听偏信,害你受了许多的苦,今日既回来了,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我如今也懒了,过一两月,这家就交给你,我也好享几天清福。”   小双客气推辞几句,小鲤吃饱喝足松开了奶头,玉夫人忙弯腰抱在怀中,小鲤乍然离开母亲怀抱,哇得一声又哭起来,玉夫人慌忙问怎么了……   小双笑笑说道:“小鲤如今快七个月大了,正是认生的时候……”   玉夫人眉毛立了起来:“认生?我是孩子的祖母,我是生人吗……说起来都怪你,就算先前是我不对,后来孩子生了,秋阳找到了你们,春阳也去找,就差将富春掘地三尺了,还不知道我的诚意吗?竟拖到这会儿才回来,秋阳定是被你撺掇的……”   小双没有说话,说什么,说是秋阳不回来吗?小鲤哇哇哭着,小双伸手要抱过来哄,玉夫人紧抱着不撒手,还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且哭且说:“都说重男轻女,我可不一样,我没有女儿,老大老二生的女儿也不在身边,就盼着有个孙女儿,好不容易盼来了,没赶上出生,也没赶上养,就七个月大了,好不容易回来了,看到我就哭,我真是伤心啊……”   小双指指小鲤:“母亲这样,再吓着孩子,小鲤一直哭再哭坏了。”   玉夫人既舍不得宝贝孙女儿吓着,也舍不得哭坏,忙止住了,却依然舍不得将小鲤递给小双,吸吸鼻子说道:“为了补偿这七个月,小鲤以后到我院子里睡吧,找个奶娘来,小双也轻松些。”   小双笑笑:“母亲,这可不行,小鲤我还是要亲自养,不能图着自己轻省,累坏了您老人家。”   玉夫人愣了愣,小双以前鲜少当面拒绝她,今日却清清楚楚说不行,玉夫人想了想,语重心长说道:“小双啊,我刚刚说的话有些不中听,我也是看小鲤与我不亲近,心里着急,人都说隔辈疼,小双到了我这把年纪,心里就会明白。”   小双笑道:“那母亲就别再让小鲤哭了,先给我,我哄哄……”   玉夫人万分不情愿交回小双手里,小双逗着女儿,看女儿咯咯笑起来,这才缓缓跟婆母说道:“母亲疼小鲤我知道,可是孩子还是要在父母亲身边长大,这不只是父母亲的责任,也是父母亲该有的资格,看着小家伙一日日长大,这种幸福是千金也不换的。”   玉夫人冷了脸,却又无可奈何,再抱小鲤,小鲤躲了躲,玉夫人伤心失望之下,说是乏了,出门扶了人回院子里歇息去了。   小双本来怕婆母纠缠,没想这么快走了,松一口气抱着小鲤逗着,过会儿玉儿回来了,说是三公子院子里都安排妥当了,小双看着玉儿:“玉儿跟我说说,究竟怎么想的?”   玉儿红着脸摇摇头,半晌才轻声说道:“三公子看着是个爽朗性子,可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心里都痛快不了,他应该好好缓一阵子,我只要照顾他就好。”   小双尚未说话,玉夫人带着几个人进来,大包小包往床上一搁,挨个解开来给小双看,这个是小被子小褥子,那个是单衣那个是里衣,帽子鞋袜一应俱全,从刚生下来小了的,到这会儿正好穿的都有,玉夫人笑道:“自打正月十四夜里做了梦,我就让人给小鲤做衣衫,算着日子按着季节,就等着孩子回来了好穿上,没曾想攒了这么多,柜子里都放不下了,才等到你们回来……”   玉夫人说着又滴下眼泪,小双看着各式衣衫,心里好生感动,笑对婆母说道:“明日就让小鲤穿上。”   这一句话不要紧,玉夫人命人将小鲤床上的被褥都换了,玉儿在旁说道:“夫人,小鲤用的都是开水煮过太阳底下暴晒过的,夫人带来的刚从柜子里拿出来,还是日后再用吧。”   玉夫人要发作,偏生玉儿说的句句为宝贝孙女儿好,忍了忍笑道:“这丫头糊涂,我如今做了祖母,该叫做老夫人了。”   旁边跟着的几个婆子心里一阵惊诧,又不是刚做的祖母,记得有了头一个孙子,就说该改口了,玉夫人偏说将自己叫老了,不许改口,今日竟因为小小姐,肯做老夫人了,可见是疼到了心尖上。   小双也听说过家里这些老皇历,微微一笑说道:“母亲疼爱小鲤,是小鲤的福气,母亲给她做的衣物,让人洗过晒过了,就给她用。”   玉夫人展颜一笑:“就是就是,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轻软透气又不怕磨了小鲤的嫩皮,带回来的那些以后就不用了,太过粗糙。”   只有玉儿知道,小鲤穿的用的都是墨如细心挑选,小双一针一线缝好的,她想要说话,接触到小双眼色,又咽了回去,小双怕婆母恼了玉儿,将来她和三哥的亲事可就难了。   想到此处笑说道:“母亲,三哥院子里如今没个仔细人,玉儿心细,不如让她过去照料着日常琐事,三哥回到家也舒坦些。”   玉夫人点点头:“当日就曾想过让春阳纳玉儿做妾,阴错阳差没成,要不……”   玉儿忙避了出去,小双笑道:“玉儿如今脱了奴籍,三哥和秋阳又有意认她做妹妹,纳妾之说还是……”   玉夫人笑道:“那就依小双说的,先抱抱我的宝贝孙女儿。”   家里有个孩子分外热闹,时候也过得快些,眼看天黑了,第二日一早院门未开,玉夫人就来了,小双慌忙迎出去,她也不理,抬脚冲进屋子里,说是来给小鲤穿衣服的,特意将自己昨日带的挑了出来。   自此后只要小鲤穿了小双做的衣衫,玉夫人就拉着脸,要不就早起过来挑好了自己送的,命人给小鲤穿上,小双不想跟婆母起争执,可是心里又不舒服,又懒得跟秋阳说,就算说了,笃定秋阳会说,这有什么,穿那件不是穿,不都是衣服吗?      74、石头一块   那日秋阳拉着哥哥去城外骑马,兄弟两个催马扬鞭,一气跑出几十里去,跑着跑着春阳纵声长啸,一吐内心郁结之气,兄弟两个勒马停在一处山坡下,躺在草丛中歇息,春阳一声长叹,秋阳问道:“三哥,还难过吗?”   春阳摇摇头:“早就没了难过,只是觉得解脱。”   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说些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秋阳跳起来,向哥哥发起挑战,春阳一笑应战,兄弟二人角力,一番鏖战后,最终秋阳招架不住,被春阳勾住脚逼倒在地,秋阳趴在地上笑道:“还是三哥厉害,我不行了,是不是被小双掏空了?回去得补补。”   春阳没有说话,脸微微有些发烫,半晌蹲下身认真看着秋阳,嘟哝道:“秋阳,你和小双多久一次?“。   秋阳嘴角叼了根草,笑说道:“多久一次,三哥,你小瞧我,应该问一日几次才是。”   春阳一愣坐在弟弟身旁:“这么多次,这男女之事,就那么有意思吗?”   秋阳也坐起身看着哥哥:“三哥,这些年你不会一直在做和尚吧?你就没有去那家包个清倌人,你不是有时候去找一个叫做香香的?”   春阳挠挠头:“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我的朋友众多,里面有心细的,猜测我内宅不睦,就带我去找香香,也只是听她唱曲弹琴什么的。”   秋阳站起身来:“我的三哥,听说过女子守活寡,没想到你也……唉,这些年苦了你了。”   春阳赧然说道:“也不是,经常用手……”   秋阳拉他起来:“走,上马,今日就去将那香香拿下,三哥也尝尝销魂滋味。”   春阳慌忙摆着手,好半天说道:“秋阳……其实,其实我,自打洞房那夜后,对这种事有些怕……避之唯恐不及。”   秋阳抱抱三哥的肩头:“走吧,我们回家喝酒去。”   兄弟二人进了大门回到内院,照壁后绕出一人来,低低说道:“三公子,院子收拾好了,随着我回去吧。”   秋阳一笑瞄着玉儿:“好玉儿,真有心。”   玉儿低头说道:“刚收拾好的院子,怕三公子不知道是那个,所以……”   秋阳笑道:“所以特意等在此处是吧?等了多久?”   玉儿头更低了些:“小鲤睡着了,我在屋里呆着没事……”   秋阳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玉儿脸红到了耳根,春阳笑道:“走吧玉儿,还真不知道是那个,你在前面带路。”   进了院子,春阳心里舒展开来,院子里铺地的青砖,用净水泼得一尘不染,此刻尚带着湿爽的凉意,树荫下摆着竹子的桌椅,石阶两旁的石榴垂着累累果实,火红鲜亮惹人垂涎,登上石阶,门前挂了青青竹帘,窗户上一色碧绿纱窗。   进到屋子里,在椅子上坐下来,椅子上铺了石青色椅搭,本来稍显单调,玉儿独具匠心镶了亮银色的边,添了活泼灵动,墙上悬着山水字画,屏风上是刻的是山居图,玉儿斟了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春阳,秋阳笑问道:“三哥,这屋子还满意吗?”   春阳点点头:“这屋子仿佛就是我的,一进来从头到脚都舒服,秋阳,今日不喝酒了,我先好好睡一觉。”   玉儿压着心中雀跃,提醒说道:“两位公子在外面可用过饭?若是没有,空肚子睡觉可不好,对了,吃饱了就睡也不好,最好吃过了稍坐会儿说会儿话,再睡去。”   春阳笑道:“玉儿真是心细,好吧,那就吩咐人备饭吧。”   秋阳笑道:“三哥,玉儿可只有对你才这么心细,这屋子可都是玉儿带着人收拾的,看来玉儿深懂你心。”   春阳一脸茫然:“噢……”   秋阳摆摆手:“算了,三哥自己体会去,有些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总之,三哥在玉儿身上多用些心。”   春阳点点头:“那是自然,忙过了这阵,过了中秋,就该让母亲认下玉儿,再给玉儿配一门好夫婿。”   秋阳没再说话,也不想理他,托着下巴看着他,春阳莫名其妙:“看什么呢?”   秋阳懒懒说道:“三哥身后有一块石头,长得跟三哥似的。”   春阳回头看看:“哪有啊?”   这时玉儿进来说道:“饭菜要稍等一会儿,三公子的衣服,单的夹的棉的都分开了,换的时候好找,过了中秋天气凉了,就该换夹的了,夹的放在中间格子里,开柜门就能看到,去年的夹鞋有两双旧了,做主给了小厮,回头再添两双。衣衫多是青色,太单调了些,已经回了夫人,各式的再添几件。”   秋阳眼巴巴看着三哥,总算有些动容,看着玉儿笑道:“有劳玉儿了,如真走了,我反倒有了家的感觉。”   秋阳一笑,总算开窍了些,下一刻又想将桌子掀到春阳脸上,春阳说道:“就知道认下这个妹妹没有错。”   兄弟二人用过饭,秋阳陪着三哥小酌几杯,回屋去了,一日没见小鲤,想得有些心慌,双儿和母亲不知怎么样了,双儿应该能妥当处置。   春阳洗漱过回屋睡下,被褥枕头满是刚晒过的香味,轻轻软软的无一处不妥帖,床头挂着几个香袋,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春阳倦意袭来,香甜睡了过去,成亲后头一次睡得如此踏实,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觉得有些口干,床头小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触手温热,就着壶嘴喝了几口,起身要换衣,发觉床尾衣衫整齐码放着,打开来穿上,掀帘出来,洗脸的漱口的水和用具都已齐备,收拾妥当坐下来,玉儿端了托盘进屋,饭菜上桌摆好碗筷……   春阳笑道:“我说被伺候得皇上一般,原来是玉儿过来了,玉儿不用照看小鲤吗?”   玉儿低低说道:“小双姐跟夫人说,让我这些日子过来伺候三公子,怕别的人不……贴心,小公子也如此说。”   说到贴心二字脸又红了,春阳接过她盛好的清粥笑道:“他们呀,是怕我难受,其实,不好受归不好受,也不至于就想不开,昨夜反倒睡得很香,多少年没有如此踏实过了。”   玉儿低低应了一声说道:“粥要凉了……”   春阳吃得津津有味,连说不错,玉儿心里又雀跃着,这些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这一年多来用心跟小双学来的,就想着做给三公子吃,今日得偿所愿。   春阳吃好,有人进来收拾干净了,玉儿从自己暂住的厢房里拿来一个小包袱,递到春阳手里,春阳打开来是一双夹鞋,笑问道:“玉儿做的?”   玉儿点点头:“怕府里做的来不及,在林家村时早就做好的,今日拿出来,还望三公子收下。”   春阳点点头,玉儿蹲下身脱下他的鞋,他要躲,玉儿却不让,给他换上自己做的,满心期盼说道:“三公子起来走一圈,看看可合适吗?”   春阳听话得站起身踱了几步笑说道:“不大不小刚刚好,底子也软和舒服。”   玉儿笑了,看着春阳说道:“中秋那日就穿这双可好?”   春阳点头说好,玉儿又帮他换下了,到里屋放好,出来时春阳还在,什么都没做,就躺在窗下躺椅上出神,他鲜少白日也呆在府里,不是出去做些父亲指派的事,就是呼朋唤友,见玉儿出来伸个懒腰笑道:“玉儿,这屋子布置得太舒服了,每一处都是我想要的,今日竟不想出门了,就想这么呆着。是不是太懒了些?”   玉儿抿唇一笑:“这样呆着也没什么不好,舒服就行了。”   春阳笑道:“玉儿可有事吗?陪我说说话可好?”   玉儿点点头,坐在旁边椅子上,春阳开口时,她期盼得有些紧张,春阳笑问道:“玉儿可想找到父母亲?”   玉儿摇摇头:“他们既狠心卖了我,就不找了。”   春阳声音柔和下来:“血脉亲情总是割不断的,再说有个亲人不好吗?说不定他们也是有苦衷,我认识的人多,帮玉儿找找可好?”   玉儿站起身,少有的激动,执拗说道:“不找,他们若是有苦衷,怎么不来找我,才不要找他们。”   说着话眼泪已滴了下来,春阳忙站起身过来揉揉她头顶:“好好好,不找就不找,若是有一日玉儿想要找了,就跟我说。”   玉儿胡乱点点头,察觉自己失态,抹抹眼泪说是去看小鲤,匆忙出门去了。   春阳看她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心想这丫头可够犟的,还是先暗地里帮她寻访,若是那一日想通了,再去认去。   75、中秋月明   中秋前几日,玉夫人将府里要过节的大小事都交由小双,小双忙得起五更搭半夜,没有空闲多管小鲤,玉夫人趁机日日守在孙女身旁,又逗又哄又抱,亲自下厨做好吃的,小鲤总算跟她亲近了些,看见她就咧着小嘴笑,玉夫人甜到心坎里,准备节后由小双掌家,自己含饴弄孙。   小双累得疲惫不堪,又顾不上女儿,嘱咐玉儿仔细照顾,夜里洗漱后忙着给女儿缝制过节要穿的衣衫,总是熬到子时困顿才睡,秋阳因去田庄上忙着秋赋,好几日未与小双亲近,十四夜里回来,去搂小双,小双一侧身避了开去,心想也不到来奎水的日子,委屈的噘了嘴背对小双躺下了,小双也顾不上理,累得话都懒得说,只求安心一觉睡到天亮。   十五一早起来,小双刚梳好头发,玉夫人就过来敲门,小双一叹,看着床头做好的小衣发呆,玉夫人进来也忘了站起,秋阳笑道:“母亲夜里又梦见小鲤了?怎么一大早跑了来?”   玉夫人手里拿着一套小衣笑道:“今日是小鲤回来头一个节,我呀早早为她做好了衣衫裤,你看看粉嘟嘟的多好看,这就过来为她穿上。”   秋阳拿起床头那套打开来给母亲看:“母亲,这是小双熬夜一针一线缝的,眼睛都敖红了,我瞧着比母亲手上的好,红色的镶了黄边,上面又绣了月桂枝,应时应景,穿上就是一个小嫦娥,来,乖鲤儿,爹给穿上。”   玉夫人冷哼了一声,秋阳笑道:“再说了,母亲这个不过是织衣坊做的,小双可是自己裁自己缝,还有情义在里头不是。”   小双怔怔瞅着秋阳,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玉夫人气哼哼坐下说道:“我是小鲤的祖母,你们就是不忘旧事防着我,我呢?不计前嫌,准备节后这家就交给小双,这也就是我,若是外祖母做的,你们敢不让穿吗?”   秋阳笑道:“不管祖母还是外祖母,再亲近也比不上母亲啊,母亲忘了,我小时候跟祖母太过亲近,母亲为此没少哭过。”   玉夫人站起身要走,小双送了出去,笑说道:“母亲,今日中秋月圆,就让小鲤到母亲屋里睡一夜,母亲看可好?”   玉夫人又高兴起来,叹着气说道:“小双倒比秋阳贴心,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还是怎样,总是惹我生气。”   末了又孩子赌气一般:“我是手笨,不会缝衣裳,过了节我就跟人学,小双,说好了啊,到春节那会儿,若是我亲手缝的,就让小鲤穿上。”   小双笑着应道:“那是自然。”   玉夫人眉开眼笑走了,小双回到屋中,秋阳正和小鲤玩闹,小鲤咯咯大声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秋阳看小双进来,喊人抱了小鲤出去玩耍,过来抱住小双亲昵说道:“双儿,原来母亲这几日让你掌家啊,我都不知道,累坏了吧?”   小双点点头眼圈就红了:“是啊,都快累死了,家里人算起来没几个,可父亲这世交故旧礼尚往来的,三哥的朋友又多,忙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你昨日夜里回来还……”   秋阳搂她紧了些:“昨日没顾上说话,不知道实情嘛,问你话也不搭理,双儿也知道,我什么都受得,就受不了双儿不理睬我。”   小双破涕为笑,窝在他怀中笑道:“真是累得抬唇都懒得,也不是故意不搭理你,看见你回来,这几日委屈都上来了,就盼着你能说几句安慰人的话,谁知你就知道毛手毛脚……”   秋阳笑道:“不过双儿,母亲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家早晚要交给你的,不过啊,你多提点提点玉儿,我已认定她是我们三嫂,只要三哥开窍了,他们一成亲,他们是长我们是幼,这家就得玉儿管,你在旁帮衬着就是。”   小双笑道:“依你这么说,为了我将来轻省些,也得将三哥和玉儿的事办成。我知道玉儿的心思,可是三哥……再说母亲那儿,会不会嫌弃玉儿出身?”   秋阳揉揉她头发:“这事就得看三哥的,先不管这些了,走,去母亲房里用早饭去。”   小双点点头,秋阳嘴凑到她耳边,轻轻舔了两下耳垂笑道:“那夜里……”   小双推开他往外走,秋阳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细腰,紧走几步低声说道:“双儿这腰更细了,腰底下却添了丰腴,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小双啐他一口,秋阳笑起来,走到中途四顾无人,大手贴到小双臀上,狠狠揉捏了两把,小双脸登时红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过节,用过早饭后,春阳秋阳小双陪着父母亲说笑,直到午饭上桌,用过了秋阳就嚷嚷着困,说是要回屋睡会儿午觉,玉夫人笑说:“都乏了,就回去,夜里还得拜月呢。”   三个晚辈答应着往外走,玉夫人又叫道:“春阳等等,脚上这鞋谁给做的?针线不错啊。”   春阳笑道:“玉儿做的,是不错,十分的合脚。”   玉夫人瞅向抱着小鲤的玉儿,玉儿脸一红抿了唇,跟在小双身后快步往外走去。   回到屋中,小双一头倒在床上,秋阳靠了过去笑说道:“小双,我忍一上午了,这会儿总算……”   小双不搭理他,秋阳看过去已沉沉睡着,叹口气忍了心猿意马,环住小双腰,却怎么也睡不着,嗅着她的香数着她的头发,数到好几千才睡了过去。   夜里拜月回来,小双笑说道:“今日月亮真好……”   秋阳拉了她手说声那跟我走吧,转眼到了马厩,秋阳牵出白雪来,跟小双沿后门出去,骑了马踏着月色到了别院门口,小双笑问:“以为是什么好去处呢,怎么来了这儿?”   秋阳下马开了门锁笑道:“这个院子白日里有人洒扫,夜里只有我们两个,双儿不是说月亮好吗?我们今夜就在这月下……”   小双刚摆摆手,秋阳已攥紧她手进了院子,摁她坐在竹椅上,跑进屋中搬一张锦榻出来,抱起小双滚倒在上面,解了小双衣衫,看着看着叹息道:“双儿披了月光,真美啊……”   小双捧起他脸,看他玉颜柔和星眸璀璨,痴痴说道:“我的秋阳,才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她这话虽想过千百次,却不知为何没说出来过,今夜月色撩人脱口而出,一句话激起秋阳狂性,原来我在小双眼里这么的好,热血上涌挺身冲了进去,小双喊了声疼,他只敢缓缓动着,为解不足每一下都探到底处,双手在胸前揉捏,嘴里说着动听的情话,声声诱哄着小双,直到她弓起身子浅吟低唱,方尽兴纵横驰骋……   院子里又转战屋里,一夜力竭方歇,第二日睡梦之中有人砸门,秋阳揉着眼睛恼怒问声是谁,门外笑呵呵说道:“乖徒儿,为师看你来了。”   秋阳急忙推醒小双,跳下床开门去……   76、各自欢喜   来的正是秋阳的师父张白石,老头笑眯眯坐下,小双忙奉上茶来,又挽袖子去做饭,秋阳恭恭敬敬跪下磕三个响头说道:“心里曾怀疑过师父是骗子,万望莫怪。”   老头摆摆手:“不怪不怪,白吃白喝得供养着我这个老骗子,我就知足了,看来老夫没有看错人,秋阳啊,你是老夫此生最后一个徒弟,心胸见识都是上乘,若随老夫游历天下,不出三年画技定然登峰造极,成为一代大师指日可待。”   秋阳咽了口口水,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的,要跪下磕头时,一眼瞧见小双站在厨房门口,手扶着门框发呆,秋阳艰难说道:“师父,我要好好想想。”   老头点头说好,三日期限,师徒两个叙着话,小双端了饭菜过来,恹恹说道:“秋阳,我有些头疼,想先回家。”   又跟张白石致了歉,缓缓出了院门,不一会儿秋阳骑马追了上来,将她捞在马上笑道:“怎么一个人就跑了,也不等我安顿好师父。”   小双靠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该来的总要来的,不是说三年吗?等他三年就是。   秋阳送小双回到家中,转身又陪师父去了,夜里回到家,卧榻上摆着几个大大的包袱,秋阳笑问道:“双儿,包袱里收拾的是什么?”   小双看着他:“秋阳不是要随师父走吗?行装收拾好了,只是再陪小鲤几日再走吧。”   秋阳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小双站起身说:“我去母亲房里抱小鲤回来,你去吗?”   秋阳伸手拦住她去路,一把抱在怀里,叹气道:“你啊,这么些年,还是如此纵着我,我走了你怎么办?”   小双笑道:“你平生三好,一是奇石,二是画画,三是做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既然能偿所愿,我哪能逼着你放弃。”   秋阳拉住她手:“走吧,一起抱小鲤去。”   夜里小鲤睡了,秋阳描画着小双眉眼笑道:“双儿,你不信我,今夜要罚你。”   小双疑惑看向他,秋阳除了衣衫,仰躺了下来笑道:“双儿知道怎么让我舒服。”   小双一扭身子,秋阳抱住她笑道:“我在林家村说过,日后陪着小双再不离开,小鲤从怀上到出生到长成七个月,我都错过了,日后也不会离开她,双儿忘了吗?”   小双不置信看着他:“我自然没忘,是怕你忘了。”   秋阳抱住她:“跟师父说好了,他若留在此处,我为他奉养天年,他若出门游历,我就在富春等他回来,师父在此地,我就跟他学画,师父不在,我就不学。”   小双笑了,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窝在秋阳怀中低泣着,哭着哭着举起拳头捶打着他:“既是有了决定,偏偏不告诉我,我这一日难受死了。”   秋阳捉住她手笑道:“也不是一下子做的决定,白日送小双到家后,到城外一处山坡上想了一日,傍晚才去跟师父说的,师父一听奉养天年,眼泪都下来了,他因画技出众性情天真,没少遭人诟病诬陷,也被一些爱画的权贵囚禁过,又被一些画商威胁过,后来逃到江州遁世,十多年再无画作问世,不想被我挖了出来,师父这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孤苦至今,我让他把我当儿子看,那所院子以后就是他的了,回头再找两个可靠的人伺候……还有,最好托媒婆给他找个师娘。”   小双笑起来:“你就是没正经,师父知道了,还不气得翘胡子。”   秋阳解着她衣衫笑道:“老头的性情我知道,那里会翘胡子,肯定是乐得开花……”   话没说完低嗯了一声,不知何时被小双推倒在床上,唇舌向敏感处袭来,引出的酥麻穿过身子直冲头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第二日神情气爽陪着玉家二老用过早饭,县衙里喜讯传来,小虎和媛媛成亲的日子定了,就定在九月十九,小双一算日子还有一个月,琢磨着送什么样贺礼才好,秋阳在旁笑道:“小虎哥最爱穿你做的鞋子,就为他做一双鞋,我再另外准备厚礼送上。”   小双一笑说好,秋阳又补了一句:“最后一次啊,以后再不能给他做了。”   很快就到了小虎成亲的日子,玉家阖府到贺,席间小虎的家人都到齐了,他的叔父婶娘也在座,小双欣喜得一个个为秋阳引见了,秋阳对三春悍妇之名早有耳闻,兴致满满跟她们夫妇说话,小双自然跟囡囡聊得兴起。   囡囡如今又添了女儿,说了会儿话小双问怎么不见马公子,囡囡红了眼圈:“哪里能找得到人呢?十天半月不着家,一回来就闹着要银子,要银子的时候话说得好听,要到手转身就走,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小双诚恳说道:“囡囡,这又是何苦?就算小虎哥帮不到你,延辉叔还能没法子吗?”   囡囡摇头叹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若真是和离,两个孩子不就没爹了吗?再说,我也舍不下他,没了我,他该如何是好?”   小双心里想,如今这两个孩子有爹不和没爹一样吗?可是囡囡的性子她也知道,一语不合就得翻脸,这些话就没说出口,囡囡母亲在旁悄悄说道:“小双啊,你打小就和囡囡好,你劝劝她。”   果然囡囡翻了脸,当着众人的面嚷了出来:“我和小双说会儿话,你又在那儿挑唆,当初若不是你,我这辈子也不会这么惨,看看如今,那个不比我过得好……”   她的母亲讪讪的找别人说话去了,小双心里一叹,拉了囡囡的手说道:“外面有鞭炮声,新娘子的花轿该到了,我们看看去。”   囡囡随她往外走着一撇嘴说道:“这个媛媛也是好福气,听说她父亲不过是一个小村子里的地主,这一嫁过来就是官太太了,那日我不过说了一句,哥哥就训斥我,哥哥还当她是个宝呢,对了小双,哥哥如今可把你忘得干净了。”   说到最后一句又笑起来,小双也笑起来,这不就是一直盼望的吗?若是墨如也能如此就好了,也不知他如今到了哪里,身旁可有人关心体贴他?想到墨如不由叹口气,囡囡笑得更开怀些:“叹气也没用,小双你也太贪心了,总不能嫁了别人,还让哥哥惦记你一辈子。”   小双没有再说话,拉着囡囡的手不觉松开了,心里想着,难道说儿时的伙伴就这样越走越远,日后见了可还能有话说?   迎亲队伍远远而来,小虎骑在马上一脸的喜气,本以为失去小双心已成灰,谁知那日在林家村看到媛媛,双眸就是一亮,直亮到心底,媛媛眉目如画热情爽朗,说话时总带着清脆的笑声,回来后总想起她,一想起就不觉有了笑容。   裴老夫人今日更清明些,三春在她耳边说:“娘,小虎成了亲,有人照顾有人体贴了,娘也该放心了,过几日跟我和延辉到江州去吧,总不能老跟着孙子。孩子们都想您老人家了。您去了以后,我们请慕容山庄的神医为您医治……”   裴老夫人一开头乐得合不拢嘴,听到为她医治不乐意了,气呼呼说道:“医治什么?为谁医治?我没病,别以为我糊涂,就说你当年刚嫁过来那会儿,你娘家是太康首富,我怕压不住你,又怕延辉矮你一头,没少摆治你,我都记着呢。”   三春哈哈笑起来:“娘倒是记得清楚,我早忘了。”   裴老夫人也笑了,拉住她手说道:“我这媳妇啊,旺夫,她一嫁进来,我们家光景越来越好,我也记着呢。”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哄笑声中新娘子进了门,唢呐声中欢天喜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小双异常兴奋,陪着众人说笑,到天黑方歇。   夜里回去躺在秋阳怀中掉了眼泪,秋阳笑道:“看到家乡人,想念岳父岳母了是不是?过了年我们就带着小鲤回去,住上几个月。”   小双方止了眼泪,一夜无话。   第二日用早饭时,玉夫人笑着说了两宗事,头一宗,年前给春阳说门亲,秋阳和小双忙看了看玉儿,玉儿紧咬着唇低了头,二人又看向春阳,春阳一笑说,那就听母亲的,只是性子要柔顺些,玉夫人一笑说好,春阳看看玉儿,心想,要是象玉儿一样的性子就好了。   第二宗,接到夏月书信,已经在路上了,过个两三日就来。小双看看秋阳,秋阳一笑,冲她挤挤眼睛,意思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77、顽石点头   夏月要来,小双心想前年寻死觅活的,秋阳也没见跟她亲近,反而有所疏远,来就来吧,又能怎样呢?先搁下这桩事,跟秋阳商量春阳订亲之事,说要去婆母面前为玉儿求情,秋阳摇摇头说:“不妥,母亲那脾气,除非生米煮成熟饭。”   小双打他嘴一下:“话是那么说,就是杀了玉儿,她也不会肯的。”   秋阳唇凑到她掌心,揉了半天才说:“此事还是要三哥自己明白。算了……不管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双儿……不如我们……”   小双推开他:“说正事呢,要不让玉儿去跟三哥说。”   秋阳想了想又说不行:“一则玉儿抹不开脸,二则三哥会被吓着……”   小双噘了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得想个法子,我早把玉儿当自家人了,不能看她伤心。”   夫妻两个偷偷摸摸到玉儿窗外探头一看,果真坐着垂泪呢,小双捅捅秋阳,低声说快想办法,秋阳挠着头:“这样吧,我找个算命先生来,就说我们家今年不易议亲,先拖过了年再说。”   小双点点头:“那三哥那边……”   秋阳耍赖道:“不是说过了吗?日后家里大小事都听双儿的,双儿说如何做,我就如何做去。”   说完脚底抹油要走,小双一把扯住他:“那你跟三哥说去,就说玉儿对他有意,看他如何说法。”   秋阳愣了愣笑道:“好法子,绕来绕去不如直来直去,这就去说。”   到了春阳院子里,竹帘换了布帘,掀门帘进了屋中随口笑说道:“天气不过才凉些,三哥这屋里摆设都换了,谁这么知冷知热啊?”   春阳笑道:“是玉儿这丫头,这丫头真是心细,手又巧,秋阳看我身上,这衣衫鞋袜都是她做的,谁要娶了她可就有福了。”   秋阳哦一声点点头:“那三哥觉得玉儿长得好看吗?”   春阳笑说道:“好看,挺好看的。”   秋阳又噢一声:“然后呢?”   春阳愣愣看着他:“什么然后……”   秋阳环顾着这布置得妥妥帖帖的屋子,又看三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好似胖了一些,心里就有些气,玉儿这心都白费了,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依然是石头一块,为何要直白告诉他,先让他难受几日再说。   起身告辞回去,虎着脸跟玉儿说道:“三哥快要成亲了,日后不准再去他院子里,知道吗?”   玉儿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   春阳接连五日没见到玉儿,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被褥没了清香,夜里睡不踏实,早晨起来小几上也没了茶水,饭菜不若以前的香,本温馨的屋子里有些冷清,坐着时习惯的去叫玉儿,想要跟她说说话,却没人答应。   到了第六日早起,饭也没用,拔脚去了小双院子,进门也不坐,问玉儿这几日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人影,秋阳凉凉说道:“三哥要议亲,玉儿也要出嫁,这几日请了媒婆,觅得一处人家,过了年就嫁过去,玉儿又没个家人,要忙着准备陪嫁的物事,哪里还有空闲去三哥院子里。”   春阳释然坐下笑道:“没事就好,还以为这丫头生病了,什么……已经定了人家了?什么样的人家?夫婿什么样人?我打听打听去。”   秋阳翻翻白眼:“玉儿这样的出生,哪能配得上什么好人家,也就是一家农户。”   春阳有些急:“既不是好的人家,哪能就匆匆定了呢,玉儿样样都好,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把亲退了,让母亲认了女儿办了酒席,再议亲不迟。”   秋阳说道:“不是求过母亲了吗?母亲不肯,总不能逼迫去吧,三哥倒是好好想想,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玉儿。”   这还是春阳头一次想这个,想来想去哪样的男子都得让玉儿受委屈,秋阳又追着问,急得汗都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拔高:“我也不知道,得问问玉儿怎么想的,她可是个有主意的丫头。”   秋阳笑道:“哦,三哥还挺懂玉儿的嘛,若我说玉儿中意的人是三哥呢?”   春阳瞬间石化,半晌才吞咽一下问道:“秋阳刚刚说的,我没听明白。”   秋阳嗤了一声:“三哥明明听明白了。”   春阳额头上汗又冒出来:“我是娶过妻室的人,哪敢妄想……”   这时小双从婆母处请安回来,玉儿抱着小鲤跟在身后,说说笑笑进来,看见春阳就站住了,不过四五日不见,怎么好像隔了几个春秋?   小双惊讶看着豪侠著称的三哥,脸上一点点红起来,赧然着站起身来,张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秋阳抱过小鲤跟小双笑道:“我们一家三口晒晒太阳去。”   小双忙点着头倒退着出了屋门,不是秋阳扶一下,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出了门喜孜孜问秋阳:“成了?”   秋阳逗着小鲤摇头说道:“不知道,三哥如此迟钝,跟我真的一个娘生的?”   小双点头说道:“肯定一个娘生的,秋阳忘了刚成亲那几日……”   秋阳一把捂住她嘴:“再说,再说,今夜看怎么收拾你。”   小双扒拉开他手笑道:“三哥刚刚就象你这会儿一样,害羞得脸都红了。”   夫妻二人相互逗趣,屋里春阳面对玉儿搓着手,好半天才说:“玉……玉儿,这都第六日没见你人影了,以为生病了还是有什么事,就……就过来看看,秋阳说你定亲了,那个……这个……玉儿对那个人可满意吗?”   玉儿开头听到他挂念自己,心里挺高兴的,谁知接下来说什么订亲,想起自打那夜被他救出,一夜不避嫌疑呵护,就有了不该存的想法,在林家村一年多,每一个日夜都在想他,挂心他和三少夫人不睦,无人体贴,甚至真的想依了夫人所说,给他做妾,就算没有名分,能在他身旁照顾他也好,回来后更是心疼他形单影只,照顾他饮食起居,自问每一处都妥帖,他呢,总是跟自己说一些闲话,有些话甚至是不会轻易对人言的心里话,每日回来心里都雀跃着,也许,也许三公子的心和自己是一样的,谁知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想起那日夫人说要给他议亲,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流泪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嫁出去已是不错,只有别人挑我,哪有我挑别人的道理,满意不满意谁又会在意?”   春阳就怕她哭,她一哭就手足无措,忙过来要安慰她,手习惯得揉上头发,秋阳的话响在耳边,又忙松开去,柔声说道:“玉儿别哭,谁说没人在意,我在意……”   这一说玉儿眼泪流得更急:“在意又能怎样,还不是各自嫁娶。”   春阳忙说:“玉儿是我玉春阳的妹妹……”   话未说完,玉儿嚷道:“谁稀罕做你的妹妹,做了妹妹我就真的能是玉家的千金吗?在别人眼里还不是个丫鬟。”   春阳想要擦去她的眼泪,手伸到近前,想起秋阳的话,又缩了回来,讷讷说道:“秋阳刚刚说,说……玉儿真的不嫌弃我吗?”   玉儿一时不解他话中之意,忘了哭泣抬头看着他,春阳飞快说道:“秋阳说,说玉儿的意中人,是我,我不敢信,我不敢信,玉儿真的不嫌弃我吗?”   玉儿抹了抹眼泪喊道:“你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说什么嫌弃不嫌弃,别说我不会嫌弃你,谁敢嫌弃你,我就跟谁拼命。”   玉儿这番话几乎是喊着说出,她心疼春阳,为他叫屈,不过是遇错了人,怎么反倒自己错了似的,春阳听到这话,呆愣着说不出话来,半晌眼圈一红:“玉儿,我这就去求母亲,求母亲答应我们成亲。”   玉儿听到成亲二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了张口低了头,绞着双手喃喃说道:“我只不过是个丫鬟。”   春阳温柔分开她的双手:“丫鬟又怎样,玉儿在我眼里,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这回轮到玉儿羞红了脸,抽出手就往外跑,春阳追在身后喊道:“玉儿放心,年前我们就成亲。”   玉儿心通通跳着钻进屋中,再不敢出来,春阳也不含糊,去了母亲屋中,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母亲,儿子要娶玉儿为妻,若是母亲不答应,就跪着不起来。”   78、双喜临门   春阳为了玉儿,做好了跪上几天几夜的准备,谁知母亲略略想了想痛快说道:“好,就在腊月里挑个日子吧。”   春阳以为在做梦,抬头看着母亲,玉夫人笑道:“怎么?以为我死也不会答应吗?前几年你受了苦,做娘的竟不知道,娘愧对你啊,这几个月看这玉儿将你服侍得很好,那日说议亲就是为了试探你,谁知无动于衷,以为没把这丫头放在心上,唉……”   春阳就那么跪着,几下挪到母亲身旁,脸埋在她膝盖上,双手抱住她腿笑道:“母亲太好了,儿子都不知道……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玉夫人俯□拍着他后背,儿子自打七八岁起,再没跟她如此亲近过,如今小孩子一般伏在他膝上,看来真的是把那个玉儿放在心坎里了。   其实玉夫人的心里,不想让儿子受苦,他愿意娶谁就取谁,且这院子里只有小鲤一个孩童,怕宝贝孙女儿孤单,春阳赶紧娶了亲,明年再添一个,就热闹了,也想过让小双赶紧再生,又一想她若生了,谁来理家,偷偷在菩萨面前祈祷,让小双过三年再生。   答应归答应,还是介意玉儿出身,想着春阳反正已经娶过亲,亲事办得热闹排场,跟玉儿就简单办了,谁知春阳不肯让玉儿受委屈,非要风光大办,母子两个争执不下,玉夫人心烦不已,就推到小双头上:“如今是小双理家,你去跟小双商量。”   叫来小双点拨了几句,心想小双是个机灵的,在这种大事上也不敢不听话,只交给她,自己一心陪伴孙女儿,看着小鲤呀呀学语,会叫娘了,羡慕嫉妒,不厌其烦逗着孙女儿叫祖母,就等着那一日小嘴一张,甜甜叫上一声。   不觉进了十月,这日小双正和秋阳在房中腻着,门外说夏月姑娘来了,马上就到府门前,二人忙整了衣衫迎了出去。   到了府门外,一辆马车远远而来停在府门外,蔷薇先跳下来掀开车帘,夏月扶了她手聘婷而下,秋阳跑过去叫声妹妹,夏月看着他略有些不自在,答应着看向小双,福了一福抿嘴笑道:“嫂子,别来无恙?”   小双忙扶住她仔细端详,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笑说道:“三年不见,小美人出落成大美人了,可不是,十六了。”   夏月脸上染了红晕,拉住她手笑道:“嫂子又取笑我。”   秋阳凑过来说道:“如今跟双儿这么好,竟不理我了。哎呀呀,果真是凑近看了,更是好看。”   夏月呸了一声:“秋阳哥哥取笑我,嫂子也不管管,赶紧带我进去看看姨母。”   此时玉夫人得讯迎了出来,抱着夏月好一阵哭,哭过后拉着手看了又看:“好好的就行了,那年差点……唉……吓都吓死了。”   夏月羞惭不已,低头说道:“那会儿也不知怎么迷了心窍,回到青州乡下静养了一阵儿,想起那时候的事,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真是丢死人了。”   小双这才彻底松口气,笑眯眯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外面天凉,咱们回屋叙话。”   夏月边走边说:“若不是嫂子那一番话,我不一定能想得明白,还是要谢谢嫂子才是。”   小双拉住她手:“还象小时候一般叫小双就是,嫂子嫂子的,多生分。”   秋阳紧走几步跟夏月逗趣:“夏月神清气爽的,是不是人逢喜事啊?”   夏月咬咬唇道:“哼,才不理你。”   秋阳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吗?若不是有好事要说,也不会赶在大冬天过来。”   说说笑笑进了屋中,叙了会儿家常,玉夫人要去看看小鲤睡醒没有,她一出屋门,夏月欲语还羞,秋阳笑道:“就说吧,是不是要和金公子成亲了?”   夏月手里锦帕绞了又绞,蚊子哼哼一般说道:“原来那会儿在城外遇上的就是金公子,有一次偶然遇上,我口称恩人拜了下去,他忙红着脸还礼,旁边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他的,在旁笑说道,金家公子和夏家小姐没成亲怎么就先拜上了?我明白过来臊得进退无路,他一笑说不知者不怪,挡着我让我先走为我解围,后来……”   秋阳笑道:“不用说,后来就捎个诗笺啊,墙里墙外弹个琴啊,然后就情投意合,如今成亲的日子定了,特来告诉母亲的。”   夏月脸更红了些,小双瞄一眼秋阳:“就你话多,让夏月说多好。”   夏月脸都快滴出血来,绞着帕子说道:“不怕你们笑话,自从那日相逢,是我先给他写的诗,我厚着脸皮让蔷薇引他到我家花园外,弹琴给他听……”   秋阳笑起来,夏月有些恼,指着他说道:“玉秋阳再笑话我,就出去,不跟你说了……哼,兴你那会儿躲在小双窗户底下,就不兴我给心上人写诗弹琴吗?”   秋阳笑得更欢:“说来说去跟我学的呗,夏月得好好谢谢哥哥我,那会儿早就说过,夏月和那个金公子天生一对,都琴棋书画的,都爱整些酸词儿,都一本正经,哈哈,夏月如今不一本正经了,倒添了可爱。”   这时玉夫人抱了小鲤出来,给夏月献宝,夏月忙伸手抱过来,抱在怀中看着小鲤:“真是漂亮的玉娃娃,比秋阳哥哥小时候还好看……”   众人本以为小鲤会怕生,谁知乌溜溜的双眸盯着夏月看了又看,看着看着翘起小嘴笑起来,伸手抓住夏月耳边明月珰,摇晃着玩耍。   夏月轻轻从耳垂取下来给小鲤玩儿,小双笑道:“小鲤也爱看美人表姑,竟不怕生。”   夏月喜孜孜得逗着小鲤,小家伙突然就不笑了,绷着小脸两眼发直,夏月有些惊慌,正要询问小双孩子怎么了,一股温热的水流顺着衣襟淌下,夏月一声轻叫,小双忙过来一看,抱过小鲤在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歉意对夏月笑道:“尿夏月身上了,快去换衣吧。”   玉夫人啊一声:“只顾抱出来献宝了,忘了小家伙睡醒要把尿,怪我怪我。”   秋阳哈哈一笑:“这是我女儿为夏月接风洗尘呢,夏月说是吧?”   夏月不以为意笑道:“尿就尿了,小孩子嘛,换一件就是。”   换了衣衫出来,正好春阳外出回来,他本不喜欢夏月,很小的时候就鬼灵精,一肚子心眼儿,这会儿因和玉儿好事将近,也不若以前生分客气,笑着和夏月见了礼,跟秋阳说道:“府门外有官差找你,快去吧。”   时下冬日农闲,朝廷为备明年边境战乱,准备在各郡操练兵马,秋阳原来的上峰竭力推荐,兵部擢升其为正五品武德将军,统领淮扬郡兵马操练。   秋阳听着官差宣读任命,激动得身子都有些颤抖,他成了将军,统领一郡兵马操练,他熟读的兵书再不用烂在肚子里,他梦寐以求的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就在眼前。   他接过任命跑进屋中,兴奋的语无伦次,好半天才说得明白,小双心里一叹,竟是一出接着一出,这次只怕挡不住了,好在淮扬离得近,只能待三哥和玉儿成亲后,带着小鲤到淮扬找他去,可若是明年战事再起,他岂不是要带兵打仗去吗?   小双忍下心酸,扬起脸说道:“真是可喜可贺,加上三哥的喜事,我们家是双喜临门。”   众人都说是啊是啊,夏月看看小双,笑了笑没有说话……      79、惟一人耳   入夜后,秋阳对小双殷勤备至,小双心里别扭着,头一次失了信心,觉得把握不住这个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总会出人意料,只要对什么入了迷,就算舍弃一切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他也说过要陪着自己和小鲤再不离开,如果自己强求,他也会勉强留在家中,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他平生三好已舍弃一好,他的师父张白石终究难耐总呆在这里,前几日又游历去了,那日小双陪着秋阳送到城外,看着秋阳双眸中的怅然,心头略略发涩,总觉得自己阻了他学画的路。   小双看着秋阳,依然是玉颜星眸惹人迷醉,不由恨上自己,怎么就陷了进来,明明知道他年纪小,知道他孩子脾气,知道他没有长性,也想过万事由着他,若有什么就自己承担,可是这几年习惯了他在身旁,习惯了他带来的惊喜,也习惯了相信他的誓言。   秋阳不知小双心思,因小双进门时说的日后打算,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心里喜孜孜的,眼看要过年三哥又要成亲,家中诸多事情都要小双操心,自己又要在此时离家赴任,心里愧疚不已,温柔解开她衣衫,讨好一般逗弄着。   小双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的火再压不住冲了出来,伸腿就是一脚,秋阳正坐在床沿趴在小双身上,没提防竟掉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愣,再看小双,靠在床上被子蒙了头,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秋阳站起身靠过去,小双往后一躲,离他远了些,秋阳小心问道:“双儿刚刚是不小心吧?不是故意踹我小床的吧?”   小双不说话,秋阳去拉她被子,她紧紧扯住了,秋阳又试探道:“小双是不是不愿意我去淮扬?”   小双用力摇了摇头,秋阳隔着被子抱住她,脸在她身上蹭着笑道:“那小双就是舍不得我,放心,一到休沐就回来,明年过了二月二就带你和小鲤走。”   小双听他说到二月二,想起怀小鲤那年是三月起的战事,墨如说过,每年青黄不接时候,边境的一些小国没有农耕只有游牧,就会借机挑起战事,也就是说,二月二过不了几日,秋阳有可能奔赴战场,自己又要带着小鲤,担惊受怕得等待……   想到此处大声说道:“谁舍不得你了,枉自自作多情,你出去,今夜睡书房,不许回来。”   秋阳哀叫一声小双,手下抱得更紧,小双猛然掀开被子,跳下床使劲推着秋阳:“出去,你给我出去……”   秋阳脚下使力,钉在地上一般,小双几次咬牙用力,都没推动他,松开手说道:“好,你不出去,我出去。”   秋阳一把拽住:“双儿,我们两个心里想什么,都不会瞒着对方,你究竟怎么想的,我过一两日就上任了,这会儿不是该恩爱甜蜜吗?你怎么舍得往外轰我?”   小双咬咬唇:“反正今夜不想看到你,你出去……你不走,我走。”   秋阳放开她,一步步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外也没听到小双喊他回来,闷闷不乐去书房中呆坐。   因多日没来,书房中有些清冷,再看榻上,薄褥薄被的,连个枕头都没有,心里一喜,过会儿小双想起来,定会心疼我,舍不得我受苦,谁知到了夜半,不只没有人影,连个送炭火的都没有,和衣上榻缩着身子蜷在棉被中,可怜巴巴看着门口,半睡半醒到了天亮,依然是无人问津。   意兴阑珊起来,去了小鲤房中,小鲤还睡着,回到屋中小双不在,说是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可能去了老夫人院子里,秋阳跑到母亲屋中,也不见小双人影,心里有些慌,双儿一大早去了何处?   本想回屋去问玉儿,拐弯处碰上蔷薇,随口问句夏月可好吗?昨夜睡得可踏实,蔷薇笑说道:“挺好的,早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正跟四夫人说话呢。”   秋阳拍拍额头,原来到了夏月处,怎么就没有想到,拔脚进了院子,停在了屋门口,屋子里夏月正劝着小双:“秋阳就是这样的性子,迷上了什么就豁出去了,愈阻拦的他就愈起劲,不如顺着他,自己厌烦了就好了。”   小双声音里带了些疲倦嘶哑:“我也知道这些,可是一想到他又要上战场,刀剑无眼的,万一伤着了,我的心岂不是要疼死,当年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如今看见都心疼,去年他一去不回,我也并没有怨他,恼他也是因为心疼牵挂……唉,对什么着迷不好,偏生喜欢什么兵法,想着带兵打仗。”   秋阳心里一滞,这才明白小双在忧心什么,她的心疼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可是亲耳听到说出来,听着她话语的无奈心疼,心里如惊雷滚过,向来自认对小双细心体贴,原来一直都是她在顺着纵着宠着自己。   接着的话已无心去听,呆呆走到后花园,坐在冷风中凝眉思量,想起小时候活泼跳动的小双,想起太康重逢时明媚欢快的小双,自从跟自己成亲后,依然是爱说爱笑,笑容里却添了小心在意,初始母亲刁难,继而自己从军,然后她怀着身孕,受到妯娌诬陷,都是独自一人面对,如果不是墨如,别说小鲤,说不定自己连小双都看不着了,就算见着,小双还能是眼前的那个小双吗?   向来无所顾忌想做就做的小公子玉秋阳,头一次觉得有些凝重,头一次反思打小所作所为,最终认为自己做的都没有错,要说对不住的,只有小双。   秋阳想明白了,站起身到夏月院子里接小双回去,他要告诉小双自己的想法,走到院门口,正好夏月送小双回来,柔声说道:“小双不用太过忧心,秋阳他没有长性,说不定到了军中,用不了几月觉得无趣了,也就回来了。”   小双说声但愿跨出院门,就看到秋阳正站在石阶下,抬头看着她,双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他上前几步拉住小双的手笑说道:“夏月错了,我玉秋阳确实是没有长性,对任何事皆如此,不过事有例外……”   小双低着头不说话,夏月笑道:“哦,愿闻其详。”   秋阳将小双的手包在掌心,发誓一般低低说道:“令我有长性的,一生都不离不弃的,愿意为之舍弃此生所好的,惟一人耳!”   夏月一笑转身回屋去了,小双在不置信中看向秋阳,秋阳笑着点点头,在她耳边说道:“双儿,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小双瞬间泪流满面,抽泣着说道:“那你不做将军了?”   秋阳调皮笑道:“做呀,我去求小虎哥,将操练富春乡勇的事交给我,过过瘾就行了。”   小双带着眼泪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   秋阳凑得更近了些,唇舌扫过她的脸颊,坏笑着说道:“要不双儿给我生一支队伍出来,我在家就能操练。”   小双啐他一口:“当我是猪吗?”   秋阳手揽住她腰用力一带,将她拥在怀中,附耳说道:“所以啊,我要加倍的勤奋,双儿给我生七八个,玉儿给三哥生十来个,不就够一支队伍了吗?”   小双靠在他怀中不依道:“秋阳觉得我不如玉儿能生吗?”   秋阳捏捏她脸笑道:“傻瓜,我是心疼你,生的太多岂不是太辛苦吗?”   小双哼了一声:“生七八个和十来个,不都一样吗?”   秋阳猛然打横抱起她:“走,回屋辛勤耕耘去。”   小双挣扎着要下来,秋阳紧紧箍着不让,小双急道:“青天白日人多眼杂的。”   秋阳笑道:“从后花园绕小道回去,就算有人碰上,谁敢多嘴多舌。”   果不其然,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快到院子门口时,不巧有人经过,小双慌忙埋头在秋阳怀中,那几个人却远远躲了开去,放佛是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80、莫不静好(结局)   那日后,秋阳常把一句话挂在嘴上:“我们家大小事都双儿说了算。”   他说到做到,大到要买座宅院,是在城外山下好呢,还是跟自家隔一条街好呢,小双说自然是山下好,山清水秀的,隔一条街有什么意思,秋阳笑道:“都依双儿。”   小到早起穿那件衣衫那双鞋,甚至束发的都要小双挑给他,最让小双不解的是,夜里床榻间也换了个人似的,腻着小双:“双儿,今夜什么姿势好呢?双儿在上面还是下面,躺着还是趴着,用手还是用嘴,还是什么都不用,就用它……”   然后就指指□,一脸认真等小双回答,这些事小双从来羞于说出口,自然是不理他,他就不厌其烦得问,小双忍无可忍:“听我的是吗?”   秋阳点点头,小双侧身向里:“那就什么也不做,老实睡觉。”   秋阳嗯一声,真的老老实实睡下,接连两三日如此,小双倒有些奇怪了,秋阳需求旺盛,除却她来奎水那几日,几乎夜夜不落,这几日是怎么了,就伸手撩拨他,秋阳轻喘着,依然要问那几句话。   小双蹙眉问道:“怎么了这几日,原来跟野兽一般。”   秋阳眉眼弯弯:“不是说了吗?大小事听小双的,床榻间自然也是。”   小双象小时候那般捏着他脸:“大小事都来问我,不怕累着我吗?”   秋阳脸在她掌心里蹭啊蹭:“就是为了让双儿高兴,才要大小事都听双儿的。”   小双知道他因那日一句话,魔怔上来了,心想过些日子也就好了,也就随他去。   眨眼进了腊月,初一早晨玉夫人问起春阳的亲事,小双仔细回禀了,成亲那日玉儿住别院,春阳到别院迎娶,嫁衣是织衣坊的,红色绣了金线,请了富春最好的唢呐班子,八抬大花轿,四个喜娘,玉夫人脸有些沉,待听到说办两日流水席,按捺不住训斥道:“早就嘱咐过小双,春阳成过亲的人,一切从简,我怎么听着比上次成亲还要隆重,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小双笑道:“母亲别恼,也听听媳妇的想法,我想着原来三哥和如真不睦,也没做成白头夫妻,亲事反倒隆重,如今和玉儿情投意合,为何反倒从简?玉儿眼下自不会说什么,可她嫁进来后,就是我们府里的三夫人,日后还要靠她掌家,她经得多了眼界宽了,想起成亲的事,难免会觉得受了委屈,依玉儿的性子,她自然不会发作,可女子成亲一辈子的大事,若心里长了刺,岂不是一家人都不舒服,既然进了我们家做了我们家媳妇,不管出身高低,从成亲这会儿就该一样看待,母亲说对吗?”   听了小双一席话,玉夫人心里虽不舒坦,也承认小双和刚成亲那会儿不一样了,那会儿低眉顺眼的,如今有了自己主张,说得有理有据,皱眉间小双又笑道:“再说三哥和如真的事难免晦气,如今亲事隆重一些,给家里添些喜气,三哥也不会觉得怠慢了玉儿,夫妻两个成亲后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   玉夫人叹口气:“我们家并不是缺银子,我也不是故意委屈玉儿,只是不想大张旗鼓罢了。”   小双笑道:“我知道母亲的想法,可是玉儿的出身,就算这会儿知道的人少,成亲后免不了出去应酬,到时不就都知道了,那会儿反倒得说我们家没有规矩,因媳妇出身低微亲事就简陋。”   玉夫人摆摆手:“反正交给你了,看着办就是,唉,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想我一辈子争强好胜,最后还不是……唉……”   小双本起身要走,听到这话又笑道:“母亲也是明白人,这一家人过日子,争那些虚名,反倒不如一团和气,家和万事兴,倒数三代,许多世家大族不也是小户出身吗?”   玉夫人有些恼,正要发作,秋阳抱着小鲤进来,看到孙女儿一腔怒火烟消云散,迎上去抱在怀里,小鲤揪住她的金耳环,模糊不清叫了声奶,玉夫人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跟秋阳小双说:“听到了吗?鲤儿会叫奶奶了,乖宝贝,再叫一声……”   小鲤偏不叫了,秋阳笑道:“母亲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到,小双听到了吗?”   小双点点头:“听到了,确实叫了一声。”   玉夫人眉开眼笑:“小双,春阳的亲事就照着你的意思准备,我不管了,忙去吧。”   出来路上,小双跟秋阳一说春阳的事,秋阳依然是那句话:“双儿做得对,都听双儿的。”   春阳和玉儿的亲事热闹隆重,夜里宾客散尽,春阳回到屋中,看着灯下的玉儿,自从订了亲事就没再见过,日思夜想盼来今日,眼前的玉儿哪里还是平日的玉儿,一袭红衣乌眸桃腮,抬眼看一眼春阳,又忙低下头去,不胜娇羞。   春阳看了半晌才挪步过去,习惯性得伸手揉着她的长发,低低叫了声玉儿,玉儿微微一笑算是答应,春阳又叫一声,玉儿轻轻嗯了一声,春阳笑了,蹲□看着她笑问道:“可累吗?”   玉儿嫁前得了小双嘱咐,心正怦怦跳着,春阳捉住她手臂,傻笑半晌方说道:“玉儿真好看。”   玉儿更觉羞涩,这时春阳想起什么来,起身到橱柜后抱来一个乌木箱子,开着锁笑道:“这是秋阳专门送咱们两个的,特意嘱咐夜里再看。”   玉儿也有些好奇,又听他说咱们两个,心里一甜凑过来看,打开锁里面满满一箱子书,春阳咦了一声,随意翻开一本,玉儿和他脑袋挨着脑袋,两人同时看得真切,画上一对男女赤身相拥,玉儿轻叫一声跑回床上,羞得捂住脸再不敢看春阳。   春阳呆愣着,又试探着翻了一页,从前到后都是这样的画,画旁边还有字,是秋阳的字迹,脸上热烫着一字字看下去,回头看向玉儿,眼眸里快要迸出火星来。   匆匆跑去洗漱了回来,玉儿静静坐在床沿,双手依然捂在脸上,春阳走过来轻轻拉开她手,摩挲着她的脸细细端详着,越看越觉好看,怎么也看不够,弯下腰唇贴到她脸上,玉儿一颤,春阳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忙忙滑了开去,伸臂将玉儿抱在怀中,指指桌上那个箱子,讷讷问道:“玉儿怕吗?”   玉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春阳颤着手去解她的衣带,玉儿想挣扎,感觉到他的紧张,靠在他怀里没有动,待到衣衫尽除,春阳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再看玉儿莹白的身子,汗冒得更多,抖着手有些无措,玉儿手抚上他脸,轻轻叫了一声春阳。   玉儿头一次叫春阳的名字,糯软柔和,春阳心里一颤,跪下来紧抱住她腰,埋头在腰腹间亲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双眸中闪着水光,玉儿轻抚着他的头发也红了眼圈。春阳抱起她轻放她躺在床榻间,跪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身子,要进入时比玉儿还紧张,一点点试探着,深入一些问一句可疼吗?待云雨初歇时,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瞧着玉儿身下鲜红色的血花,有些惊慌得要去翻书,玉儿抱住他的腰,亲亲他的后背低低说道:“春阳别慌,都会这样的。”   春阳转身抱她在怀中,半晌放松下来,自言自语说道:“我知道会这样,可我看见还是要慌,还是想起几年前,说起来都怪我,粗鲁不懂事,先伤了她……”   玉儿知道他之所指,叹口气抚着他脸:“都过去了,以后再不提了。”   春阳点点头,亲了亲玉儿的脸:“是我不好,我们洞房花烛,偏偏想起她来。”   玉儿笑道:“傻瓜,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她伤你至深。”   春阳笑道:“什么伤不伤的,早过去了。”   玉儿有些倦怠,依偎在他怀中睡了过去,春阳抱着她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无比的满足……   春阳成亲后没几日,夏月告辞要走,因国都有位贵公子,不到腊月就来了,住在富春驿站里不走,每日派人过来送诗笺,字里行间委婉求夏月跟他回去,夏月因春阳亲事留了几日,再留下去只怕人要亲自过来,跟姨母一家辞行,一家人送到城外官亭,远处一人牵马看着,似乎在等人。   秋阳一笑跟小双耳语道:“那边有位故人,趁着母亲这会儿抱着夏月不撒手,带你看看去。”   到了近前,秋阳一抱拳:“原来是金兄,别来无恙?”   金公子略略有些脸红,一揖道:“玉公子可好?”   秋阳笑道:“既然如此惦记,早早定了日子成亲就是。”   金公子脸更红了些:“确是此理,已找了媒人,明年三月成亲,也知道三个月眨眼就过,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想着跟来了虽见不着,离她近些心里也踏实,回去的路上跟着她护着她才放心。”   小双点点头:“倒是个仔细人,长相又英俊,跟夏月般配,这下放心了。”   秋阳对金公子笑道:“我家娘子好奇夏月的未婚夫是怎样的人,所以带她过来看看,她看过了就此别过。”   金公子清咳一声:“嫂夫人满意就好。”   一句话三个人都笑起来,金公子去了羞意,那头夏月远远听着,脸倒红了起来。   送走夏月很快迎来新年,玉夫人看着热热闹闹儿孙满堂,高兴得合不拢嘴,老大老二早在春阳成亲前,就带着妻子儿女回来,一大家子聚齐了,初一放过鞭炮,玉夫人给孙子孙女们一人一对金锞子,偏心得给了小鲤两次,本以为无人注意,偏生大孙子机灵,指着小鲤道:“祖母偏心,给了小妹妹两对。”   玉夫人辩解道:“不会不会,一人一对,数好了的。”   大孙子一撇嘴不高兴了,别的大些的孙子女也噘了嘴,玉夫人讪笑着去掏小鲤的衣兜,看到小鲤过年的衣衫,她有些不高兴,忙乎了几个月,小衣也没做成,只好穿了小双做的,又跟小双说好,小鲤元宵节的生日,生日的时候穿她做的。   衣兜里一掏果真是两对,笑道:”给重了,小鲤啊一早就过来给我拜年,我就给过了,刚刚忘了,又给一次,可是大过年的总不能收回来,这样,过半月就是小鲤生辰,生辰时不给了。再说了,你们都是哥哥姐姐,不能跟妹妹争。”   又拿出早先藏好的糖果,本来准备给小鲤的,如今为了安抚人心只好都拿出来,小孩子们甜了嘴巴,高高兴兴跟秋阳出去放鞭炮,玉夫人方松口气,她心里知道自己偏心,可是不想让人看出来。   岂不知儿子们不管这些小事,媳妇们心里可清楚明白,媳妇们和她斗着牌,大媳妇笑道:“天底下父母都是偏心的吧?”   二媳妇应声说是,小双摇摇头:“我父母就我一个,我和秋阳眼下也只有小鲤一个,不知道呀。”   玉儿也笑:“我无父无母的孤女,更不知道了?”   玉夫人先气愤起来:“就是偏心的,就说我妹妹,从小生得好看人又伶俐,我父母亲就事事偏着她,好在我命好,她跟我争一辈子也争不过我,夏月如今虽说和金公子订了亲,可金尚书刚刚辞了官,她的如意算盘呀,又落了空……”   大媳妇二媳妇对于婆母的姐妹相煎心知肚明,也听她说过几百次,互相看着挤挤眼睛,不由笑了出来,偏心引起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   半月后元宵节,小鲤周岁生辰,玉府上下分外热闹,小鲤的生日贺礼收了整整三个箱笼,秋阳送的更是稀奇,小鲤早晨醒来,就听到院子里有吱吱声,闹着要出去,小双抱了到院子里,秋阳手掌托着一只小猴,正吃他掌心里的松果。   小鲤一看咯咯笑着伸出手去,小猴也不怕生,跃到她肩膀上做着各种怪相,叫着叫着又跳到地上,小鲤闹着要从小双怀中下来,小双刚放她到地上,冷不防小家伙跃跃欲试朝着小猴迈了一步,小双慌忙弯腰去扶,小鲤挣开她手,又迈了几步,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高兴得尖叫起来。   小猴不甘示弱,也跟着叫起来,小鲤一听笑了,小猴也跟着咧嘴,小鲤跺脚他也跺脚,小鲤扑到小双怀里,他也跳到小鲤怀里,自此后,小鲤学会儿走了,添了一个亲密伙伴。   玉夫人嫉妒小鲤对那只小猴亲密,却也不好跟一只猴子去争,只得骂秋阳从哪里找来的奇怪东西,秋阳笑道:“以后每年小鲤生日,都送她一只不同的小动物,回头找块地圈个动物园出来,让小鲤随性玩耍。”   玉夫人再不说话,这个儿子的脾气她知道,越说不行他越有劲头,夜里小双说道:“动物就该自由自在呆在山林,何苦捉了它们来圈着。”   秋阳笑道:“小猴是从一个训猴人那儿高价买来的,训猴人训着他让他卖艺,做得不对就挨鞭打,让他跟小鲤做伴多好,双儿放心,不会去山林里猎杀的,知道双儿心软。”   小双一笑捏捏他脸:“眼看过二月二了,我明日就开始收拾行装,我们回太康看看父母亲去。”   秋阳点头说好,缠上来摸着小双的腰笑道:“二月二要送双儿厚礼,到时双儿怎么谢我?”   小双笑道:“看什么厚礼再说。”   秋阳的手游移着:“双儿,今夜……”   小双拍开他手:“又来了,小鲤睡了,我们看会儿花灯去。”   秋阳亮了眼眸:“好是好,在花灯下更有情趣,不过如今是不是冷了些?我倒是能忍住,双儿不怕冷吗?”   小双愣了愣才明白他想歪了,翻个身不再理他……   快睡着时,有人在院子里喊,快来看放孔明灯了,是秋阳的声音,小双来到院子里,秋阳手里拿着一盏鲤鱼灯,看她出来将火把递到她手里,让她来点火,小双雀跃着点亮了,秋阳一扬手,孔明灯冉冉而起,夫妻二人抬头看着灯渐飘渐远,秋阳笑说道:”这可是我跟林家村的邻居学来的,我做的,双儿信吗?”   小双点点头偎在他怀中:“听说放孔明灯时许愿最灵。”   秋阳搂住她腰:“那双儿许的什么愿?”   小双摇摇头:“说了就不灵验了。”   秋阳松开她往屋里走去,到了屋里噘着嘴说:“别以为我猜不到,定是为墨如许的愿,那是我做的灯,我做的……”   小双笑道:“又吃什么干醋,我们都好好的,就他孤身飘零在外,不该为他许愿吗?”   秋阳委屈着:“我许的愿也是为他,他怎么还不回来,这个傻家伙,说什么尘埃落定,尘埃落定就是他不再想着你了,若是这辈子忘不了你,他就一辈子不见我们了吗?”   秋阳越说越气愤:“连封书信也不来……”   再看小双已滴下泪来:“早知道这样,小时候就不该认识他,不认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徒惹他伤心。”   秋阳抱住她:“傻话,若是没有你打小照顾,他岂不是更孤苦,心里有个惦记的人总比没有要好。”   小双拍拍他脸:“秋阳好象长大了。”   秋阳翻身压住她:“还是傻话,我从小就什么都懂,双儿说说,可有我不懂的?”   小双吃吃笑起来,秋阳手伸进她衣衫:“不让你说偏时不时提起,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是我长大了,是这儿长大了,双儿摸摸看……”   嬉笑声慢慢低了下去,代替的是喘息呻吟声,正所谓春宵苦短一刻千金。   到了二月二,小双一日忙碌,逮着闲暇就想到秋阳说的厚礼,到底是什么?他总是出人意料的,也懒得费心思去猜,心里却终究忍不住盼望,谁知到了夜里,秋阳垂头回来:“双儿,厚礼明日才到,路上耽搁了。”   小双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就告诉我吧。”   秋阳不肯说,小双想到一个主意,小鲤睡着后回到屋中,秋阳已睡下了,小双钻到被子里趴伏在他身上,张嘴含了进去,秋阳轻哼着说:“好双儿……”   小双上下吞吐着,听秋阳喘息渐重,腰狂乱上挺,喉咙间不时吞咽,故意停了下来看着他:“秋阳,到底什么礼物嘛……”   秋阳咬住唇就是不说,只看着她双眸中满是乞求,小双一心疼,跨坐上去身子一沉,秋阳迫不及待得扣住她腰,一边动着一边哑声说道:“坏双儿……”   小双俯□吻住他的唇,与他厮缠……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有人急急进来禀报:“亲家和亲家太太到了,马上到府门外。”   小双心里一颤,又不敢相信,玉夫人骂道:“慌慌张张的,话也不说清楚,哪位亲家和亲家太太。”   来人指指小双:“四夫人的父母亲到了,四老爷让小的过来回话。”   小双起身就往外跑,心跳着腿有些发软,两年多了,两年多与父母只是书信往来,未曾见过一面,他们可还好吗?   玉儿看她脚步踉跄想扶着她,奈何小双跑得飞快,根本就追不上,玉夫人从后面追上来,急急问道:“玉儿快帮我看看,这衣服可行吗?首饰呢,可有不妥?本来想梳头换衣,可是小双她娘,我怕她挑理,还是赶紧出门迎接去。”   玉儿狐疑看着婆母,怎么好像婆母有些怕小双的母亲呢?玉夫人白她一眼:“那样怪怪看着我做什么?我是怕这个魏双花,谁没个怕的人,不过我敢承认,别人未必敢。”   说着话还挺了挺胸,玉儿抿嘴一笑,原来也有能治得住婆母的人。   小双来到府门外,三步两步跑下台阶,沿着街道往前跑,迎面一辆马车过来,秋阳亲自驾车,小双扑通就跪在土里,叫着父亲母亲哭出声来。   秋阳忙停下车扶岳父岳母下来,魏大娘走过来扶起小双笑道:“做了娘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   小双哭得涕泪横流,哪能说得出话来,魏大娘端详着女儿眼圈也红了,魏大叔比小双哭得还要厉害些,小双透过泪眼看母亲依然容光焕发,父亲虽瘦了些精神也矍铄,心里一松眼泪更多,每次收到家信都怕父母报喜不报忧,如今总算放下这份担心。   魏大娘含着眼泪笑道:“年前秋阳去了书信,让我们来住一阵子,本舍不开家,可一想我们要不来,你们两个就得带着孩子去,小鲤才一岁,路途遥远,万一水土不服,我们就来了。秋阳本说接我们去,我想了想,雇了辆马车,我和你爹沿路就当旅行了,一路上由北向南,空气越来越湿润,你爹的气喘竟好了……”   小双总算忍住哭声,一边一个搀了爹娘往家里走去。   玉府设宴款待魏家二老,热热闹闹用过饭,两家老人说几句闲话,魏大娘起身告辞,玉夫人愣了愣:“亲家母远道而来,总不能住到客栈去吧?”   魏大娘笑道:“秋阳说置了个小院,我们住过去吧,住在府上叨扰,时日长了总归不好。”   小双狠狠瞪了秋阳几眼,原来置宅院是为这个,倒是早说呀,这下可好,让我父母亲住到山下去,离得这么远。   秋阳冲她做个鬼脸笑道:“是啊,院子就在街对面,走几步就到。”   小双这才冲他笑了笑,夜里小双和秋阳带着小鲤,也住在了小院里,秋阳回到屋中,等着小双回来慰劳他,谁知竟一夜未归,也没过来看小鲤好不好,第二日也没怎么理他,夜里还是没回来,第三日秋阳在厨房堵住小双,眼巴巴看着他。   小双笑道:“哦,跟爹娘几年不见,说不完的话,把秋阳忘在脑后了。要不你先回家,我过几日就回,回去的时候带上小鲤。”   秋阳垂头转身,小双在身后喊他一声,忙喜孜孜回过头来,小双有些黯然说道:“对了,秋阳,毛球去年没了,我挺伤心的。”   秋阳吸了吸鼻子:“接岳父母的路上听说了,已经祭奠过了,也哭过它了。”   小双哦了一声,又忙碌去了,秋阳站在门口:“双儿,给岳父母多找几个下人伺候吧?”   小双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这几日我亲手伺候爹娘一日三餐,聊尽孝心。”   秋阳哦了一声,回到屋中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些碍眼,去岳父母屋中抱了小鲤,说父母亲想了,过两日再来,不想前脚进门,后脚小双就回来了,恶声恶气说道:“你是不是跟我爹娘告状了,你一走,娘就赶我回来,说不用在那儿住着,每日过去看看就行。”   秋阳万分委屈:“我没有,我连心里的委屈都没敢露出来,笑嘻嘻跟岳父母说的,双儿,我费那么多心思,一个好都没落下。”   小双叹口气过来亲亲他脸:“谁说一个好没落下,心里说了几百几千次了,不过一下子看到父母亲,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就没顾上管你。”   秋阳一把抱住她:“这还差不多……那双儿怎么谢我?”   小双笑道:“都依你。”   秋阳在她耳边笑道:“那今夜……舌头戴两个珠子……”   小双说声好,秋阳眉开眼笑……   如此堪堪三载光阴,秋阳依然是大小事听小双的,夫妻二人恩爱和顺,有一日秋阳回来,说是田产越来越多,静远有些苦于应付,想着设个账房,已经定了人选,就是府里林管事。   小双做主惯了的,没仔细听,以为秋阳讨她的主意,笑说道:“依我看李管事好一些,林管事太过懒惰,手里事务爱往后拖,所以在府里只管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做账房的人拖拖拉拉不行,一定要谨慎利索才可,就李管事吧,为人细致忠厚……”   秋阳突然打断她:“依我看,林管事合适,聪明机变,我设这个账房不只记账,还要帮静远管些事务,李管事太过死板,我觉得不合适。就这么定了,就林管事。”   小双一听他说就这么定了,心里有些气,硬声说道:“田产账房这是大事,秋阳难道不跟我商量,就定了吗?”   秋阳声音也有些急:“这不是回来跟你商量了吗?”   小双气道:“这是商量吗?我都说了不行,你偏说定了。”   秋阳声音大了起来:“从来事事都听你的,这一桩我做主就不行吗?”   小双还要说话,秋阳已蹬蹬蹬跑了出去,小双独自坐在灯下,就觉凄凉委屈,秋阳这几年万事不操心,从来都是问她主意,今日突然做主上了,委屈着气性上来,我受苦受累所为何来,他倒莫名其妙跟我置气,想着想着鼻腔有些发酸,却忍着没有流泪。   坐了一会儿想着去看看父母,起身出门就听到书房里有动静,过去一看,秋阳正躺在榻上哼哼,小双心里一急,隔窗问了句:“怎么了?”   秋阳忙大声说道:“我头疼,头疼得快裂开了。”   小双心想,难道刚刚是头疼闹的?走进去看看秋阳:“那就回屋歇着吧,跑到书房里来做什么?”   秋阳赖着不起,小双去拉他,他一把攥住她手:“双儿给我揉揉。”   小双叹口气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着,秋阳若有所思看着她,小双也看着他,此时的秋阳不再是原来那个细皮嫩肉的少年,脸庞轮廓显出成年男子的俊朗,下巴微微有些发青,看人时的眸光也不再简单纯净,而是透过几层才能看到深处。   小双突然就觉得自己可以依靠他了,而不是护着他,手滑下来抚着他脸,柔声问道:“田庄新添账房,秋阳执意要林管事,可是碍于他人情面,躲不开?”   秋阳避开小双目光摇了摇头,小双一笑:“那这样,林管事确实不合适,李管事是最合适的,秋阳若只是不想听我的,想要自己做主,那就折中,选薛管事吧。”   秋阳转过头看着她:“就听双儿的吧。”   小双也不知自己猜测是否准确,隔几日得知消息,选了薛管事过去做账房,小双一笑,原来果真如此,夜里秋阳回来,小双看着他笑道:“秋阳既是想自己做主,就直接跟我说,何苦来绕那么大弯子,我气得差点跑回娘家去。”   秋阳弯下腰埋头在她腿上:“小鲤都快四岁了,双儿却再没怀上,郎中说是太过劳心,想来想去是我太依赖双儿,才害得双儿如此辛苦,想着分担些,又有母亲前车之鉴,怕双儿管事惯了,不高兴我夺了权,一时没有好的法子,又怕你生气,本来想着好好说,谁知就急了,都是我不好。”   小双俯□,脸贴在他背上:“早就盼着能有这一日,我可以万事不管,依靠着我的夫君,做一个闲散的妇人,早起服侍夫君出门,在家中看护儿女,日落了梳妆打扮一番,盼着夫君回家。”   秋阳脸贴着她的腿贴得更紧:“都怪我孩子心性,思虑不周,总是走在极端。”   小双笑道:“怎样的秋阳我都喜欢,当日在雨中看着你哭,就下了决心,尽我所不再让秋阳委屈伤心。”   秋阳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湿透小双衣衫,小双捧起他脸,拭去他的泪水,秋阳抱住她说道:“我当日也是一样想法,可是却总是害双儿伤心,这几年不伤心了,却害得双儿操心劳累。”   小双摇摇头:“我心甘情愿……”   下面的话被秋阳的唇舌堵住,温柔得体贴得缠绵得,没有尽头……   这之后七年间,小双又添两男一女,这年快到端午节,小双和玉儿在屋里缝着香囊,就听到院子里小鲤尖叫道:“娘,三伯母,你们快出来,我亲爹回来了。”    <全文完>      81、番外   小双手中的针一滑,狠狠扎在虎口处,冒出豆大的血珠,玉儿呀了一声,待要抓过她手察看,她已扔下手中针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玉儿看她走路慌张无措,再想想刚刚小鲤喊的话,难道说是……也跟着急匆匆往外跑去。   小双来到门口,秋阳背对她站着,正抻着脖子往外看,小双低叫一声,他忙转过头来,一眼看到左手虎口处还在渗血,几步过来握在手中,拿出帕子吸净鲜血,力道不轻不重揉着,小双愣怔半晌,忽然抓住他的袖子,攥得紧紧的,声音有些发颤:”刚刚我听到小鲤喊……”   秋阳含笑点点头:“双儿没有听错,是墨如回来了,还带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小双笑起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快带我看看他去,人在哪儿呢?”   玉儿也笑问道:“是啊是啊,怎么不见人影?”   秋阳古怪一笑,跟她们指指院门口,三个人来到院门外,外面小鲤正嚷嚷得热闹,小鲤抱着墨如手臂连声叫着亲爹,一边叫着一边嚷嚷:“亲爹长得真好看,亲爹怎么这么多年不来看我?不过亲爹放心,秋阳爹爹对我可好了,我盼着亲爹回来,就是想,秋阳爹爹都对我这么好,那我亲爹岂不是对我还要好上十分?”   墨如笑着摸着她头顶,也顾不上纠正小鲤的话,眼睛只顾盯着身旁那位姑娘,紧张得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小双随着他目光看向那位姑娘,心中不由赞叹,一身鹅黄色衫儿,眼角眉梢带着明媚春光一般,令人一见心生愉悦。   那位姑娘看墨如半晌,终是跺了跺脚,指指小鲤说道:“墨如,你说今日要见父母姐姐,让我不要象平日那般疯野,我都依了你,可是你骗我,你明明说对小双只是暗自思慕,并没有越了规矩,如今呢?跟她连女儿都有了,墨如你是个大骗子,我……”   墨如忙说道:“不是的,我不是小鲤的爹,秋阳才是她爹。”   抬头看秋阳站在那儿,忙指指他:“不信,不信你问他。”   秋阳笑道:“灵儿姑娘,墨如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小鲤的爹,不过墨如才是她的亲爹。”   小双狠狠瞪他一眼,知道他故意逗墨如,看他怎么去哄灵儿,谁知秋阳话音刚落,灵儿嗖得一声纵身而去,墨如慌忙去追,秋阳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灵儿姑娘好身手,且比试比试。”   撒开腿脚追了上去,小双喊了什么,也无人搭理,秋阳快步追到府门外,灵儿并没走远,静静站在石阶上咬着嘴唇,眼中似有些雾气,秋阳奇怪道:“灵儿姑娘怎么不跑了?”   灵儿一噘嘴低了头:“我舍不得离开他,都十年了,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他才……气归气,就在这儿等他追过来。”   秋阳心里一阵轻松,灵儿活泼娇憨,有她照顾陪伴着墨如,他这十年定不会过得太苦,自己和双儿可以放心了,再看灵儿凝眉看着府门内,一会儿满脸期待,一会儿又气得鼓起腮帮,也不忍心让她再难过,笑说道:“灵儿放心吧,墨如没有骗你,小鲤是我的孩子,灵儿想想,小鲤的长相和我一模一样。”   灵儿抬头仔细端详着他,秋阳被看得脸都红了,灵儿才点头笑道:“没错,确实一模一样。”   这时墨如气喘吁吁追了出来,哪有半分医者的飘逸沉着,来到灵儿面前站住脚步,喘息着半天说不出话,只是如释重负得笑着,灵儿毫不避人,扑到他怀中低低说道:“我并没有疑你,只是一看见小双,我心里有些怕,有些紧张,就失态了。”   墨如拍拍她后背:“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们要成亲,总要来见过父母和姐姐,灵儿不是说过吗?说想要知道有几个亲人惦记是何种滋味。”   灵儿点点头,这时小双和玉儿也追了出来,墨如也不放开灵儿,拥她在身前,赧然笑说道:“小双,玉儿,这是灵儿,被我惯坏了……”   众人都笑起来,正微笑间,小鲤又喊着亲爹追了出来,秋阳看着她若有所思,一把拎起她扛在肩上:“这会儿想起来了,墨如走时你才四个多月,应该不记得他才是,怎么一见面就说他是你亲爹?”   小鲤伏在他肩上叫道:“放我下来我就说。”   秋阳偏不放,把她头朝下滑得低了些,小鲤尖叫一声紧抱住他腰,秋阳又看向玉儿,玉儿忙摆手:“墨如离开时,我一时气急,是说过小鲤姓墨,也说过让她记着墨如才是她亲爹,后来就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只不过小鲤总跑去问我墨如的事,我就知无不言了。”   秋阳看向小双,小双早拉住灵儿的手问着什么,墨如过来说道:“算了,不过小孩子的话。”   小鲤叫道:“亲爹,我可不是小孩子,我什么都懂,这话明明是爹爹说的,有一次我让小乖,哦,亲爹你不知道,小乖就是总跟着我的那个猴子,我让小乖偷了爹爹两块石头,爹爹脸都绿了,找了好几天,我看他茶饭不思的,就坦白说了,他差点气死,他气哼哼得半天没理我,我忙叫着爹哄他,他说,你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墨如才是你爹,他是你亲爹,你姓墨不姓玉,不信问你娘去,我也没敢问娘,我问了三伯母,三伯母说我小时候确实姓墨,后来祖母又哭又闹,我才改姓玉的……亲爹,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十年了,把我给忘了,我确实是亲爹的亲女儿啊……”   一月后,墨如和灵儿成亲,成亲当日满堂喜气宾客盈门,小双正忙得脚不沾地,有小丫鬟进来说门外一个人送了信来,非要当面交给她,小双疑惑着出来,门外是一位利索干净的妇人,递给她一封书信,小双接过来展开一看,信是如真写的,盼君十载,君却移情;绝情绝恨,红尘灭尽。   小双叹口气,那妇人流泪道:“我家小姐几日前不知从那儿听说,墨郎中今日成亲,执意去了城外白衣庵削发为尼,落发前问有什么话说,只写了这张纸,求四夫人交给墨郎中,也好了了小姐红尘中的一点心事。”   小双点点头说道:“你去吧。”   妇人抹着眼泪走了,小双看看手中书信,折好了塞进衣袖里,生怕掉出来,仔细捏了捏才转身回去,夜里宾客散尽,回到自家屋中给秋阳看过,夫妻二人在灯下仔细看那张纸烧成灰烬,才相拥睡下了。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最爱小说网】